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儿如强悍的护卫似的站在她母亲身前,一声声的喊:「不是我妈妈的错,妳;走开!」
任谁也没想到,邱玉霞会劈头就用力甩两个耳刮子在雪儿脸上。
当时的雪儿还只是个七岁的小娃儿,但她一滴泪也没掉。
她从地上爬起来,嫩嫩的左右脸上醒目的印着邱玉霞无情的五爪印子,却犹自倔强的朝邱玉霞喊:「妳;走开,这里是外公送给妈妈的家。」
雪儿想保护母亲的心情,就算是时光流转至十七年后的此刻,仍是坚决得令人心疼。
「该死!妳;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太婆,想让我告妳;恶意伤人吗?丁老太太,要是妳;不想被告恶意伤人,妳;还是请回吧。」谷皓宇不舍的抚着雪儿颊上泛红的指痕,冷冷她瞠视邱玉霞。
胡秋燕没有喝阻皓宇对邱玉霞气愤的责问,反倒站到邱玉霞面前,不惧的望着她。
「丁老太太,托妳;儿子的福,我和若雪这些年来过得很好、很自在。一直有句话想告诉妳;,妳;有那样的儿子实在不怎么光彩,妳;还是别旧事重提的好,免得丢妳;自己的脸。活了这么多岁数的妳;,难道还不懂得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
听见母亲沉静的反讽话语,丁若雪有些讶异。记忆中当年被那个她唤作「奶奶」的人指着鼻子谒骂的妈妈,只是一句话也不说的低头站着……
邱玉霞被讥诮得老脸泛青又泛白,一时竟找不到话驳斥那向来闷不吭声的胡秋燕。
「不送了,丁老太太。」胡秋燕笑容满面的伸手指向门外,加强口气的追加一句:「这里永远都不欢迎妳;。」
邱玉霞老脸既已挂不住,冷哼一声掉头就走。
走过谷皓宇身边时,邱玉霞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有意无意的说:「难得有富家千金痴恋,竟然不知道把握,实在是愚不可及。」
是曹心滢找邱玉霞来的。在邱玉霞撇嘴离去的瞬间,丁若雪脑海忽地奇异的闪过这样的念头。
可能吗?曹心滢私下调查他们家的事,然后……
「这个年记一大把还惹是生非的老太婆,在嘀咕什么?妈,我们不告她?」谷皓宇不满的睐看邱玉霞离去的背影一眼,不甘心的转间岳母。
「如果她下回又来我们家放肆的话。」胡秋燕息事宁人的答。
她和皓宇一样心疼若雪挨打,但,得饶人处且饶人,算了……
「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太太下回要敢再来,我会和爸妈拿扫把轰她出去。」谷皓宇随口嘟哝,搂搂从刚才就静默无语,有些失神的雪儿,低声哄道:「老婆,笑一个,讨厌的老巫婆走了。」
丁若雪望着那温暖的俊眸,微微一笑,很自然的将刚才的奇怪念头抛诸脑后。
「妈,没事了。」丁若雪走到母亲跟前,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
「对不起呀女儿,妈又让妳;挨了那个人一个耳光。」胡秋燕拍拍女儿的背,歉疚的说。
丁若雪摇摇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鼻酸。
「谢谢妳;从小就这么保护妈妈,不过妈已经完全看开,她打击不了妈的,妳;别担心。」有如此窝心的女儿,胡秋燕早已从失婚的阴影中振作起来。
「嗯。」丁若雪硬是将浮涌的泪意逼回眼底,抬起头嫣然浅笑。
「妈要送件赶制好的成衣给前面巷子里的王大婶,不陪你们聊,等会儿妳;和皓宇出去时记得替妈把门带上。」
「好。」丁若雪定定地目送母亲纤瘦的背影,看着看着,眼前只剩一片蒙眬;。
谷皓宇轻轻地将泪眼婆娑的妻子拥入怀中。
雪儿还是老样子。她的坚强全为了保护她从小相依为命的母亲。
「放心,妈不会受丁老太太影响的,她的心里是当真无罣;碍。而且这么多年来一直有妳;这样贴心孝顺的女儿在她身边,妈过得很快乐、很踏实,所以别为妈感到难过了,明白吗,傻雪儿?」谷皓宇徐徐摩抚她的肩背,低柔的说。
丁若雪仰起小脸,点点头,眼里的水雾消褪许多。
谷皓宇爱怜的拭去她颊上未干的泪痕,轻捧她仍略略泛红的右脸,心疼的问:「还痛吗?」
「不痛了。」她撒娇的环紧他的腰。
「如果还痛,现在这里只有我,妳;可以在我怀里放声大哭,像妳;七岁那年一样。」他纵容的说,心底净是不舍。
「我记得那两个好痛的耳光,可是记不得自己是否哭得很惨。」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凝问他。
「很惨。一塌糊涂。」那涕泗纵横的小脸,彷佛就浮映他眼前。
「真的啊?」丁若雪宜觉的抚上右颊,嘟着小嘴嗔怨:「可见当时那两耳光真的好痛。」
谷皓宇胸口一疼,呵怜的揽紧她。
「没关系,妳;有我。」谷皓宇环摇着怀中人儿,低低细诉,依稀想起这句话,似乎是当年他为雪儿许下的保证。
丁若雪以紧紧的圈抱传递她心里漫滑的温暖感动。
她在想,她对他的依恋,是否就是从这句呵疼眷宠的话开始的呢?
那么……这是一段好长好长的依恋了……
第七章
谷皓宇正在办公桌前埋首审视一份紧急的合作企画案,以便交给等在一旁的范逸群,去和骆氏集团的负责人洽谈。
他谨慎的读完最后一个字,签上名字,总算大功告成。正想抬头叫唤范逸群时,谷皓宇瞥见桌上相框中的绰约人影,他的心田一柔,唇角不觉漾起一抹温和的微笑。
雪儿。谷皓宇在心底低低地唤。
「这么公私不分,工作中还在想娇妻?」坐在沙发上的范逸群忍不住出二言奚落,能让皓宇笑得那样温柔的人,也只有若雪。
谷皓宇将目光由照片中的清丽俏脸移开,扬起巷宗道:「这份合作企画大致上没什么问题,你就依约和骆总谈,若真有必要,我们再作修改。」
范逸群走上前接过巷宗,指指谷皓宇桌上的相框说:「你还真是幸福得一塌糊涂。」
「干嘛?一副酸溜溜的模样,心理不平衡?」谷皓宇挑眉揶揄,视线又落在笑得嫣然的雪儿脸上。
「当然不平衡。你可别忘了,要是若雪不是你的邻家妹妹的话,如今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范逸群故意拿话激激这个一想到若雪就面露幸福神情,教人又羡又妒的男人。
「拜啦,我出去谈生意啰;。」轻松再丢下一句,范逸群便自顾自的离开皓宇的办公室。
谷皓宇怔忡的望着已然阖上的门扉,心底无端一紧。
莫非……逸群仍然喜欢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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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微凉的午后,出外办事,感觉轻松许多。
丁若雪刚在银行处理完公司的几项汇款交易,她轻快的走出银行,岂料才走没两步,脚下突然一拐,一阵刺痛便由脚踝传来。
才丁若雪暗暗叫苦,她一个星期也只有今天──公司董事长会到公司巡察的日子──才会舍平底鞋而穿高跟鞋,怎么偏偏就扭伤脚?
她穿高跟鞋的技术,还真如皓宇所说的──一点儿也没进步。
唉……丁若雪低叹口气,静静地站着。
这下可好,她的左脚踏地还是会痛,怎么过马路?
「妳;没事吧?」
耳旁骤然响起问话声,丁若雪转过头,讶异的喊:「逸群?」
「我和人约在这附近谈公事,突然看见妳;的身影,所以过来看看。妳;怎么了?从刚才就一直站在这儿?」范逸群满脸疑惑的问。
丁若雪尴尬的笑笑,「不小心扭到脚,休息一下再过马路。」
「我送妳;去看医生。」范逸群关心的说,伸手扶上她的肩膀。
丁若雪急忙轻按范逸群的胸膛,止下他的步伐。「不用了,只是轻微的扭伤,现在好多了,你去忙你的,我也要回公司去。」
「我和对方相约的时间还没到,可以先送妳;回公司,我的车就在对面。」
范逸群说完不等丁若雪开口,君子的说声“「对不起,冒犯了。」便拦腰抱起她。
「呀……我、我可以自己走……」丁若雪仓忙急语,但是范逸群已抱着她过马路,为了不引起更多行人的侧目,她只好垂首噤声,浑身的不自在。
就在丁若雪感觉窘促不已的同时,坐在路旁大红座车里的曹心滢却是狡笑连连,手里的照相机直对着范逸群和丁若雪猛按快门。
其实打从曹心滢逛完百货公司回到她的车上,她就看见从银行出来的丁若雪。冤家路窄,曹心滢怨怼的在车上瞠视丁若雪,没想到又意外的瞧见范逸群,剎;那间,坏点子动得快的曹心滢就知道该怎么再次打击丁若雪。
「真是天助我也。」她车上正好有一架没带回家的照相机。
曹心滢兴奋的开车尾随在范逸群的车后,她还想拍摄更多丁若雪和范逸群亲昵的镜头,然后送店快洗,再托人于下班前交到谷皓宇的手上。
嘿嘿……要让丁若雪日子不好过,可是一刻也停顿不得哪!
上回她花钱请人调查丁若雪家的事,又花了十万块才让邱玉霞那老太婆点头同意上丁若雪家叫嚣一番,谁知道那老太婆回报给她的成果竟只是「甩了丁若雪一巴掌」。
「丁若雪,我不会这么便宜妳;的!」
曹心滢阴冷低语,一张美艳的丽脸慢慢变得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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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时间,丁若雪如同往常一样在路边等候来接她的皓宇。当皓宇的深蓝色轿车停在她身旁时,丁若雪的唇畔满是甜蜜的笑意。
「皓宇。」丁若雪坐进车内,甜甜地喊。
「嗯。」谷皓宇低声的应,弯身为她系上安全带。
丁若雪微微一怔。皓宇的态度……有点儿冷。
没有惯有的唤喊,也没有惯有的轻吻,皓宇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怎么啦?是不是人不舒服?」她拉拉他的衣袖,关怀的问。
「没有。」谷皓宇淡淡回答,闪躲她的注视,准备开车。
「等一下……」丁若雪按住他置于方向盘的手,语气果断的说:「你有心事,别瞒我。」
谷皓宇不由得紧蹙眉峰,他是有心事,他是不舒服,他……
「皓宇……」丁若雪柔声再喊,皓宇到底怎么了?
谷皓宇沉吟半晌,他熄掉引擎,转头问道:「妳;觉得逸群这个人怎么样?」
丁若雪困惑的眨眨大眼,「你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谷皓宇牙一咬,取过他放于后座的西装外套,拿出口袋里的信封袋递给。
「什么?」丁若雪接过手,狐疑的倒出信封袋里的东西。
是一迭照片。
丁若雪诧异的看着手上一张张的相片,那是她今天下午和范逸群不期而遇 的情况,从碰面、范逸群抱她过马路,到范逸群送她到公司门口扶她下车……每一个步骤,都没有漏失的拍进相片里。
「你怎么会有这些照片?」丁若雪不解的问。
「这是怎么回事?」谷皓宇指着照片不答反问,满怀郁闷。
「这个呀?」丁若雪略感不好意思的说:「今天下午人家不小心扭到脚,刚好碰见范逸群,于是他开车送我回公司。」
「只是这样?」谷皓宇定看着她,沉声追问。
「什么意思?」丁若雪紧盯着他,心头罩上莫名的沉重。
「妳;以前说过不给逸群抱的,可今天妳;却让逸群又扶又抱,看来妳;对逸群的接受度比我想的还要高。」谷皓宇满脑子全是范逸群扶抱雪儿的亲密画面,一古脑儿的发泄他的不满,根本没细想他的话有多伤人。
丁若雪的心在瞬间下沉再下沉,任由手上的照片沧凉滑落。
他……在怀疑?皓宇在怀疑她?他居然……
丁若雪胸口阵阵紧束,只觉愈来愈冷。她颤着手按开安全带扣,寒着脸冷硬的说:「是啊,我对范逸群很有好感,我们的关系……很暧昧。」
下一秒,丁若雪迅速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疾行离去。
在车门猛力被甩上的霎时,谷皓宇脑中轰地作响,完全清醒。
老天!他对雪儿说了什么?
「雪儿!」谷皓宇急忙下车唤喊,雪儿却已坐上出租车呼啸而去。
「该死!我到底在干嘛?雪儿,雪儿……」
谷皓宇喃喃低念,赶忙驾车向前直追,心中乱得可以。
雪儿刚才的眼神好哀戚,她跑下车时好像又扭到了脚……
「该死的我,竟然惹雪儿伤心,真是该死!」
谷皓宇就这样一路开车一路自责,而后一遍一遍的在心底哝唤──
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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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谷皓宇所料,负气的雪儿没有回谷家,而是直接回她的娘家。
「雪儿,拜托妳;开门让我进去,别跟我呕气好不好?」谷皓宇敲着雪儿的房门劝哄,可惜房里面的人儿毫无响应,房门依旧深锁。
「就算妳;不想开门,那请妳;开口说句话,别不理我呀!」谷皓宇急得直跳脚,无奈就是听不见心爱妻子清甜的回应。
「雪儿……」谷皓宇瘖;哑的喊,头抵着门,懊恼痛苦万分。
「原来……相信,其实是那么不堪一击。」卧房内,整个人倚靠在门板上的丁若雪终于轻声开口。
「咦?」听见雪儿的声音,谷皓宇霍地站直身子,怎奈他还是失望的旋不开门把。
「雪儿,我不明白妳;的意思。」他只能隔着一扇门和她对话。
「不相信爱情没关系,只要相信你就好,这是你说的。我相信你啊,可是……」丁若雪凄楚一笑,幽幽地说:「你不相信我。那……我对你的相信,算什么?」
谷皓宇听得心下大慌,急急说道:「我没有不相信妳;……」
「你有!」丁若雪气嚷,悲愤的截断他的话。「之前在车上,你的眼里、话里全是不相信。」想着,她又觉得心底隐隐作痛。
「不是那样,雪儿,我……」谷皓宇急着解释,房里人儿却无意听他的,再次拦去他的话。
「我累了,想一个人静静。麻烦你告诉爸妈,这两天我想住娘家陪我妈。」丁若雪疲惫的说,她暂时不想见他。
「雪儿……」谷皓宇心乱如麻。
「拜托……让我休息,拜托……」丁若雪颓然的滑坐地板上,眼里盈满水雾,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听。
谷皓宇心头猛地一揪。雪儿在哭,他听得出来。
谷皓宇紧抵房门,心底万般不舍的一句「雪儿,别哭」,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他怕他一开口,房里人儿的泪水,只怕要止不住的溃决而下……
时间,静悄悄地流逝。一扇房门,就那样阻隔了两颗相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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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两天,为了若雪和皓宇小两口闹别扭的事,可急煞了胡秋燕、谷宏全与岳香梅三个人。
若雪因脚踝扭伤请假在家休养,平静无波的一声:「没事。」便推挡掉胡秋燕他们三位长者的轮番探问。
可若雪那牵强的笑容,还有她仍然不肯见皓宇,以及一提到皓宇便伤心愁眉的反常态度,哪里像没事的人?
皓宇更糟糕,同样两天没上班,只整日失神的直望着若雪家发呆,嘴里喃喃念着若雪的名字。
胡秋燕心急女儿的落落寡欢,谷宏全夫妇紧张儿子的郁郁落寞,但解铃还须系铃人,小两口的难题,身为家长的他们,实在有些束手无策。
这晚,谷皓宇的卧房来了两位访客,分别是温晓琪和她在半路上遇到、送她来谷家的范逸群。
「若雪呢?虽然她说她扭伤的脚已经没有大碍,我还是想来看看她?」温晓琪从进来谷家后就没看见若雪的人。
「在她家。」谷皓宇倚窗而站,双目定凝着窗外那端透着微光的雪儿房间。
温晓琪不禁向身旁的范逸群投睇她的疑窦,谷皓宇的神情太憔悴,声音太瘖;哑,怎么回事?
「能让你变得这般失魂落魄又无缘无故请假两天的,我想除了若雪,没有别人。说实话,你和若雪到底发生什么事?」范逸群直截了当的问。
谷皓宇没有收回他眺望雪儿房间的视线。他静默半天,才懊丧的将照片的事说出来。
「天啊,你这个……」
「你这个大浑蛋!」温晓琪打断范逸群的话,气得从沙发跳起来,走到谷皓宇面前斥骂道:「你居然怀疑若雪?你这个……笨蛋!」
谷皓宇无言答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