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欧阳丰臣而言,这半年来真是处处不顺。
这一切,都肇因于半年前钱包被扒一事。
半年前,他的钱包以及晶片被一个小乞丐偷走后,虽然即时报了警,也从网路上去追查、止付,却还是晚了一步,有一大笔钱被转汇入一家急需要救援的孤儿院。
对方显然是个电脑高手,设了个虚拟帐户,让警察和他都查不出来源。
由于他不可能冷血地向孤儿院讨回捐款,所以后来所有的损失只好自己认赔,不了了之。
他很确定,那一夜来到他房里的神秘女郎,还有街上的肮脏小乞丐,她们是同一个人。
也因此,他认为幕后的主谋是冲著他而来的。
虽然他大约猜得到是谁在和他作对,但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从半年前开始,他的脾气就变得暴躁。
靠著卫子钧的帮忙,逸韵混入舞群里面,前来执行新的任务。
隔了半年,又再次看到他了。
欧阳丰臣。
这半年来不时出现在逸韵脑中的影像,终于有了实体。
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她记挂的男人……
……不行!他是她要击垮的男人,她不能对他有任何眷恋!
不能再想他了,要把对欧阳丰臣的异样感觉全部赶出脑海!
尽管如此,她发现自己的心却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不把他当作一回事。
深蓝色的面纱遮住了她的容貌,使她得以好好地观察他。
他依然冷酷、邪魅,但是眼中明显有著不耐烦和急躁。
半年来,“维若”在科技业的业绩依然所向无敌。
尽管“卫氏”用尽心机想要拉下“维若”,可是,一次次的危机都在欧阳丰臣和费维隽的带领下化解掉,甚至声势还愈来愈高。
厌倦一再地搞些小动作的卫子钧于是决定要一劳永逸,走了步险棋──刺杀欧阳丰臣,让他受伤无法掌控“维若”的业务。
只要欧阳丰臣住院一个月,他就有机会让“卫氏”稳坐E国的商界龙头。
而她,则是卫子钧派来履行任务的杀手。卫子钧开出来的条件很诱人,只要她成功,他就送她弟弟出国念书,并支付所有的费用。
逸韵没有受过任何杀人的训练,她不晓得自己是否可以胜任,而且万一失败的话,她会有牢狱之灾。
可是,想到条件如此诱人,为了弟弟的未来,她答应了。
她告诉自己,是欧阳丰臣毁了她的家,她也该本著初衷地恨欧阳丰臣、报复他。
可是,为何她还是感到如此矛盾,有如走在悬崖边,进退不得?
但如今已箭在弦上,她只能豁出去了。
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逸韵舞到他的前方时,两人的双眸忽然有所感应地相接。
突然,欧阳丰臣的心田起了颤动。
那一双深邃的大眼睛,看起来既楚楚可怜又愤世嫉俗,此刻正充满矛盾地望著他。
他不禁又想起了那夜在饭店里的神秘女郎。
逸韵一边舞著婀娜多姿的舞步,一边趁著转身时换到下一个位置。回到队伍中后,她的心还忐忑不安地跳著。方才他看她的那一眼,仿佛看穿了她的灵魂……
一曲舞毕,逸韵跟著其他女子退场,趁乱悄悄离开,前去做执行任务的准备。
过了今夜,她的人生或许将不一样了……
***
晚宴结束后,欧阳丰臣到饭店顶楼,这是他在印尼的下榻处。
此时,逸韵已经躲在更衣间等候许久。
一如以往,他梳洗过后,就赤裸著身子上床睡觉。
她耐心地等著,不知过了多久,直到没听见任何声响,猜想他应该上床睡觉了后,她才蹑手蹑脚地站起来。
打开门,穿过走廊,在他的卧室外停了一下,再度确认他是否睡著了,然后才走进去。
他躺在豹纹床单上,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有如晕出黄金光辉的神祇。
她的眼神不由得落在他高耸的额骨、性感的嘴唇,再慢慢往下,来到胸前鬈曲绵密的胸毛……
他充满十足的男性魅力,令她突然有股冲动,想依附在他温暖的身躯上。
她迅速唤回理智,命令自己不要被他迷住了。她该恨他,因为他毁了她幸福的家庭,这是一个报仇的好机会,她要好好把握才行!
心一横,她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刀,抬高手。
然而,几秒过去后,手依旧停在半空中。
她无法下手,身体在颤抖,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他不只有仇恨,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对他就已经有了无法解释的情怀,无法理解的心动……
如果你不杀他,就得不到你想要的让弟弟出国的机会,而且唯有杀了他,才能替你死去的父母报仇!
卫子钧的话蓦地在她脑海中响起,她心绪纷乱,朝他身上刺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欧阳丰臣忽然睁开眼,翻了个身,刀子斜斜挥向他的手臂,霎时,鲜血喷了出来,被单上沾满片片的红。
刀子“锵”的一声掉落在大理石地面上,她露出惊恐的神情,转身就要逃跑。
但欧阳丰臣的动作比她快,一个跨步冲向她,用力扯住她。
“为什么?”他面色铁青,忍痛咬牙逼问:“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的眼神很冷很冷,冷得让她身体一颤……
第三章
清晨三点。
欧阳丰臣没有通知任何幕僚、保全人员,仅告知饭店他人不舒服,请医生过来为他看诊。
经过医生的治疗后,他的手包裹著层层纱布。
逸韵被绑在椅子上,身上的纱丽沾著他的血迹,就算大难临头,依然一副壮烈成仁的样子。
他眯起眼睛,阴沈地望著她,缓缓伸直双腿,动作优雅懒散地走向她,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狮子。
他认得这双熠熠生辉的大眼,她的眼睛是他见过最美的眼睛,比任何宝石都来得灿烂闪亮。
冷不防地,他拉下她的面纱。
如他所想的,在这些不同的装扮下,全部都是同一个人。
为了要更进一步地确认,他扯去她身上的纱丽,引起她的惊呼。
双峰间的迷人黑痣清晰可见。
他目光一闪,怒气陡升,逼问:“你真是个千面女郎,把我骗得团团转!可惜,虽然你有百变的装扮,还是敌不过我的记忆力。尽管那夜我喝醉了,但还不至于醉到分不清房里有没有女人出现过。半年前,你假装成小乞丐偷了我的钱包,现在又装扮成舞娘来杀我,我跟你有什么过节?为什么要处处害我?”
她倔强地撇头不语。
“到底是谁派你来的?”他继续逼供。
大难临头,她却依然沉默。
“我想你背后一定有幕后操控的金主,是不是?”他露出犀利的眸光,威胁著。“你不说也无妨,我很快就会查出你的底细,到时我会把你的家人‘请’过来,直接‘询问’他们的。”
一想到她最爱的弟弟,她的大眼立刻显露出著急之色。
“不!”她无法再倔强下去,不得不放低姿态。“你可以随意处置我,但是请放过我的家人。”
欧阳丰臣冷笑。“凭什么?”
她瞪著他,想到他又要伤害她的家人,双眸不禁燃著怒火。
“我来猜猜,到底是谁那么无能,竟派一个这么没用的女人来对付我?”他哼了声。“说,是不是卫子钧?”
“这跟卫子钧没有关系!”她满身怒火,想起往事,大声喊叫道:“是你!如果不是你,我的爸妈不会死!”
这样不明的指控,令他莫名其妙,他举高双手,修长的手指看起来性感迷人。“我的双手干干净净的,没有沾染血腥。”
“是你杀死我的爸妈,你是刽子手!”
“你在鬼扯什么?我不认识你,更不可能认识你的家人。”他的耐心几乎被她瓦解。“你一定是被卫子钧洗脑了,商场上尔虞我诈,他为了击败我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没有,你是凶手!”说著,她的大眼蒙上一层雾气。“两年前,为了盖工业城,‘维若’收购A区的土地,赶走了当地的所有住户。住在A区的住户都是一些穷苦人家,离开那里之后,根本没有栖身之处,很快地,我爸爸、妈妈就病死了……你们仗势欺人,你是凶手!”
“不,我有给补偿金。虽然土地是政府的,但除了付给政府的土地收购费外,我还另外给了马洛财长一大笔钱,请他好好地补偿A区的住户。”他义正辞严地道。
“说谎!我们没有拿到什么钱,一毛钱都没有拿到!”她激动地回喊。
两人互瞪了数秒后,他火大地用力拍打桌面。“可恶!钱一定是被他污了,我会找他算帐的!”
他激动、气愤的反应不像是造假,这样的发现有如当头棒喝,她的眼睛瞪得很大。“真的吗?”
难道一直以来,她都恨错对象了吗?
“我有必要骗你吗?”他气急败坏地说:“你看著吧!我一定会把他送进牢里,证明给你看!”
他蹲下身子为她松绑,双手得到自由后,她站起身,低著头,坚定地说:“希望你说的是事实,我会查明的。”
“我没有理由骗你,毕竟你对我而言,是没有任何威胁力量的小女生。”他不以为然地斜睨著她。“不过,我倒是很生气,气你笨到被卫子钧那小人利用。”
她望著他受伤的臂膀发呆。
他犀利的眼往下移,注意到她身上那件被他扯破的纱丽下,若隐若现、几乎遮不住的双峰,喉咙倏地一紧,将视线移开。
“我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还有很多事情我们必须说清楚。你今晚留下来,有什么事,明天一早再说。”他冲动地开口将她留下。她穿得衣不蔽体的,这样走在街上不出事才怪!
“可是……”她面露犹豫。
“没有可是。”他独裁的一面表露无遗。“除非,你现在想进警局。”
她当然不想,因此没有答腔。
“这层楼还有另外一间附设卫浴的卧室,浴室里有浴袍,你先去洗个澡,其余的事情,明天睡醒了再说。”他很快就做好安排。
“我要先打电话回家报平安,我怕家人担心。”她点点头,没有抗拒。
“嗯,电话在那边。”他指著茶几上的电话。“对了,这屋子里你看得到的所有设备都可以使用。”他说完就回去自己的卧室。
三十分钟后,她洗好澡,吹干头发,此时天已破晓,她真的好累好累,累得眼睛都快张不开了。
穿著浴袍,倒在丝绸大床上,她很快地进入梦乡,沉沉睡去……
***
另一间卧室里,还是灯火通明。
欧阳丰臣彻夜未眠,他的脸色相当沉重。
他发现,就算真相大白了,他也不想放她走。
他的思绪很乱,从没这么乱过。
望著手臂上这一刀,就连他也无法理解,自己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以往的他,必定“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如今他却失了方寸,迟迟无法对她施以报复。
他的更改呢?他向来过人的冷静呢?
全被她破坏殆尽了。
他根本不晓得她的身分,也还没调查清她的话是否可信,竟然就将她留下,完全没考虑到万一她又对他不利的话该怎么办?
尽管有可能将自己置于险境,他还是想留下她。
对了,受伤的事必须要通知维隽一声。
他和维隽不仅是事业上的好伙伴,更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虽然隔著千山万水,只要彼此有需要,随时都会打电话给对方。
维隽得知他受伤一事后,立即表明会带著妻子曼若来印尼。
欧阳丰臣挂上电话。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查明整件事的真相,抓出贪污的马洛财长。
他拿起电话,在脑中想著要如何让马洛下台……
***
逸韵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一时间还想不起身在何处。倏地,她记起那一刀和血,整个人立刻从温暖的被单里爬起来。
室内静悄悄的,她从落地玻璃望出去,阳台上的花园里托紫嫣红,太阳正不吝惜地供应它的热力。
她走出房间,想要马上见到他,确定他伤口的状况。
很快地,她看到他正坐在阳台的椅子上,手里拿著酒杯,里面还有一半的金色液体。
“你一大早就喝酒?”她莫名地涌起关心。“这样对你的伤口不好。”
“现在已经是中午了。”
中午?天啊,她居然睡到这么晚!红晕立刻涌现脸上。
他指著桌上的餐点。“服务生刚送来中餐,一起吃吧!”
“可是……”她低头看看身上的浴袍。
“我不介意,女人的裸体我见多了,你身上可是还有穿衣服。”他嘴角上扬,挑明了说。
不服输的她,马上就跟他面对面坐著,不想让自己显得太小家子气。
他看起来很疲倦,眼下浮现黑色的阴影,伤口处的白色纱布染著血迹。
面对桌上丰盛的食物,她一点胃口也没有,只喝了口黑咖啡。
“你叫什么名字?”
“艾逸韵。”
“几岁?”
“二十岁。”
“你念过大学吗?”
“戏剧系,不过后来休学了。”她神色一暗。
“怪不得能扮成千面女郎。”他唇角勾起一抹笑。“父母过世后,你家里还有谁?”
“一个弟弟。”她坦白。“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杰瑞。十六岁。”
“杰瑞?”他也认识一个同名的男孩……蓦地,他想通了一件事。“我记得他,饭店的服务生。那晚是不是在你弟弟的帮忙下,你才得以顺利进入我的房间?”
她诧异地挑眉。“你还记得他?”
他的视线落在酒杯里的液体,以带著沙哑的声音说:“我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好本领,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掉对方的长相。”
既然都已经被抓到了,她也没必要再隐瞒,老实地回答他。“那晚我躲在推车下,让杰瑞带我进去。他在你的酒里下了药,等到你昏昏欲睡,我才从推车里出来……”
“真好笑,这么简单的伎俩,竟然就唬过我了。”他冷笑著,猛摇头。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的弟弟。”她紧张地提出要求。
“他也是无辜的,不是吗?”他对小角色向来都不会放在心上,况且,这对姊弟并不是他要对付的目标,背后指使的家伙才是他的对手。
欧阳丰臣出乎意料的好说话,这令她心底滑过一股暖流,原来他并不如想像中的坏……
“为了证明我没有骗你,昨夜我已经打电话回E国,让手下查明整件事,并报了案,也对媒体揭发马洛财长贪污的行径。可以预料,这几天媒体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的。马洛财长一定会死不认帐,虽然我手上握有当初的汇款收据,不过还需要人证,因此要请你出庭作证。”
她惊讶地看著他。
没想到他如此认真,动作如此迅速,要替她讨回公道,也还自己一个清白。事实上,他可以不理她的。
突然,他话锋一转,问:“为什么跟卫子钧在一起?”
盯著他手臂上的伤好半晌后,她才有些窘迫地回答:“当时很恨你,认为你是刽子手,又为了赚钱,所以就……”
他点点头,表示了解。“这件事情了结后,你有什么打算?”
“我……”她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询问她,一时间回不出话来。
他两眼炯然有神地望著她。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黑色的秀发在金色的光芒中闪闪发光,他从来没有为一个女人如此著迷过。
他轻咳了一下,试图忽略喉咙的疼痛,但额头和身上的热度似乎越来越高了,令他觉得相当的不舒服。
“说起来,我确实也是害你家破人亡的间接刽子手……”
“现在真相大白了,我不会怪你。”她摇摇头,坦率地直视他。
她发现他的脸有著异样的红,额头上还冒著薄薄的汗珠。
“我终究还是欠了你。你有什么愿望吗?我愿意尽我所能地帮你达成。”
“不用了,你也不是故意──”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惊见他的身子忽然倾斜,往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