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 -吴启泰1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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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紫禁城 -吴启泰1070-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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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 她说,只要他能自由自在地和珍妃在一起,他宁可不当皇上也值得。这虽然是玩笑话,但这 玩笑里的真正含意只有她心里才能明白。
“奴才得回去了。”茶水章见珍主子动了心,按道理他似乎应该接着往下劝,但他偏偏 不这样。因为他深知珍主子脾气,你越是沉住气,她反倒沉不住气,这也是她比不过老佛爷 的地方。
“章德顺!……”珍妃本想叫住他,见他没听见,也就算了。没想吟儿急了,追上前大 声叫着:“章监宫!主子叫您啦!”
“奴才在。”听见吟儿呼喝自己,茶水章走到门边,又转身站住。
珍妃看看吟儿,又看看茶水章,叹了口气,像对茶水章和吟儿,又像对自己在说:“可 惜了,这个傻小子是个人才,本来皇上挺看重他的,偏偏冒出来这档子事儿!”
“主子救救他吧!”吟儿脱口而出。
“怎么,你认识他?”珍妃盯着吟儿,心中涌出一丝疑虑。
“奴婢不认识!”吟儿自知失言,满脸通红地站在那儿。
“非亲非故你说什么人情儿?”聪明过人的珍妃突然联想起她追查吟儿与太监小回回之 间的事,吟儿曾向自己但白过她有个心上人,那人是她的命根子,求自己不要再追问。这一 想,她突然开悟。这边一个女子宁死也不肯说出那男人的名字,那边一个男人同样也不肯招 出这个女人的出处,他们俩会不会正好是一对儿?
茶水章走后,珍妃本想就荣庆这件事私下问问吟儿,话到嘴边,想想又忍住。她思忖片 刻,决定暂时不想捅破这层关系,怕证据不足,万一弄错了令吟儿非常尴尬;如果真的让她 说中,下一步更不好办,是将他和吟儿一并赶出宫外,还是由着他俩暗中传情。显然这都不 是好办法。这还不说,要是这事儿传出去让慈禧知道了,对方正愁着抓不住这边的把柄来攻 击皇上的新政,肯定会借这个事大举发难。
“既然他跟你非亲非故,你也不认识他,你为什么替他说情?”珍妃故意装作一副不知 情的样子问吟儿。
吟儿心里怦怦直跳,她不敢再碰这个话题,怕万一控制不住自己情绪,像刚才那样脱口 说。出他和她不该说和不能说的话,救不了荣庆不说,闹不好反会害了他。但一想到荣庆被 人搁在大太阳下晒干鱼,随时可能中暑至死,强忍了半天,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对珍妃说: “主子不是说,皇上挺看重他吗?”
“那倒是,可惜了他这样一个人才。”从吟儿那竭力克制的紧张来看,珍妃敢断言自己 的怀疑八九不离十,她不动声色地望着吟儿,以鼓励的眼光示意对方接着说下去。
“主子!”吟儿知道只有珍主子能救荣庆,觉得自己再要不说就没机会了,犹豫片刻, 硬着头皮说,“奴婢听说:”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皇上要是能施恩于他,这种人一定会 死心塌地效忠皇上的!“
“可他不该为了一个丫头,让皇上下不了台呀!”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对于珍妃来 说,吟儿这一番话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尽管对方出于私心,拼命想替荣庆说好话,但不 能说她的话没道理。吟儿见珍主子沉默不语,心里说不出地焦急。这种非常时刻,连茶水章 都不顾风险,特意来这儿通风报信,她总不能见死不救吧。想到这儿,她的心跳得更急,不 顾一切地对珍妃说:“主子!一个人如果连他爱的人都不能护着,还能指着他护着皇上吗?”
吟儿话音刚落地,珍妃不由心头一颤。光绪就曾对她说过与这意思差不多的话。有人为 皇上专宠珍妃的事告到慈禧那儿,慈禧对此甚为不满,特意找光绪谈话,那天他从储秀宫回 到养心殿,当晚照旧去了景仁宫。珍妃为了他好,劝他这几天少到她这儿来,光绪听了当即 沉下脸说:“朕连跟自己心爱的人都无法在一起,还配坐江山?”
珍妃犹豫片刻,连忙回到书房,给光绪写了一封短信,让吟儿带上立即送到养心殿,吩 咐她务必亲手交到皇上手中。
东侧殿与后宫大院紧连着,吟儿急急穿过侧门向前殿走去,多远就看见荣庆光着上身, 躺在门板上任由烈日的煎烤,两名小太监远远站在回廊下监视着,一见这情景,吟儿浑身激 起一层鸡皮疙瘩,两腿不由自主地发抖。想到她跟荣庆之间一年多来的苦苦相思,没想竟会 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他。她想走过去看一眼,见小太监在场监视,想去又不敢去,不去又不甘 心。她站在回廊下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办?
“吟儿!你来这儿作什么?”突然她身后响起一个严厉的声音,吟儿回头一看,茶水章 绷着脸站在那儿。
“章叔!珍主子让我送信给皇上… ”她心慌意乱他说。
“珍主子有心要帮他?”他问。
“是。”她点点头。
“那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他催她。
“我… 我刚巧路过… ”她心慌意乱。
“还不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他瞪她一眼。
吟儿吓得慌忙转身向前殿跑去。一边跑一边想,从来没见章叔发这么大脾气,今儿是怎 么了,为什么对自己恶声恶气的。等她一跑到养心殿正殿,光绪刚刚接见过谭嗣同,正在为 茶水章没有从荣庆嘴里问出情况而生气。
吟儿磕了头,赶忙将珍主子的信递上。
光绪接过信封,从中取出信笺,见信笺上写着珍妃的笔迹,八个大字,扑进他的眼帘: “人心宜用,一将难求。”光绪苦笑笑,心想她也来说情了。
“去吧。”光绪挥挥衣袖,让吟儿回去。
其实为了荣庆的事,已经有不少人前来说情。荣庆二舅恩海是大清门侍卫首领,他首先 听到风声,急得跑到军机处找瑞王。瑞王兼宫中禁军统领,按名份荣庆也属于他管辖范围, 听恩海说他不知为什么事得罪了皇上,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首先荣庆是他保荐进宫 的,万一他惹了大祸,自己逃脱不了干系。其次他与傻儿子是把兄弟,他不能见死不救,他 借这叫起的机会,求皇上饶了荣庆。没想他一说情,光绪更加生气,将他臭骂一通赶出宫 外。
瑞王回到军机处朝房,对荣庆二舅连连摇头,说没辙了,让他赶紧回去通知他们家人准 备后事。恩海一听眼都绿了,问还有没有其他办法。瑞王连声说这事儿到头了,再也没救 了。除非老佛爷出面,但这是不可能的。荣庆究竟为什么事得罪皇上,瑞王心里一直没底, 唯恐因为承德犒赏三军的事识穿了,皇上借罚荣庆为名,矛头冲着他来就麻烦了。
两人正忧心忡忡,养心殿的首领太监茶水章突然来了。章宫宫当即对瑞王传下皇上的口 谕:说荣庆事出有因,查无实据,鉴于宫中禁军统领瑞王的保举,特开恩免于追查。荣庆舅 老爷一听高兴得差点流下眼泪。瑞王张着那张大嘴半天说不出话,整个儿云里雾里闹不清怎 么回事。刚才光绪将他臭骂一通从养心殿赶了出来,这会儿怎么又说是因为他竭力说情才饶 了荣庆。
傍晚,光绪回到寝宫,告诉珍妃说:“好你个‘人心宜用,一将难求’。我谁的劝都没 听,合着就把面子留给你了。”
“我够遭恨的了,对外头,您得说是别人的面子!”
“我早就想到这一层,谁专门搞鬼就让谁担这个名份。我现在让瑞王担了面子,看他将 来在皇太后那边怎么挑拨。”
“好主意!”珍妃对光绪这一着棋深为佩服。
原来光绪决定饶了荣庆,除了珍妃的字条外,还有另一层更深的考虑。袁世凯离开养心 殿之际,特意要求光绪派一位直接联系人,光绪本打算让谭嗣同担任这个角色,考虑到他身 为军机处章京,也就是军机处秘书,俗称小军机,这身分太惹人注目,万一有情况对方会盯 住他,加上他出入宫中也不像太监和卫士们那样自由,要担当这一角色显然有难处。相反, 荣庆是个普通七品侍卫,出入宫中比较方便,也不惹人注意。另外,荣庆是瑞上推举的人, 对方不会怀疑他,特别这次他受处罚,别人更以为他与自己不一条心。就在这时,珍妃送上 来的便条一下子提醒了他,才毅然决定施重恩而图后报。饶了荣庆,让他带罪立功。为了避 嫌,特意将珍妃的面子给了瑞王,令对方瞠目结舌,百思不得其解。
“瑞王这个草包,做梦也没想到朕给了他天大的面子!”光绪得意地说,心想他饶了荣 庆,给了爱妃面子,迷惑了瑞王等人,同时找了一位与袁世凯最合适联系的人,这才叫一石 三鸟。
“瑞王好对付。”珍妃提醒光绪:“就怕太后知道了这事儿,她可不像瑞上。”
“她怎么会知道?就算听说了,也不过捕风捉影。”光绪不以为然地说。
“皇上!我总觉着,老佛爷虽然去了颐和园,可她的眼睛和耳朵仍留在宫里呢!”珍妃 凑到光绪身边,压低声音说。
“什么意思?”光绪警觉地抬起脸。
“不知为什么,我对皇上身边的人总有些不放心… ”
“你指谁?”光绪追问。
珍妃犹豫片刻,用手蘸茶杯里的水,在桌面上写下一个“章”字,光绪心里一惊,半天 没有说话。
西铁门总管值房大院的东厢房里,茶水章正与李莲英进行一场艰难而微妙的谈话。
李莲英一听说养心殿的侍卫荣庆出了事,连夜从颐和园赶回宫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宫 中呆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让小回回以敬事房的名义,通知各宫来这儿领夏季瓜果费为由, 将茶水章叫到西铁门,向他打探详细情况。
李莲英像往常一样,与茶水章闲聊了一阵子,然后才转弯抹角地绕到了荣庆出事的问题 上。
“章德顺,你跟我说实话,万岁爷身边的荣侍卫到底出了什么事?”
“不瞒老叔,这事儿是万岁爷亲自过问的,详细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茶水章心里一 愣,心想前天宫中发生的事,他人在大老远的颐和园里陪老佛爷,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他 沉吟片刻,避重就轻地将荣庆的事儿简单说了一遍。
“荣庆写的信你见到了?上头写了些什么?”
“是剃头黄捡到的,我没敢看就交给皇上了。”茶水章说他没看信中的内容,也没敢告 诉对方,这封信是由景仁宫不远处的东长街捡到的。
“不会吧,你身为宫监首领太监,信没看过?”李莲英眨巴着一双小眼,显然对茶水章 的话非常怀疑。他告诉茶水章,说信上的四句诗他都知道了。
茶水章一听当即傻了,半天说不出话。由此看来,养心殿这边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股 之中,说得不好听,这边放个屁,他在颐和园那边也能闻出味儿来。想到这儿,他心里不寒 而粟,禁不住替皇上和珍妃担心。
“老哥!”李莲英亲热地叫着茶水章,唇边挂着狡黠的笑容,“您说真话,皇上真的因 为瑞王爷说情才饶了荣庆?”
“是呀,皇上让我传的口谕,假不了。”
“我看不像,这里头一定有别的原因,这不过是万岁爷的借口。你想想,真要追着荣庆 刨根究底,万一查出什么事来,他是皇上身边的侍卫,皇上脸面往哪儿搁?”
“这… ”茶水章看一眼对方,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看来你心里还是向着万岁爷!”
“老叔!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我能是那种人?这些年来老佛爷对奴才恩重如山,我 怎么敢偏心眼儿… ”
“那你为什么从不跟我说起万岁爷身边的事?实话跟你说了,好多事儿我都是从别处听 说的,事后问起你,你才吱吱唔唔地告诉我。”
“老叔,您误会了。”茶水章满脸通红。
“万岁爷身边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该通报我一声。你想想,我是内廷总管,就是 你我没这种交情,也该告诉我。万一老佛爷那边怪罪下来,我也好帮你说话啊!”
“老叔!”茶水章急了,捶着自己脑袋说,“都怨我… 都怨我心笨口拙,凡事只往实 处想,一碰到拐弯就摸不着头脑了… 我是准备向你报告的,只是一时找不到人捎话… ”
“敬事房天天有人,你跟谁招呼一声不行?还有小回回,也常往宫里跑。”李莲英不动 声色地笑笑:“我看你是装糊涂。”
“老叔!我… 我可以对天起誓。要是我对老佛爷和你有半点外心,天打五雷轰!”茶 水章脸憋得通红,嗑嗑巴巴他说。
李莲英盯着茶水章不说话。茶水章面对李莲英满腹狐疑,就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楚,何 况他确实没有向对方报告,他深知李莲英非常精明,想骗他是骗不了的,思忖了半天,唯有 跟他说实话。
“老叔!跟你说句掏心话、老佛爷对我的好,对我的恩,无时无刻不记在心里,做梦也 不敢忘记的,我生就是老佛爷的一条狗。老佛爷让我咬恕我都不在乎!只是… 只是有时张 大嘴巴咬不下去。不是不肯,也不是不敢,是因为一张嘴,发现满嘴的牙全没了。真的,您 别笑话。我… 我是个没用的奴才,是一条没长牙的狗啊!”茶水章心想慈禧与光绪都是主 子,他不过是个奴才,按理说主子间闹得不和睦,他这个当奴才的不应该在中间传播是非, 而李总管偏要逼自己去做他不想做、不该做和不能做的事,不做反倒有了错。话说到这种份 上,他心里涌出说不出的酸楚,伸手往自己脸上打了几个耳光。
“老哥!别北北… ”李莲英慌忙拦住茶水章,“你千万别误会,我没有埋怨你的意 思,不管荣卫士的信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处置得挺好!”
茶水章不明所以地望着对方,不敢接对方话茬。
“老哥!我说的是真话。说到底,不过是男女私情一类的事儿,何必太认真?再说万岁 爷既然给了瑞王面子,保住了荣卫士,顾全了万岁爷的面子,也顾全了宫中的面子,对大家 都好。你说是不?”
“老哥!你… 你骂我?”茶水章瞪着两眼,不知李莲英究竟什么意思,是想用这种办 法掏他的话,还是故意嘲弄他。
“哪能呢?你我多年的老兄弟,都是主子的奴才,骂你等于骂我… ”李莲英压低声 音,“眼下时局纷乱,万岁爷要搞维新,明面上老佛爷交了权,其实她人在颐和园里,心却 无时无刻不留神着外面的动静… 再往后,谁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啊!”
“那… 那可就苦了我们这些当奴才的。”
“是呀!”李莲英点点头说,“你说的对。不论怎么说,老佛爷跟万岁爷终究是一家 人… 无论是万岁爷从此掌上实权,还是新政搞不下去,由老佛爷出面收拾残局,总之他们 娘儿俩个是不会动真刀真枪的。相反,要是你我这些当奴才的跟在后面闹腾,掉脑袋的准是 我们这些人… 我仔细想过,老佛爷这边由我替你挡着,万岁爷那边你也得替我说说话,这 样无论将来出什么事儿,你我好歹总算有个照应。”
茶水章倒抽一口冷气,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
李莲英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要茶水章和他一起串通好,各人在各人主子面前替对方打马 虎眼,其实李莲英并非一时兴起,信口说出这番话。最近一年来,他一直在思索慈禧与光绪 之间的矛盾。特别这些天,光绪摆出一副大干的架势,而慈禧私下拼命搞小动作,表面上却 依着对方,究竟是老佛爷老了,真的不想管事了;还是皇上靠着新党,加上南方各省的支 持,渐渐在朝廷中占了上风?不论哪一种结果,都不能不令他担心,就算老佛爷目前仍然占 上风,毕竟她上了年纪,万一有一天撒手人寰,天下始终是皇上的。到了那时,光绪想收拾 自己,那比弄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为此,他不得不替自己留一条后路,而茶水章便是他最好 的后路。皇上坐大,茶水章能证明自己不想借着慈禧的势力与皇上作对;相反,要是老佛爷 卷土重来,他也可以证明茶水章没有辜负老佛爷,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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