《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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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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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有点心不在焉。她前一日刚刚收到纪燮的信,说是淮阴府疫情已平,他不日就要回来了。信中还与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与防疫有关的事情,看得她嘴角含笑。看来,纪燮这番出行,应该也是收获不小。

她听了哥哥的话,仿佛惊醒,才道:“是么?怎会是薛家?若是戴家还有些可能。”

傅阳脸上就有点黯然,道:“戴家,戴家怎么会搭理咱家!”

傅春儿刚想反驳,突然见到傅阳的神色,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戴家那位二小姐戴悦了。难道,难道哥哥正是对那位戴家小姐念念不忘不成?

她想到这里,打定主意要好好观察一下哥哥。傅阳不知道她心中动着这样的念头,只说:“你觉得这薛家突然来与咱家凑近乎,是个什么用意?”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傅春儿头一个念头就是这个,但转念一想,眼下广陵城中,戴家与薛家争得厉害,没准薛家想拉拢傅家,两家一起挤垮戴家也说不定。她将想法说与傅阳听。傅阳眉头皱得更紧——

“我家自做我家的生意,完全无意与戴薛两家相争,薛家想拉我家下水,怕是打错了算盘。”

“可是哥哥,”傅春儿也觉得有些烦恼,“有时候不是谁想拉谁下水的问题,利字当头,谁不想多赚点钱,家中生意做得更大一些?我觉得薛家想结交咱家这件事情本来无可厚非,只是他家之后或许会向我家提要求,这样那样的,我家怎样回应,要事先想好。”

果然如傅春儿所料,薛家那位薛定诺,没过多日便下了拜帖请傅阳吃席,帖子上只说是同业结交,傅阳虽然觉得勉强,还是去见了薛定诺,两人商谈一阵,傅阳便告辞出来。

“哥哥,怎么了?脸色这样难看——”傅春儿放下手中的活儿,来到傅阳身前。

“薛家,唉,薛家——”

果然不出傅春儿所料,薛家就是要找傅阳,商量对付“戴凤春”的事情。那位薛定诺,是薛家家主的堂弟,大约也就二十二三岁,仪表堂堂,看着面相不恶,但是却向傅阳提出,眼下戴家一家在广陵香粉市场上独占鳌头,希望能与傅家合作,联手打压戴家。

“哥哥,那薛家说了怎么打压戴家了么?”

傅阳颇有点垂头丧气地说,“薛家一直在问我,我想他们其实是想问爹,知不知道戴家宫粉的配方。”

傅春儿惊得瞪圆了双眼,晓得薛家一定将自家家底都查过了,自然不会放过傅老实曾经在戴家作坊做事这等事情,想必薛家在猜测傅家眼下做出的这些香粉,是不是沾了戴家的光——

“我说不知,但是薛定诺似乎不太相信。但是他提出了,薛家是香件做得极抢手,而咱家是头油做得好。然而只有戴家是香粉取胜,咱们两家应该在香粉之上联手,将戴家最强的一项挤垮下去,这样才能令戴家一蹶不振,不得翻身。”

傅春儿心中一动,道:“难道,薛家想取代戴家,成为皇商,让贡粉改姓薛。”

傅阳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想的。那薛家提出,我家出产的鸭蛋粉卖给薛家,由薛家打上’薛天赐’的招牌之后出售。薛家给的价格很优惠,我粗粗算下来,咱家省下了包装的成本和人工,因此比咱家自己做了卖,每盒粉要多赚三文。”

“三文这么多!薛家真是下了血本了。”要知道傅家眼下的鸭蛋粉是走的价廉量大的路子,每盒多赚三文,一年下来,少说就是上千两的利。傅春儿低头想了想,道:“但是这样其实就是咱家作坊制粉,而薛家制包装,薛家发卖。即便如此,这样做出来的鸭蛋粉,成本也一定比戴家便宜不少。我猜,薛家如果能跟咱家谈成,便会在市面上压香粉的价,争取在广陵府先将戴家挤出去,然后再徐徐图之。”所图的,自然就是皇商的名号了。

“春儿,你怎么看?”傅阳很紧张地看着傅春儿。

自家作坊产的货品,送到别人的铺子里发卖,算是薛家的妆品,这不就是贴牌么?“这是个生钱很快的法子,但是我就担心,将来’馥春’这块招牌便被折腾没了。”傅春儿直言了她的担心。傅阳也“嗯”了一声,若有所思。

傅家兄妹二人尚未对薛家的“善意”做出反应的时候,又有意想不到的“惊喜”上门。薛家送了两个人到傅家来,指名是送给傅阳的。薛家的管事见了傅阳,只说:“傅家三少爷,我们爷今日原是一直想将这个给您的,只是话一投机,便忘了,吩咐我送过来。”

傅阳一看,是两张身契。

他抬头正要问那薛家的管事,岂料人已经不见了。面前突然转出两名美貌的妙龄女子,莺声呖呖,朝傅阳下拜,道:“傅小爷——”

两人相貌都不差,一个灿若春桃,道:“小爷,婢子叫做碧薇。”;另一个清如幽兰,浅笑道:“婢子叫做清芬。”

傅阳吃了一惊,板起面孔,问:“你们是什么人?在我家门前作甚?”

碧薇抿嘴笑道:“傅小爷,我们的身契可就是在你手上,你叫我们去哪里好?”

一百九十二章 铁打的作坊流水的兵

傅春儿陪着杨氏,看着面前两个姣好的女子,问过年纪,晓得两女都刚刚及笄,年岁只比傅阳略小一点。

杨氏便直问她二人过来傅家作甚。碧薇与清芬互视一眼,都道:“薛家大爷吩咐我等过来,服侍傅小爷起居。”言语之间明明白白,意思是,我们可不是过来给你这位老太太打杂的,我们是过来给你家年轻英俊的那位小爷荐枕席的。

杨氏登时就黑了脸。傅阳还没有说亲,说亲之前,就给塞两个这样的婢女放在家里,这不就是存心想捣乱傅阳将来说亲么;再说了,傅家本就不大,外面就是作坊,作坊里来来往往的,好些都是年轻男子。搁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在这儿,这不存心就不想让人好好干活么。

傅春儿就说:“你们什么时候进的薛家,进薛家之前,家里是什么营生。”

“姑娘,我们可都是好人家女儿。”碧薇先开了腔,娇娇娆娆的,傅春儿感觉自己胳膊上一粒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有说你们不是好人家女儿出身么?”傅春儿从来都不会按照“出身”来给人划三六九等,但是眼前,清芬还好些,这个碧薇,也太……

杨氏就开口:“你们两人把裙子揭起来,让我看看你的脚!”

无奈之下,碧薇与清芬揭了湘裙,只见碧薇是一双小脚,而清芬的则稍微有点大,想是长大了才缠的脚,苦头吃了不少。因此清芬较之碧薇,看起来要少两分艳冶之气。傅春儿见到这双脚,立刻想起了当年宝通钱庄俆晏的外室——邓九。她据说曾名动广陵,惹得徐家子为她一掷千金。而眼前这两个,杨氏看得很明,绝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而是从小被人豢养,到长成便卖与富商为妾为婢的“瘦马”。

杨氏淡淡地道:“两位姑娘,我也不知道你们家主是怎样想的,将你们两送到我家来。但是我们家着实庙小,供不起两位大菩萨。”

听杨氏这样一说,碧薇便“啪”地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求杨氏收留。而清芬却只是默默跪下,面上流露出无奈的神情。“说实话,薛家将你们送过来,并没有与我家打过招呼,也许是送错了也未可知,我儿已经登门拜访,一会儿会将你们送回薛家去。”

听到此处,碧薇反而止了哭声,既是能回薛家,她便不担心了。清芬默然,仿佛这些,于她都没有任何影响。

少时傅阳回来,将傅春儿叫到一边,道:“那薛家死活都不肯将人收回来,只说入了我傅家的门,就是傅家的人了,万万没有道理退回薛家的道理。”

傅春儿怒道:“这也太没有道理了。拿人手软,日后他薛家捏着这件事,咱家万事都不好与他们谈。”另外还有一点,她没说出来。薛家这就等于是在傅阳身边安插了两个人。这一点傅阳也懂,眼下很是懊恼,道:“我怎知道他薛家会做这样下三滥的事情。”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杨氏狠了狠心,道:“赶紧找人牙子来,将身契也一并给那人牙子,将这两名女子发卖了。我们回头将卖身的银子一并都送还给薛家,只说我们只是代薛家发卖了这两个女子而已,薛家问起,就装傻,说本来就是以为要托我家发卖那两个女子的。”

“这样好么?”傅阳迟疑道。

傅春儿也在迟疑。她很反感买卖人口这一套,也同情那些从小便被卖了做“瘦马”的女孩子,只是眼下的情势,倒是真的不便留这两个女子下来。

“这样吧,我们还是找相熟的人牙子,给他们一些银两,嘱咐他们将这两人卖到好一些的人家,如果能卖给人家一夫一妻的过日子,那是再好不过。我看那清芬,倒像是书香门第的出身,大约是后来遭了事情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无力改变眼下买卖人口的风气,也无法阻止那些豢养“瘦马”以谋取暴利的人,她或许也只能为眼前这两个女子稍做点什么。当然了,她做的这些,也不知道这两人会不会领情。

傅阳点头,又去请示了杨氏,杨氏自然无有不应。傅阳便出去找人牙子来领人,临走之前,傅春儿对他说:“如果真走这招棋,咱家其实就是得罪了薛家,往后只怕薛家一时顾不上戴家,会先来找咱们家的麻烦。哥,你想好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薛家的手段,至少不是什么光明正大上得了台面的手段,这样的人家,我可不想一直合作下去。”傅阳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得罪薛家是迟早的事情,早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关系呢?”

傅春儿点点头,觉得哥哥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当碧薇与清芬得知又要到人牙子那里准备被转卖的时候,碧薇撇了撇嘴,面上终于露出了些鄙夷的神色。而清芬面上的神情却是悲凉的,却又有些麻木,仿佛已经习惯了这样被任人转卖的日子,又有些茫然地面对着一无所知的未来,不知道下一个主家是什么人。

傅春儿忍不住低声对清芬说了些什么。清芬眼中陡然出现了一些光芒,她低低地福身下去,嘴唇哆嗦着,什么都没说,但是这一福身之际,满满地都是感激之意。

人牙子将这两名女子带走,隔了两日,连同买卖两女时所写的契纸,一共送了一百五十两过来。傅阳按傅春儿所说的,将契纸连银两一起都送到薛家门房,与薛家当日所为如出一辙,将契纸银两一留,人就回来了。这番举动自然是将薛家家主薛定贵,与那薛定诺气得直跳脚。

“两个顶顶好的’瘦马’,花了一千五百两白银买回来的,送了给他,这倒好,一百五十两卖了出去,钱还这样大喇喇地留着。”薛定贵说,“还不赶紧找人把那两个再买回来,回头送到金陵府的贵人那里,也给咱家省一点银子。”

“那,傅家那头,还管他们么?”薛定诺小心地问。

“当然得管——雷老虎那条线,千万别掉了。”薛定贵想了想说,“你帮我查查戴家那位新得了管事之权的旁支子弟,看看他有什么嗜好,我要结交于他。”

“既然傅家不识抬举,那我自然会与戴家一起,先将最小的对手挤出去,再想办法对付戴家那个老的。”薛定贵一只手重重拍在桌上,桌上的茶盏便一阵乱跳。

此时,傅春儿正立在新起的小楼上,望着对门的作坊。在这里,她能将对面看得一清二楚。炎炎初夏,吹拂在面上的风都是暖暖的。但是傅春儿却晓得,再好的天气,也不能掉以轻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或是,一场风暴。

作坊里大家都在有条不紊地忙着。傅家的作坊眼下很明显地分成了三个部分,分别是香粉、头油和藏香。每个部分都需要有人负责配方、生产和包装等等不同的工序。其中,最后的包装和入库,傅春儿打算开始请一些在家闲着的大姑娘小媳妇,每日过来作坊里上工,单独辟出一个院子,作为“包装车间”,她打算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来管,然后逐渐在做活的妇人当中挑一个可靠的,主管此事。

那么其它呢?其它工序是不是也可以比照这般,将一个个工序完全分开,由专人负责每一道工序?这样,每个人负责的内容会非常单一,容易上手,这样作坊人手的可替代性也很高。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那她家作坊可就能打造成为“铁打的作坊流水的兵”。

傅春儿立在楼上看着作坊里每个人都在忙着手上的事情,倒是那个皮油子看似在忙活,其实却是在各处之间逛来逛去,跟这个说说话,跟那个搭搭讪。傅春儿想到了一种可能,便匆匆去寻来傅阳说话。

“哥哥,你说,有没有可能作坊里会有人想偷取咱家的香粉配方?”以前傅家就发生过食单被窃的事情,所以傅春儿在这上头特别小心。

“是么?”傅阳一惊,接着安慰妹妹,说:“若说香粉的配方,只有我和爹知道。头油,头油就难说了,浸桂花油的法子,原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至于藏香,我曾经有一本册子,摘抄了各处与香件和藏香有关的记录,但是里面没有明细的做法。这本册子,应该是收在你那里吧!”

“嗯!”傅春儿听傅阳这般说,稍稍放下心来,但是还是与傅阳说了皮油子的异状。她对哥哥说,“不如我们把每个人手上的事都分一分,每个人只管好自己手上的那件。”跟着与他解释了一番“流水作业”的好处。

傅阳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说:“妹妹说的对,只是我觉得除了我和爹以外,还需要一个能知道全盘工序的人时时盯着。这个人必然会知晓所有的工序和配方,你看,让哪个人坐这个位置合适呢?”

傅春儿皱着眉头想了想,忽然笑着说:“哥哥心里应该已经有人选了吧!是十力大哥不?”

傅阳抬手在傅春儿额头上敲了一个爆栗,说:“你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一百九十三章 馥园主人

傅阳寻来姚十力,当着傅春儿的面,将要提拔十力做作坊管事的事情给说了。

姚十力又惊又喜,道:“这是真的?为何是我?”

傅阳说:“自然是真的。”而姚十力后面一个问题,倒令傅阳略略踌躇了一下。

“很简单,十力大哥,我们信你,信你能管好这个作坊。”傅春儿在旁插口。“十力大哥刚来我们家的时候,我就记得爹曾经说过,戴家识人不明,是戴家的可惜,也是我家的幸事。我们其实都希望你,能将这间作坊建得真正兴旺起来。”

傅春儿这番话,令姚十力心中登时开了锅。当日被迫从戴家作坊里出来时候的那种憋屈与不甘,所有的记忆一下都涌上了心头。他一时竟说不出什么来。

傅阳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明日先回家一趟,将这事儿先告诉夏伯。他年岁大了,不妨让他辞了戴家那边的工,在家歇歇,颐养天年。你在我们这边做事,迟早戴家那边会知道。工钱这边,你放心,只要是作坊挣出来的,就有你的一大份。”

姚十力一听懵了,这难道是要在作坊里给自己划份子么?

傅春儿给他解释:“十力大哥,我回头会把作坊的账给你看,也会解释给你收益是怎么算的。所有作坊的净利,年底结算的时候,会分一成给你。当然这是在工钱之外的。”

姚十力一听,这真是喜从天降——如果能管好这个作坊,作坊的收益,自己能够占到一成!这是原先在戴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不过,还有件事情。”傅春儿又补充说,“我哥哥会帮你在作坊里立威,但是要管起作坊里其余的人,不能光靠我哥哥,多半都得靠十力大哥自己。所以十力大哥还得事先想一想,有哪些人可以结交,哪些人可能会不服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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