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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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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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的话说到这里,傅春儿真的已经觉得泪水开始在眼眶里转了。

翠娘也没有多说话,还是朝杨氏拜了一拜,接着抱了抱傅春儿,跟着在她耳边说:“春儿,只怕还要麻烦你送我一段。千万别哭,哭红了眼便不好看了。”

傅春儿猛然省起,只怕江家人还在广陵城里到处寻着翠娘。当下她赶紧揉了揉眼睛,说:“好,翠娘姐姐,我送你一程。”于是两人作别了杨氏,重新出门。翠娘依然装作那个腿脚有些不便的老乞婆,跟在傅春儿身后。一路之上,倒也没有人注意他们。

傅春儿按照翠娘说的,与她一起来到了广陵城的北门一侧。北门一带还真有些江家子弟,守在北门附近,到处看着,像是在寻找翠娘的踪迹。只是他们没有官差那样的权力,无法对来往百姓进行盘查罢了。

翠娘与傅春儿两个轻轻巧巧地便出了北门。广陵城北门之外,有一道玉带似的河湾,上有一座桥,叫做“问月桥”,那弯曲的河道两畔,也有不少酒肆食铺。

两人老远见到一个背货的挑夫,正蹲在路边。翠娘在傅春儿身后一拍,两人一起走过去。那人自然便是沈舟了。他原本质朴,而且江家子弟大多没有见过他,因此他也没有刻意改变形容,但是此刻看起来,他就如同一个在广陵运河之畔挑了一辈子货的挑夫一般。

见到沈舟,翠娘一拐一拐地赶了几步过去,立在沈舟身侧。虽然翠娘刻意装扮成一名老妇人,可是在傅春儿眼中,这两人依然可以算得上是才貌相当的一对好夫妻。两人都回过身向傅春儿微微点头致意。傅春儿立在问月桥上,装作观赏水中游鱼的样子,实则目送沈崔两人互相扶持着远去的身影。

“翠娘、沈舟,再见了,一定要保重啊!”傅春儿立在桥上,心中这么想着,终于还是忍不住微湿了眼眶。这时候,天上正巧渐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

良久,傅春儿慢慢地转身往北门走去。她刚才所立的问月桥之上,向北能够眺望小秦淮的景致。此时还在二月,犹是早春,但是小秦淮那里,已经是溪清柳绿,树影婆娑,在酥润细雨之下,渐渐地一派清幽的景象透了出来。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在问月桥边又驻足停留了片刻,踮起脚,一家一家食肆地数过去,“醉白园、如野园、七贤居、且停车……”她将这里的茶楼酒肆数了个遍,也没有见到那间与自家新铺子一样,名动天下的茶社。可是她实际是记得很清楚的:出了广陵城的北门,过一座桥,桥下有个土坡,土坡之下是一排临水的房舍。房舍之畔,临水曲栏,直通水榭,衣香人影,鸟语雀喧……

可是眼前,却见不到这番景象。唯有桥下一湾碧色的河水,静静地流淌着,春雨落在水面上,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也罢也罢,在这个时空里,冶春茶社不知何时才能出现!然而傅春儿心中却隐隐地盼望着,有生之年,不论做什么,都能够棋逢真正的对手,似乎只有这样,她往后几十年的漫漫人生之中,才会更有些趣味。

第九十一章 五丁包子

转眼到了三月,眼见埂子街上的新茶社已经起好,老曹也转告傅春儿他那位“长辈”已经点了开业的日子,是时候将开业时的点心都准备起来了。傅春儿便请老曹将选好的几位厨师请来,说是要给他们说说点心都怎么做。

这次过来的三位厨师,较之上回傅春儿见到的已经换了一人。傅春儿心中有数,知道老曹应该是背地里查过,把有被挖脚可能的人已经替换掉了。眼前这三名厨子,分别姓陈、张、尹。陈师傅年纪最长,看上去已经四十出头了,是闽中人氏,张、尹两位,却各要年轻些,与老傅家乃是同乡,都是从歙州府出来的。

见到老曹陪着傅春儿这个小姑娘一起进来,三名厨子眼中都流露出一些异样的神色。傅春儿便有些庆幸自己拉了老曹一道过来。她并不着恼,自己年纪太小,几位厨子年纪都是自己的几倍,对自己惊讶或是轻视,原是人之常情。这时候,老曹就显得更重要了,要他做自己的传声筒,比傅春儿自己说话要来得更有用些。

因此老曹先是吩咐下去,请三位厨子一人先做了一道“鸡火煮干丝”,以检验这三人的刀功和对火候的控制。待三份干丝送到自己面前,傅春儿先请老曹动筷,然后自己再细细地看了,点头表示满意。这三位厨子,基本功都算是扎实,干丝切出来都是整齐匀净,鸡火高汤的味道经过“大煮”之后,也完整地入到了干丝之中。

三名厨子见傅春儿用过之后点了点头,心中都是松了一口气。这几人也不傻,自然看得出老曹对傅春儿言听计从,都有几分察觉,傅春儿大约也是个能做主的。因此见到傅春儿点头称赞,心中都是高兴的。

岂知傅春儿张口便问:“几位师傅,眼下正值春季,我想在这大煮干丝之中,加入一味当令的食料,以增其味。师傅们觉得加什么会好一些?”

这一问,便将三名厨子都给问住了,几人都是皱了眉头,冥思苦想起来。傅春儿倒也不着急叫他们当日就给答复,只说让他们回去想一想,甚至动手试一试,明日再来给答复。接下来,就是正式开始做点心。傅春儿说了一遍三丁包子的做法,三名厨子都点头,然后自行和面发面调馅儿,将包子给蒸了出来。

在厨子们蒸包子的时候,老曹又带傅春儿去茶社之内看了看。这次再看,这簇新的“富春”茶社已经初具规模。二层小楼已经完全起好,而楼内的装饰与家具也已经齐备。小楼之外的院儿里,搭出了一只木棚,棚柱上爬了些青藤,只是眼下藤蔓还不繁茂,想来再过几个月会更好些。

傅春儿一边看,一边觉得老曹心思缜密,能想到的地方都想到了。只是那院子里现在还没有摆上莳花,略显得有些空。

转眼间,三名厨子的包子就已经包好了。论速度,是那姓尹的师傅更快一些,然而论味道,傅春儿试过之后,觉得张、尹两位师傅大约是严格按照自己所说的方法与食料做的包子,所以尝起来味道与自家当时做的包子味道一模一样。而那位陈师傅的,味道却有些不一样,似乎是笋丁的比例要高一些,所以尝起来比较脆,而且也比广陵这边人的口味要更淡一些,不那么甜。

那姓陈的师傅叫做陈永祥,他见到傅春儿在吃自己蒸出的包子的时候,眉头皱了起来,心下便有些惴惴的,忍不住开口问:“东家姑娘?”

傅春儿摇手示意无事,然后说:“明日铺子里会再准备两样食料,发好的海参与河虾仁儿,也是要加到这包子馅儿里的。三位师傅都想一下,这参丁与虾丁,该当怎么个加法。”

这便是傅春儿用来打赢震丰园的杀手锏——五丁包子。她不想把富春做成个曲高和寡,专门招呼有钱人的销金之所。她想让富春成为最令广陵城中百姓津津乐道的茶社。所以“物美价廉”这个从商之道,她自然会一直坚持下去,但是在味美而价廉的三丁包子之外,她需要另外一种“高端大气上档次”的产品,能够将震丰园一举而击败的,这就是五丁包子了。

五丁包子的馅料之中加入了参丁与虾丁,因此成本教三丁包还要高出一些,但是卖价也会高上好几成。然而三丁包子固然较为实惠,但是只要食客手中多个几文钱,就会愿意尝尝材料更精而味道更鲜的五丁包子。毕竟参丁“滋养而不过补”,而虾丁“细嫩而不过软”,再加上鸡肉美味、猪肉油香而笋丁清脆,搭配在一起,较之三丁包子立马上了一个档次。

“曹伯伯,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让厨子自己去想这些点心怎么做么?”傅春儿见老曹的眼光朝自己这边转过来,便欢快地说。

“我是想看看这几名厨子能不能够推陈出新,咱们茶社里的点心做出名气之后,难免会有人仿,而且客人也许吃久了会觉得腻味。所以这些厨子要是有些悟性,能够自己尝试一些新鲜的食料,或是一些新鲜的做法。客人们在这里如能够常吃常新,生意才好一直做下去嘛!”听了傅春儿一番话,老曹便也点了点头,跟着问:“眼下姑娘觉得哪个厨子更好些?”

“各有所长吧——”傅春儿想了想,说:“尹师傅年轻,手快,手底的活也不差,但是我觉得做点心的悟性怕是陈师傅更好些。他是闽人,坐起河鲜海鲜来,应该不在话下。不过,到底如何,我们明天就知道了——”

第二日,三名大厨给傅春儿交答卷的日子。先是“鸡火煮干丝”之中,可以加什么辅料的问题,果然是陈永祥给出了傅春儿心中所想的那个答案——竹蛏。傅春儿看着陈永祥侍弄着盆里的一堆蛏干,问:“这是哪里来的?”

陈永祥笑着答道:“这是镇海那边正月里采的新鲜竹蛏,煮熟之后烘干的,适合在汤里细细地吊出鲜味。这竹蛏可以从正月采到清明,姑娘问的是春季,所以我想这竹蛏子再好不过了。”

待三名厨子都重新做了一味“加料”大煮干丝之后,傅春儿便让他们三人互相尝了尝。张、尹二人,在试过了陈永祥做出来的菜品之后,都是露出了一些惊叹的目光。

傅春儿接着问:“那陈师傅觉得夏秋冬三季,干丝里应该分别放什么辅料?”

陈永祥想了一想,说:“夏季炎热,口感宜脆爽,可在这干丝汤里加入脆鳝;秋季么,秋季正是蟹肥之时,可以将干丝与蟹黄或是蟹粉同煮。至于冬季么……”陈永祥想了好久,试着说了几样,都觉得自己不太满意,然后否定掉了。

傅春儿笑着说:“冬天里其实是霜打过的野菜最是清甜。”她一言提醒了梦中人,陈永祥之前一直在往河鲜海产上头想,却没有想过广陵当地,野蔬入菜也是极鲜美的。虽然他最后一样没有说中,但是也已经很不错了,张、尹两位听了,也流露出一些佩服的神色。

接下来,三人分别去厨下做五丁包子。傅春儿细细地问过老曹,晓得这陈永祥是稳妥可靠的人介绍过来的,之前也考校过品行,应该比较可信。傅春儿便与老曹讨论了三个厨子的分工与待遇。就在说话之间,几个人的五丁包子便都做好了。

傅春儿继续是让三人互相品尝,互相点评,这次依然是陈永祥的五丁包子做得最好,五味之中,鲜、香、脆、嫩皆俱。连老曹这样老成持重之人,也对陈师傅的包子赞不绝口。张师傅与尹师傅,对陈永祥佩服之余,心下也不免惴惴。

老曹这时候便出面,宣布了一下之后对三人的安排。陈永祥被安排做了主厨,负责确定每日采买材料的数量,指点张、尹二位师傅的厨活,确保二人做出来点心的水准保持稳定。他另外还肩负了个任务,就是制订每季的点心单子,订好了之后,交给老曹与傅春儿过目。而张、尹二人则是主要负责做点心。

老曹向三人说了每月的薪水,在以前暂定的基础上,还会再按照茶社经营的情况给与提成。另外,老曹特别提醒了一点,若是师傅们能够想出新鲜的点心式样,而且卖的好的话,还会有特别的奖励。这一点,却是三位师傅不分伯仲。三人听了之后,都是大感兴味,围着老曹问这问那。

而傅春儿这日,也已经将富春茶社开业之时,准备售卖的几道早点方子都准备好了。除了三丁五丁包子、大煮与烫干丝之外,还有八珍素菜包、翡翠烧麦、蒸饺、千层油糕等等。看了这个菜单,傅春儿并不十分满意,她总觉好像还缺了些什么。傅春儿细细地想了想,忽然忆及当日她家还寄居在大德生堂的时候,曾经给纪燮送过去一小碟葱油与火腿丁调馅儿的芝麻烧饼。于是她便将三位师傅请了过来,问:“三位师傅哪位做烧饼做得出色的?”

“我只是觉得茶社做的蒸点比较多,若是客人想吃些烤烙的点心,我们也得有一些,不是么?”

第九十二章 魁龙珠

说到烧饼,陈永祥面上就微微流露出一些尴尬之色,他似乎对这一类面食并不太熟悉,因此也不好随便发表意见。

“东家姑娘,我家是从歙州府出来的,那里人做的徽饼,我要不要试着给姑娘做些?”说话的张师傅大号叫做张庆东,只因脸上有几个麻子,便被人称作了“张麻子”。

“徽饼?”傅春儿听得极感兴趣,便问:“是甜的还是咸的?”

“只要姑娘想要,甜的,咸的都行。”张麻子极有信心地说,“外撒芝麻内擦酥,只要姑娘吩咐,想要什么馅心的都能有。”

傅春儿想了想:“我想要一种咸的,一种甜的,不拘什么馅儿,张师傅捡最拿手的做来。”

少时张麻子做的烧饼出炉,傅春儿见那烧饼两面呈蟹壳黄色,都洒着芝麻点儿。她先捡了一个咸的吃了,一边吃一边用另一只手接着悉悉索索落下的烧饼屑。这个烧饼味道不错,烧饼馅儿是用肉松、葱油、火腿和开洋调出来的,虽然烧饼馅儿与包子馅儿相比不能在量上较高下,可是烧饼在饼炉里这么一烘,香味四溢,简直要将人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

吃完这个咸的,傅春儿又试了试甜的,那甜味的烧饼也做得颇为了得,是用瓜子仁与核桃仁捣碎,与碎冰糖和猪油一起和了,揉在烧饼的面团里,再进炉里烘制。傅春儿平日并不太喜甜食,但是这个烧饼在手,实在是闻着香甜,她很快将一个全都吃了下去。

张麻子看着傅春儿吃得香甜,极憨厚地笑着。此时傅春儿却很想念纪燮与黄以安这表兄弟两个,以那两人灵敏的味觉,刁钻的口味,一定能给这两位师傅提点一些什么。然而她自己,这些食物吃到口里,基本都只有“好吃”二字。而且她不喜欢这份试吃的工作啊,她已经觉得自己开始长胖了,小脸上一定已经多了不少肉。

“张师傅,这两种烧饼就挺好,但是切记不能做这么大了,只要一半大小就好。”傅春儿吃得饱饱的,这才把这茬想了起来,同时也吩咐陈永祥:“陈师傅也帮着控制控制,蒸点也是这样,不可太大,小巧些最好。”

三位师傅都听得有些疑惑,最后还是张麻子问出了口:“东家姑娘,为什么呀?包子烧饼若是做小了,还好卖么?”

“张师傅觉得自己早上起来吃这些点心,能吃几样?”

“两三样,该就饱了——”张麻子极老实地回答傅春儿的问话。

“嗯,这就是了,要是人人都只用两三样点心,我们原也不必准备这么多花样,不是么?”傅春儿笑着甩下这么一句,她也没管这几位师傅有没有理解她的“深意”,这时候她觉得口渴起来,便将茶的事情给想了起来。

茶社茶社,若无好茶,她这茶社便名不副实,因此在开业之前能够进到些好茶,也是极重要的事情。可是傅春儿这几日都将辰光耗在了准备各色点心上面,险些将这大事给忘了。她急忙去找老曹,想看茶叶准备得怎么样了。

“傅姑娘,小爷叔早就吩咐了,歙州与杭州府的船再过个一两日就到了,会给你捎上些明前茶。但是明前茶金贵一些,怕是得的不会太多,再隔一个月,就有雨前茶送过来,那会儿成本就下来了。”

“嗯,”傅春儿总算稍微放了放心,原来仇小胡子已经将这些都想到了啊!但是她又想起了别的事来,所以一旦茶社的事情料理完,她便匆匆去了大德生堂,自然也没忘了将张麻子做的刚出炉的新鲜烧饼也捎上一份。

见她到了大德生堂,傅阳急急地奔了出来,见妹妹神色如常,才放下心,说:“家中无事吧!”

傅春儿见哥哥如此,也有些不好意思,便说:“无事!哥哥,小七爷在不……”

“傅姑娘,”旁边奔过来一人,正是侍墨,他对傅春儿说:“傅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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