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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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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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一众女眷听了,有不少已经成婚的少妇都露出笑脸,原来这“傅家姑娘”,竟然跟黄家走得这样近。没准这位就是未来黄家的媳妇,特地由了小姑子带了,踏进闺秀圈,人面上混个熟络。唯有田紫茹睁大了眼,奇道:“她家中不是开过小食铺的么?她一个哥哥,是个生药铺子的学徒,这人听说还曾经在富春茶社当过厨娘——”

黄家兄妹听田紫茹提起富春与傅家的过往,这隐隐地就是要将黄家与富春和震丰园那一段旧事掰出来的味道。黄以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想起田家竟然能查出来这么多事情,自家门户消息,未必是那么严谨的。震丰园那头,还是要再看一看什么人在放消息,而富春那头,只怕还是最好要打个招呼。他缓缓对妹妹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傅春儿知道田紫茹应当已经查过了自家的底细,当下神色不变地喝了口茶。旁人见她镇定,都道她是不把田紫茹的话放在心上。倒是看上去天真烂漫的周小姐,大声说:“傅家姐姐和戴家姐姐家中一样都是开香粉铺子的,自然不能跟田家姐姐那等家世相提并论。我们这些家中从商的,在田家姐姐眼里,什么都不是吧!”她自己家中是做皮货生意的,而座中家里行商的,也不知道有多少,这么一说,登时起了敌忾之意。立时有人说:“咱们这些人,哪个不曾在厨下学着洗手做羹汤,这不在田小姐眼里,就都是厨娘了?”

“家中开食铺又怎样,田小姐家里,不是一样开’碧萝春’的么?怎地就能如此损人?”

这些话田紫茹自然听不到,她站着,位置离众人远了些,眼中只有纪燮一人。谁知道纪燮开口说道:“傅小姐家中生意的名号,是区区不才的手笔。”说着,朝傅春儿那边点头微笑。傅春儿没说话,自是起身,微微朝纪燮福了福,以示谢意。

看着两人远远地互动,田紫茹登时气炸了肺,本想借着损傅春儿一并羞辱一下黄宛如的,谁叫这傅姑娘看上去与黄宛如这样亲近。然而三言两语之间,她这才明白,原来这位傅姑娘,与纪黄两家之熟稔远远超过她的想象,没准还会是自己的一个劲敌。她咬咬唇,只想着要给傅春儿一个下马威,却没见到田乾晟那边,一边在朝自己使眼色,一边看看那座“菊山”。

是了,哥哥是在提醒自己,凡事还是要从这赏菊诗上说起。一想到这里,田紫茹立刻充满斗志,她怎能输给眼前这个相貌平平,衣饰也平平的小丫头。一咬帕子,田紫茹就有了主意,双手一拍,说:“是了,早间我曾经听傅姑娘说起’水’’盐’之说,想是我只往烹饪一途上想,没想到傅姑娘乃是在教导我文学一途。”

“吓,想不到这位姑娘,还能教导我们家紫茹文学之道,想是造诣颇深了。”田乾鹏大惊小怪地说,换来田紫茹冲自己笑笑。“如此机会,傅姑娘还不一展才学,以菊为题,赋诗一首,也叫我们大家都见识见识?”

如果傅春儿不应战,也不妨,那田紫茹正好可以把事先准备好的诗文拿出来抖抖,没准可以大放异彩。

傅春儿一挑眉,觉得马上就会有人跳出来堵自己后路。

“如果傅姑娘不愿作诗,不妨吟诵一首古人所做的赏菊诗,也无妨啊!”田乾晟玩味地望着傅春儿的面孔,这般说着。“不然大家很容易误会,哪有大家千金不记得一两首赏菊诗的道理。”

“厨娘要是记不起,还情有可原,不是么?”田紫茹手中攥着帕子,握着嘴笑道。

黄以安不在乎地道:“小丫头,你看在你小七哥哥的面上,就勉强念一首吧,今日原是给他庆贺高中。”他知道傅春儿识文断字之余,诗文大约也读得不少,否则上回在老王爷面前,就说不出来“月映竹成千个字”这等文字了,因此一点都不担心。然而众人见黄以安都这般说,越发起哄起来。纪燮便皱一皱眉头。

黄以安只嘻嘻地笑,安心想让傅春儿出出风头,大展奇才。

傅春儿绷着脸站起来,众人见她衣着虽无豪富之态,却整齐雅致,神情清朗冷然,但怎么看都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士子们不免存了轻视之念,有些人嬉笑着道:“念一首就好,要不要小爷给你提个醒儿?”

黄宛如站起来,也陪傅春儿站在一处。傅春儿朝黄宛如展颜一笑,低声道:“宛如姐姐——”

“是我带累了你。”黄宛如大家出身,田紫茹那点小小的想头,她哪有不知道的。“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宛如姐姐字写的好,不如我说,你写,咱们一起写一首诗出来,也算不得什么贺不贺的,只是应个景儿,写出来搏大家一笑罢了。”

黄宛如一首隽秀的簪花小楷,只有给诗文增色添光的,她自然明白傅春儿的意思,点点头,叫下人送上笔墨来。

一百四十六章 窃书

黄宛如唤人去取纸笔之际,众人见傅春儿真的应战,都是来了精神。傅春儿背着手,却定定地望着谷林堂里扎好的那座菊山发怔,突然伸手,掐了一朵粉白色的团菊,一朵朵地数起菊瓣来。

“那小姑娘真的,会作诗?”田乾鹏在田乾晟面前嘀嘀咕咕,“哪里能呢,只怕是打肿脸充胖子吧!”田乾晟已经从下人那里稍稍知道了一些傅春儿家中的背景来历,觉得此事万万不可能。

“这名女子,神情清朗,我怎么在城中从未见过。”立在两兄弟一边的林兆麟,冲着二人微微一笑,“我等还是拭目以待吧!”

纪燮听了这话也微微颔首,将眼神投向傅春儿低头沉吟的身影,这个姑娘,这回又能给他什么惊喜呢?

只是大家都没有料到,傅春儿这会儿很无耻地在数着一片片的菊瓣,心里念着:“抄、不抄、抄、不抄……”

“抄……”最后一片数完,傅春儿眼珠转转,她早已想好了抄哪一首,下定决心只要说辞上小心一点,多半没人拿的住她的痛脚。这本也不是那组菊花诗里最出挑的,关键是,今日今时此处,再应景不过了。

田紫茹站在菊山旁边,实在有些嫌恶地看着她,今日这怎么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她倒不曾想过,自己如果不挑事贬低傅春儿,只怕傅春儿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对不起呀田小姐,今日实在是不能叫你如意了。”傅春儿路过她身旁,心中暗暗地想。

她走回黄宛如身旁,低声将所想的一句句吟诵给黄宛如听。黄宛如听着,脸上不动声色,当下伸手取笔,蘸了研好的墨。极工整地在上好的宣纸上写下来。

“……”

黄宛如一时将七律五十六个字写完,细细地吹干了浮墨,站起身。笑说:“傅家妹妹说了,这是诗原先是见了纪家表兄今日簪花。觉得这首特别应景,因此才写下来,也算不上是贺纪解元,只图大家一回玩笑罢了。”

黄宛如这话说得极妥当——半个字都不提这是傅春儿所“作”的,正中傅春儿的下怀。万一真有人质疑,傅春儿自会说,这诗应景。借来用用,窃书吗,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算偷呢?

说着。黄宛如双手拢住了那字纸,递与纪燮,仿佛纪燮不看,别人都看不得似的。

纪燮打开了,一目数行地扫了过去。面色微变,拿着字纸的手却微微稳稳地,只是手上的青筋越发明显。他身边的士子见了,一时兴起,也凑在纪燮身后。一一将纸上所写的字字句句念了出来。

只见是一首七律,题名就叫《簪菊》。

“瓶供篱栽日日忙,折来休认镜中妆。

长安公子因花癖,彭泽先生是酒狂。

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

高情不入时人眼,拍手凭他笑路旁。”

黄宛如的楷书本来是学的颜体,横轻竖重,但是多多少少带了一些秀逸之气,偏瘦硬,更有些“柳骨”的风格。众人先是赞了字,再看诗,有田家兄妹在身侧,众人不敢大声叫好,只在旁议论纷纷。

有人说:“以闺阁手笔,却仿了士子口吻,记重阳簪菊之事,写到这样,已是很见功力了。”

有人说:“短鬓冷沾、葛巾香染,这一联最好,难得将簪菊之事,记得如此雅致。”

也有人说:“长安公子与彭泽先生,虽是明典,但是不见斧凿痕迹,只是大大方方地明比,难为这姑娘如何想得的。”

这是模拟了男子口吻所做的一首诗,仿佛描绘一幅重阳之日的图景,一名高情在臆的男子,饮酒簪菊,却又因“不入时人眼”,而被他人拍手“笑路旁”。黄以安凑头过去看,指着尾联嘟哝着说,“这不是在说我么?对菊饮酒,哪个有我在行?”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纪燮见到尾联,情不自禁地想起他日前与傅春儿所说的事情,难道,难道这姑娘已经认可了自己的那份情怀,就算是将来“不入时人眼”,她也认定自己可以执着追求,而任凭他人嘲笑于旁么?想到这里,他心中突然地有些激动,又有些感激。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一颗心在胸膛之中,剧烈地砰砰跳动起来。

纪燮突然将那字纸一合,郑重地拢在袖中,先是对黄宛如致谢,道:“这些年,九妹妹的字越发出挑了。”他神情复杂地向傅春儿看过去,想要谢上一两句,只是这话到嘴边,愈是想说,反而愈发地艰涩起来。他正在斟酌如何说这话的时候,突然旁边田紫茹说:“不会这傅姑娘是请黄九小姐代笔的吧!”

黄宛如苦笑着对同桌的几位女眷说:“几位觉得我有替傅家妹妹代笔之嫌么?”

戴家两姐妹与周小姐,还有几位同席的,都是摇了摇头,刚才她们亲耳听闻傅春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将此诗念出来,有几个字还特为向黄宛如解释了一番,黄宛如才确定的是哪个字。

田紫茹突然想起什么,登登登地走到桌前,抓过纸笔,道:“既然如此,我也来做一首。”谁知席上戴家大姐戴茜便重重地“咳”了一声。

众人都抬头看向她。

然而戴茜只是慢慢地摩挲着拇指上戴着的一只扳指。那只青玉的扳指已经有好些年头了,磨得表面滑润,隐隐透着一层碧色的光晕。她慢慢将戴着扳指的左手扬了起来,说:“也不知道,这两日求上宝通的人,为什么这么多。”

站在堂中的田乾晟登时变了脸色。

他与俆晏交好,前些日子里他在一个私窠子里花了大把的银两在一个粉*头身上,结果反被人讹了些钱,如今自己名下的一处广陵宅邸的房契,还押在他那个粉头那里,等着他拿钱来赎。

田乾晟是大家子弟,这样的大家族里。子弟都是看上去光鲜,但是只要一日没有实权实缺,就一日口袋里无钱。田乾晟被粉*头窑*姐儿骗去了房契的事情。被家里人知道了,必定将他打死。就因为这个。他才求到了俆晏那里,哪里知道,宝通已经变天了。

俆晏,莫如说缠绵病榻,莫如说是缠绵酒桌。整个人嗜酒如命,离了酒便如一团软泥。而这位徐夫人戴氏,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获得了徐家老太爷的青眼。宝通钱庄少东主的那只青玉扳指,竟然戴到了她的手上。更难得的是,原先俆晏手下的那些人,竟然也对戴氏佩服得五体投地。戴氏的号令,从未有不从的。而戴氏接手宝通以来,生意更是做得顺风顺水,比俆晏在时,十足地强了好几分。

田乾晟当日求到戴氏面前。好言好语地相求,岂料面对戴氏,三言两语就被人家把事情的起因给问了出来。

戴氏当时便轻笑一声,道:“广陵‘瘦马’啊!”

田乾晟额上的汗立刻就滚了下来。他对徐家的家事略有耳闻,知道为何俆晏与这位大奶奶不合。

岂料戴氏再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田乾晟需要的银两很快准备了出来,教人替田乾晟写了借据。

“你是俆晏的朋友,我自然会关照你,这银两田大爷什么时候还都好,我不会额外要利钱。只是——”

戴氏一心欣赏这手上刚刚用凤仙花染好的指甲,徐徐地道:“只是还盼着田大爷记着有我宝通的这等人情在,才好啊——”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一直在田乾晟心头绕着。

田乾晟大踏步地上前,就去拉妹妹的手,说:“紫茹,别在这儿出什么洋相了。这位傅小姐所做的诗文,强你数倍。你当那些捉刀的请客相公,真能做什么好诗出来?”

黄宛如与傅春儿都是万万没有想到上来解围/搅局的人竟是此人,而且还偏偏就是在戴茜一句话之后,这田乾晟立时就变了态度,当是多多少少应该与宝通银钱上的往来有些关系。

然而傅春儿却并不那么感谢戴茜。戴家这位大姐,如果有这手段,早就使出来,也不至于真叫她为了田紫茹这样拙劣的伎俩真地还“窃”了曹公一首诗出来。相比之下,戴家二小姐一早就站出来为自己说话,此间情谊更为动人。

田紫茹则是惊叫了一声“哥哥”,这时恰巧是田乾晟将笔从她手里抽出,染了她一手的墨。

黄宛如看着当众哭闹个不休的田紫茹,一时想起自己小时练字的时候,父亲曾经在身后冷不丁地将笔从自己手中抽出,自己当时也会像这田小姐一般哇哇大哭着。然而时日一久,她早已经能够稳稳地握住那管竹笔。相形之下,田紫茹如今还是这副样子,在学书的路上想来还会有很远。而她这副脾性,想来要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家主妇,路途要更为漫长吧!

田紫茹被田乾晟冷着脸带出了谷林堂,田乾鹏则很有些尴尬地团团作揖,对这傅春儿那里拱手,道:“傅小姐高才,我们都见识过了。我等不好再打扰各位姑娘太太赏菊了,先告辞,告辞——”他跟着堂兄妹灰溜溜地出门,接着一众士子,见渐无趣,哄地一声相携出了谷林堂,回平山堂去了。

纪燮却一时如失了魂魄一般,定定地立在当地,黄以安哈哈笑着拍着他的肩头,将他拍醒,扯着他两人一起出了谷林堂,黄以安这才道:“刚才那幅是宛如写的,闺阁女儿家的墨迹不能给外人,你给我拿来。”

纪燮淡淡地道:“不知道收到哪里去了,不信你看。”他说着张开双臂,给黄以安看他的衣袖。

他袖中什么也没有。黄以安拍拍他怀中,见也是空空荡荡的,不见那张字纸。

一百四十七章 争执

黄以安真个儿拍遍纪小七的衣袖与怀中,不见那字纸,不晓得他收到哪里去了,不由得气结,道:“小七,你胡闹——”

“表哥只怕你才是胡闹吧!”纪燮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表兄,刚才那场戏码,自己这位表兄,大约实在是太投入了,“这等场合,你就算是想帮宛如,为何又要推傅姑娘出头。人家现在指不定心中如何怨你呢。”

“人家?”黄以安揶揄一笑,道:“人家是谁,谁是人家?我怎么不晓得。这事情到底是因为谁才起的,那田小姐又是看中的谁,小七,你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

“其身正,管他什么田小姐,野小姐,出什么幺蛾子,不理就是了。为何表哥偏偏要给人凑趣,凑着凑着将傅姑娘也给推出去了。”纪燮大约方才是真的对黄以安有些不满,这时候一概都发作出来。

“我推她出去?”黄以安一脸的委屈,“我是叫那小丫头有个机会自己把话给圆一圆,否则她一时在这里扬不起头来,就一世都扬不起头来。”

“以傅家眼下的情况,你若真令她在此处扬名,才是给她家找麻烦呢!”纪小七心道这个表兄,平时为人挺聪明机敏,怎么一遇到与小丫头有关的事情,就愣愣地成了一根筋?

表兄弟两个争执不下,这时候突然有个声音在后面笑道:“又炎,黄五爷,怎地在这里说笑?”

两人身后站着林兆麟,带着一脸谄媚的笑容,望着两人。

“不要叫我黄五爷了,叫我以安好了。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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