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了……”
“日出和日落在我心里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因为我看不见,都是一片黑暗。”娅桑依偎在梼杌的怀里,“可是日落给我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似乎只有西落的太阳,才会懂得黑暗的意境。也只有它,能给我安全的感觉。夜黑了,大家眼里的世界就都是一样的。我,就不再显得格格不入……”
梼杌用力搂了搂,责备道:“我不准你以后再这样!夕阳太过于惨烈,我不要你有这种感觉,我也不要我们将来的结局也只能这般凄惨。我要我们像朝阳一般,每天都是新的生活,每天都拥有新的朝气!”
梼杌扶正了娅桑,温柔地看着她,“以后我们就来看朝阳,再也不要管什么夕阳了。因为你有了我,不需要和它惺惺相惜了。在我眼里,在我心里,你从来都是寻常的姑娘,没有哪里与我们格格不入。甚至你的气质,你的大度,都是与众不同的。”
娅桑笑了笑,“记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母亲刚刚病逝,你消极又颓废,今日竟能说出这番话来……”
“都是因为你啊……”梼杌笑着在娅桑额头上印下了一个深深的爱吻……
那年那月那日的雨夜。
梼杌痛苦地从北国玄宫挣扎着跑进了后山,疯狂地跑,一直地跑。雨越下越大,雷声越来越急。急促的闪电几次劈中梼杌,他却毫无心思,似乎恨不得就这般听天由命。或许,是天不该灭他,他硬是跑出了后山,跑出了北国的地界,消失在了黑暗中。
“请问有人吗?”娅桑背着背篓,手拄着竹杆,抹黑在丛林中走着。隐约间听见了前方传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娅桑原本是以为遇见了丛林的野兽,正在惶恐之中时,她才听清了梼杌怒吼的一声:“劈死我吧!”
梼杌瘫坐在地上,背依靠着一棵苍天老树,四肢无力,双眼涣散。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因为母后的去世而这般伤感。他几乎未曾享受过母爱,懂事的时候就被母后灌输着自己是一兄之长,要担起继承北国命脉的使命,还要照顾好弟弟妹妹。所以他总是被母后故意冷落和抛弃,只是为了训练他独立坚强的毅力。而他每次看见母后和依谣、穷蝉其乐融融的时候,就总是冷言冷语,有意将自己疏远开来。
他以为这般,母后就会来安慰他,迁就他,可是他错了……
梼杌甚至没有童年,没有朋友,所有的人只因为他是北国大殿下,未来的王位继承者就对他望而却步。他被冷落,又心甘情愿被冷落,所以他以为自己对母后只有恨意,却未曾想到,终于到这一天的时候,他内心深处对母后的渴望和依赖,瞬间像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
毫无心理准备的梼杌,彻底被击垮了。
当他领悟过来的时候,母后却与世长辞了。
“请问,有人在吗?”娅桑战战兢兢的声音再次响起。
梼杌冷眼瞟了过去,因为天太黑,丛林中又极度幽暗,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娅桑是个盲人。他冷哼了一声,并未理睬。
“你是在那边吗?”娅桑伸着手指着梼杌,“这么大的雷雨,坐在这里很危险的。你跟我走吧,我知道走出去的路。”
“我就是想坐在这里等死!”梼杌没好气地吼道。
“生命都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没有人可以随便摒弃它。即便是你自己的生命也不可以。”娅桑笑着走向了梼杌,“那你可以告诉我为何你想了结自己的生命吗?”
“我太累了……”梼杌对娅桑毫无防备,可能是百年来在北国看惯了尔虞我诈,今夜难得可以做一回自己了,“照顾一个家族,照顾弟弟妹妹,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既然你有一个家族的使命,有弟弟妹妹需要照顾,那么你就更不该自暴自弃了。若你都这般怨天尤人,试问你的弟弟妹妹又该怎样过他们的日子呢?想来他们都还很小吧?若你不担负起你的责任,你舍得看着你弟弟妹妹牺牲他们的幸福来成全你的懦弱无能吗?”
“哈哈哈!”梼杌忽然仰天大笑,却是不带丝毫笑意,“我曾经也这样想过。可是,当我这般累死累活,为他们筹划的时候,他们可曾理解我?将来是否会懂得我的心思?我牺牲自己的幸福来成全他们的无忧无虑,我可值得?”
“大荒不公之事颇多,何止你这一件?何况你是家中长子,这些责任本该就是你的担子。何来牺牲,何来成全?若我能有你这样的家人,我乐意去为他们做这些事。拥有家人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情了……”娅桑顿了一顿,“因为我的眼疾,我被家族抛弃了……”
梼杌一愣,定睛一看才真正注意到娅桑双眼上的白布。他不禁暗自想到,这般夜深人静她独自一人竟能穿走整片森林?自己竟然需要一个盲女来开导,来告诉他世间的美好。他自讽了起来。
“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么。”娅桑笑了笑,“你在想,我一个盲人居然还来开导你。我有何资格?正是我没有资格,正是我没有见过世间的彩虹,我才能激励你。既然我都能经过风雨,为何你不可以?你手脚健全,你家底丰裕,你亲友在旁,你应有尽有,居然还比不过一个盲女?”
梼杌赶忙掩饰道:“我……我没有……”
“没事的。你们会这样想我,也是正常的。”娅桑笑着伸出手来,“你要跟我来吗?我带你出去,我们慢慢聊。”
梼杌愣了愣,说不清楚内心是怎样的感觉,对眼前这个面露笑容的女子有心而发一种亲切感,令他不能拒绝。他轻轻将手搭了上去,尾随着娅桑就木讷地走了出去……
一层雨忽然飘了下来,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二人。
“若你当初不跟我走,我们今日又会怎般?”娅桑默默地说着。
“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梼杌道,“可是有一件事情,我是知道的。”
“什么事?”
“我愿永生永世做你的眼。”梼杌认真地说着,“陪你看朝阳,看落雪,看一切你想看的。”
“可是,我最想看的,只有你!”
“会的,终有一天你会亲眼看见我的。”梼杌重重地说道,“我向你发誓!”
誓言还在耳畔,雨水还在飘洒,人却已经随风而逝,化作了一个莹莹的坟冢。
如今将双眼挖给娅桑的梼杌,静静地站在娅桑的坟前。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娅桑千百年来孤独的内心世界,他莫名的也爱上了夕阳,也恋上了那般的惺惺相惜。他承诺永生永世做娅桑的眼,他做到了,无怨无悔。
他唯一后悔的,只有娅桑可以亲眼看见自己的时候,他还要假装自己根本就不在乎她!若是他能直视娅桑的眼神,若是他能望进娅桑的碧波里,他就会早早的知道,他早就会选择放弃来弥补娅桑的一切。可是……
他后悔了!
“当年你装在背篓里面的花是什么花呢?我竟然从未见过。”
“是我最爱的昙花。只在夜间绽放,转瞬即逝。”
“那我要为你在我家的花园里面,种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昙花,到了季节,我就夜夜陪你前去收集。”
“那你可知道昙花的故事吗?”娅桑蒙着白布躺在梼杌的怀里,二人坐在悬崖边上,赏着落雪。
梼杌轻柔地打趣说道:“若你肯讲给我听听,我就知道了。”
娅桑笑着捏了捏梼杌的手臂,继续说着:“昙花本是我们巫族的一名女子,她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一名神将。后来黄帝得知此事后,颇为大怒,神族的人是不能和巫族的人有任何瓜葛的。于是,这对苦命鸳鸯就被迫分离。黄帝将女子打得魂飞魄散,她的灵力却带着心中的不舍和眷念依附在了昙花之上。黄帝则把神将贬到灵鹫山削发出家,法号韦陀。让神将忘记了一切,忘记了那名为他而死的女子。
“百年后,韦陀得道,彻底忘记了这名女子。可是化作昙花的她依旧不甘心,她便把自己每年的精气神聚在一夜,瞬间释放出来,只是为了博得韦陀的回眸一笑。可是千百年来,韦陀从未在意过路边的昙花,更别提想起这位姑娘。可是昙花就是坚持不懈地绽放,即便是一瞬间也要为爱一试。因为为了爱,所有的付出与折磨都成了甜蜜。”
“所以,这就是你喜欢昙花的原因?”梼杌握紧了娅桑。
“因为,我终于在世间找到了属于我的韦陀……”
梼杌从竹篮中摸索出自己从北国花园里摘出来的昙花,放在了娅桑的坟头上。还捣腾了老半天,大费周章地把几颗昙花种子种在了娅桑坟冢的周边。将自己的心和爱,也随着一起埋进了土里,埋进了娅桑的心里……
昙花一现为韦陀,这般情缘何有错?
第二卷
第一章 脱胎换骨为哪般?
第一卷内容回顾:
盘古开天辟地之后,大荒形成四足鼎力。东华胥句龙,西少昊,南神农炎帝,北颛顼,都围绕轩辕黄帝的帝位争夺不下。在这场角逐之中,妖族、巫族等不被神族承认的异类也参与其中,只为了自身氏族能在大荒有一席之地。在几番明争暗斗之后,少昊坐收渔翁之利独霸了轩辕,成功打败了颛顼,收复了神农国,大荒便彻底都陷入了少昊的掌控之中。
在这场政治游戏中,颛顼的女儿依谣与句龙深陷爱河,两情相悦终不能相守。巫族魔祁王琅琊舍命护依谣,却始终得不到爱情的蒹葭。哀苍竟主动向依谣提亲,只为了没有真爱的政治联姻。釉湮与梼杌、穷蝉、娅桑之间的情感悲剧,最终以娅桑和穷蝉之死,梼杌自残为结局,满足了釉湮报复的快感。精卫和元冥,究竟是爱,还是不爱,真真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天真无邪的依谣,在痛失爱人之际,嗜血狂性大发。她的人生道路究竟是走向光明还是黑暗?她与句龙、琅琊之间的爱情纠葛,终将以怎样的选择结尾?面对她的政治联姻,她能否做出自己内心的决定?
《大荒谣:至死靡它》第二卷,正式登场。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希望大荒的依谣,能有幸在你的陪伴下,走过她未知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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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潺的溪水夹着娟秀的山林之气,轻盈地拂过了野麓山岗,吹进了乡野人家的小屋,吹进了一墙之隔的宫殿里,敲得玄宫每个窗棂上的风铃是清脆作响。一名素衣白衫的女子木讷地站在屋檐之下,吹着穿堂风。
“依谣?”精卫的声音在少女身后轻轻响起。奈何少女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快些进屋去吧!你穿的如此单薄,小心着凉了。”
女子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聆听着风铃声,似乎在听情人温柔的低诉。
精卫看了看依谣,又望了望一旁摇曳的风铃,不解地问道:“你把玄宫的每个寝殿都挂上这般的风铃,是为何呢?”
“熟悉。”依谣嗫嚅着嘴角。
精卫先是一惊,这可是依谣头一次开口说话啊,于是她赶忙接道:“风铃为何会让你觉得熟悉呢?”
“陌生。”依谣答非所问着。
精卫并不在意,只要依谣肯说话就行。自从少昊占领大荒,已经过去了数年,可是依谣除了将风铃挂满玄宫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眼下,精卫的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依谣,你可知道这段时日我们有多担心你吗?若你心中有知,就和我们……”
精卫一番话还未说完,依谣就呆滞地转过身来,在身后阖上了自己寝殿的漆门,将精卫锁在了门外。精卫喜极而泣的模样,就朝北国大殿跑去,她要去告诉颛顼,告诉哀苍,告诉……告诉元冥。
依谣退回到自己的寝殿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对着坐在床榻边上一个红衣女子道:“风铃响了。”
“我听得见!”红衣女子操着和依谣一模一样的声音,可是语调和语气却截然不同。依谣的声音没有生机,就像是一滩死水。可是红衣女子的声音却尖细又冰冷,她莲口一开,仿佛吐出的尽是摄人心魄的妖魅之气。
红衣女子面色不改地说道:“我要给你说多少遍,风铃的存在就是牵绊你前行!那个男人是不会再回来的!他也不会再听见这般的风铃声!”
“熟悉,那个男人。”依谣指着心口道,“不见他,痛。陌生,那个男人,拼凑不出他的脸。”
“那就放开手,别管他了!反正你也不知道那男的是谁。”
“痛!”依谣使劲儿戳着自己的心口。
红衣女子鄙视道:“为了一个失踪的男人,值得吗?他甚至已经不爱你了!”
依谣未来及答话,寝殿的门就被重重叩响了——
“依谣,你在吗?我是父王。”颛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还有精卫和哀苍小声嘀咕的声音。
红衣女子衣袍一掀,就消失在了依谣的床榻之上。
几乎同时,颛顼等人推门而入,只见床榻上的青色幔帐在随风飘舞。
“怎么都不关窗呢?”精卫说着就走了过去,一面阖上了窗,一面用余光犀利地扫视着周围,并未发现异象。
“精卫说你开口说话了,可以和父王说说吗?”颛顼迫切地说道。
可是依谣就是目不转睛地瞪着自己的脚尖,僵硬地站在原地,谁也不理睬。
“刚才你是在和谁说话来着?”颛顼拍了拍依谣,“刚才我们在屋外似乎听见了你说话的声音。”
依谣依旧沉默不语。
“依谣,若你想回神农,我就带你回去。”哀苍试探道,“父王说你只能在玄宫小住几天,尝试恢复记忆。可是你完全不配合我们,我们怎能治好你呢?”
“他是骗子。”依谣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我不信他,我信你。”
哀苍不知依谣所云,三人只得面面相觑,“他是谁?谁是骗子?”
“傻子。”依谣忽然抬起头看向床榻,似乎那里坐着一个人似的,“风铃响了……”
精卫顺着依谣的视线看向自己的右手边,那里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人。可是依谣还在对着那里说道:“找到他。找到他……”
精卫茫然地伸出手在床榻上挥舞着,只能接触到柔软的幔帐就什么都触碰不了。望着依谣视线的焦点,就好像那里真的存在一个外人看不见的东西,看的精卫是心中发毛,后脊梁一阵冷气。
哀苍轻声说道:“她能看见什么吗?”
颛顼拿不准地摇了摇头,“在神农国可也这般?”
“没有啊!”哀苍努力回忆着,“她在神农不曾说过一个字。”
颛顼不禁皱起了双眉,眼下梼杌不知所踪,唯一的女儿又神志不清,自己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了!这辈子竟然要这般偿还所欠之债!
“依我看来,今夜就送依谣回去吧。”颛顼转身对哀苍道,“炎帝或许知道病根儿在哪里。”
哀苍看着依谣的模样,默默点了点头。
“他们要送你回去了。”红衣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依谣的身旁,耳语道。
“找到他。找到他。”依谣重复道。
红衣女子笑了笑,“你暂且答应他们回去,我定能让你找到你所找之人。”
“找到他。找到他。”
精卫踱步来到依谣面前,轻轻捧起她冰冷的手,无奈地看向颛顼和哀苍,轻声说着:“她是在和一个我们看不见的人说话吗?还是,她只是在对自己说话?”
“无论哪般,都是我们无法看透,无法进入的依谣的内心世界。”哀苍带着幽怨的神情,哀叹着。
少昊派出自己的心腹共工,暂时驻守在华胥国。可是,任凭华胥国内是如何的混乱不堪,共工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偷强盗猖獗,百姓叫苦不迭。加之各氏族之间冲突不断,华胥顿时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起初共工还会向少昊禀告,却只得到少昊一句“让他们闹得再大一点!”
共工不解地反问道:“可是这样,华胥就会从内部瓦解的。”
“若连你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