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潮汐(g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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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潮汐(gl)-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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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我向往的,只是简单的日子。有你相对,日复一日。但是现在,连你也开始在记忆里模糊不清了,曼因。
    我的心微弱地抽动了一下,迅速恢复沉静。周围是暮色里昏暗的房间,我没有开灯,只是继续坐着。一些情绪模糊地涌上来又卷下去,如潮水般生生不息。我坐了许久,直到终于一无所想。而天在这时已经完全黑下来。又一天过去了。
    星期六,我在义拍会现场遇到了黛瑶和安怀。黛瑶穿了式样简洁的白色衬衫和豆青色裤子,长发在脑后松松束起,束发用的发夹是琉璃做的,泛着晶莹的青黄色,大约比现场的大多数拍品都要贵些。进来之前我在门口取了今天的拍卖品介绍,都是些不值一提的现代画作,小册子上说,此次拍卖所得,将全部捐给某个受灾贫困县。我在拍卖会主办人的名字里,发现了华新两个字。对此我倒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
    我朝他们两人走过去,微笑一下算是打招呼。安怀也立即对我露出一个明朗的笑容来。这个男人又穿白,对襟亚麻暗白色衣服,和本白色的仔裤,居然被他穿得很有味道。他对我笑一下说,你今天没穿上次的衣服,不然我们可以算情侣装了。
    都是对襟衣服就能算情侣装?我冷然说,你是雅痞,我只能算民工。说着,我站到黛瑶身旁,接过她递给我的一个信封。
    算是定金。黛瑶温柔地轻声说,余下百分之八十等完工之后再付。
    我犹豫片刻,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她事情的真相。昨天我去过一次工作室,结果发现那里空无一人。柯既然刚做完一个单子,大约也在放假之中。柯修补好的瓶子已经不在工作台上,那幅画还放在原来的位置。整个房间空而且大,充斥着被午后阳光照得发亮的尘埃粒子。我在房间里逗留片刻,随即离开。
    没有柯存在的这个简陋的工作室,不知为何失去了许多生气。我没有来由地觉得。
    最后我还是什么也没有提及,只是问黛瑶,华新呢?
    这完全是多余的问题,我也知道华新此刻一定是和相关负责人员在做准备工作。黛瑶答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因为此时我看到了柯。
    柯的长卷发梳成两个麻花辫子,仍是有点散乱地垂在两肩上。她穿着白色的褶纱吊带裙,套一件半透明底色上盛开大朵猩红罂粟的衬衫,正在神色迷茫地四处张望。她满脸没睡醒的表情,艳丽的女性化十足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也只是潦落地透出一丝野性。这样的柯让我想起故乡秋天的那些花儿,秋樱或者其它不知名的花朵,汁液饱满气味辛辣芬芳,在高旷的蓝天白云下兀自艳丽又凋谢。
    我再一次冒出这样的念头,若我能为她画一幅画,那一定会是特别的作品。如此闲闲想罢,我又立刻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柯这时终于看到对她挥手的安怀,朝我们走了过来。她的眼睛从安怀和我的脸上一扫而过,直直落在黛瑶的脸上。我不用侧转脸也能感觉到,黛瑶带着她惯有的动人笑意,盈盈看着柯。这女人永远那么亲切完美,我忽然有一丝按捺不住的倦意。所以当柯走近之后,我不动声色地挪到安怀身旁去和他说话,不再留意她和黛瑶。
    拍卖会不久就开始了。一成不变的竞价节奏让我感觉有些气闷,一转头,正看到安怀若有所思带笑的脸。我朝他扬一下眉表示疑问。安某人立即不失时机地说,出去走走?
    我欣然点头。他一挽我的腰走了出去。我们看上去确像一对情侣无疑。
    我不由得想起上次约会时安怀对我说的话。
    芮敏,如果你愿意的话,暂时扮演我的女友可以吗?他曾经这样对我说。
    我从咖啡杯上抬起脸来看他。这个男人有着成年男子少有的清澈眼眸,恳切地注视着我。
    扮演?那么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谁吗?我想只有喜欢一个人,才需要这样的伪装。我淡然回答。
    他苦笑一下,说,你这么聪明,有朝一日一定会明白。可我不想直接告诉你。任何感情一旦被说出口,就不那么纯粹。你可以当我固执。但这是我唯一做不到的。
    我其实已经猜到了。我咧嘴一笑,说,好啊,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
    我就不和你印证你的猜测是否正确了。不管怎样,谢谢你。安怀说着,低头呷一口咖啡。一时间我们彼此无话,只是默默相对而坐。
    就这样,那个下午我和这个仅见了两次面的男人达成了交往协议。我们坐在肇嘉浜路附近的真锅一楼靠窗的位置,他白衣楚楚,我满脸闲情,在任何经过的人眼里,都只是两个可能关系普通也可能在恋爱的男女。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心里,各自隐藏着怎样的伤痛和期翼。
    周一的时候,我买了一个沙发搬进柯的工作室。沙发是布艺的,明亮温暖的红色。除了原来的红色靠垫,我又买了几个纯白底色上散落红色花朵的靠垫。搬运公司的人把这些零碎东西搬进工作室时,我看到柯的眼神明显流露出瞬间的不快。我只当没有看到。
    咖啡机是上次带来的。所幸这里墙壁上倒也配有插座。我又买了一套迷你CD音响过来。到了下午的时候,房间里开始弥漫着咖啡的香气,以及苏格兰风笛清澈飘忽的声响。我倚在沙发里,继续读梵高的自传。柯持续工作了三个小时,这时也停下来休息,她和上次我见到她时一样,往地上一坐靠着工作台,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要不要过来坐?我试着问她。
    她一动不动地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片刻之后,我看见她睁开眼睛朝我看过来。我对着她尽可能明媚地一笑。
    柯终于还是走过来,在我身旁坐下。我说,你躺下来睡吧。说着准备起身挪到地上去坐。
    不用。柯冷冷道,我不喜欢躺着睡。
    我看她一眼,决定还是不再劝说她,于是继续保持着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看书。柯闭上眼,双脚笔直地伸在地上。她今天穿着粉色衬衫和及膝的蓝紫色裤子,膝盖以下裸露的腿部被裤子的色泽一衬,白皙里隐隐带着青色。她的脚很美。我第N次在心里如此感慨。我试图把注意力转回到书上,但还是忍不住瞟眼打量柯的小腿曲线,纤细的脚踝,乃至细长而有力的趾骨。
    醒觉过来时,我已经在画板上勾勒出那双腿的线条。人的身体充满语言无法诉述的情绪,而这隐藏的种种情绪,有时并不是那么分明。直到实际在纸上描绘柯的双腿,我才意识到那其中蕴含着至深的孤寂。那是一种拒绝他人触碰的寂寥,我凭借直觉如此认为。
    我也曾经是个不懂得身体之爱的人。我想起来,在那么久的日子里,我不懂亲吻不懂拥抱,我所有的情感都凝聚在目光和笔端。大学时代里我爱过的女孩,我甚至从来没有触摸过她的脸庞。
    只有一次,我在她的小屋给她做模特。那是在冬天。南国的冬天总是阴冷,她开了空调,这在大多数家庭都还是一种奢侈品。我披着红色的丝绸,懒洋洋倚在沙发里让她画我,不时喝一口她为我准备的酒。酒是日本酒,用瓷壶盛了放在热水里温过的,喝来很淡,有种醺然的暖意。她不喝酒,站在画架后面清醒地注视我,而那目光让我醉。
    我想我那次差不多喝醉了。注意到时,她俯身跪在沙发前。轻柔的吻细密地印在我裸露的肩上,当她吻向我的脸,迫近唇角的瞬间,我忽然瞬间清醒了过来。我低声说,别这样。
    她叹息一声,站起身来。
    那之后我们有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后来再见时,曾经存在于空气里的那种仿佛带着重量的迷离之意,不知为何倏忽不见了。
    再后来,我离开了那个小城。
    这中间是多年的空白。我在各个城市辗转,在业界渐渐获得一席之地。我习惯了孤单,很少关注自己,也不认为自己会爱上谁。爱情于我是陌生的情绪,我觉得自己可以这样一直过下去,如果有一天厌倦了,也许我会找一个地方隐居下来,或者,结束自己的生命。
    直到我遇见曼因。
    曼因不戴眼镜时判若两人。实际上我也只有第一次见她时看到她戴着眼镜,据后来她解释说那天是因为角膜发炎而没能戴隐形眼镜。在拍卖会上见过她之后不久,一天,我有事前往她工作的拍卖行,在走廊撞见她时,我一时无法把穿着浅灰色套装的干练女子和拍卖会上那个戴眼镜的略带羞怯的女孩儿联系起来。
    其实我喜欢你戴眼镜的样子。我后来对她说,虽然你现在的样子更美。
    似乎眼镜遮蔽了她性格中的一些东西,使她看起来不那么咄咄逼人。她清澈的眼睛有时是让我害怕的,当她用肯定的语气说,我要和你一起生活。
    我要和你一起生活。曼因说,我们回上海,在那里买房子。我们要两个人在一起不分离。
    说真的,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和某人共同生活。这不在我的人生计划之内,虽然我也没有什么人生计划可言。我只想一个人,注视这个世界,穿行其间,然后消失。
    而曼因改变了我对世界的信仰和要求。我开始觉得物质是好的,如果它能让我的小女人快乐。如果烛光晚餐和一份礼物能让她露出笑容,为什么不去做呢?我甚至打电话给上海的房地产商了解那边的行情,然后第一次觉得自己积累的那些金钱也不算毫无用处。我对钱一向不太在意,以前我曾想过在自己离开城市生活之前把钱全部捐给学校或者孤儿院。
    她让我懂得的不仅是这些现实的概念,她也让我懂得了,什么是女人,什么是渴望,什么是沉醉不知日夜。
    那是一种颠覆我整个世界的体验。
    本来我们可以按照曼因的计划,在我完成手头的工作之后去上海。买房,找一份用她的话来说稳定和高尚的工作,和她一起快乐度日。
    却在她走后不久,我接到关于敦煌壁画修复的邀请函。我考虑了一整夜,在凌晨打电话给曼因,说,你能等我一年吗?
    她叹息一声。
    我等你。曼因最后说。爱情在最初的时候,总是这么纯粹天真。我当时并不懂得,分离对一份感情会有怎样的影响。我也忘记了曼因生活在她的城市里,日子里充满现实的诱惑和期待。她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上海女人。她有她对待现实取舍的方式。
    我不该期望她会守住承诺。因为最初自私地选择按照内心的方式生活的人,是我。

  ☆、九、 策略

月亮潮汐  九、 策略  

    你不打算告诉黛瑶实情吗?
    我在柯的工作室闲混了差不多一周后,她终于忍不住问我。
    告诉她什么?我斜斜躺在沙发里,懒洋洋回问道。天气开始热了,窗外的苏州河散发出臭气,我们关了窗开着空调。这破屋子居然有中央空调,看来黛瑶还是在上面花了点功夫。
    画的事情。柯背对着我头也不回地说。她又在工作台前忙着修那些瓶瓶罐罐,而我得以欣赏她纤细如少女般的背影。柯今天把卷发打了一条松松的大辫子,垂在腰际。当她在工作台前移动脚步时,辫梢随之轻微地左右摇摆。若不是午后的阳光晒得我如此慵懒,我想我一定会走过去用手拉一下那条俏皮的辫子。
    我觉得没必要告诉她。这只是一单生意。做完了大家拿钱了事,何必一定要把每个细节都说出来。我淡然回答道。
    柯没回答。阳光渐渐移到我所坐的位置,我闭上眼睛,试图感觉眼睑表面温暖的光的触觉。眼前的世界变成一片胭脂红。
    你做的瓷器上面会有你的签名吗?我依旧闭着眼睛问柯。
    当然不会。她冷冷回答。
    你看,你也不打算留下什么痕迹。
    这是不一样的。你没必要对黛瑶撒谎。
    有什么不同?我有我的职业道德。这件事情除了我只有你知道。我自己不打算告诉任何人,至于你,请自便。
    我的鼻端忽然捕捉到一阵熟悉的清淡气息,类似于盛夏阳光下青草的味道。那是柯。
    我睁开双眼。正看到她叉着腰站在沙发跟前,对我扬着尖俏的下巴。
    你觉得我是那么八卦的人吗?柯俯视着我说。我面无表情地看回去,心里忍不住第N次轻叹一声。
    那么黑那么浓密的睫毛。
    柯不会知道,这样的对视,总使得我的骨骼深处扩散开轻盈的感觉,如同泡沫在不断消散和涌出。这种感觉让我有轻微的恐惧,因为我知道,轻盈的背后,很有可能就是一脚踏空之后的无尽深渊。但诱惑太甜美,阳光太温柔,咖啡的香气太使人沉醉。世界仿佛被隔绝到只有一个空旷的房间,只余我和她四目相对。我真想伸出手去轻抚她脸上倔强却脆弱的线条,用指尖融化那上面的某种坚硬,呵护其中隐含的易碎,但是我无法这样做。我只能尽量淡漠地看着她,如同看着一个无法被触及的梦。
    最后还是我先收回目光,转眼看向别处。
    要不要喝咖啡?我转换话题说。
    柯现在已经喜欢上我做的咖啡。这让我有小小的自得。我尽量每天都变着花样做。用不同的工序加入牛奶或者其它调味料,就可以演绎出不同的复杂香气。这和绘画调色有着某种相似,而我喜欢把玩这样的细节性的创造。
    这一次我在咖啡里加了百利甜酒和奶油。踌躇半秒后,我放弃了加糖,转而将百利的量加大了些。咖啡里顿时散发出甜酒的浓郁香气。
    好喝吗?我问柯。她窝在沙发里,愉快地一口口喝着那杯隐藏了我的曲折心思的饮料。
    很香。柯回答。这种时候,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只小猫,隐藏了她所有的利爪和不羁。
    喝了你就睡一会儿吧。你今天也工作很长时间了。
    嗯。她含糊地应着,继续喝咖啡。柯是嗜甜的小东西,我早就发现了这一点。
    据说缺乏安全感的人都热爱甜食。
    半小时后,柯蜷在沙发上睡着了。她仍是保持着双腿放在沙发上的坐姿。我小心地把她的腿放松拉直,平放在沙发上,又把她的身体也轻轻移动到沙发一端。做这一切时她没有被我惊醒,看来百利甜酒的效果甚好。我在心里得意了半秒,又迅即压下自己的这种想法。
    我知道,让柯躺下睡觉并不难。但等她醒来,才是我需要面对的问题。
    柯在沙发上安然睡着的时候,我在地上坐下来,将头侧靠在她脚边的沙发扶手上,手里支着画夹飞快地画她。从我的角度可以看到她熟睡的脸,放在胸口的半握拳的手,以及大半个身体。她的一只脚蜷着,另一只脚在离我的头不到十厘米的扶手上舒展。在我看来,这个睡姿并不能算十分舒适,但比起她每日里坐着睡觉的僵硬姿势,应该已经算是从普通酒店上升到星级标准了。
    我在等我的公主醒来。谁也不知道那之后是否会洞开她的愤怒之门。一个人坚持做某件事到如此的地步,总有她不一定愿意为人知的理由。我认为这是一种心理障碍。
    打破心理障碍需要的不仅是技巧,还有运气。我本来大可不必冒惹恼柯的风险,而只是和她平淡如水地相处下去,直到这种在一个空间里共生的关系被某种外力打破。但我不想这么被动。因为我在乎她。我不想再看她每次睡着时都在噩梦中拧紧她的眉头,密而黑的睫毛无法控制地颤动,然后她带着冷汗醒来,在一秒钟里恢复为平素冷漠的表情。
    我不想再这样下去。所以我打算赌一次运气。
    被窗子格成方形的阳光一点点在地上无声地移动。我勾勒完大致草样,给自己也做了一杯加百利甜酒的咖啡,在地上坐下来捧着杯子一口口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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