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嘉是这里的会员。”童思芸淡淡地说,指了指身旁跟着的女子,“在这里谈话可以免掉不必要的打扰。”
那名女子态度倒还很热情:“你好,我叫莘晓嘉。”她的声音清亮,语气从容不迫,韦婉有些发愣,莘晓嘉,就是最近新红的女歌手,前段时间和童思芸互动颇多……她掺和过来干嘛?这趟浑水很好搅?
韦婉对莘晓嘉勉强挤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三个人一同走进茶馆中,侍应生将三人安排在一间不大的茶室内,便鞠躬出去了。韦婉坐在桌子一边,看到童思芸和莘晓嘉坐在另外一边,这架势颇像是谈判,想要笑,却更想哭,甚至想发火、掀桌走人。
她从来都没有生过童思芸的气,更遑论对童思芸发脾气。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觉得无明业火正从心里蹭蹭往上蹿。这明明是她跟童思芸两个人要解决的事情,莘晓嘉跟过来干什么?而且,如果不是童思芸要莘晓嘉跟过来,莘晓嘉一个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歌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莘晓嘉率先摘下了墨镜和丝巾,果真如电视上那般,是个明眸善睐的美女,只是没有舞台灯的烘托,显得更加令人亲近;童思芸好像有所顾虑,犹豫了一会儿才摘下墨镜,她的模样倒没有什么变化,大概最近的确工作很累,有几分憔悴。韦婉惊讶地发现童思芸眼圈发红,好像哭过了。
只要童思芸一流泪,韦婉的心马上就软了。她本来组织好想诘难童思芸的语言,此时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但内心犹有些不快,便低下头假装去研究茶杯,也不敢偷眼瞟童思芸,只觉得内心煎熬得下一秒仿佛就能让人崩溃。
“先喝茶吧。”三人沉默了大约有五分钟,莘晓嘉率先打破沉默,为三人的杯中斟上茶,“薄荷桔梗茶,败火。”
“思芸姐……最近还好吧?”韦婉低头看着茶杯,问道。
童思芸嗯了一声,韦婉不敢抬头,也不知道童思芸是不是正在看着她,但她感觉莘晓嘉正在打量她,而且目光颇令人不舒服。
“你的衣服我给你洗,但是那件真丝的我不敢用洗衣机,就用手洗的,我担心那件衣服不能过水,一过水就会——”
“可以过水,手洗就行。”童思芸的声音依然很冷。韦婉拿着茶杯的手都在发抖,说话的这人是童思芸吗?是她爱过的,也曾说过爱她的童思芸?她的声音冷得像是一把冰刺,生生将韦婉的心戳开一个口子。
莘晓嘉好像忽然对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童姐喜欢穿真丝的衣服啊?我也喜欢,不过真丝的衣服软,穿不好容易显胖。”
韦婉看着莘晓嘉瘦得跟衣服架子一样的身子板,毒辣地瞥了她一眼。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要去一趟洗手间。”童思芸忽然站起身,把莘晓嘉和韦婉都吓了一跳。韦婉以为童思芸要拿茶水泼自己,然而她只是很快地转身拉开包厢门走了出去。韦婉在座位上愣了两秒钟,急匆匆追了出去,撇下莘晓嘉一个人在包厢里:“不好意思我也内急。”
韦婉的脚步很急,她看到童思芸的身影消失在走廊之中,好像是刻意的躲避。她连忙叫道:“思芸姐!”声音不是很大,童思芸可能是没有听见,走廊一转弯她的背影就消失了,韦婉连忙小跑起来,步伐之急促,差点撞到了一个端着盘子的服务生。
韦婉一路追到卫生间里,见童思芸正背对着她站在洗手池前,双手撑住洗手台,低着头,肩膀一抽一抽的。韦婉的心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了一把——童思芸在哭。
“思芸姐?”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慢慢走上去。
童思芸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没有回头,只是俯下身去打开水龙头,一把一把洗着脸。水流的声音永无止境,是种单调而又不祥的噪音。在韦婉终于觉得那水声令人再也受不了,想要把水龙头关上的时候,童思芸直起身,将水龙头关上,从包里拿出餐巾纸大概将脸擦了擦,然后抬头望着镜子。
韦婉和童思芸在水池前的镜中对视着。童思芸的脸色苍白,因为刚洗过脸,哭泣的痕迹也看不清楚,甚至她的神情还是冷酷的;但韦婉看起来就好不到哪去了。
“思芸姐,你到底误会了什么?”韦婉轻声问。
童思芸从口袋中拿出手机,调出了一张照片,拿给韦婉看。韦婉往屏幕上扫了一眼,冷汗就从额头上冒了出来。那天她跟闻人梅吃饭的时候喝醉了,闻人梅将她压在楼道的墙壁上吻她,虽然最后韦婉推开了闻人梅,但是眼前这张照片,闻人梅吻她吻得格外认真,而韦婉闭着眼睛,头发凌乱,一看便知是喝醉了,好似已沉浸在其中。
照片的像素不高,也很模糊,拍照的人当时应该躲在什么不引人注目的暗处。尽管如此,照片却已经清楚地说明了一切。闻人梅在吻韦婉。
那时候童思芸应该还在上海,这张照片怎么会出现在童思芸的手机里?韦婉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有人在跟踪韦婉,拍下了这张照片,然后发给童思芸。这像是一个圈套,专针对两人来的。但是这么做对哪个人会有好处?会是谁做的?情敌常青戈吗?但是常青戈自己也是个歌手,应该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虽然脑袋里面想法已经转了几十个弯,韦婉开口仍是凄楚而急切的:“思芸姐,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解释的?”童思芸摇了摇头,眼泪忽然就从眼眶中再度落了出来,滴在手机电容屏上。她低下头,将那滴眼泪拭去,“照片上都清清楚楚的啊。我想,你们在楼道里这样之后,也许还回家里了是吧。”
“没有。”韦婉着急地说,她看童思芸好像想要离开,一个箭步上去紧紧抓住童思芸的手臂,“思芸姐,你相信我,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
童思芸看着韦婉,眼泪已经不流了,却比她正在哭泣的模样更为哀戚。韦婉心里疼痛,只想将那天没出息喝醉的自己狠狠抽打一顿。
“那天……是我喝醉了,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韦婉克制着不让自己哭出来,“相信我好吗?”
童思芸站在原地愣了会儿,忽然摇了摇头,叹口气,挣开韦婉的手,从她身边走了出去,只留下韦婉傻站在卫生间里,想了半天,都搞不懂这到底算是个什么事儿。
☆、55|2。33
韦婉站在原地想了很久,想着会是谁那天偷拍了她和闻人梅。似乎在醉酒倒在楼梯间的楼梯上时,有个男人在她身边驻足,因为当时意识已经不清了,也没有看清楚那人是谁,照片应该就是他拍的了。不管怎么说,喝酒误事,以后绝对不能再喝酒了。
她更头疼的是,该怎么组织一番漂亮的语言好让童思芸相信她,她和闻人梅真的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曾发生过。想到这里时,韦婉又有些隐隐的不悦,童思芸和常青戈捆绑炒作的时候,韦婉什么都没有想,立即选择了相信童思芸,而如今童思芸却不肯相信她。
思考了人生,韦婉在五分钟之后离开了卫生间,回到包厢中,只看到了三个茶杯和冷掉的茶水,童思芸和莘晓嘉都不知所踪。这俩人是害怕什么吗,怎么如此神速地就跑路了?韦婉从包里拿出手机想要给童思芸打电话,想了想,却颓然地将手机放下。
就算手机打通了,韦婉也不知道该跟童思芸说点什么。
她走出包间,询问侍应生童思芸和莘晓嘉的去向。侍应生告诉她,其中一人返回包间后,另一人好像有什么急事,马上就拉着她离开。韦婉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童思芸开过来的那辆车已经不见了。
太阳晒得窗框发热,韦婉却觉得浑身都很冷,冷得好像被扔进了极北的冰海。她感觉童思芸所谓的和她“谈谈”也不过是应付而已,她和莘晓嘉的事情倒看起来更重要一些。
韦婉回到家里,将自己扔到沙发上,阖上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脑中仿佛都是旋转着的光影,一会儿是童思芸离去的背影,一会儿又是童思芸哭泣着的脸。她闭着眼睛摸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当手机握到手中时,却又不知应该打给谁。
夜幕终于降临,手机响了,韦婉相信那不会是童思芸打过来的。她懒洋洋地扫了一眼屏幕,惊讶地发现竟然是杨景明的来电。
自从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杨景明和韦婉就形同陌路了,相互也没有再联系过。现在杨景明忽然给她打电话,虽然韦婉不知道会有什么事,但肯定不是好事。她没有接,任由手机一遍一遍响着。
杨景明连着打了很多个电话,韦婉一直都不接,于是杨景明又给她发来了一条短信:关于童思芸的一些事情我想和你谈谈,还有闻人梅。
韦婉一看到“童思芸”三个字,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又疼又痒。她不想再理杨景明,索性关了手机,于是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安静得令她害怕,甚至有了种想哭的冲动。
这天夜里,童思芸还是没有回来。韦婉不知道这么多天童思芸都住在哪里,也不知道这么多天,童思芸身边有多少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当她遇到一个义无反顾投身音乐的女孩时,会不会有一秒钟想到了韦婉,想到韦婉还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第二天早上,韦婉还是打着哈欠去上班。虽然爱情方面进展不够顺利,不过好歹她还有工作,总不能饿死自己。
上班路上,韦婉打开了手机,十几条未读短信哗啦啦涌了上来,手机提示音倒把韦婉还吓了一跳。这些短信都是杨景明发过来的,他的话看似语无伦次,却总是反复问着一个问题:你恨童思芸吗?你想尝试另外一种生活吗?不再一切都围着童思芸打转。
韦婉拿着手机,一条条浏览这些短信,苦笑的同时,却差点流出泪来。她到底是何苦重生?让童思芸来到她的身边,然后又怎样呢?长相厮守若成奢望,岂不是她韦婉活活受苦。最后一条短信,是杨景明发来的一个网址。
韦婉点开网址,打开了娱乐新闻的界面。这则新闻就像是一些网站中挤在角落里的娱乐新闻一样,标题党,内容充满了娱记的猜测,题目是“当红女歌手童思芸和莘晓嘉疑为les,被拍到两人携手逛街”。
新闻内容同样让韦婉觉得充满了恶意,不仅是娱记的恶意,更如同是来自整个世界的恶意:
曾与有情歌歌王之称的常青戈传出绯闻的童思芸,似乎对常青戈的热情总是视而不见,直到昨天被人拍到与一位美女手牵着手逛街。这位美女并不是别人,而是另一位年轻的女歌手莘晓嘉。在记者抓拍的一组图片中,我们可以看到,两人情绪都很高,莘晓嘉还几度摘下童思芸的墨镜为她拭汗……
韦婉看了看新闻配图,称两个人“情绪都很高”着实有些勉强,但是莘晓嘉摘下童思芸的墨镜,手抚着她的脸颊倒是真,比之拭汗,更像是拭泪。按照新闻中所说的拍摄时间,应该就是两人不辞而别之后半个小时。
至此,韦婉心中有了底。昨天莘晓嘉拉着童思芸从茶馆离开,随后两人就去逛街排解,看样子童思芸依然不太开心。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童思芸愿意跟一个同为歌手,甚至是竞争对手的女人一起逛街,向她坦露自己和情人在吵架,都不愿意相信韦婉。
不仔细去想倒还罢了,越是细想,韦婉就越发钻死胡同,觉得心里堵得慌,直想要在拥挤的车厢里放声大哭。
一整天的工作中,韦婉都心不在焉,出了好几个差错,连脾气一向温和的林雅诗最后都有点没好气了。
“你到底怎么了?”再又一次韦婉出错之后,林雅诗走到韦婉身后,用手里的铅笔轻轻敲了敲韦婉的头,“这么心不在焉,是在想什么事情?要不要我给你放一天假?”
韦婉笑着对林雅诗摇头,讷讷说出了几句“抱歉、不要紧”之类的,也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等到林雅诗离开,韦婉看着一屏的波形图,眼泪终于决堤,模糊了所能见到的一切,这些早已熟悉的键盘和设备,这些冰冷的,在液晶屏上具现了的音乐。
她惊奇甚至于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了,到底因为什么而重生?
难道只是为了童思芸吗?为了让童思芸爱她、留在她身边……
眼前出现了一张洁白的餐巾纸,把韦婉吓了一跳。她抬起头,看到林雅诗微笑着温柔的脸。
“把眼泪擦擦吧,妆都花了。”林雅诗说。韦婉不知所措,也只能接过餐巾纸,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她默默地又拿起鼠标去点屏幕上的波形图,心里觉得挺不好意思,居然在林雅诗面前就哭了出来。
“我以前是学小提琴的,一心想要当乐队里的首席小提琴。”林雅诗坐在韦婉身边,却不看着韦婉,只是低头忙着手头的活,似自言自语道,“可是不行啊,一个乐队只有一个首席小提琴,可是拉小提琴的人那么多,拉得好的也那么多。我没办法脱颖而出,就永远不能成为首席小提琴。”
林雅诗说着,撑着脸颊,眼睛望向窗外,好像在回忆着什么,脸上浮现出一些温柔的笑意:“于是,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拉小提琴就一定要成为小提琴手?爱一个人就必须一生一世两个人都黏在一起?虽然我们曾经是这样想过,但是都没必要的。不该坚持的时候,不要坚持。”
林雅诗说完后,便起身离开,室内只剩下韦婉一个人。韦婉回过头去看林雅诗离开的背影,觉得她身上那件米色的针织外搭在天光下显得格外温暖。音响里正播放着试音带,一个低沉的女声正在唱着:
让我与你握别,再轻轻抽出我的手
知道思念在此生根,华年在此停顿……
韦婉回到家之后,站在客厅正中央,环顾着这个曾经和童思芸一起住过没有多久的地方,想了许多事。想林雅诗对她说的那番话,想闻人梅手中夹着香烟的样子,想童思芸站在舞台上时有意无意对她的一笑,想和韦达学琴时的那段时光,恍若隔世。
也许,真的要离开了,不然她担心有一天会陷入太深,再也拔不出来了。韦婉做了最后一次努力,她拿出手机,给童思芸拨了电话,对方还是不接。铃声响了几遍,韦婉关了手机。既然如此,也许真的该和那些甜蜜的过往说再见了。
她开始收拾这个和童思芸共同的家的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搬过几次家,她的东西扔的扔卖的卖,剩下的已经不多了。韦婉在空荡的室内转来转去,情侣牙刷、枕套、靠垫、马克杯,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而现在韦婉却要将其中的一半带走。毕竟这个地方是童思芸的,不是韦婉的。
最后,韦婉从茶几上拿起了那个相框,看着自己和童思芸的合影,端详了很久,将照片从里面取出来,装在钱包里。
月亮光堪堪洒在室内,窗前的木地板一片清辉,而韦婉站在其中,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56|2。33
正如韦婉悄无声息地搬进来,她又悄无声息地搬了出去。她不知道应该带走什么东西,好像应该带走那间房子里一切沾染童思芸气味的物件,又什么都不必带走,只需抹去自己在童思芸心里的痕迹。
韦婉还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她拎着两个大行李袋,站在街头上,茫然四望。x市生活了也有好几年,此刻竟也找不到一个能栖身的地方。
思忖了半天,韦婉终究是拿出手机,给韩絮打了电话。
她庆幸自己还有韩絮这个朋友,她和闻人兰的二人世界过得浓情蜜意,但也不介意韦婉搬进去小住上几天。当闻人兰开着车把韦婉接回去,韦婉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