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莫能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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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莫能弃-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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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门,我知道她次日早上要离开,就拦住她,向她深施了一礼,敬谢她救了谢审言的性命。她漠然地看着我说:“他自己想活下来。”她停住,有一会儿,断续地说:“我……你问你那个笨蛋哥哥吧!”我知道她在说什么,忙又拜谢了她。她打量着我,叹了一声说:“你的确是让他放不下!”我怎么了?可我不敢说什么,赶快又躬了身。她说道:“行了!”硬邦邦地走了。   
李伯那晚来向我和谢审言辞行,说他将随张神医离开。他自从我那次被太后打了就向我爹要求脱了仆役之籍,另办了户籍,与我家没了瓜葛。后来他没去寻仇,就还在我家留了下来。现在他说有钱眼父子在,他不担心我家的安危了。爹对他说我们家就是他的家,他说他会常回来看看,他也舍不下我们。   
我含泪谢了他,谢审言也在床上致谢,可李伯到了床边,拉了谢审言的手,好久不说话。最后是谢审言轻声说:“李伯,我没有,怪过你。”这简直成了他的口头禅了,他曾经怪过谁?下面他大概要说“只有感激”了。果然,谢审言又说:“你照顾我了那么久,我……”李伯打断了他,还是说了:“我对不住你。”接着他站起来,对我一礼说:“夫人,请多保重。”我也回了礼,李伯走出门去。   
回味着李伯对我的称呼,我微笑着坐在谢审言身边。他眉梢微挑了一下,握了我的手轻声说:“夫人?”我笑出声,凑到他的脸边说:“老爷?”说完我龇牙咧嘴,像咬了口辣椒。他似乎笑了一下,又说:“娘子?”我贴了他的脸说:“夫君。”这还差不多!他叹息着低声说:“欢语。”我把唇覆上他的唇说:“审言。”   
哥哥被他的师叔千笨蛋万笨蛋骂得十分缩头缩脑,他师叔走了,他才恢复了当世名医的沉稳做派。除了给谢审言扎针,他和我开始每天扶谢审言走路,我简直心疼死。谢审言的腿部肌肉萎缩了,走得十分痛苦艰难,一步就停半天,出的汗从他额头上滴下来,在地上画出一条线。   
皇上时常派人来探望谢审言,也常命御医来诊病送药。刑部奉旨彻查此案,贾成章在狱中大鸣冤枉,说他的儿子患病癫狂,有史可察,况且,董家小姐以前对他的儿子有过殴打结下了仇恨。他的儿子得知婚讯,愤恨失常,本只想要董家小姐性命,有人证说他的确是等着谢审言离开才下的手,所以对谢审言的刺杀是没有预谋的,不存在阴谋诡计。贾成章说毫不知晓他儿子的行径,现在谢审言幸存了下来,可他的儿子已经丧命,他只该领教子失责之过,不该承担他儿子的罪行,求皇上明察。太后也为他求情,说他为官这么多年,不曾有过失职,不该因家事涉及他的仕途。皇上最终只以治家不严、祸及他人之由,降了他两级官位。   
一天,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刘公公前来,要求单独会见谢审言。我们都在外面等候着,送他出了府后,大家聚到了我们的屋中,算是个小的家庭会议。   
谢审言倚着床头坐着,脸色疲惫。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他,他半合着眼睛,谁也不看。   
还是爹首先出言:“审言,皇上定是派刘公公来看你恢复得如何,按你此时的境况,的确能以身体不佳为由请退官位。”   
谢御史说话:“不可!为人臣子,当效力至死!”   
哥哥开口:“审言,你需要时间修养,不能过于操劳。”   
谢审言不抬眼睛,轻声说话,他原来就声音沙哑,现在没了底气,就更小声,大家都不敢出气听着他:“我对刘公公说,商部方成雏形,我不会半途而废。”他喘了口气又说:“况且,那贾成章失其独子,日后不会干休……”   
谢御史说道:“正是!你该回谢府居住,应为上朝做准备……”   
哥哥忧虑道:“可是审言,你的身体……”   
谢审言接着说:“我从此常住董府。”   
谢御史皱眉:“为何?!”大家都静静的。   
谢审言答非所问地说:“我将留下一纸休书,我若死去,欢语立回董家……”   
我忙说:“不许提死字!”大家都附和:“审言,不能如此信口!”   
我接着道:“你若敢写休书,就是你存了离意,你要我担心……”我也不敢说那个字了。   
爹出声:“审言不可写下休书,小女嫁给了你,你就要与她白头偕老!”   
谢御史道:“这与你是否回府有何相干?”大家又不说话了。   
谢审言淡淡地说:“我不想回去。”   
谢御史气急:“什么叫‘不想’,你常住岳家,成何体统!”   
谢审言脸不变色:“不成体统,又如何?”   
爹赶快说:“这里有犬子照料,十分方便,谢大人暂且让审言住在我府。”   
谢御史回答:“怎么能……”   
谢审言轻声说:“我虽想返朝,但的确也感力不从心……”谢御史安静了。   
看谢御史不说话了,谢审言才继续:“要一位世情练达、知人深浅者,做我的助手,代我与众多人士应酬,执行种种方案……”他上气不接下气了。   
大家齐刷刷地看向钱眼,钱眼立刻聚精会神地看着地上。谢审言静静地坐着,像快睡着了。   
好久,钱眼才叹息道:“我刚高兴了两年,当个大管家,挣了几个银子,那个药厂,更是兴旺……”   
谢审言还是半合着眼睛,低声说:“薪奉只是中等,但商部才创,百废待兴,日后必有成就。”   
钱眼想了想:“最好有年终分红奖励,与商部盈利相关。商部是国家丰盈之所。”   
谢审言点了一下头。   
钱眼依然看着地上,又叹:“我为人懒散无束,最怕上了朝,一语不当,被皇上怪罪……”   
谢审言回答:“不必上朝面君,但要接见所有来访之宾。”   
钱眼微摇头:“我曾经说我不想成仙得道,只想在人间讨价收账……”   
谢审言答道:“商部要收取巨额税款,拨放大笔资金……”   
钱眼沉吟:“我是太傅府中的大管家,受人尊敬。我不愿向别人……”   
谢审言接道:“位置必然显要,只向我应答,有我的部分权益,但要为我分担职责。”   
钱眼以手支颌,故作忧虑:“仕途险恶,风云不测……”   
谢审言睁眼看向钱眼,慢慢地说:“同进共退,护佑彼此。”他的眼睛晶亮如漆,钱眼的贼眼也十分夺目。两个眼光撞上,半斤八两。   
对视完毕,谢审言又是副累得半死的样子。钱眼眨眼悲叹:“知音!我如此辛苦!为了你们家操了这么多心,现在要为国家操心!我图个什么啊!”   
谢御史十分愤怒:“岂不闻,王道天下,君为父,民为子,子以父先……”   
钱眼举手:“别说了别说了!我听不懂!我刚做了笔赔本儿的生意,正在伤心。”   
我说:“钱眼,广阔天地,大有作为,有什么伤心?!”   
钱眼小贼眼一瞪:“知音!谁想当官儿?我只是为了人家才答应了,又帮了人家一次!你还不谢谢我?”   
我笑:“说谢谢还不容易,谢谢你!”   
钱眼一下凝眉,闷然道:“我怎么觉得又赔本儿了?”   
丽娘叹息:“我刚轻松了两天,就又得忙了!”   
哥哥也悲叹:“我怎能再去讨账?!”   
钱眼一指谢审言:“问他!”   
谢审言闭了眼睛不睬。   
冬儿说道:“那位媒婆张嫂,不知你们是否还记得?”   
我笑道:“当然,十分精明的样子,还很聪明,不然为何让你给哥哥去研墨?”   
冬儿轻叹道:“她说那时她看出了谢公子,姑爷,没有娶我之意,见我出言帮助你的哥哥,就想撮合我们两个人。她自己嫁了一个浪荡子,酗酒后还常打她。她说若她保的媒中有不幸的夫妻,她死不瞑目。”   
丽娘说道:“这样好的心肠。”   
冬儿又说道:“她非常能干,只是,贾家发现了是她给我牵的线,让官府把她捉去,她受了刑,供出了我们。她的丈夫在她入狱后就休了她。姑爷救了我,她也出了狱,我父母收留了她,在那里帮忙。但管家陈德十分能干,她其实可以来这里。她在外面多有往来,为人老练,完全可以为夫君管理账务和采买谈价。”   
哥哥忙道:“来吧来吧,能干就行!”   
爹轻叹一声:“审言要休息,就如此行事吧。谢大人,我让人为你准备一处院落,你可住下,也省得日日车马。”   
谢御史用鼻子出气道:“你不过是幸灾乐祸!”自己站起来走了。   
他们走了,谢审言马上躺倒,睡着了。看着他干枯黄瘦的面容,我想他还需要长时间的恢复,日后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操劳。有钱眼辅助,让我稍觉宽心。可当天晚上,方掌了灯,钱眼就鬼鬼祟祟地来了。他一进门就一副心虚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支支吾吾,谢审言坐在床上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钱眼终于叹息:“我对我的爹说了,他不同意。”我刚要开口抗议,但想到这是他们俩个之间的事,就没出声。谢审言根本不接茬,等着钱眼解释。   
钱眼再叹:“我爹说我如果轻入仕途,如此被迅速提拔,一步登天,对我的福份有损。”谢审言开始闭目养神,我有些奇怪,钱眼不是言出无信的人。   
钱眼摇头叹:“我爹说他本来就误了你,你以德报怨,他的福份也危险了。”谢审言没动静。   
钱眼又叹:“我爹还说,你这副病病歪歪的样子,对我没什么保护作用。”我更奇怪,这简直不像钱眼的话了。   
钱眼看谢审言,低声说:“你就不能挽留我一下?”   
谢审言不睁眼睛说:“你想要我干什么?说吧。”   
钱眼看了我一下说:“知音,人家比你难对付啊。”我知道此时不能插嘴。   
钱眼一垂头:“我爹说了,你虽学过些剑术,只是皮毛,实在并非什么真正武艺。你要向他学习修炼内功和一些拳脚,以健体强身,好长命百岁,这样才能在官场上为我遮风挡雨,让我能赚着钱还不必担心你哪天一头病倒,我得给你收拾残局,结果成众矢之的,不能……”   
谢审言轻声打断:“不学!”我知道他觉得钱眼的爹是想还他的人情,不愿如此交换。   
钱眼忙道:“慢慢谈慢慢谈,不能一棒子就……”我皱眉,钱眼改口:“不能一口价是不是?”   
谢审言不说话。   
钱眼叹气:“其实我爹早就想让你跟他学,但是你这么大的能人,我爹不好意思问你,就怕你说不学,可看看!你还真看不起他!就像他原来怕的似的!”   
见谢审言不搭理他,钱眼一咬牙:“我虽不是个才子重臣,但我不用操心哪天我走了,我爹对我媳妇不好……”   
我出声:“钱眼!”   
钱眼翻了下白眼,继续说道:“知音是天字第一号的没用之人,嫁个人还把自己嫁到……”   
我又叫:“钱眼!”   
钱眼不为我所阻,看着谢审言冷笑着:“夫君哪里有那么好当的?我比你结婚早两年,可以告诉你,这其中有许多责任!我不仅要为我的娘子现在着想,我还得想着几十年后,我不能把她留在后面受苦,更别说先走一步,让她受几十年的气……”   
谢审言长叹了一声,睁了眼睛,钱眼笑了:“其实你就当是为了知音才这么委屈了自己,折了你的清高傲气,但你因此省了我们知音在你们家洗上三十年马桶,你还是忍了吧!”   
半天,谢审言轻点了下头,钱眼神秘地说:“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爹和你我娘子知,就不能再让别人知了。”谢审言又微点了头。   
钱眼眉开眼笑地起身,大出一口气说道:“明日四更天我来找你。”他转身看着我,得意非凡:“知音,人家心里又不舒服了,你开导开导他!”说完,几乎是摇头晃脑地走了出去。   
我笑着坐在谢审言身前,他的脸色十分不快,我抱了他,给他抚摸后背,轻声说:“我也曾被那个家伙打败过,没事,日后咱们合起伙来,早晚能收拾了他!”   
谢审言在我耳边喃喃道:“他欺负人……”   
我点头:“对!他是敲诈勒索、强加于人!谁也不愿意欠人的情!本来你让他帮你,就已经过意不去了,他竟然又加了一层!日后……”   
谢审言出声叹气,我抱他更紧:“没关系,来日方长,以后,咱们使劲还,让他们也过意不去!”   
谢审言低声说:“谈何容易……”   
我继续鼓励:“肯定行,咱们要积极地看问题……”   
次日天还黑着,钱眼就来了,把谢审言背着去见他的爹。他背了谢审言十来天,就搀扶着他走了。又半个月多后,谢审言就能自己走着去了。渐渐地,谢审言看着是精神了好多,说话能说好几句,常睁眼看人,不像以前总是一副瞌睡的样子。   
谢御史虽然嘴上说不愿意,可在我府住的时间越来越长。他和那个老仆人每天都来看谢审言,他们还是不多说话,但谢御史的脸色似乎不像以前那么恨怨交加。他有时会在我那些孩子们附近坐很久,看着孩子们笑闹玩耍。我觉得他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孤独的老人。大家对他都是敬而远之,只有管家张嫂常去问他所需,给他安排生活。   
谢审言自伤后就十分怕冷,虽是夏天,但他经常手脚冰冷,晚上要盖上棉被。哥哥说他气虚血亏,调养和练功一段时间就会好。现在就多晒太阳。   
于是我每天午餐后,就让谢审言半躺在外面廊下的长椅上,让他给盖了薄被,阳光正好能晒到他的半身。我常坐在他身后抱着他,和他聊天,有时把书放在他胸前,看几页书。大概是因为早上起得太早,他很容易就疲倦,每每在我怀中睡去。   
大家看见我们这么亲昵,多远远回避,可有时还会有意外。有一次,几个孩子从远处跑过,言言挣脱了莲蕊跑到了我的面前。他严肃地看着我怀中睡着的谢审言,开口问:“娘,这是谁?”我轻声说:“嘘,这是爹。”言言皱眉:“娘干吗抱着他?”我说道:“爹累了,娘就得抱抱。”言言说道:“我也累了。”我忙道:“娘先抱爹,下午去看言言时,再抱言言。”言言沉思:“等日后我长大了,成了爹,娘就先抱我!”谢审言突然咳起来,我忙说:“言言快去玩!别把爹吵醒了!”言言不高兴地走了。谢审言轻叹了一声说:“你当初抱了他那么长时间,我都没说什么……”我笑起来。   
许多次,抱着安睡中的谢审言,听着他细微绵长的呼吸,四外长鸣不断的蝉声,远处风过树叶的哗哗声……我会想起我们走过的这一程。那所有的迷茫和了悟,所有的分离和相聚,所有的离别和回归,都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我那最脆弱的地方恰是他爱的最难舍的挂牵,从他一开始就陪在我身边的关照,到他生死存亡之际返身相顾的掂念,让我明白,无论他多么羸弱,只要他在,他就是我的一道坚强屏障。   
如果人爱到深处,能爱所有的弱点,那么如果真有宏大的爱,一定是爱人们所有的光明也包容了人们所有的阴暗。   
恍然间,四外的景色美不胜收,天地弥漫着可以触摸的温情,让我想起我的父母双亲,他们对我的无边宠爱,对我没有索取的给予,对我没有评价的接受……那位与我相处了二十年的伙伴,他和我的那些欢笑无邪的儿时嬉戏,那些相顾羞涩的少年少女的情意……我在这里的亲人们,我的朋友们,我的孩子们……   
面对着小小的庭院,摇曳在小径上的树影,逆光而飞的蝇虫,那些往日纠缠了我思绪的悲欢都变得浅淡,像一杯多次过水的清茶,已经品过了滋味。   
那切齿过的人和事被滤去仇恨,只余怜悯。那个对谢审言下了毒手的小姐,她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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