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和木屋间有木桥连接,桥上有一盏盏小灯,夜里桥上灯火通明,听于月说白天虽没有晚上的旖旎夜色,但也别有一番明媚风光。
这天并不是假日,生意不算特别好,也因为这样,少了喧嚣的人声,多了几缕徐来山风,几声纺织娘的唧唧叫声,更有一种静谧气氛。
卧云小筑的老板是个喜欢蒋花弄草的人,小筑里随处可见可爱的花花草草,尤其以香草为主,薄荷、香茅、熏衣草、柠檬草、迷迭香……可能因为香草植物有防虫效果,因此虽在山区,蚊蝇却少见。
叫了几道炒山菜、白斩鸡和一盅鲜鱼汤,两人可能真的饿了,吃饭的速度比平常快了许多,于月吃了不少,他一共多叫了两碗饭和加炒了一份炒龙葵。
偶然一抬头,发现冯御春正盯着他瞧。「妳在看什么?」瞧她那托腮的姿态,显然看很久了。
「当你老婆应该还满幸福的。」
「怎么说?」
「看你吃东西的样子、为你煮菜的黄脸婆应该很有成就感。」他又塞了一口龙葵,她问:「你好像很喜欢吃这道炒龙葵?」
「有淡淡的甘苦味,还满特别的。」初入口有些苦,可滑至喉咙却有股像喝乌龙茶的回甘甜味。
「那两道菜也不错。」她指了指刚上桌的另外两样野菜。「这叫山芹菜,那叫山苏,你试试。」
「妳对野菜挺熟的。」
「以前育幼院就在近山边,每逢假日院长会带我们去拔野菜。」尉说野菜名了,就连野外求生的技能她也是个中高手。「对了,我先提醒你,龙葵是不能吃太多的。」
她说这话时、于月正吃下最后一口。「为什么?」
「它是很寒凉的东西,适合退火,吃多了:;:嘿嘿嘿……」
「难道会感冒不成?」
这家伙越来越有幽默感了,可惜接下来她要说的话,他可能会笑不出来。「是不会感冒,可是会……倒阳。」
「噗……咳咳咳……」
「中毒都中毒了、你以为喷那么一些些出来就会没事吗?」冯御春凉凉的说:「反正于先生您向来不近女色,多吃几盘其实也没差吧。」
于月横了她一眼,忍不住反击回去。「不近女色又姐何?那也好过妳是个女同志,还有严重的恋父情结好。」不吃了,想到这些事突然就没胃口。
「女同志?」
「妳到日本时,不是去了当地著名的女同志酒吧?」
「进去妇产科就一定是要去堕胎吗?」
「妳不是?」
冯御春看着他认真又松了口气的模样、她笑了。「我不是女同志,你开心什么啊?」
「不要转移话题,妳到底是不是?」
见他皱眉又有些恼意的样子,她笑得更开心了。
也不卖关子了,她老实回答,「不是。」
于月点点头,突然觉得那两盘山芹菜和山苏味道也很香,配着吃又多扒了半碗饭。
吃完饭两人沿着弯弯曲曲的木桥闲步而走,桥下三、四十公分大的锦鲤在清澈的水中优游。
冯御春攀着栏杆看着水中的鱼。「听说鱼在晚上也是会睡觉的,可为什么牠们的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馋样?」
从口袋里摸出盒东西交给她。「要喂吗?」
「你怎么有这个?」鱼饲料?
「入口处有部贩卖机,想喂就买了。」他第一次来到这里吃饭时,注意到很多年轻女孩和小朋友都喜欢买饲料喂鱼,而且喂鱼时心情似乎都是愉快的,他想也许她也会喜欢。
将饲料一颗颗往池里丢,鲤鱼抢成一团,鱼嘴一张一阖的浮出水面,因抢食而水花四浓,冯御春看牠们贪吃的样子忍不住大笑,「哈哈哈……原来有得吃,牠们也可以舍弃睡眠的!」
于月倚在一边的栏杆上,静静的看着她开心的侧颜。是月光的关系吗?此刻的她没有平日那种令人生畏的女王气势,反而像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一般,爱闹、爱玩的童心未泯。
看到她笑,他方才在餐会上的不悦也跟着烟消云散,抿直的薄唇也微扬起来。
手上的鱼饲料没了,鲤鱼抢食也告一段落,冯御春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一回头,看到于月就站在她身后,他的视线像是一直看着她,热烈得让她的心跳有点失速。
「妳似乎挺喜欢这里的。」
「……很好的地方啊。」今天天气明明有点热,凉风一吹,她该觉得通体舒畅才是,可她却很想找件衣服穿,觉得有些冷。
虫声唧唧,目光融融,呕呕传来锦鲤拍打水面的哗拉声,没人说话,但气氛是魔魅的,像有一条无形的绳子,拉着他们越靠越近。
于月的手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似的,抚上冯御春的脸,她美眸注视着他,不闪不避,看着彼此身高差距越来越小……
暧昧的网,已兜头朝他们撒下,无可脱逃也不想逃。
于月脸上洋溢着春风般的温柔,她心跳如鼓,可心中却不断有道声音出现——
这样就可以了吗?只是这样就可以了吗?
暧昧的情绦如半空结网的蛛丝,轻轻一扯就断,而她想要的感情圆满可是还要有更深更厚的浓烈执着!
她会是于月心中的那个「非要不可」吗?她迟疑了。
在彼此的唇即将接触前,冯御春杀风景的开口——
「你确定要『父死子继』吗?」很刺耳,锐利得几乎当场刺破这勾情的旖旎。
她只是想,如果对这句话他可以听而不闻的继续吻她,那他若不是纯粹好色之徒,反正也不是认真的,父死子继又怎么?就是即使知道她是父亲的女人,仍无法控制的爱上了,所以打算挣脱道德伽锁,不理会世俗眼光的豁出去爱了!
他会怎么做呢?
于月闻言一怔,满怀的柔情像被瞬间凭空倒下一桶冰水,他倏地一醒,心都凉了。
他的表情让冯御春心中的长叹更重更长。原来,他对她的喜欢只不过是这么多啊,老顽童的话又在耳边绕啊绕的——
丫头,那是因为妳没真的爱过,女人和男人不同,真的动心了,很多在未遇到爱情时的信蓉,旦旦都会忘得一乾二净。
她不会忘记她的坚持的。
为彼此找了个台阶下。「花前月下气氛好啊!连你冷静的脑袋也想谈情说爱了吗?」她转过身去,佯装方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时间有点晚了,回家吧!」
是离开他温暖体温的关系吗?她突然觉得山上好冷……
径自往前走,山风吹来,冯御春忍不住喷嚏连连,于月追了上来把外套搭在她肩上。
「不是因为气氛的关系!」他人高腿长,拦住了她的去路,双手按着她纤细的肩。
不可否认,他还未厘清对她的感觉,因为喜欢上她不单单只是一个男人喜欢上一个女人那么简单,她和父亲的关系是一道沉重的伽锁,所以,即使明知道自己对她的感觉在变,他也不愿意承认心动了。
他想吻她,却因为懦弱而选择了接受冯御春替他找的台阶优雅下台,然而,却让他感到更狼狈。
承认自己的心意有这么困难吗?他既然踏出了步伐,不打算缩回去了。
喜欢吶!他承认喜欢上冯御春了!
「于月,有些话一说出口就收回不去了。」她看着他,眸子里锁着浓烈狂放的情感,以冷静理性去覆盖、去掩饰。「我这个人讨厌被撩拨、讨厌暧昧、讨厌被欺骗,更讨厌被放弃。没那个勇气、没那个能力许下承诺,就不要来招惹我。」
她在告诉他,她要什么。愿者上钩,不愿者回头。
于月定定的看着她,「……请,给我时间。」
第六章
冯御春感冒了。
其实早在三天前,和于月到卧云小筑时,她身体就有些不适了,而接下来的两天,明明喉咙有些痛、鼻涕搂不完、全身骨头酸痛得像刚登完喜马拉雅山,她还是忙这个、忙那个,甚至连AND拍摄广告,她这美学顾问也到现场看过才放心。
她这个人一向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除非真的病到连床都下不了,要不即使再闲她也不会躺在床上。
这么以一么的结果就是,现在她真的下不了床了。
前一天晚上吞了一颗成药,烧没退,头还是疼,连说话的声音都哑得像鸭子,最惨的是,凌晨四点多她被热醒,迷迷糊糊的下床为自己量了体温……眼花了吗?四十点八度!她脚才踩在地毯上,一阵铺天盖地的天旋地转让她跌坐回床沿。
勉强下床吞了颗药后,她又躺回床上,浑浑噩噩之间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翻来覆去的恶梦连连,梦中的她又回到童年。
国小三年级时,有一次她感冒得很严重,平时凶悍的她病得奄奄一息院长伯个哥哥在大家都睡着了后,摸黑到她房里,试探性的压低声音叫她——
「冯御春!冯御春!」
她其实因为发烧没熟睡,只是也没力气响应他。接着,她感觉到那个哥哥在她身上乱摸一通,还亲她,最后居然脱她裤子!
他……他要干什么?「走开!」
大哥哥恶狠狠的威胁她,「妳安静一点!妳要是敢大声说话,我以后不会让妳好过!」
「走……走开!」他为什么也在脱裤子?
好……好嗯心!才小三的她一知半解,却也隐约知道对方在欺负她!她生病的时候大家都想欺负她!不行!她很强的,不会被打倒!生病的时候一定要变得更强
才能保护自己!
她要保护自己……
迷迷糊糊之际,她摸到十分钟前院长拿过来的保温杯,也不知道哪儿生出来的力道,连杯带水的往他身上砸。
「啊……」
他痛极的大叫声引来院长和老师,结果就是大哥哥被送往中途之家,由关护人长期观察其偏差行为。
她也在那之后,每到生病时就讨厌有人接近,那会令她有十分不愉快的联想,恶劣的态度有时把照顾她的人弄得也火冒三丈,索性就不理她了。
冯御春在服了退烧药后并没有明显的降温,高温使得她神智不太清醒和错乱,以为自己又回到被欺负的小三女生。
早上七点半见冯御春没下楼,苏妈奇怪的上楼查看,被她不友善的口气吓得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那么……我帮妳拿杯热牛奶上来。」冯小姐脾气一向还不错的,可方才她居然用像唐老鸭的声音叫她不要烦她!
「不要、不要!出去!」
苏妈又杵了一下才离开,不到五分钟,有人接力。
门被轻叩了数声,冯御春懒得回应,把棉被拉得更高。
于月见没有响应,径自旋转门把直接走了进来。
「妳不舒服吗?」
他的声音令冯御春皱了眉。头昏脑胀的她现在只想休息,讨厌任何人的关心!
不需要!她不需要!
于月走到床边看着那团隆起的棉被。「要不要去看医生?」他知道她前天就不舒服,叫她去看医生她也爱理不理的,又不是小孩子了,还讨厌看医生,真是糟糕钦。
那团被子动也不动。
「不舒服就去看医生,我送妳去。」
很烦钦,管她做什么!「不要!」
「那叫司机送妳去。」
头好晕!她什么都不要,不要来烦她就好!「不要!」
「要不叫家庭医生过来?」
冯御春忍无可忍的拉开棉被,一脸凶狠的说:一不要不要不要!你出去,不要烦我:」吼完后体力虚脱得厉害,她软绵绵的躺在床上,连伸手把被子再盖上的力气也没有。
于月皱起眉头,「妳看起来很不对劲。」
「不要管我……」她额上冒出细汗,体温高得吓人,现在她的脑袋几乎是当机状态,对方说了什么,和她说话的人又是谁,她根本反应不过来。
她讨厌生病!非常的讨厌!因为那是她最弱的时候,她得花更大的心力保护自己,避免任何人、任何事在这种时候困扰她、占她便宜。
她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哟,在任何时候都得武装、都得强悍才能够保护自己。
于月不理她的拒绝,手径自的放到她额上,胸口和脸却被她乱挥的手打中好几下。「好烫!」若想强行押她上医院,只怕沿途要有被当沙包打的心理准备。
这女人是什么性子?他看过一些女人生病的样子,有些在平常牙尖嘴利,一生病会突然乖得像绵羊,有的则是认命的吃药打针,只有眼前这一位,平常时是强势的女王,生了病后更升级为女暴君。
若她坚持不上医院,也只有要医生到家里来了。他打了手机给家庭医生家,要他过来一趟。
「冯御春……」
于月靠近她,想告诉她他请了医生过来,不意肩膀被她用抱枕挥中。
她含糊的嘟嚷着,「讨厌!走开!」
他既心疼又无奈,「妳呀,都冒了一堆汗后,还这么逞强。」
走到浴室拧了条湿毛巾出来,他才靠近她,她的攻击又来。刚开始他会躲,她虽然生病,可揍人的力道不是什么花拳绣腿,后来他也由得她了,为了她好若是被她打成重伤,他也认了!
这女人真的很蛮悍,他每叫一次她的名字或和她说一句话,她的拳头就来了,方才苏妈送冰块上来时,看她打他的样子,吓得嘴巴张得大大的,连吭声都不敢,东西送了忙找个借口下楼。
她这么要强,是因为想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候保护自己吗?
想换下她额上的毛巾,他的手才靠近,她又抬高手要攻击,他早她一步的压住一她的手,在她耳边说:[冯御春,我是于月。于月妳记得吗?」
冯御春迷迷糊糊的转头看他,可那双眼却是被高热重一得迷蒙,看了他半天,还是一脸懵懂。
「我是于月,妳不记得吗?」
「……于月?」那双眼依旧迷蒙,可脑海里有个高大身影渐渐成形……
「我是于月,和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男人。」
「于月……」那个喜欢穿黑衣的伟岸男子,总是冷冷的看着人,冷冷的看着这世界,世上能让他开心的事只怕不多……「那个笨蛋!笨蛋!」
于月怔了一下?在她心里,于月这名字是和笨蛋划上等号的吗?而她在骂他笨蛋之后,为什么眼眶红了?
「不是非要不可,就不该撩拨我、不该让我存着希望、不该让我爱上……」
他整个人怔住了,有几秒钟甚至不能呼吸!
这是她的内心话吗?
平常在重重理智高墙阻挡下说不出的真心话?!现在她因为生病,浓烈的情感才有可能趁隙而出。
他想起前几天在卧云小筑时、她说的话——
我这个人讨厌被撩拨、讨厌暧昧、讨厌被欺骗,更讨厌被放弃。没那个勇气、没那个能力许下承诺,就不要来招惹我,
原来她的那些「讨厌」是指他、因为他喜欢的程度和她相差太多吗?
她是那种即使爱上了,在对方还不能以同等浓度的情厩回应时,就会选择沉默的人吗?无论她有多喜欢!
如果她遇到的是一个不能响应她的人呢?她也会选择放下,转身离开吗?
这女人的性子真的很不讨喜,骄傲、固执又脆弱而纤细,只是这样的她却令他心疼,想多宠她一些,多保护她一点。
他真是败给她了!
「冯御春,如果我真的是非要不可,妳也逃不了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于先生,陈医生来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