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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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1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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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字号就不是’戴凤春’了——辛苦了四十几年,你……你甘心么?”老洪说着。

一时院子里的人,包括戴老爷子,都耸然动容。

“早几年,我看过不少作坊里的伙计被别家挖走,可是从没见过哪家挖角的人家成气候的。可是近两年不一样了,这两年,再这样下去,广陵城中还会有’戴凤春’这家字号么?像老实那样实诚的人,留不住,像十力那样能干的人,留不住,像你这样忠心耿耿的,也一样留不住。你说我急不急,我就是在急,我就是在急,若是在这样下去,’戴凤春’,还开得下去么!”

说到后来,老洪激动得目眦欲裂,话说得声嘶力竭,一手捂着胸口,摇摇晃晃,戴老爷子大惊失色,道:“扶住老洪,快扶住——”

“老洪,你说的都在理,都在理!”戴老爷子大声说,他听了老洪这一番话,心中也难免起了波澜,但是眼下的要务还是解决库房被焚的危机。一想到这里,戴老爷子终于下了决心,大声对戴存栋说:“存栋,你去账房,支三百两银子来,我要将所有的伙计和管事,今年一直到年底的工钱,都一并预支了,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以来,与戴家一起,风雨同舟。日后一段时间里,还要仰仗大家的力量。”

听到戴老爷子亲自这么说,一时戴家作坊里欢声雷动。老洪就像是支持不住似的,整个人身子便要软软地往后仰着。一时旁边就有戴家的家丁上来,夺过他手中的火把,“嗤”地一声,往一桶凉水里一松,登时火灭了,只留一股好闻的松木烟气。而戴家家丁紧盯这老洪身边的那个年轻伙计,喝道:“还不将火把交出来!”

那伙计瞪了家丁一眼,手里的火把攥得牢牢的,老洪在旁很是虚弱地说了声:“老爷子既然答应了,便无事,夏日炎炎,火烛小心,还是将火把熄了去吧!”

那伙计这才放松了些,将手里的火把递出去,接着被那家丁按在水里,“噗”的一声熄了。那家丁甚是狭促,假装站立不稳,将一桶水尽扑在那伙计身上。伙计身上又是灰又是水,登时大怒。可是那家丁却故意装作一时不小心,上前帮那伙计拍掸身上的烟灰和水渍,却顺手将那伙计浑身上下弄得更加狼狈,最后“啪”地一推,将那伙计摔个趔趄。

伙计就要上前去寻那家丁的晦气,却被老洪劝住了,说:“小路啊,算了,戴老爷子都已经答应了。你且不用和那家丁计较。”

那姓路的伙计,便道:“用这等仗势欺人的家丁,东家也不是什么好鸟。依我说,老洪叔,你这又是何必!便撑住了作坊,又如何?”

傅春儿听了,悄悄在哥哥耳边说:“这个伙计,倒是有几分硬气——”

傅阳也点头,说:“是个可用的人。”

作坊里的气氛似乎缓和下来,傅家兄妹两个,见势便打算往外走。门外,戴三娘子带了一个丫头匆匆地赶过来,面色大变,过来对戴存栋耳语几句,戴存栋听了也是大惊失色,大声道:“怎会这样?”

戴三娘子点点头,用手帕绢子擦擦赤红的双目。

戴老爷子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这夫妇两个,问:“出什么事儿了?”

戴存栋也不避嫌,大声地说:“秋娘,秋娘那个贱人,卷了家中的财物跑了——”秋娘是他刚纳了没多久的小妾。

傅家兄妹在旁边听得一时扶额,想想这戴三爷,也还真是不怕家丑外扬,在这么多人的面前将这等丑事给说了出来。这里人多口杂的,事情哪里还藏得住。

戴老爷子自然也觉得不妥,眉头皱得紧紧地,望着戴存栋夫妇两个。“算了,她一个妇道人家,卷点首饰细软便罢了。存栋你晚些便向广陵府报案,说是逃奴,如果抓得回来,也不要再留,直接卖了。”

戴三娘子心虚地在一旁低下头去。那秋娘取走的,何止是一点首饰细软而已。她当日将辕门桥的铺子,作价两千两卖出,虽然铺子的卖价没有交割,然而她实则是收了八百两的回扣,都是现银。她当时没想到经手买卖恒产这银钱这么好赚,高兴了一阵,又觉得得来的银子烫手,便将现银全藏在她床铺下面的隔板里。

后来不晓得为何,那收购辕门桥铺子的人便再不上门了。戴三娘子按那人留下的客栈去寻,客栈老板也说那人连夜便走了。戴三娘子无法,广陵府那头又要钱要得急,只好按照傅阳说的,求了傅家作保,上徐家的宝通钱庄借了钱。

三百五十一章 受骗

一时戴老爷子催着去拿作坊伙计的工钱,而戴三娘子心中有数,戴家账上,一时哪里还拿得出这么多现银。她一张面孔涨得通红,拉拉戴存栋的袖子,将戴家眼下账面上的实情,一一与戴存栋说了。

戴老爷子在旁边听得清楚,胸口就想是有块大石头堵住一样,一口气吸不上来,忍不住抚着胸,往后退了一步。戴家什么时候曾经落到过这个地步,竟连区区三百两现银都取不出来的?

正在戴家几人站在作坊前面,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不知该如何向作坊里的伙计兑现戴老爷子刚刚的承诺的时候,作坊的伙计,看了心中又有不忿,道:“老爷子,话都摆在明面儿上了,不要再让我们失望一回了吧!”

老洪隐隐地,心中也不安定,扶着旁边小路的肩膀,身子堵在了作坊库房的门口。

这时候,傅阳突然快步走出,做出一副刚刚路过戴家作坊的模样,道:“爷爷,早先悦儿说起过,上回悦儿回娘家的时候生病,老爷子一下子就借了五百两出来,借给悦儿延医问药。悦儿感激老爷子,一时叮嘱我这钱要尽早还给老爷子的。可是我一忙之下,就总是会忘。”

他从怀里取出一张银票,交给戴老爷子,道:“爷爷,您看看,这是五百两的银票,拿到宝通去是即兑的。”他说着,面上又故意做出不好意思的模样,“拖了爷爷家的款子,原是我的不是,还请爷爷原宥则个。”说着,还对戴老爷子眨了眨眼,点点头。

戴振甫狐疑地看看傅阳,有点不相信竟是傅阳来上前为己解围。然而欲不相信也不可得——戴悦又什么时候在娘家生过病,自己又什么时候借钱给戴悦看病了。

只是眼下安抚铺子里伙计的情绪要紧,戴老爷子说出来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又无法收回。因此他虽然狐疑,但是还是结下了那张银票,随手递给了戴存栋。低声道:“到宝通兑了,然后给伙计们发了吧!”

*——*——*——*

傅春儿这时候早已溜出了戴家的作坊,在外头等着傅阳。一时见傅阳出来,连忙问哥哥:“哥哥,你为啥要借那五百两银子给戴家解围?”

傅阳笑笑,道:“都是亲戚,难道眼看着戴家作坊就这么散了?”

傅春儿没接口,仍是带着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着哥哥,仿佛想要看透傅阳真正的心思。傅阳在妹妹面前,一时有点脸红。但是仍然勉强地说:“这次如果戴家撑不过去,往后咱家在广陵城,立足便更难,妹妹也不想这样吧!况且,这’戴凤春’。也实是广陵城中的老字号,这么多年,声望自在人心,只要这道坎迈过去,往后自然会好起来的……”

“哥哥,你说的这些都没错,”傅春儿打断了傅阳的话。“可是,你先好歹给我透个底,你是想——”她一边说一边压低了声音,道:“你是想,咱家能够入主’戴凤春’?”

傅阳一时涨红了脸,又瞬间变得苍白。愣了一会儿神,才换了一副严肃面孔,徐徐地道:“戴家眼下无人能够撑起这爿家业,如果有机会,我自然想入主’戴凤春’!”他双目灼灼。盯着傅春儿的面孔,眼中仿佛在问:“为什么不呢?”

傅春儿没有想到自家哥哥竟然有这样的心胸,这样的志向。要知道,“馥春”的名号,也不过是这几年才刚刚兴起的。傅春儿不怀疑傅阳打理自家生意的能力,可是要说他能将“戴凤春”的百年基业都收入囊中,再令其焕发勃勃生机,这……这着实也太……

“怎么,妹妹认为我不行?”傅阳见妹妹面上露出疑虑,忍不住问道。

傅春儿盯着傅阳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道:“哥哥,既然想,那便去尝试吧!只是这条路,恐怕不是顺风顺水,投入的心力巨大不说,恐怕还会有极大风险。”

傅阳听了,感激地点点头,道:“回头,还要妹妹助我!”

然而傅春儿却微微笑道:“在这件事情上,哥哥决不能靠我,或是靠任何人,需要你自己有这样的能力将所有的事情撑起来才行。”傅春儿深心里早就承认自己就是那等胸无大志,小富即安的人,此生能与纪燮相伴,安安稳稳地过下半生的日子,在她看来,便是幸福了。但是傅阳,傅阳不一样,她突然觉得自己终于开始有点明白这位兄长,开始有点了解哥哥的心思。

“不过你放心,无论出什么事情,我都会站在哥哥这边,而且我一定会将家人都护好!”傅春儿笑着安傅阳的心。

傅阳一愣,晓得傅春儿话底的意思,眼里便也透出几许温柔,点头道:“谢谢,谢谢春儿!”接着他抬起头来,望着远处戴家作坊门上“戴凤春”几个大字,神情漠然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却皱起眉头,说:“我今日晚些时候与爹一起去拜望一次老洪,这次事情过去,老洪在作坊中的位置,便难保了。”

傅春儿惊讶万分,奇道:“为什么?”

傅阳答道:“戴老爷子眼下别无选择,只有令戴存栋三叔入住戴家的作坊,然而老洪在作坊中的影响力,远在戴三叔之上。老爷子不可能留这么一个人,压在戴三叔头上。而且今日的事情一出以后,无论老洪是出于什么原因,或是因为什么理由,戴老爷子都无法放心地再用老洪。这是戴老爷子的特点,他若放弃了一个人,便会彻彻底底地放弃……”

*——*——*——*

傅阳猜得果然不错,当日戴老爷子便私下去寻了老洪,直言让他先歇一阵,却又说戴存栋要开始管作坊了,请他多指点与关照。言下之意,老洪自然明白,后来见了傅老实,老洪颓废的样子令人见之恻然。

接下来的几日,戴家那头实在是闹得热闹。

先是辕门桥的铺子那里,出事了。戴三娘子当日收了人家八百两的回扣,那是没有写收条的。但是两家确实是写了契纸,按了手印儿。本来戴三娘子是与人约定了,在戴老爷子从广陵府出狱的那日早间,交了银两过来,然后戴家再想办法将铺子的契纸转给对方。结果那日,买家没来,戴三娘子情急之下,便去寻了戴茜借钱。

而那日之后,买家再也没有出现,戴三娘子心中窃喜,总以为八百两银子自己就昧到手了。可是谁知道藏在自己床榻下的银两,也能叫戴存栋纳的小妾,卷了逃走。

戴家虽然报了官,可是秋娘也一直没有找到。反而城中流言越来越不堪,仿佛戴存栋头上的那顶帽子,便开始碧油油起来。

跟着那消失多日的买家便又出现了,手中拿着一张契纸,前来戴家要求兑现。

戴三娘子极力争辩,说她当日没有交割结算银钱,然而那买家找了证人出来,说是亲眼见到白花花的银两交给戴三娘子。还与戴家众人看那契纸,契纸上分明写着银钱收讫,双方摁了手印。

众人争执不下,一直闹到广陵府去。广陵府不偏不倚,索性将戴家在辕门桥的铺子给封了。

戴家吃了亏,戴存栋怒不可遏,几乎要将戴三娘子给休了。戴老爷子冷冷地说:“你要休妻也行,刚刚逃妾,眼下休妻,你若是还顾念着几分戴家的脸面,你就将那婆娘锁在家中消停几天,少让她在亲戚面前丢人现眼。”

只可惜这句话说晚了,戴三娘子怕事,已经躲到傅家,找杨氏哭诉了半日。杨氏无法,见戴存栋来接,只是苦劝两人,直说,这事儿,打点广陵府才是要务。

可是杨氏这句话,也没有人听。第二日,消息出来,广陵府将戴家在辕门桥的铺子断给了买家。

戴家在辕门桥的那铺子,是戴家所有铺子中,仅次于钞关老店和埂子街那间的,因其位置好,早年间很是为戴家赚了不少金银的。眼下像那样一间铺子,至少可以卖到四千两,若是买家急购,四千五百两也能够卖得。眼下戴三娘子被人这么一骗,再加上秋娘这样一偷,戴家分文未得,还陪了一间铺子出去。

“为什么偏偏是辕门桥的铺子啊!”戴存栋在戴老爷子面前唉声叹气地说,实在是悔断了肠子。

“唉,也怪我,当日我该在家中守着,或许家中不会出这档子事儿,你也许也未必在广陵府里吃这许多苦头。”戴老爷子淡淡地说。戴存栋心虚地抬头看了一眼老爷子,晓得老爷子哪里是自责,分明就是在责怪自己当日不该在狱中指责,是戴老爷子指使私售的贡粉。

“算了,破财消灾,这点教训,你们夫妇,日后都好好记着。”老爷子说。可是他差点忘了,戴家除了破的这些财之外,还欠着宝通一万两现银,另外还欠着傅家一堆人情呢!

三百五十二章 点拨

又隔了两三日,消息出来,辕门桥那处“戴凤春”铺子重新开张,改挂了“薛天赐”的招牌。

坊间传说,戴家这次被广陵府查问,吃了大亏,已经不行了,所以才将辕门桥的铺子典给了薛家。还有人说,戴家之后,稳坐广陵府妆品生意的,将会是薛家。

除了这消息以外,戴家作坊又遭受了一劫,却是戴存柯带了一群小混混上门,将作坊里打砸了一次,虽然值钱的药材没被抢去多少,但是戴家刚刚复工开始制粉,好些刚刚制了一半的材料都被砸了,这样算下来,损失也是不小。

戴存栋见了戴存柯来闹事,先行避了开去。铺子里的伙计哪里再有人愿意出死力护着戴家的东西的,大多漠然地在一旁看着。

消息传到戴老爷子耳中的时候,老爷子正在为了辕门桥铺子的事情郁闷不已,听说作坊里遭此一劫,登时心中激怒,吐了一口血出来,跌在地上,人事不知。

大夫来看,给老爷子扎了几针,戴振甫这才缓过来,转动着眼珠,喉咙深处发出“咯咯”的声音。隔了好一会儿,大夫和守在周围的人,才辨出老爷子努力想说的话是“孙女婿”三个字。

戴老爷子唯一在世的孙女婿只有傅阳,于是戴家的下人匆匆将傅阳夫妇请来。傅阳带着戴悦赶到的时候,戴茜也在,面无表情地坐在戴老爷子榻边,淡淡地说:“老爷子精神不大好,但是又一直要见妹婿。”

戴老爷子见到傅阳进来,眼中立刻有光,勉强支起身子。他眼下已经服过药,胸口不再那么闷了,话也勉强可说,只是大夫嘱咐莫让老人家太过激动,否则痰涌之下。老人家怕是会不大好。

戴存栋晓得老爷子想要与傅阳说请傅家人过来管铺子的事情,他当然心有不甘。然而,眼下老爷子病倒了,戴存栋晓得自己力有不逮。绝无可能凭一己之力将戴家作坊护住,再加上此前自己因为逃妾一事损了名声,而戴三娘子又是辕门桥铺子的罪魁祸首。因此,他晓得自己根本争不过傅阳这位侄女婿,干脆打算忍着,看看傅阳做得怎样再说。

戴老爷子此时已经能说话了,看着傅阳,眼中流露出求恳的意思,淡淡地将自己的想头略提了一二。可是没曾想,却叫傅阳给一口回绝了。

傅阳的意思。叫傅家出钱出力帮忙,都是可以的,但是要让傅家出人代戴家打理作坊与铺子,傅阳便透着十分的踌躇,十二分的不情愿。他只说自家铺子因为忙着即将要贡上的五色粉、藏香与头油的事情。实在是腾不出人手,但是若戴家真觉得人手不够,暂借几个伙计给戴家,也不是不行的。

“这借人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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