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儿看得有趣,也拿过来一份面皮,却怎么捏也捏不好,费了半天劲,包出了一个只有四条褶子的包子,她便嘻嘻笑着自嘲道:“这个是我做的记号,回头这个要给爹吃!”
翠娘听了便赞她,“春儿,小小年纪还是挺有孝心的么!”一边说着,手下不慢,又包了好几个包子出来,顺便还指点一下旁边的沈周。那沈舟也与傅春儿一样,头一次包包子,却慢慢地一个褶一个褶地捏,最终捏出的一个包子,却相当地似模似样,比之翠娘包的在外观上分毫不差,只是速度要慢多了。连翠娘见了沈舟包的包子也赞了一句。沈舟却什么也没说,只是自行去将蒸屉架在煮着滚水的锅上。
翠娘在他背后低声嗔了一句:“愣得像个木头似的!”傅春儿抬起头,看看翠娘的神色,心道:至少看起来翠娘对这位青梅竹马的沈舟,印象还是不错的啊,只不知道沈舟对翠娘是个什么想法,不过翠娘毕竟是以未亡人自居,而且住在“夫家”的。日后即使两人能在一起,也势必要经历一番麻烦。
趁这三丁包子在蒸的时候,傅春儿与翠娘两人又将撇去了油沫的鸡汤煮上,待鸡汤煮开,再将豆腐干丝撒入,大火急煮,催其入味,再在其中加入火腿丝、开洋等等一应佐料,熬煮片刻,这大煮干丝便做好了。而此时蒸屉上的一笼三丁包子正好蒸熟出笼。
只听傅老实的声音在铺子外面响了起来,说:“春儿,看爹给你带了什么来?”
傅春儿高兴地迎出门,她听着傅老实声音里透着欢喜,知道杨氏的身子必无大碍,可是傅老实给她带了什么呢?
“爹,娘身子怎样?”
“好!”傅老实脸上像是笑开了花,“大夫说了,你娘身子早已无大碍了,好着呢!”
“喏,这是小七爷给你捎的茶叶。”说着,傅老实从怀里拿出两个茶叶罐头。“小七爷说是明年乡试,眼下一门心思地用功呢。他说就不过来了,只这点茶叶,他又喝不掉,倒是你上回制的那茶好,所以将这些茶叶都送了把你。”
傅春儿望着两大罐茶叶,忍不住星星眼了一番,心中暗暗感激纪燮心思细致。这点子茶叶纪燮给谁不是给,可是他偏偏送了给自己。如此一来,她一旦开早档卖点心,便可以给客人奉上好茶。傅春儿脑海中似乎已经勾勒出傅家茶社高朋满座、客似云来的情形。虽然眼前的还只是一间小小的食铺,连座位都没有几个,可是,毕竟事在人为,一步一步慢慢来,相信她可以做到的。
“爹,我们回头将做出来的包子给小七爷和李掌柜他们送上两屉吧!”她想着,最好这大煮干丝,也弄个食盒装了,请纪燮尝一尝才好。
“这个自然——”
这时,翠娘已经拿了一碟包子出来,递给傅老实和傅春儿:“傅老爷、春儿,你俩先尝尝,啧啧啧,闻起来就香喷喷。”
傅春儿看着碟子里那个只有四个褶的包子,涨红了脸,道:“爹,别吃那个,别吃……是我自己试着包的。”傅老实一看这么长得这么可人的包子,乐了,伸手取过,轻轻咬开。他见那包子馅料的卤汁已经渗到了包子皮里,皮子松软鲜美,馅心香浓,似乎有肥有瘦,但是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一口咬下去还有爽脆的口感。傅老实一连吃了两口,见傅春儿已经将茶碗递过来了,便饮了一口茶,话都没说,接着将包子吃完了,才连声道:“好吃,好吃!”
傅老实不善言辞,只会翻来覆去地说“好吃”二字,傅春儿与翠娘对望一眼,两人眼中都是笑意,看来,这三丁包子算是做成功了。
第四十七章 此富春非彼傅春
然而傅春儿还是好生筹备了几日,待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这才在十月初三这一日早间,开始做起了早档的生意。
在此之前,傅春儿与翠娘反复试了几次,将各种材料的用量配比都定好了,傅春儿这才开始计算每份菜品的成本和定价,再按照推测的销量,倒算出需要实现买多少食材。所有的食材都需要在头一日晚间都买好,虽然眼下快要入冬,一日凉似一日,肉菜都不易腐坏,但是傅春儿还是觉得食材是越新鲜越好。
广陵城中商贸通达,各式铺子都日日营业。傅老实在城中人缘声名也算不差,与这些铺子都商量好了,虽然所买的食材一日日零沽,价钱上却都是比较公道的。初二晚间,傅老实与傅春儿便将采买的新鲜材料都放在铺子里,由沈舟看管。初三这日一早,天还全黑着,傅家父女便出发朝铺子这边过来。
到了铺子,傅春儿才发现沈舟早已将灶火生好,肋条和鸡瓜都已经切成丁,整整齐齐地码着,要用的母鸡也已经处理好下锅开炖,而沈舟自己正在和面发面。傅春儿吐吐舌头,觉得这个伙计简直请得太值了,压根儿就干了两个人的活。傅老实进来,也抢着将其余备料的活接了过去,傅春儿反而闲了下来。她便立在铺子门口,随意朝埂子街上望望。
这时还早,天色微明,一点晨星遥遥悬在天上。埂子街上静悄悄的,没有什么行人,大多数人还没有起。傅春儿静静地想着她的心事——一晃眼,到这个时空就已经半年多了,相比自己刚刚“穿”来那阵,傅家家境眼见着终于有了些起色。但是傅春儿自己知道,家中其实也只是收支平衡,刚够维持而已,只要银钱不济,没准就会像那日一样,被扫地出门。在这个时空,只有多挣些银钱,然后再置些恒产,这样家里人的生活才能真正算是稳定下来。
傅春儿又忆起昨日晚间与自家父母商议,想给小食铺起个名字。她满心想打个“富春茶社”的名号出来的。富春茶社,这可是传世经典老字号啊,要是没有富春茶社,傅春儿怕是也不会知道有这么经典的淮扬点心,更别提以此谋生了。起这个名字,就算是向那个时空里的经典致敬吧,另外,也算是满足一下傅春儿的小小虚荣心——彼富春,由此傅春而创。哪知道她刚一开口,就立即被杨氏给拍了回去,“春儿啊,这可万万不行。”
“拿自家闺女的名字做招牌,这种事情咱家可做不出来——”傅老实也站在杨氏一边。
“春儿,娘与你说,或许你不懂,但是女儿家的闺名,除了丈夫长辈,哪能让人随便唤来的?”杨氏在一旁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仿佛在说,难道你还想写在招牌上招摇。
傅春儿郁闷了半日,“音同字不同么!”然而这个理由也被杨氏果断拍飞,“春儿乖,听娘的话,娘是为你好,你日后还要嫁人的!”
她有些无语,眼前仿佛出现一幅灰暗的图画——难道自己日后就真的这么乖乖地嫁人生子,循着这世间女子的必由之路,过一辈子?
“春儿——”傅老实在里间唤了一声,将她从沉思中惊醒。傅春儿连忙应了,忙忙地去灶间帮忙。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傅家小食铺早档的第一笼三屉包子都蒸了出来。
这三屉包子当中,有一屉是青菜包,这是傅春儿与翠娘等人事先商议好的。青菜包是素的,价格也比三丁包子要便宜,价格上拉开差距,花色上也多些选择。青菜包翠娘也试做过一次,做出来之后傅春儿尝过,觉得太甜了。然而傅老实与沈舟却都觉得好,只说馅心的青菜清甜,爽口无比。傅春儿便有些无语,她早先其实是不习惯广陵城中炒青菜也要放糖的,有时恨不得放些辣子才好。可是久而久之,她便也渐渐地习惯了,就如自己渐渐习惯这市井小丫的生活一般。
这时天已经亮了,埂子街上行人开始多了起来。沈舟接着在灶间忙活,而傅老实与傅春儿则开始在自家铺子门前吆喝——生意很快便开张了。
“包子包子,三丁包子,一个下肚,过午不饥。热腾腾新出锅的三丁包子嘞——”
傅家铺子早间这一档主打是包子,主顾上门,可以买了带走,也可以坐下来吃。除了包子之外,客人还可以点烫干丝与绉纱馄饨,都是现做,会稍慢一些,但是客人可以坐下来慢慢享用,傅家铺子会再奉上清茶一杯。广陵城中之人,大多富裕,不少人虽然早起匆匆赶路,但是一旦闻见香味,还是有不少解囊的,没有什么人纠结三丁包子比寻常的早点要贵上了这么一些。自然也有人选青菜包的,大多是年长之人,茹素或是喜爱清淡的。
傅家头一天早档,生意还算是顺利,当到大日头升起的时候,做包子的材料已经所剩无几。而沈舟与傅老实,也是忙得满头是汗。傅春儿眼见着两人如此辛苦,心想,如果想把销量翻上去,恐怕就得再雇人了。而且铺子在早档的时候,常常能够坐满,所以现在看来当初赁下的这个小食铺,也不够大了。
“一步一步来,”傅春儿对自己说,“先把生意稳稳地做起来,铺子的名号打响亮了,再考虑扩铺子的事情吧,总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这时铺子外的埂子街上,远远地过来几骑,见到傅家铺子,便翻滚下马,其中一人说:“小爷叔说的应该就是这间了,小张,你且去饮马,我们照顾下这间铺子的生意。”
“店家,有什么吃食可以当饱的么?”刚才说话的那人,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说话间似乎带点北方的口音,见了傅老实出来招呼,便直说要买吃食。
“小店有新鲜出炉的包子,今日卖得好,已经是最后一屉了。”傅老实说话实诚,一点折扣都不打的,“几位要是觉得好,就全买去了吧!”
“嗯,包子呀,好——就来一屉尝尝!好的话明日便早些来你家。”那汉子毫不迟疑地说了。
“好——”傅老实自去铺子里将刚出锅的包子连同蒸屉一起,端出来放在一张小桌上,接着问:“几位客人是在这里用,还是带着用?”
那汉子便说:“包四个起来,俺们有个同伴去饮马了,其余人都在这里稍坐会儿吧!”
傅老实便拿了油纸包,包了四个起来。傅春儿从里面端了碗碟筷子与几杯清茶出来,在桌上放了,却明显地觉得那中年汉子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转了转。
第四十八章 “打”酱油的和来“捧”场的
这一拨人刚刚入座,从埂子街西面又来了几人,却俱是年轻后生,其中不乏几个流里流气的。傅春儿见状便避进了铺子里,由沈舟与傅老实在外招呼。
领头的一个,听说铺子里的包子一惊卖光了,就问什么还有。傅老实答了还有干丝与馄饨,那人便说:“馄饨?馄饨有什么吃头。那烫干丝倒是听着新鲜,来上五份!”
傅春儿听了,连忙在灶下忙碌起来。好在那些干丝都已经现切好了,浸在凉水中,只需要她将干丝都烫好就行。一时间五份烫干丝做好,盛在盘中,傅老实与沈舟两人来端。傅春儿便扯扯傅老实的衣角,说:“爹,外面后来的那一起子人,看上去不像是什么规矩人,要小心他们讹钱。”
傅老实原没有太在意,但是见傅春儿提醒得郑重,还是点了点头,才出了灶间,将盛在碟中的干丝递了上去。沈舟也随之递上清茶。为首一人伸筷便送了一口进嘴,嚼了几口,却赞了一声:“好!好生新鲜的吃食,爷还不曾吃到过——”
傅老实有些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面上露出笑意。那人手一挥道:“小爷我口重,店家有酱油么?加点子来。”
傅老实点点头,“有——”,说着取过了酱油瓶,要递给那人。那后生却不接,只巴巴地说:“加一点子就好!”傅老实不疑有它,便倾起酱油瓶身,往那后生身前的干丝碟中浇上少许酱油。
“哎呀——”一声呼喊,那名后生先站了起来,指着傅老实,“你——”
傅老实也吓了一跳,他不知怎地,臂上被人一撞,手中的酱油瓶翻倒,酱油便淋了不少在那后生的外衣上,留下一大片深褐色的酱油渍。“客官,实在对不住,”傅老实手忙脚乱地想去帮忙擦拭,可是酱油渍又哪里是可以轻易抹去的。那后生便立即撂下脸子来,伸手便抓住了傅老实的衣领,说:“店家,我好端端地上你家吃点吃食,你就这么毁了我一身衣衫——”
傅老实还没觉出这后生明显的讹诈意图,连忙说:“客官要不将这衣衫换下来,小店保证浆洗干净,给客官送上门去。”他心中还想着,怕是这几份干丝的钱要收不回来了。那只那后生丝毫不曾松手,反而道:“吓,爷这件缂丝的衣衫,那里是你家小店洗洗就能干净的?”
他将傅老实的衣领一松,伸手道:“拿来!”
“拿来什么?”傅老实这等老实人实在是弄不明白。
那后生笑了一声,道:“你老家伙还真是夹生——”夹生是广陵土话,就是不好说话,颇多计较的意思。他用力在桌上一拍,道:“小爷这衣衫,起码也值三两多银子。今儿爷不跟你计较。拿来!”
如此一说,就算傅老实是傻子,也明白对方真是讹上了自己。那件沾上酱油渍的衣衫分明是见土布直缀,跟丝啦绢啦没有半文钱关系。要三两银子,实在是太黑了点了。“这位客官……”傅老实还想再分说分说。那后生已经是一声喊:“老东西犯嫌,给爷砸铺子!”
傅春儿站在门口,看着几个年轻人已经站了起来,抄起旁边的桌椅板凳就打算砸铺子。傅春儿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见傅老实伸手欲拦,却又改回拱手,低声下气地道:“这几位客官,小店本小利薄,实在没有几个银钱——”
“没钱?没钱就砸到有钱为止!”那汉子眼睛一瞪,随他来的那些喽啰们便纷纷作势要砸。傅春儿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要知道这些人看起来就像是常在街头讹诈作恶的地痞流氓,遇上了,要么破财消灾,将今日铺子里的进项赔到完为止,要不就只能眼睁睁看人家将铺子砸了去。
不行!傅春儿暗暗握拳,就算是拼着损失点桌椅财物,也不能开了这给银子的先例。要知道这先例一开,日后便会有无穷烦恼,对方势必敲诈个不休。只是她还不曾想到,若是拼了今日被砸一场,也保不齐日后这拨人不来日日找茬。每日闹上一番,她生意没法做,哭都没处哭。
这时反倒是沈舟迎了上去,面上绷得紧紧的,手上拎了一条长凳,什么话都不说,自有一种迫人的气势。但是傅春儿还是担心得紧,自家可是只有爹和沈舟两个男人啊!
“好小子,找打不是?”那年轻的后生见了沈舟的样子,反而微微发憷,有些色厉内荏的样子,似乎还是指望傅老实能服软下来,能给钱是最好的。“店家,你多少赔点,三两怕是你也赔不出来,要不这样,有多少赔多少吧!”
“店家——”坐在另一边吃包子的大汉之中,那个为首的,突然开言,“哪里来的狗子,没事在这里乱吠,扰了爷儿们吃早点。”说着顿了顿,又道,“这狗子骨头这样软,怎地还吠地这样响?”
那边一伙后生的目光,便移了过去,脸色纷纷不善起来。
那名为首的大汉依旧好似自言自语一般,说:“小爷叔荐的地界儿,果然不错,吃食这般精致,只是这街上这么多狗儿,煞风景。弟兄们,你们烦不烦?”
那中年汉子一句话刚说完,已经有两三个人站了出来,直直走向那群前来惹事的后生。傅春儿听到那中年汉子提到“小爷叔”的名号,便知道是仇小胡子的属下或者朋友,至少也是相熟的。傅春儿暗暗感激仇小胡子,感激他竟尔记得住广陵城还有自己这么个小姑娘,竟然转告了人来照顾她的生意。她见那些膀大腰圆的北方汉子朝广陵本城的这几个小混混走过去,便不忍心再看下去,转过了头去。
果然,身后传来便传来呼喝厮打之声,拳头落在头上身上的声音,有敲桌子打板凳的声音,磁碟落在地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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