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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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春-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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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时被问及此,仿佛一下子破了功,泄了气势,声音又变了回来,道:“不是——是我自己制的。”他垂首答了一句,竟仿佛被人窥破了心思一样,脸上有片刻的潮红,但是瞬间便恢复了原有的白皙。

傅春儿静静地立着,双目微闭,想感知一下这宁静而悠远的香气,“素心”,难道,此人竟是在以香言志?傅家也制香,各式棒香与香件原是傅阳的拿手戏,但是傅阳制香,香型大多考虑普通百姓的喜好,做出来的香型更接近自然花香,馥郁动人。然而眼下这一点点“素心”,却似乎是极平淡之际,若有若无的一点点香气聚在鼻端,让人忍不住想踏上两步去追寻。然而一旦仔细去探寻那种味道,却幽幽地带着一点冷意,让人刚刚开始起意,却忽而又宁定下去。

素心,这究竟是一颗什么样的心?傅春儿心中纠结,脸上神色变幻,袁时便定定地凝视着他,面上显出患得患失之色。

良久,傅春儿终于平复了神色,睁大了双眼,看着袁时。轻轻地道:“袁先生,受教了。”

袁时心里登时像是什么被打破了一样。但是他面上神色不变,说:“哪里敢当,是我失了待客之道,快请坐。”他伸手指向几前的一只蒲团。

两人这才终于坐定,中间横隔着一只木几。袁时终于又一本正经地问道:“傅姑娘。你日前托人带讯,是位了令堂姊的事情?”

“嗯——”这是自然的,傅春儿点头应道。

“这件事情,我想,姑娘这头,还是不要过问的好。”袁时一本正经地说。

“我如何能够不过问?”傅春儿急切地道。她刚刚说出这句话,只见原先停在她肩上的那只硕大的蝴蝶立时飞了起来,飞过两人之间的空隙。停在了袁时的棉布道袍上。

傅春儿刚想将种种异状和她的种种担忧都说出来,被这蝴蝶一飞,给震惊到了。原来她心中急切,如蝴蝶这般的生灵,也一样能感觉道,然而避之不及么?

袁时伸手过去,那蝴蝶竟尔爬到了袁时的手指之上,翅膀微微一张一合。袁时洁白的手上,便像是戴了一枚硕大的七宝戒指一般。傅春儿正看得出神,袁时突然开口道:“刘家的事情。原比你要想的复杂,我一时怕是没法完全与你解释清楚。然而,傅姑娘,我奉劝一句,这件事情上,你家广陵三房。最好独善其身,我担保你家不会有任何波及。”

听了这句话,傅春儿一时便气往上冲,“什么叫独善其身?涉事的都是傅家的人,而且这件事情多多少少关系到我广陵这一房的声誉,拜托你不要说得这么轻巧,好像我家真能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样,还有……”

她一口气往下说,袁时突然便打断了她的话,道:“如是你家有事,你眼下口口声声关切着的大堂姐,是不是也会如你这般关心,或者出手相帮?”

“这——”傅春儿一下子就哑了片刻,道:“这不一样——”她当然知道答案,傅家长房当日可以漠视三房的困境,面对咄咄逼人的四房和偏心偏到太平洋里的傅老爷子,大伯傅元良当时选择了沉默,傅兰儿更是与他们三房的人从来都不对付。可是她觉得这不一样,对方帮不帮自家,在他们,而她出不出手,在她。

这是傅春儿一直坚持的道德底线,而她的这般坚持,她相信,至少自家人,爹娘,还有哥哥傅阳,都会站在自己这一边。

然而袁时一下子就质疑了她的底线,这么做,到底值当不值当。他的眼神澄澈如水,一点异色都无,令傅春儿一下子便心虚起来,难道她自己一直在坚持的,真的是错的?

“我当然不是说你有错——”袁时仿佛真的能读心一般,“我只是出于保护你家的目的,这件事情,你家出面越少,便越容易解决。”

“真的?”傅春儿将信将疑。

“整件事情,拿到了广陵府堂上,傅家长房,也能妥妥地赢——”袁时极有自信地说。“当日你那位大堂姐,与刘大志是’吞婚做’做的亲,所以等同于两家没有换过男女双方的八字庚帖——”

所谓“吞婚做”,就是男女双方不合婚,而是将庚帖烧成灰,由双方各自吞下去,当做定亲。所以可以说,男女两家换过的庚帖,其实早已化灰化烟,没有留存。

“而且我问过,当日是那刘贤与你大堂姐拜的堂。所以你大伯那里,应该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打赢这场官司,只说是刘家骗婚,叔占侄媳,傅家长房,至少可以得你那位大堂姐全身而退,如果有所求,只要是我上堂去辩,将刘家家产分一半过来,也不是没有可能。”袁时极有把握地说着。

原来是这样!傅春儿抚了抚额,额上正浮出了些细细的汗珠。原来讼棍果然是讼棍,竟能在这一点点小事上头做文章。如果真这样说,傅兰儿没准真可以以受害者的面目出现,她腹中怀的又是刘贤的孩儿,如此一来,只要关键几处证据与证人证词都把握住了,真的如袁时所说,傅家未始没有胜算。

不对不对,两家手里应该还捏着婚书啊!

“你放心,所有的文字证据上,其实都没有写明结亲双方到底是谁,只是写着广陵刘家与江都傅家结亲。唯一写清楚的,那份庚帖,已经被双方焚化了当水喝了。”袁时恰如其分地为傅春儿解惑。

除了婚书以外,还有地方上的保长等人可能还有些记录在手头,然而凭袁时的手段,这些的改动,应该不在话下。傅春儿一想,也觉得袁时此计,其实颇为周密。

“可是,”她还是有一个疑问,“当日我兰儿姐成亲时,那么多贺客,都是知道兰儿姐是与刘大志成的亲啊!”

袁时笑道:“一来,不少贺客其实就是上门吃个席,哪里会注意到底是什么人结的亲。这些人印象深刻的是,拜堂的是个年轻小伙,而不是年逾四旬的丑汉。二来,真正知道内情的人里,刘家那头的亲戚……”

他故意卖个关子,道:“他们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们不愿刘家这件事情,捅到广陵府的大堂上。所以才会伏低做小,一面借你哥哥的婚事,给你家送了厚礼。另一方面又礼遇你那位堂姐。但是,”他语气突然加重,“刘家宗族里的那些道道,与你家无关,你千万不要去沾惹。这一点,你可做得到么?”

傅春儿闻言,睁大了眼睛,突然省过来,才道:“你是为了刘家的缘故,才答应过问此事的,对不对?”

袁时听了这话,一时眼中精光大盛,突然冷声喝道:“是便又如何?”

他一句话说出来,手指尖上那只彩蝶,仿佛同样受了惊吓,一振翅,扑棱扑棱地便外飞去。

傅春儿的身子登时往后一缩,脸上出现惊惶之色,她刚才凝视着袁时的双眼,便在袁时低喝的那一刻,她仿佛见到刀光剑影,杀伐征战,虽然一切都寂然无声,但是一切都像是真实在眼前发生。她一时被震住了,只颤声道:“你——”

“这不能怪我,只怪你意志太弱,因此能感悟到的太多。”袁时垂下眼帘,淡淡地道,整个人已经收敛了方才的火气,渐渐肃穆下来。

傅春儿被惊吓到了,很久才稍稍平复过来。她确信无疑,眼前此人,一定是会什么法术,大约与后世的催眠术类似,同时也精于察言观色,所以大半时候,自己所想,多能为袁时所料中。然而他说的意志太弱什么的,就太扯淡了。傅春儿自忖曾经经过生死之事,意志只会比常人更顽强些,而方才她能在袁时眼中察觉那些,若不是袁时故意为之,那难道会是因为——袁时在对己施术之际,竟能够反噬自身,让自己在刹那之间得窥他自己的心境?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傅春儿摇摇脑袋,觉得这事儿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而面前此人,竟显得格外危险。

一时,水阁之中,两人默然对视着。

“你可做得到么?”袁时终于又问了一句,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软弱无力,隐隐有点求恳之意。

傅春儿点了点头,但是又补了一句,道:“若是这件事情,真的影响到了我傅家三房的人,我也绝对不会袖手旁观,你可也同意?”袁时在这件事上使的法子,至少可以助傅兰儿摆脱眼前的困境。傅春儿权衡利弊,终于点头答应,并且提出条件,她要守护自己的底线。

“成交——”袁时冷淡地应道。

ps:

感谢桐桐童鞋的打赏,感谢亲们的支持,周一了,希望大家度过愉快的一周~~~

二百五十三章 生变

少时傅家见傅春儿迟迟未归,便遣了素馨过去“水绘阁”接傅春儿。素馨到了那儿,问过李掌柜,知道傅春儿应是在“香影阁”见一位姓袁的相公。李掌柜带路,和素馨一起过去“香影阁”。

两人沿着香影廊过去,水阁之中,丝毫不闻人声,寂静地有些蹊跷。

素馨走着走着,突然好似心有所感,停下了脚步。李掌柜奇怪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这时候,水阁里面一个声音问道:“是李掌柜么?”正是傅春儿的声音。

李掌柜应了一声,与素馨一起进去。只见水阁之中,傅春儿一人坐在一张木几之前,手中拿着一本书册,抬着头看两人进来。除她之外,水阁之中一个人都不见。

傅春儿问李掌柜:“老李,怎么了?不是说袁相公在此么?我已经在这里等了这样久了,也没见他出现啊!”

李掌柜“哦”了一声,道:“是我不对,方才袁相公却曾来过,我便与他说了一声,你会过来寻他说事。可能袁相公还有什么别的事先走了吧!”他连连抱歉,傅春儿忙回说无事,笑道:“也是我不好,袁相公这里的书本子太诱人,我一下子便看住了,竟忘了时辰。”

她说着扶着木几,从蒲团上站起来,身子微微一顿,仿佛是坐久了,腿脚发酸的模样。素馨连忙上前,扶着傅春儿,顺势便往水阁里面看了一圈——水阁里空空荡荡的,确实没有旁人。

“袁相公那头。干脆还是请李掌柜您帮我带话吧,就说他说过的话我都记住了。没有紧要的事情我便不会寻他。”傅春儿笑着说,但是这话里却显见是带了点火气。

李掌柜一拍脑袋,怪自己想得不周到。然而素馨却心里暗暗有点奇怪,傅春儿想来雷厉风行,不是那种会在一处傻等的人。而傅春儿适才伏着看书的那张木几。旁边的一个铜香炉,里面袅袅地散着些余烬,这里也不像是那位袁相公会过来一趟,然后便让来寻他的客人独自留在这处候着的样子。

她忍不住,又探头朝水阁里看了看——确实没有人,水阁只得一间,无遮无拦的,从素馨所立的位置。可以将水阁内的景致一览无遗。水阁内确实没有人。

素馨的举动傅春儿自然看在眼里,她心中暗暗叹了口气,面上却不显。

适才她与袁时两人,在这水阁之中谈妥了关窍,都是静默良久。突然袁时起身,道:“有人来了!”二话不说,从木几上抓了一本书塞到傅春儿手里,道:“就说我不在此。”他见傅春儿睁着双眼,疑惑地看着他,“这还不都是为了你的令名清誉?”

傅春儿估计是自家人过来寻自己回去。毕竟出来已经有一阵了。“真的有人过来么?有人来也不怕啊!”傅春儿细听,觉得外间没有丝毫的动静,她原是个坦坦荡荡的性子,想不到别的事情上头去。袁时狠狠瞪了她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不过怕个万一,你自己多看看。别犯傻——”说着便消失在水阁一角。如今傅春儿看见素馨在水阁之中四下里张望,立时又令她想起素馨的身份来历,这令她颇不舒服。

难道她还真得谢过袁时“替”她想得周到?

傅春儿带同素馨,两人一起向李掌柜告辞。走出香影阁,素馨突然指着傅春儿衣上道:“姑娘,你肩上这是?”傅春儿这才惊觉,刚才那只彩蝶,此刻静静地停在自己衣上。她将衣袖凑在鼻下闻闻,果然那“素心”的香气,沾染在她衣上,虽然只有淡淡的那么一点点,然而此刻幽幽地透了出来,挥之不去。傅春儿带着一丝恼意,不知道要将这只“肩上蝶”怎样才好。结果两人走到了问月桥上,大约那只彩蝶感受到了一丝水汽,这才展开翅膀,便往刚刚开始透出绿色的垂柳林中低低飞去。

“素馨,回头替我记着,这件外裳要好生洗洗。”

*——*——*——*

过了二月廿日,傅家上上下下,便都在为傅阳的亲事忙着,而傅阳自己,却依旧在为“馥春”的生意忙着。二月底之前,同时有两笔大单要交货。所以傅家上下,都有点担心,担心傅阳怕是真得眼看着货都无恙发出去了,才肯换了喜服前去迎亲。

不过话虽这样说,傅阳成亲的大部分事情,都是杨氏带着傅春儿在张罗,也用不上男人们使什么力。所以用杨氏的话说,那就便忙着吧,都忙完了,正好成亲。傅春儿听着便直笑。

然而这一日,傅兰儿却请了刘家人送信过来,说是她最近在刘家实在是闷得慌,想请堂妹过去一叙。信送过来的时候,刘家遣来的轿子正在瓦匠营巷口等着,回信的人坚持,一定要请傅春儿随轿子过去刘家。

傅春儿哪里是走得开的?她问过刘家来人,确认傅兰儿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坚持要找她说话。傅春儿郁闷得不行,便跑去问杨氏。杨氏没有多想,手一挥,说:“你不如让素馨或是玉簪,两个中间的一个,跑一趟刘家,问问这位姑奶奶,到底有什么事情,若是兰儿身子不好,我们再想办法给江都那边传讯。”

杨氏自旧年的小年夜之后,对傅兰儿多有怜惜照应,可是,再重的亲戚之情,也经不起傅兰儿这般折腾。杨氏近来实在也是对这位堂姑奶奶腻烦了,当下便这么决定了。傅春儿想了想,对杨氏说:“还是叫素馨去吧,素馨稳重些,要是玉簪去了,一言不合,与姑奶奶掐了起来,就不好了。”

素馨听说是去与堂姑奶奶问安,只合了合上下眼皮,表示知道了,跟着便随着刘家来人出门去。

过了一会儿,傅家小院就有人问门,傅春儿不以为意,只道是素馨自刘家回来了。岂料,楼下有人开始来回走动,过了一会儿,傅春儿听见咚咚咚的脚步上楼来,不用想也知道是玉簪的脚步声,只听她的大嗓门在门外就响了起来——“姑娘,姑娘,主母请您下楼去,来了一位贵客。”玉簪的话音里带着激动。

“是谁过来了?”傅春儿手上的事情依然不停。

“是广陵府解元公纪七爷的母亲,纪夫人——”玉簪激动得脸通红,傅春儿白了她一眼,心道,毕竟傅家小门小户的,从来没有这么大来头的人登门拜访,所以也难怪玉簪激动成这样。

“解元公啊,姑娘!”玉簪见了傅春儿的反应,觉得好生奇怪。傅春儿忍不住就扶额回想,心道:以往纪小七上门拜访的时候,这丫头都在干啥。若是让这小丫头听说了本城的解元公以前的时候隔三差五会到自家来转转,真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她站起身,稍稍整理下身周,心道,这位纪夫人是为什么过来呢?

到得楼下,答案揭晓,原来黄氏正好去娘家寻嫂子丁氏串门子,从黄家出来,恰好在黄家门房那里说起,前面瓦匠营就住着一户姓傅的,生意挺大,一时兴起,便过来。她原带着小轿,到得傅家门口,就令小轿轿夫在门口等着,自己使了媳妇子上前叩门,只说是要见见杨氏。

杨氏闻言,自然是激动万分,总想着与这位夫人多熟络些,将来傅春儿的婚事也顺逐些。她话中提起上回纪夫人做寿的时候,缘悭一面,没有见到,黄氏就有些讪讪的——那会儿她在与儿子赌气,连纪家大夫人的寿宴都没去,自然是不足为外人道,当下寻了话头岔过去了。

除了开头的这一阵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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