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殇阙- 第53部分

他杵了杖子起身，行至桌台前，拎了茶壶倒了杯烫烫的水，又端给了青离，凤安的语声里带了丝恍惚。“这茶能暖身，你喝了吧。”

青离有些绝望地接过，她现在看不见瑶姬，便只得将对瑶姬的愤恨全部转移到凤安的身上，“呵，你是下了毒还是没下？我喝就是。”说罢青离便仰头一口喝干，热水烫得她嗓子难受，却只是轻轻蹙了蹙眉。

凤安神色痛苦，青离心里很明白，他不会对自己怎么样的。只是心里那口气不得发泄实在是难受。

“我怎么会害你。我等了你这样久。青离。”他喃喃道。青离雪肤红唇愈显孤傲，“罢了，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凤安有些颓然地起身。舒儿看着凤安难受的模样，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便朝青离小声道：“姑娘。。。。。。”青离知道她是心疼了，看着凤安离去的背影，　并不答话，直至听见那红木门关上的声音，才叹了声气。

“舒儿，你别怪我，毕竟是他们过分了。”青离疲累地闭上了双眼。舒儿为她将绒毯轻轻盖上，又起身去关上了窗子，“唉，冥君大人他，是真的很喜欢姑娘。前些个日子他一直亲力亲为地操办着水泯殿大婚的事宜，人都累瘦了，但他脸上总是带笑意，事情一忙完他就急急来找姑娘了，生怕你那几日闲的心烦，便悄悄带你去晚集。”

青离听舒儿说完这些，心里也不再那么烦躁，她的语声有些哑，“对不起，舒儿，他的心意我不能够接受，我知道你很喜欢他，便要为他说好话，只是，若让你去嫁给一个陌生人，还是用逼迫的形式，你会开心么？”

舒儿好看的眉微微蹙了，她摇了摇头，青离叹声气道：“你下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待着就好。”

舒儿福了福身子便退下了，青离侧首看着榻边的红烛，粗大的烛身上印着个“囍”字，青离看着自己身穿的华服，这样鲜艳的颜色她有多久没穿过了，上一次，还是在前世，那是与莫蜃成亲的时候。

青离就那么静静地躺了一整晚，没有睡着，她只是将前世的那些记忆一点点的拼凑了起来，那时的他，残暴的性子，偶有那么一点点的温柔，青离的嘴角不自觉地漾起了一抹笑意。

一夜无眠，清晨舒儿端了盆子进来的时候，就见青离睁着双眸不知在想些什么，她为青离湿了块儿锦帕，趁着热乎忙递给了她，“姑娘起的那么早，快擦擦脸。”

青离伸手接过细细擦拭了，道：“现在什么时辰了？”这山阴古渡根本看不出天黑还是天亮，舒儿洗着帕子道：“是卯时呢。”她淡淡地应了声，便不再多语。

不到半个时辰，便陆陆续续进了侍女来，屋内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变得喜气洋洋，大红的灯笼高高悬着，窗幔也一应换做了红色，舒儿唤了个侍女过来，一同将青离扶了起来。

她凄凄地笑了笑：“我这样被你们拖着，还真像是条死鱼呢。”舒儿忙道：“呸呸呸，这样不吉利的话姑娘可别再说了。”

青离满不在乎，二人将她扶到了妆台前，青离看着镜中的自己有些发愣，她原来的样子竟有些记不清了。

舒儿打开了妆台上置着的一个玉锦盒子，里面放了满套的发饰，正中是一柄大翅蝶样的篦子，舒儿拿了起来为青离篦着头发，她的动作很是轻柔，“姑娘的发质真好，若是盘上婚髻一定很美。”

舒儿拾了个墨色的小瓶，摊开手掌心，从里面倒出了一些液体，味道不一会儿便散开来，那是玫瑰的清香味儿。

她将那些发油尽数抹在了青离的发丝上，又将青离及腰的长发辫做了根粗长的辫子，拿过一支凤头步摇将长辫挽了起来。

舒儿的手很巧，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便将青离的发髻做好了，十分的精致华丽，发髻两侧的流苏直直垂到肩上，虽是沉重，倒也美艳动人。

舒儿又为青离上了妆，本有些苍白的面颊气色立时好了许多，再贴上个嫩红色的花钿，这般倾城之姿，倒叫屋内的侍女都看直了眼。

舒儿连连赞叹道：“姑娘真美，冥君大人定会喜欢姑娘这副打扮的。”青离却实在提不起笑容来，她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帝蜃的脸。

待装扮完毕后，便有人去请凤安了，青离却是纳闷，她看着舒儿道：“行礼前新郎不是不能够见新娘的么？”

舒儿摇了摇头道：“那是人界的规矩，这里是山阴古渡，行事作风自然与姑娘从前所认识的不同了。”青离此时只得静静坐在那，那么多人看着，自己又动弹不得，实在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青离。”温柔的声音传入青离的耳中，她缓缓回头，见是凤安行了过来，他身着喜服，气色很好，满脸的笑意，连杵着的杖子也换做了金质的。

她只冷冷瞥了他一眼便回了首，凤安有些尴尬，他上前来，站在青离的身后，眼中满是赞叹，“今日的你，很美。”

青离不语，凤安也不在乎，他缓缓蹲下了身子，朝舒儿道：“将她扶起来，我背出去。”舒儿眼中尽是心疼，“大人，不如让婆子来背吧。”

凤安却执着道：“我是青离的夫君，今日是大婚，我必须背她。”青离有些动容，她看着凤安的右腿，却按捺着没有出声，舒儿只得将青离扶了起来，青离的双手担在凤安的背上，他的背很宽，身子也强健有力，只是那条腿。。。。。。青离未再多想，凤安一手杵着杖子，一手护在了青离的身后，稍一借力便将她背了起来。

青离的脸离他很近，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凤安吃力的喘气声，凤安一步步地朝前行去，青离低低道：“放我下来吧。”

他摇一摇头，“没事，就快到了。”直直将她背出了殿门，宽敞精致的花轿正侯在殿门外，八名男子身着红衣立在轿子的四周，凤安此时已是满头大汗，还是坚持要将青离背上轿子，终于行到了轿前，脚下是柔软的红色绣牡丹花样的毯子。

青离被他轻轻放了下来，赤金的绣鞋踩在毯子上，她看着凤安的模样，从前的记忆也清晰了些，她却绝然地转身进了花轿，并未同凤安多说半个字。

他挑一挑眉，心道，青离，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看见我的好。

瑶姬将二人大婚的地点定在了荣堂，位于山阴古渡的神树旁，待青离一行人行到那里的时候，已是立满了人，巨大的神树上挂满了红色的缎带。

瑶姬亲自行至了轿子前，她的赤豹正卧在神树下小憩，模样慵懒。凤安掀开了青离的轿帷，她抬首便看见了站在身前的瑶姬，此时正邪邪笑着。

青离起不了身，便那么坐着，瑶姬缓步走上前来，微微弯身，将双手覆在了青离的膝上，她感到周身传来一阵暖意，不一会儿便重新有了知觉。

“哥哥你这下可满意了？”她娇笑地看着凤安说道。青离微微晃了晃双腿，有些不适应地起了身，凤安用手刮了瑶姬的鼻尖，道：“嗯。”

他转身来伸手扶青离，她却不动声色的将手避开，独身朝前行去。

第一百零五章　山阴古渡（8）

及地的长裙似一滩血水，那样鲜红的颜色却感觉不到一丝喜气，青离发髻上的饰物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响声，凤安则伴在她身侧，待行至神树前，瑶姬从神婆手上拿过了匿大的囍球。

凤安接过囍球的一端，青离却执拗地将手藏于袖中不愿伸出，瑶姬眼角闪过一抹犀利之色，她直接将缎带系于青离的手腕处，她欲挣脱，却抵不过瑶姬的力气。

手腕被勒的生疼，瑶姬低语道：“别做那些无谓的挣扎。”青离将眼睛撇开，不去看她。

二人缓缓朝前行去，青离却没有看见凤安眸中的哀伤，那样浓重。站定后，青离看着面前巨大的神树，不由得微微发愣，苍老的树皮就像是老人面上的褶皱，充满了岁月的痕迹。

瑶姬坐在赤豹的背上，神情有些慵懒，她微眯了双眸看着神树下立着的众人，恬淡微笑：“大婚之礼，行立于此，恭迎冥君。”

树下众人庄严肃穆的声音响起：“贺喜冥君大人！”可这短短几个字在青离听来，却是不带丝毫的情感，她微微侧眸望向凤安。

俊逸的眉眼间满是平淡恬和，只是握住囍球的手有些发紧，瑶姬从树下取过一只玉碗，里面是澄净的圣水，有淡淡的香味沁入鼻尖。

她将指尖放入碗中，沾了水洒向凤安和青离的发顶，柔声道：“此乃山阴古渡圣水，寓意安详和静，愿你们成为夫妻后能够相敬相爱。”

青离闭上双眸，蹙了眉不语，倒是凤安面露喜色，他满怀柔情地看了青离一眼，又朝瑶姬点了头，“是，冥王。”

瑶姬双手合十，朝二人念了段青离听不懂的话。似是咒语之类的，念完后，瑶姬又朝二人道：“接下来便是行礼。”

青离适才被她撒了那水，现下竟有些头晕，她睁开双眸，却看得不太真切，瑶姬的面孔在眼前有些模糊，只听得她银铃般的声音传入耳中，“一拜天地。”

凤安执了她的手缓缓拜下，青离竟随着他的身形拜下。“二拜高堂。”青离用手敲一敲自己的额头。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却是无用，可哪来的高堂呢？

只听得瑶姬缓缓道：“神树孕育了山阴古渡的人们，便是我们的父母，此拜为敬神树。”青离的身子不由自主的躬了下去。她想要开口。可张了嘴却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一拜，夫妻对拜！”凤安正要拜下，青离却听得一阵慌乱之声，恍惚间似乎看见神树下的人们都纷纷惊恐地朝四周散去，瑶姬有些愤怒地道：“快拜啊！”

青离手上系着的囍球带子似是断了，她听见凤安有些绝望的声音响起，“瑶姬，这就是命，青离她确实不属于我。”青离的身子有些摇晃。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就在自己即将跌在地上的时候，一双有力的臂膀牢牢护住了自己的肩。

一阵檀香味飘入鼻尖，青离不由自主地深深吸了一口，眼前霎时变得清晰了。紧贴住她后背的胸膛是那么的炙热，她垂首看着胸前的白色袖口，一瞬间泪盈于睫。

“别怕，我来了。”帝蜃沉稳的声音响起，青离侧眸看他，似是憔悴了些，额前的发丝有些凌乱，他凝神的片刻，深邃目光中拂过无限的痛心与温柔。

青离还是将泪水忍了回去，帝蜃紧紧抓住她的手，看着她满身的红色，眼底却是浓烈的恨意，他伸手将青离的凤冠取了下来，重重砸在地上，一瞬间那些镶金的袖片便破碎不堪，朝四处溅开来。

他的周身有白色的雾气围绕着，青离知道，那是他即将要发怒的前兆，凤安有些颓然地立在神树旁，他的眸子里尽是不舍，而瑶姬则是抽下了发髻上的净枝。

赤豹露出了洁白的獠牙，嘴里发出“嘶嘶”的吼声，她的嘴角却缓缓漾起一抹绝美的微笑来，青离看到她的眼角缓缓流淌出了泪水，就那么滴落在地面上，一颗又一颗。

帝蜃将青离护在身后，她看见了帝蜃衣角上的点点污渍，对于这样一个骄傲的人，若是往常，他定是不会允许自己的衣裳有垢渍的。青离涩然一笑，“你的衣裳脏了。”

帝蜃挑了眉看她，不想青离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那么的简单平淡，瑶姬却是带着丝哭腔，她凝望着帝蜃缓缓道：“蜃。。。。。。”

帝蜃却深深蹙了眉，眼底满是厌恶，他定一定神，眸中掠过一点锐利的火星，“瑶姬，你该死。”

她却突地大声笑了起来，笑的歇斯底里，青离不明白她为何会那样，只见瑶姬将净枝朝着青离使劲挥了过来，一阵强烈的蓝色光箭便朝青离刺来，帝蜃猛地伸手抓住，冷哼一声，那光箭立时化为虚无。

略带嘲讽地看着瑶姬道：“我早说过，你若是敢伤她，我定会要你付出代价！”瑶姬依然保持着那抹笑意，倒是凤安杵着那杖子朝前行了几步，立在瑶姬的身侧，他以一个哥哥的姿态去护着瑶姬，心沉如磐石，冷然道：“是么，你身为帝子难道就没有好好想一想瑶姬为何要这样做？”

凤安顿了顿又继续道：“她不过是想要见见你，如此渺小的心愿，你又如何能去伤她？”

青离满腹的愁绪化作良久的默默无声，帝蜃却冷笑一声，“凤安，我知道你是想要护着她，就算我不追究她，可你呢？你逼迫青离嫁与你，又是何居心！”

他一张脸怔得发白，“因为，我喜欢她。”青离蹙眉，想起了那日他带着自己去晚集，一瘸一拐地走着，那个模样，她此生都不会忘记。

帝蜃切齿冷笑，“你闭嘴。”他双手缓缓聚拢，地上的尘土纷纷扬起，四周有风聚起，瑶姬双脚踢了赤豹的腹部，冲上前来将凤安带到它背上，青离见她手持净枝嘴里还在喃喃念着什么。

在帝蜃出手的同时，只见那赤豹双足猛地点地，伴随着她耳际的铃铛声，以极快的速度朝树顶越去，随即又跑向了远处，不一会儿便见不到他二人的影子了。

帝蜃将尘土挥向神树，却还是来不及，树叶尽数落下，那本是茂盛繁密的枝桠此时就只剩枯枝了。

帝蜃仰首，满目轻蔑的看着二人逃离的方向，青离拂一拂鬓边的碎发，轻声道：“这树很好，为何要伤了它？”

帝蜃语声里带了丝恍惚，他静静望着青离，她的脸颊有一抹灰尘，他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替她擦净，青离下意识地想要往后退，在看见帝蜃满是柔色的眸子时，定住脚步。

他的指尖有些凉，却是很细腻的触感，待擦拭干净后，他有一瞬间的出神，面前的人儿面若梨花，肤若凝脂，鲜艳欲滴的唇似染着鲜血，帝蜃缓缓抚上她的面颊，眸中有些她看不懂的情愫。

“你怎能为别人穿嫁衣？”他语声闷闷。青离扬唇笑道：“脱了就是，只是现在也没有旁的衣裳能换上。”

帝蜃宠溺的叹了声气道：“罢了，好在我来的及时，再晚上一步，你便成了凤安的妻子，那便是讽刺至极了。”

青离淡淡颔首，微微顾盼，“你为什么不早些来。。。。。。”青离没有同他说瑶姬对自己所做的事，只是淡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对不起，青离。”青离很少听见他的道歉，此刻那么轻易的从他口中听到，反倒有些不适应，神色柔缓了些，“对了，这瑶姬并不是魂，看她之前与你是相识的，你应该知道她是什么人。”

帝蜃喟然长叹，他伸手揉一揉青离的发顶，“不就是山鬼么？”青离自然是不信的，此时有些愠怒，“你为何不肯告诉我，之前是这样，到了现在你还不肯么？”

他微低下颌，浅浅笑道：“怎么，吃醋了不成？”青离嗔道：“说什么呢，快点回答我，还有，为何她会使用净枝，那本是我的东西；按理来说，旁人是碰不得的。”

帝蜃朝四周望了眼，此时的神树周围已是空无一人，他涩然一笑，“瑶姬，本是渡魂使。”

青离立时瞪大了双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道：“你说什么？”帝蜃为她理了理衣襟，低沉语声，“你的净枝，便是她亲手所制，自然能碰得，那个时候，我还没有遇见你。”

他的目光凝在青离身上，语声中带有一丝歉然，“我和她，曾经相恋过，也一起度过了段美好的时光，后来我与她订了亲，却遭到了父王的反对，理由你也能猜到，仙界之人是不能娶红莲地狱女子的，更何况她还是渡魂使。”

青离抿了唇，她知道，红莲地狱里的渡魂使不止她一个，只是她从未见过瑶姬，因此感到陌生。

照帝蜃这样说来，那瑶姬应是在自己还未成为渡魂使的时候便认识他了。

帝蜃看她疑虑的目光，又继续说道：“订婚一事是她提出的，那时我其实挺喜欢她的，性子直爽，样貌又好，可惜，父王既然不允，我自然只能回绝她。”

第一百零六章　山阴古渡（9）

第一百零六章　山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