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坐在炉子旁边总让人很不舒服,但是习惯了却觉得这种灸烫的感觉,有时候可以让人抛去杂念,看著炉火,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烫热起来了。
可是今天……却总是没办法集中精神。
做到一半的时候我已经後悔,这样下去一定不会成功。
但是材料已经放了进去,现在半途而废,白白报废一炉料。
我直直腰,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一步步按照步骤走下去。
虽然成功的希望渺茫的看不见,但是……
放弃不是我的习惯。
中间停了一会儿炉,因为体力消耗太大,去吃了一些药补力气,然後回来接著做。
到了要开炉的时候,有传信进来,我无暇去看。
炉开。
不是太期待的把剑胚抽了出来。
九成九,又是废料了。
冷却之後的剑体有些淡淡的冰蓝色,没有那种仙剑应有的质感。我拿在手中挥动了一下。
没办法了,最後的一炉材料也只做出了这麽把剑来。
幸好还不是块废料,只不过剑太轻,看起来不会怎麽实用。也许可以放在铺子里当个漂亮装饰品。
对千羽……就真不知道该怎麽说了。把他那个户头里的钱全用了,但是却没有成功。
一时间真觉得沮丧无比。
传信还在闪烁,我打开来看。
是楚江,问我有没有空。语气是很客套的疏远。我略过去,再看,是千羽,也是问我有没有空。真巧,两个人都在问:“有空吗?”
但是我却能感觉到语气的不同。
後来遇到楚江两次,他都是那种冷到不能再冷的口气,对我完全无视,只不过要请我做几件兵器,所以不得不理会我。那种不情愿的神情,只要不是瞎子就都可以看得出来。
我先回了千羽的:“对不住你了。”
他很快回答:“怎麽了?”
“失败了。”
他说:“这有什麽关系?失败乃成功之母。再接著试吧。”
“那些钱已经都花完了。”
“没关系,千金散去还复来。我再拿个钥匙给你。你在店里吗?”
我回答:“还是不用了,我没有信心。”
他这次停顿了一下才回复:“可是我对你有信心。”
话说的简单平实,心里却暖了一点。他说:“我去店里找你。”便关了传信。
我坐在店里,顶著NPC店员的帽子,一边照看生意一边等他来。
千羽的速度极快,进门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踏进来时,店堂里象是更明亮了些。他身上换了一件冰蓝色的九极穹光衣,看得我愣了好一会儿的神。
这家夥……真是个有钱人。现在一件九极穹光衣的市价……在现实中都可以买辆质量不错的国产车了。话说仙剑里的物价倒是真高,要不是官方勘的严,早就有职业赚钱的拿这个当目标了。
“这麽晚还不睡。”他很自然的坐在我旁边:“没精打采的,累了就去睡,剑我并不赶著要。”
我斜眼看他:“你怎麽在十天里升了这麽多级的?难道你和官方有……亲戚关系麽?”
他笑的俊朗耀眼:“开玩笑吧你,这游戏从公布时起不就说了麽,程序开发人员和GM以及这公司其他有可能作弊的人员,还有他们亲属,是不能参与这个游戏的。虽然这规定有些残忍,不过确实保证了官方的公正公平性,还有,游戏里的规则也确实因为这个规定而显得特别具有权威。”
我把那把失败之作递给他:“喏,这是最後一把,也没成。留个纪念吧。”
他拿起来看看:“样子很不错,是神器麽?”
我摇摇头:“重量没达到,只是样子还凑和看。你用不著的话,可以拿去送MM,只有她们才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装饰品。”
千羽把剑拔出鞘来凌空挥了两下,微笑著注视著我说:“很不错。颜色长度还有花纹我都很喜欢。”
“中看不中用,没什麽价值的。”
千羽淡淡的说:“喜欢,就有价值。就算今天一把可以飞的仙剑给我,我不喜欢,一样不要它。”
我由衷的说:“你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还剑入鞘:“那当然,这世上只有一个鬼见愁千羽。”
我失笑,他却接著说:“也只有一个──天下一剑。”
我愣了一下,摇摇头:“不敢当。”
“对了,这个送你。”
他摊开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针垫,上面正正插著根金针。
我愣了下,这东西我并不是没见过,没用过。
不过他给我这个做什麽呢?
这个是做物品纹身用的金针,用它来纹刺物品,这件东西就只能你一个人使用,除非你自杀後它会掉落,或是你将它销毁,它才会离你而去。
“你不是有天魔佩吗?用它固定一下比较安全吧?”
我愣了下,冲口问:“你怎麽知道我有天魔佩?”
仙剑在线游戏到现在已经四个版本,第一版是女娲情,第二版是剑侠道,第三版是降妖录,现在是第四版定城池。稀有物品归属於哪个人,是在第二版的时候出台一个政策,官方在官网上公布某某稀有物品归哪个人所有,本意是为了激励更多人去寻宝做任务,结果造成的後果却是拥有宝物的人频频被围打攻歼,苦不堪言,这一项只公布了两个月就撤掉了。现在……
那东西到手我就丢了,现在千羽却是怎麽知道的?
千羽似笑非笑,吐出的话却让我战栗:“我怎麽知道?你觉得一件事情只有四知麽?你知他知天知地知?一剑,你不是第一天出来混,怎麽一点也不知道人心险恶?还是因为牵涉到你的好兄弟好朋友,你不肯去想?”
我无言的坐在原处,只觉得屋里阴冷阴冷。
“是他手下副帮主跟他要,他说给了你了。”千羽仍然带著笑意:“喏,你看,东西在他手里,他给谁不给谁都得罪人,唯有给你才算能让其他人口服,毕竟这东西是你做任务做来的。可是东西在他手里,他是一帮之主,怀宝无忧。你却是平头小子,谁都可以来劫你抢你。这哪是天魔佩了,明明就是块火炭加定时炸弹。这一下,来找你图你谋你的人,恐怕你数都数不过来了。还是拿针纹一纹,保个平安,尽量少出去,等事情凉一凉再说。”
我无力的摇摇头,低声说:“这只是你猜测,子锐……应该不会是这样想的。本来他也说要还我……”
“好吧,你要这样想心里舒服些,你就这麽想吧。”他把针放下:“太晚了,你真该下去睡觉了。”
我摇摇头:“用不著这个,你拿走吧。”
他浓丽锋锐的眉毛竖了起来:“你这个人……怎麽这麽倔的?”
我的声音很疲倦:“那个东西已经销掉了,我身上没有。”
“啊?”饶是这个人城府很深,也露出吃惊的神情来。
“扔进废物回收洞里了。”
他愣了一下子,才慢慢点头,由轻到重:“有你的……早该想到,你的个性就是……”
他没有接著说。
我一点也不觉得那个天魔佩是什麽好东西,多放在身上一刻都觉得受不了。
所以顺手扔了,就这麽简单。
可千羽迅速回过神来:“但是我相信你,其他人会不会相信你?这种话谁都会认为你在说谎,而且是个极度蹩脚的谎言。”
是,他说的没错。
我出了一会儿神,脑子里浑浑噩噩其实什麽具体的事情都没想到,但是手脚越来越凉。
“好了,我可得下了。你最好是少出门,安全一点。”
他往门外走的时候我突然提声问:“千羽,你难道不想要天魔佩吗?”
他没回头,声音有些奇异的温柔:“我想要的,是更珍贵的东西。”
我愣的时候,他已经头也不回的去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子锐把天魔佩给我,他真正的用意,是象千羽说的那样吗?
手里握著东西无意识的发呆,等到指尖突然刺痛的时候,低头看到我握著的是千羽留下的针垫,金针已经刺进了指尖,痛楚一点点蔓延。
游戏毕竟不是我心中的净土。现实中的尔虞我诈,这里一样也不缺。
掺进了太多的功利,游戏……也渐渐失去了原来的味道。
人渐渐在欲望中迷失,变的面目全非,再也难以辨识。
我叹气,把针收起来。给橱柜上锁,层层件件的点理东西。
传信不停的闪烁,我情知道会这样叫人的只有一个。
但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做了。
我终於打开传信,楚江的语气已经很不客气了:“马上来,有事找你。”
我懒懒的回了一句话,口气从来没有这麽轻慢过:“我没空。”
几乎象弹射一样他的回信又来了:“出来!”
几乎可以在这两个字上窥见他升腾的怒火。我轻飘飘没有真实感的回答:“你找我,是因为天魔佩吗?”
那边静了一下,然後回答:“是。”
我松了口气。
这就是楚江,他不迂回。
我想了想,回了一句:“好。”
把手里东西抓紧时间收拾停当了,想一想又把自动店员NPC的签单填好,租它一年下来。
也许^……律超那里会很麻烦,很久不能上来也说不定。
况且,我也……
确实有些厌倦了。
“哪里见?”
“蜀山後麓。”
想起来欠了千羽的人情儿。虽然於我无用,可是他的金针也不是件随便在路上可以捡到的东西。况且,我收了他的材料和钱,却白白的浪费了这麽久的时间,一点成果也没有。
忽然间千羽的传信也进来了:“一剑!”
“什麽?”
“剑成了!”
我呆了一下:“你说什麽?”
“剑成了!可以飞!你出门来看!”
我愣愣的出了门,外头光很刺眼,天空中有一道银潋潋的光华掠过。
同时系统提示音在全城响起:“第一把仙剑已经制造成功。在线GM剑圣酒剑仙,代表官方祝贺玩家游戏愉快,再接再励。”
天空中传来清亮的连续的笑声,地下一群人都在望天。
多麽神气,多麽潇洒。
御剑而行,随风千里。
这才是游戏中应该追求的快乐吧?
而我呢?
传信来了:“在看吗?”
我回了一句:“嗯,恭喜你。不过……剑太轻,质地不好。只能算次品……等将来……我再熟练些,再做把好的。”
“好,先定下来了。”
“我还有事,你早点下吧。”
“彼此彼此。”
楚江的传信又来了:“操你X到底来不来?不来别涮人在这儿傻戳著!”
我觉得轻微的厌恶,只觉得再没什麽意思,动作轻飘飘很不真实的关了传信。
还是断了吧,这种粘粘乎乎对谁都没好处。
大家都抱著过去的恩怨,彼此恶心对方。
何必呢。
蜀山後麓是舍身崖,自杀砍号的地方。
要是没这麽一个地方,谁觉得现在的状态不好想砍了号重练一个,还没地方去呢。
在这里倒简单了,往下一跳,一干二净非常省事儿。
这里只出一种怪,叫往生草。
绿绿的细细的,一副弱不经风摆来摆去的样儿,可是咬起人来非常狠,五十级的全血剑客状态全开从头发丝儿装备到脚脖子,只能挨个四五口,就挂了。
挂了就不能跳崖,想砍号还得从黄泉捡回命来再来一回。
可见这年头儿想自杀都不容易。
我用飞行符到了锁妖塔下,然後挂了披风向後麓走。
大概还有个五六分锺的路。
风吹在脸上微微有些凉,长草悉悉簌簌的响。路上有几只往生草跳出来,不过等级不高,是小草,被我三下五除二,龙泉剑充了割草的镰刀。
还有一个弯。
我忽然听见很多声音。
脚步声,跺脚骂娘的声音,压低了嗓门儿在说什麽唠什麽。
心里慢慢的发冷,但是人还是在向前走。
再转了一个弯,是横眉冷眼的一群人,脸上带著皮笑肉不笑的狠意,慢慢朝我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