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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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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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她想,不会是自己“生病”那会儿,家里的冬衣冬被什么的,都拿到当铺去当当了吧。

傅阳看得出妹妹的心思,便低声安慰她:“没事的,春儿,等一入秋,哥就去做学徒,这样家里也多些进项,一定能让你和爹娘都过上好日子的。”傅春儿点了点头,心中一直在想,一定要防范光说不练的盲目乐观主义,总得想个什么办法,能够在这个时空里,做个靠谱的营生才好。

杨氏闻声从里屋出来,轻声轻语地对傅老实说:“老实!你要不去刘婶儿那看看,多少买点吃食回来,两个孩子怕是也饿坏了。”傅老实闷声应了,从怀中摸出一堆制钱,对杨氏说:“娘子,你先收着,我今日在观音山上卖得了二百来钱,后来咱家撤租出来,郑二还倒给了我们二百钱。你都收好了——”傅阳就在旁边有点气鼓鼓有话要说的样子,估计从郑家那里要钱出来,也不并是像傅老实说得那么轻描淡写的事情。

傅老实出去半晌,回转的时候,捧了一个大海碗回来,小院里登时满是香气——

傅阳抽动着鼻翼,道:“爹,什么好东西,怎么会这么香啊!”

傅老实说:“刘婶家今日生意也不错,我去敲门的时候就剩了点素面,我想着这边大德生堂的院子,用火什么的不方便,就央她帮着做了。刘婶说今天是观音菩萨的大日子,所有都是素油做的。娘子,你先吃几口。我去洗几个碗来。”

傅春儿连忙站出来说:“爹你先歇着吧!我去洗碗筷来。”说着奔去取了碗筷,在灶间用打来的井水都淘了淘,接着用刚才烧开的热水都烫了烫,然后捧到院里来。只见大家都在等她,便问:“娘,你怎么不先吃点,饿坏了可不好!”

杨氏浅浅地笑着,道:“春儿这么伶俐,等这么一会儿两会儿的,有什么打紧?”

傅老实这时将大海碗里的面条盛了出来,分成四份,他自己伸手取了最少的一碗,连声道:“吃吧,快吃!”

傅春儿倒也确实觉得饿了,而那面条却又出奇的香,油绿油绿的葱花一点点飘在汤面上。她吃了一口,就问傅老实:“爹,你说刘婶这面是怎么下的,怎么这么香?”

傅老实见傅春儿与傅阳吃得开心,呵呵地笑着,道:“你娘平时做的比这还要好啊,春儿今日是饿狠了吧!”

杨氏吃得极文雅,不像傅老实与两个小的,她只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而且绝对“食不言”,见父女两个聊得高兴,也不说话,只是温柔的笑笑。傅春儿却不管这些,接着说:“我吃出来了,这面汤里面除了点了些酱油之外,还有很浓的葱的味道,嗯,不是葱花,是葱油!”

傅老实呵呵笑着,说:“春儿说得不错,今儿刘婶说了,观音生日,不动荤油,所以用素油给熬了一点葱油出来做的浇头。要是有点猪油在里面,那才叫好吃呢。等过几日,你们娘好些了,让你们娘来做更好吃的。”

傅春儿听到这里,就将碗放下,问傅老实:“娘这几日,除了吃大夫开的药,还要不要吃点啥,进进补?”她还算是有些常识,知道夏天其实是进补的好时机。傅老实听到这里,就皱起眉头,说:“大夫也是这么说的,要是有只隔年的母鸡炖来就好了。”

杨氏淡淡地说:“我哪里就这么娇弱了,要补这个,补那个的。”

傅春儿听着也皱起眉头,这个季节,想要买只隔年的母鸡,确实不太便宜。

第九章 眼睛一霎,母鸡变鸭

吃完面条,傅春儿与傅阳两个抢着将碗筷都给收拾了。傅老实便咋咋呼呼地张罗着杨氏吃药就寝,接着就来赶两个小的,让他们也睡到屋里去。

傅春儿不满地道:“爹,你和娘里屋睡么!我和哥哥就睡在这院里,这几天都没有夜露,不怕的。”她其实是还想重温一下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的小时候,那种躺在星空之下纳凉,摇着蒲扇慢慢入睡的感觉。

傅老实没有理会,将两个小的赶了回屋,自己睡到院里去。“纪小七爷交待的,晚上要人值夜。你们两个小的怎么行,还是爹来吧!”

傅老实还说:“春儿,乖,晚上照顾些你娘!”傅春儿听她这么说,便没再坚持,去帮着杨氏从那极简单的家当里寻摸出来一条薄被,给杨氏稍微搭上些,又拿了一件稍微厚实点的长衫,递给傅老实让他夜里稍微盖着点。

夜里,傅春儿睡在母亲身边,闻着杨氏衣上淡淡的皂角香味。哥哥傅阳睡在另一头,他怕打扰到杨氏,整个人蜷了起来,睡在床角,但是大约今日累得紧了,睡得极香。夜里极静,但是院子里每隔一会儿,就听见竹床咯吱咯吱地响,接着是傅老实的脚步声,想必是傅老实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时不时地起来在院里四处看看。傅春儿一直在想着赚钱的法子,一边又不停地算着家中的各种花销和做生意需要的本钱,一直没有睡着,直到街上打更的敲了三更,还听见傅老实在外间走动的声音。

接下来一两日,傅老实白日带了傅阳,一面担了货郎担子,卖点针头线脑,顺便寻访合适可以赁来居住的房子。傅春儿在大德生堂后面的小院里照顾杨氏。她将被褥铺在了院中的竹床上,扶杨氏出来,说:“娘,你出来坐坐,透透气,晒晒太阳吧!”长时间不见日光,估计对杨氏肚子里的宝宝也不那么好。

杨氏就说:“春儿,你到李掌柜那里,看看有什么杂书可看的,帮娘借一两本来,娘想打发打发时间。这大德生堂,听说连伙计都是读书识字的。”

傅春儿应了,往前面柜台那里去。这会儿大德生堂正巧没什么生意,李掌柜在柜台里拿了个算盘算账。傅春儿将来意一说,李掌柜就笑道:“早就听说傅娘子识文断字的,这儿正好小七爷前几日在这里住,留了几本前人札记在这儿,你拿去给你娘看了解闷吧!”

傅春儿连忙谢过了,李掌柜就走出柜台,到药房旁边的一个夹子上,取了两本书递给傅春儿。傅春儿随口问:“纪小七爷也会在这大德生堂住啊!”

李掌柜笑笑:“是呀,有时候小七爷想一个人安静读书,就会带侍墨住过来,只不过不住在你们那个院子,而是库房东面那个小院,那里更安静些。”他将书递给傅春儿,接着转进柜台,望着药铺外面来往行人,突然李掌柜对傅春儿说:“春儿,你看,那是不是你四叔?”

傅春儿循声望出去,心里暗暗叫苦,她可不是原来那个傅春儿,哪里知道是不是四叔啊!她只见走过一名年轻男子,穿着一身土布的直裰,路过大德生堂门口,朝马神庙方向走去。令她忍不住星星眼的是,那男子手中,拎着一只芦花鸡,看样子至少是隔年的。

就这么一顿,那年轻人走得挺快,混入人群中便不见了。傅春儿只好回过身,对李掌柜说:“我没看清呢!不过如果是四叔,到了原来那个院子门口,邻居们也都知道我们这两天暂住在这儿,应该会告诉四叔,让他来这儿的吧!”

李掌柜一想也是,便进了柜台忙自己的去了。傅春儿自去了后面小院里,把书拿给杨氏,顺便提了一下那位“四叔”的事儿。杨氏听了笑笑说:“如果真是你四叔,那只芦花鸡估计到不了咱家这里。”

傅春儿觉得奇怪,忙问为什么,杨氏便不再开口了,只是笑着摇摇头,自己去看傅春儿从李掌柜处借来的两本书。傅春儿也好奇地凑过头去看,遇到有看不懂的繁体字就问问杨氏,杨氏倒觉得挺欣慰,自家女儿那时病得那么重,但也没把以前认得字全盘忘记。她本也闲来无事,就慢慢地看,一点点地教。傅春儿心中不由得暗暗高兴,能够读书识字,那么自己以后在这个时空就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而且,即使是自己有什么世人不知的想法,也可以推说是书上看来的。

母女二人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就已经日头西斜,算来傅老实他们也快要回来了。傅春儿便起身要去张罗晚饭,只听朝向后街的那个院门处有人声,便奔过去开门。只见傅老实与傅阳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男子,看身形衣服,都很像方才见到背影的那位“四叔”。那青年男子依旧是那身土布的直裰,只是衣上沾了不少水迹泥点,刚刚半干。傅春儿拉着门让到一边,冷不丁便一阵酒臭传了过来——

咦,为什么这人拎的是一只——不是芦花鸡,竟然是一只——麻鸭!一只草草地用一根麻绳扎了双脚的麻鸭!这鸭子瞅着人没注意到它,便奋力挣扎,一边“呱呱”地大声叫着。傅四叔一个不注意,那只麻鸭就挣开了脚上的绳子,甫得自由,立刻在院里跑了起来。

傅阳玩心大起,在院里左突右冲,渐渐地把那麻鸭堵到了墙角,只听“嘎嘎”几声叫,傅阳已经抓着鸭脚,将那鸭子倒提了起来。傅老实在后面叫道:“阳儿,小心它啄你。”而傅春儿却与杨氏对望了一样,傅春儿心想,杨氏料中了一半,那只芦花鸡果然没机会到自己家来,可是为什么过了这半日的功夫,芦花鸡就变成了一只麻鸭呢?

傅老实跺了跺脚,对那青年男子说:“小四,你每回进城,怎么都喝成这样?爹娘怎么就会给你钱买酒的呢?”

果然是四叔,傅春儿赶紧上下打量了一番,见这位四叔面貌与傅老实颇为相像,可是年岁小了不少,约摸只有十七八,皮肤白皙,身体较之傅老实要瘦弱了不少。傅春儿心想,这位四叔应该是傅家老幺了吧,年岁这样轻,看起来也不事劳作的样子,傅家爷爷奶奶应该挺偏疼这位四叔的。傅老实为难地看了看自己院中,便接着说:“小四,今儿天色也不早了,你还是早些回江都去。帮我带句话给爹娘,别费神给我们捎什么东西,我们这儿都挺好的。”他说着转头看一眼杨氏,又自己接口,“等我们这边方便了,自然也是要回江都去看望爹娘的,请他们放心。”

幸好那傅四叔没喝得太过分,神智也还清楚,傅老实说什么他都诺诺地应了。等到傅四叔出门,傅老实这才摸了摸后脑,蹲下来,看着傅阳拴在院中的那只麻鸭,道:“人家给孕妇送东西,都是送老母鸡的多,没见过拎只鸭子上门的呀?”

第十章 游说傅老实

杨氏看了看傅老实,便对傅春儿说:“春儿今天下午好像曾经见过四叔吧!”

傅春儿便对傅老实说:“是呢,爹,在大德生堂门口见的。李掌柜也见到的,那会儿我看四叔好像提的是一只芦花鸡啊!”她自然明白杨氏问这话的意思。傅老实便又摸摸后脑勺,说:“那还差不多,我原想着江都那里又不养鸭。不过怎么芦花鸡就能变高邮鸭了呢?”

傅老实说得不错,院里这只新来的麻鸭乃是当地常见的一种肉鸭,俗称“高邮鸭”,著名的高邮双黄咸鸭蛋就是用的这种鸭的鸭蛋——可是这只分明是只不能下蛋的公鸭。“爹,你说爷爷奶奶真会把钱给四叔进城吃酒?”冷不丁傅阳问了一句,傅春儿又再旁边加了把火,“我看四叔身上的衣衫,像是抓这只鸭子还费了点劲儿呢!”

傅老实一拍大腿,道:“这哪里行?卖了只鸡去吃酒,再偷只鸭子来,这都叫什么事。我要去打断他的腿,娘子,你先别动这只鸭子,总得还给人去的。给你补身的事情,慢慢再说!”杨氏便嗔他:“你这话说得,瞧我是那么爱占便宜的人么?”

傅老实匆匆出去之后,杨氏便幽幽叹了口气,看了看两个小的都将脸绷得紧紧的,连忙堆上点笑,说:“放心吧,你们爹不会把四叔怎么样的。”傅春儿与傅阳这才觉得好些,自去张罗晚饭。夏天晚饭吃得简单些,傅春儿将傅老实与傅阳带回来的一纸包馒头隔水热了热,又热了点烫饭,从放在灶间墙根下的小罐子里挖了一点前几日打的宝塔菜来。这种宝塔菜是腌渍好的,买来之后在阴凉处放个几天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看着院中竹床上放的这几样吃食,心道,太简陋了,蛋白质也不够,也没有水果蔬菜,这样长久下去肯定不行,还是要挣钱,要挣钱啊——

正想着,傅老实便回来了,气咻咻地坐下,说:“这个小四,非说是他从小秦淮那边捡的,谁家会平白无故养这么大一只麻鸭,放在河边呀!”杨氏便说:“别生气了,四叔也就是这样的人,你犯不着别跟自己过不去么。”傅老实听说,面上便挂了几分沮丧之色,仿佛很受伤的样子。傅春儿连忙拉他坐下,把筷子塞在他手中,说:“爹,天大地大,吃晚饭最大,饿着肚子怎么行?”她见傅老实朝她笑笑,便道:“爹,其实你明日去小秦淮那边转转,看要是哪家在刻意找丢了的鸭子,就再问问那人家,丢的是公鸭还是母鸭,大概多大之类,总之要是说的都跟这只——”她朝墙角的麻鸭一努嘴,“一样,咱们就还给人家呗!”

傅老实一拍大腿,道:“就是这样!”傅春儿见他的样子,怕是吃过晚饭就要到小秦淮边上去的,连忙说:“爹,你可千万别上来就问人家有没有丢鸭子。”傅老实愣了愣,问:“为什么?”傅春儿说:“免得有人讹你啊?看你这样问,故意说丢了鸭子,你把鸭子给了人家,正主儿再找上门来要,咱家不就傻眼了?”

其实傅老实也并不算傻,可是为人太过耿直,什么弯弯绕都不懂得,傅春儿本能觉得这个家这样一贫如洗怕是有傅老实的原因在里面,因此她心中一动,突然觉得应该开始着手一点点改造傅老实,至少令他不要太过信人而被人欺罢了。

傅春儿看了看微微垂着头,一言不发的杨氏,突然觉得杨氏其实是个聪明的人,她从来不说傅老实不对,免得会伤及傅老实作为一个大男人的自尊,但是杨氏心中颇有主见,该提点的,还是会拐弯抹角,甚至通过自己兄妹二人,委婉地向傅老实提出来。傅春儿心中不禁生出了八卦的翅膀,想象了一下最初傅老实是怎样与杨氏结缔的,不过这个时代,结婚成家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这样两个性格有点背道而驰的人在一起,居然还如此的恩爱,实在不失为一件幸事啊!

这时候傅春儿心中已经考虑的差不多了,就拉了杨氏与傅阳两个,在屋角窃窃私语起来。傅老实在一边坐着,为自己唯一的弟弟生着闷气,但是听到娘三个在屋角有说有笑的,心里又觉得踏实下来,好过了不少。过了一会儿,只见傅阳飞跑出来,去灶间捡了一枝炭枝,又奔回里屋去了。三人又在里间呱唧呱唧地说着,过了好一会儿,傅春儿冒了个头,道:“爹,你来一下!”

傅老实进了屋,见杨氏半躺在床上,两个小的在床下,他急忙问:“娘子,你是身子不适么?我去前面请坐堂大夫来给你看看?”杨氏嗔道:“我哪有身子不适,是两个孩子想跟你说点正事。”

傅阳扯扯傅春儿的袖子,说:“春儿说吧,春儿想得挺好,挺周全的。”

傅春儿清了清嗓子,说:“爹,我们刚才商议了一下赚钱的法子,我们都觉得要是逢不上大集,爹的货郎担子赚得不多,也辛苦,不如再想点别的法子。”

“我们想的是,摆个小摊子,卖点吃食,”傅春儿一边说,一边又把自己的想法又想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大的差池,“卖馄饨!”

“卖吃食啊——”傅老实挠了挠头,估计要是家里人不提出来,他是一辈子想不到这茬儿的。

傅春儿说:“爹的货郎担子改一下,一头挑炉子烧滚水,另外一头挑白案碗筷什么的,我们再拎一锅高汤,就能卖了啊!”

傅老实想了想,问:“难道不要桌椅板凳?人家怎么吃呢?”

这个问题傅春儿也想过,便说:“我的想法是,咱们跟街上的茶水铺子商量商量,馄饨担子就放在茶水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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