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传之安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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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传之安后-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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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既已至此,还计较那些有什么用,听我的话。”
又换了衣裳,纯白的缎子只在领口袖口绣了些盘花,头发也只是用根同色的缎带轻束,未施半点脂粉,这样的自己看起来还真是素雅的很,就如与他第一次见面一般素雅。
“菱儿,我最后还有一事相求,你能答应我么?”
“小姐要说什么尽管吩咐,菱儿定当竭尽所能完成小姐的心愿。”
“也没什么,只是希望菱儿能代为告之皇上,请皇上将我废为庶民。”
“为什么?!”
“……我只求能安葬进我安家的祖坟……皇家的尊荣,我无福消受……”
轻轻说着,眼睛却是定在了门口,那里,逆光而立的身影,明黄的衣襟,只是那脸上的神情却被黑暗挡了去,再也看不清了。
“你代再我告诉皇上,如今朝廷再无权倾朝野的安文二家,他的盛世,我会在另一处为他欣慰而笑……”
那个身影霍然转身离了去,我垂下眼眸,眼里的伤痛,我不想别人看见。
“小姐……”伏在我膝盖,菱儿哭得梨花带雨,“不,我要去告诉皇上,小姐已经怀了龙种!小姐不能死!”
惊愕,尚未反应过来,她已是冲了出去。
傻丫头,说了又如何,不过苟且偷生罢了。
拿起那白玉瓷壶,我笑得恍惚,生又何欢,死又何苦,真真如此啊……
一饮而尽。
瓷壶掉落地面,一声脆响,裂了粉碎。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明灭的光影中,那个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
晚了,崇贤,一切都晚了……
第二十六章
    古树参天的官道上只听闻踢踢踏踏的马蹄和车轮声,惊破了秋凉的寂静。
我坐在马车里,任丝屡阳光透过没有掩紧的帘隙洒在我脸上,在眼中酿成层层光晕。
终究,我还是活了下来,只是离开了那里,那个精致的牢笼,一切如我所愿。
其实早就为自己选好了路,早在父亲辞官那日来看我时便下的决心,只是文媛茹所做的一切使得我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毒酒是毒酒,只是早已趁着无外人时换了已备好的,不过让人暂时昏迷而已。
是故请求崇贤废了我皇后的名号让我葬于安家祖坟,则可趁此回府,按着与早已安排好一切的父亲一道回德州老家。
只是不曾想到菱儿会那样做,更是不曾想到崇贤竟许了我的离开。
轻轻抚上小腹,我有些怅然。
玉儿,为了你,娘离开了你的父皇,只因在那个步步为营的地方,娘不知是否能保护得了你,曾经发生的事曾经犯过的错娘决不允许再发生,所以娘要去寻找安然的地方,再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马车突兀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冬儿掀了锦帘探出头去询问,我借着冬儿探身的身隙看见我们的车和对面的一队人马相对峙着。
“我等奉命在此恭迎夫人大驾。”
为首那人笑笑开了口,极为恭谨一句话,由着他说来竟让人忍俊不禁,于是我笑了,只手掀了些帘子,望着他,带着些调侃,“有劳仲孙少堡主了。”
是的,我选择了飞鹰堡,只因那里的人,那里的物,那里的势。
虽然是第一大派,飞鹰堡却是处在偏南的德州,山明水清,秀丽的很。
德州,我安家的根基所在,却于我是第一次来,只觉暖暖的不似京城那般寒冽。
当然,所有印象仅限于飞鹰堡,自第一日踏入大门后便再不曾出去,不是不能,只是不想。
终发现牢笼之于我,竟是在心中了。
不管宫里如何的纷乱,在这远离京城数千里的地方,却是平和的很,众人只道宫中皇后娘娘病重,缠绵病榻,幽居深宫。再知道些事情便说是皇后娘娘因犯了事被软禁冷宫。
听了我都是一笑,真相究竟如何,又有几人在意?大家不过是讨些事情供茶余饭后打发时光而已。
我并不知晓为何崇贤不曾废了我的名号,正如我不明白他为何知晓了真相还愿意放我走,只知道醒来便已是安府熟悉的绣帐。
终于发现,他的心思,其实我不懂。
独僻小院,只留了冬儿一人伺候,我在飞鹰堡的日子不能不说清闲。
只偶尔无极会过来小坐,却大多是聊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很多事,大家同是忌讳着。
一人时,总会翻出母亲给的那个锦盒,里头,一支曾经断了的紫晶簪,一张未完成的画像,痴痴凝视良久,直望得心中隐隐作痛,于是又锁上,再不去看。
当德州落下第一场雪时,飞鹰堡里的女眷家仆们皆好奇欣喜地在院落里玩闹起来。
兴是受到那欢笑气氛的影响,我也破例带了冬儿到后园赏雪。
站在走廊中,望着大人小孩追逐嬉戏,我禁不住会心一笑。
“好久不曾看到你如此真正笑过。”
侧头,竟是无极与我相携而立,同望着园中笑闹的众人。
不知何时来的,我竟毫不知情。
“德州几乎从不下雪,今年倒是难得,就似为迎接你一般,安雪怜,倒真称了你的名。”
我有些惊讶,望去,却是落入他盈盈而笑的晶亮眼眸。
“会不会觉得我好无聊?”
“……还好。”
一阵沉默,突然两人皆笑了起来。
真真不知何谓的对白。
下着雪,天空格外的亮,一阵玲玲声盘旋着自头顶飘过,就如庭院里孩子的银铃笑声。
看见稍远处,一双注视的眼眸,那样忧愁。
我知道,那是一个叫柳庭月的女子。
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
记得当初自己如是对她说。
看见她向着这而来,我终是淡淡一笑告退了先行离去。
回了房间,一只小小黑鹰站在桌上,亮亮的小眼睛正看着我,脖子上栓着的金色铃铛随着它的跳动发出阵阵“玲玲”声。
大哥自我要走雪鹰后便又训练了这只黑鹰,用以与我保持着些通信,不过是些琐碎事项,只是挂念所以放心不下。
从腿脚取了细绢,展开,窄窄只有一行字,“上近日伤怀,日叹息,只问是否安好?”
望着,一声叹息。
苦海无边,我渡海而过,却在此岸又见彼岸风光。
崇贤,我何德何能。
三月,当京城还残留着冰雪的时候,这里已是真正的春暖花开,一枝枝,一簇簇,拥满枝头,好不热闹。
放下手中书卷,看着外面的天,蓝蓝的,有几朵淡淡的白云飘过。
撑着座椅站了起来,缓缓踱至门外。
已是快八个月的身孕,行动起来还真颇为不便。
走到一枝迎春前,折了下来。
果真灿烂,我叹道。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突然的竟想起这么一句,我有些失神。
“云想衣裳花想容,夫人这又是在想什么呢?”
听得声音淡淡一笑,慢慢转过身,“在想不知何时仲孙少堡主也文绉起来,真让人酸掉大牙。”
他倒也不见怪,哈哈一笑。
进了屋子,让冬儿沏了茉莉花茶端来。
他接过,喝了一口,“还是你这花茶好,味甘,很是清香。”
我笑了笑,只是安静地捧着杯子喝着。
“在看什么呢?”他瞧见桌上书卷,探过身,“楚辞?哇,果真高深,不是我们这种粗人理解的了的,像我就不喜看书,要看也只看……”
他顿了顿,我询问地望去。
他摸着下巴,一脸沉思严肃地说,“野史。”
一口茶没含住,差点喷了出来,呛得我直咳嗽,“果……咳咳……果真好兴趣,咳……”
他过来帮我轻拍背顺气,“野史又怎么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别人兴许是拿来当故事看,我可不一样,专门悟出不同于常人的见解。”
“哦?怎么讲?”我奇道。
“比如商纣王与妲己,人人都道苏妲己如何惑主,我就不觉得,我怎么看都觉得她是被逼而迫不得已,还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那出,大家一径谴责周幽王,我却发现另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那些诸侯都很笨,连探子这么一号人物都不知道使用,傻呼呼带着那么多人马跑去徒让人笑话一场,如果是我……”
我无语,这人思维真真不可理喻。
“……所以更是让我坚信探子的重要性,你说是不是这理?”
我除了点头还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真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的少主,下届武林盟主的接班人,果真不同凡响,见解之独特令人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缪赞缪赞。”
“谦虚谦虚。”
“过奖过奖。”
两人一来一往,对的不亦乐乎。
其实知道他是在想着法子逗我开怀,只因他说过,“你的眼睛已无曾经的纯净,盛满了思绪,看着,让人想起雨前的低沉,深深压得人心痛。”
于是常常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那个眼睛漆黑深不见底的人。
果真还是变了。
扑棱棱一阵声响,有些诧异抬头,看得一团雪白影子飞了进来,停在桌上,不停地跳跃着。
看着,却是有些呆住,然后便听得无极低沉的嗓音,“看来夫人应是比我更通彻理解探子的重要啊。”
怔了怔,随即笑了笑,“什么探子不探子的,只是些家信来往罢了。”
“哦?”他微一挑眉,“也是,既为国母,整个天朝不都是夫人的家么,说是家事也算合理。”
“无极这是何意?”我沉了声音。
“好了好了,不过玩笑话而已,夫人何必当真。”他突然换上一副笑脸,纵使很多事也是吞回了肚里,我只好望着他,什么也说不上。
很多事,大家都心照不宣,心知肚明了又何必点破?
当树上桃花一朵红过一朵时,我生下了我的玉儿。
那是生与死的边缘,躺在那里,恍惚中我回到三年前的那个血房,我站在门口望着他,心里默默地问着,如果躺在里面的那个人是我,你会如何抉择?
却如今,只是我在为自己抉择,生或是死。
那是怎样的痛苦,身与心的疲惫,只希望就此睡过再也不要醒来。
可是心底又有个声音在告诉我,“安雪怜,你一定要挺过去,你一番周折为的是什么,不就是玉儿,你的玉儿吗?你又怎能放弃,在这最后关头放弃?!”
是的,我要挺住,可是好累,我实在无法支撑。
身体在一点点变冷,只看得人影晃动,却是什么也看不清,耳边满是嘈杂,带着惊恐的声音,凌乱的光影,最后融成眼中那抹昏黄的记忆。
向着门口而去的身影,飘荡着的明黄衣摆,孑孑而立,亮亮的阳光只印出他模糊的轮廓,黑暗挡去了他全部的神情。
我看不清看不明,不,我不要,我用尽我全部的力气,只是忍不住,想再一次,把那个名字尽力吐露——
“崇贤!”
爱过的人在心里化成一团模糊的泪痕,记忆里回荡着类似哭泣的声音。
恍惚中他握住了我的手,紧紧地握着,对我说,“我在这,我就在你身旁,一直陪着你,陪着你生生死死,好么?”
于是我笑了,笑着紧紧回握住他,慢慢吐出——
“……生……死……相……随……”
当一声啼哭冲亮整个屋子时,我听见稳婆欣喜的声音,“是个儿子,恭喜少爷,恭喜少夫人。”
玉儿,我的玉儿,遂是一阵疲倦,黑暗来袭。
玉儿是个乖巧的孩子,总是睁着纯真的大眼好奇地望着这个世界,却不太哭闹。
院子里也开始热络起来,总是有人过来逗他玩,都说这孩子长的贵气,将来定是非凡之人。
听了,我却只是一笑,不过是大家习惯说的些好话罢了。
只是常常抱着他,在眉目中找着依稀的那抹熟悉。
崇贤,你知不知道,我已生了我们的孩子,他的名字,叫轩辕恒玉。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玉暖日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无极极是喜欢玉儿,常常抱着他到处去玩,那神情仿佛得尽了天下的骄傲。
外人常常将玉儿当成他的儿子,他也不反驳,只是笑呵呵地说,“像吗?他和我是不是长得很像?”
更是索性令随从拿出四色礼仪来,正正式式的让玉儿拜了他做干爹。
那天他微笑的眼眸在阳光下亮得如稀世珍宝,看着玉儿,轻语,“从今后你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我却是望着他没有言语,知他想说什么,只奈何终是惘然。
当玉儿呀呀说出第一个字时,无极疯了似的抱着他飞了半边天,只因那个字竟是——爹。
说不酸涩那是假的,为着玉儿与无极的亲近,为着玉儿的那一声,爹。
无极自那更是把玉儿当个宝贝似的供着,逢人便夸他的聪慧,才是一岁不到,竟已会说话,虽然只是简单的发出类似“爹、娘”的音而已。
甚至,他已开始研究日后对玉儿的教育方案,从文至武,直至他成人。
望着,我除了慨叹找不到其他,只因他说,“我喜欢玉儿,只因为他是玉儿,与其他无关。”
很多时候我抱了玉儿,坐在暖暖的阳光下,念书给他听,《论语》,《庄子》,《孟子》,更多的还是《通鉴》。
无极问我为何总是念这,我却只是一笑,并不作答。
《资治通鉴》,借古鉴今,帝王必修。
教他认字,写的第一个却是一个“王”字。
“为王者,必先苦心志,劳筋骨,饿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方能锻炼出为王者的气魄与独当一面的决断。为王者,必须英明神武,做任何事都要深思熟虑,为国为民下良好决策,使四海升平、国泰民安。”
每每此时,玉儿便睁着他那清澈纯真的眼睛望着我,黑滴滴如小鹿一般。
“你教他这些他能懂么?他还太小。”无极望着我,眼睛里却是深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
“终究是要懂的。”我只是轻轻喟叹。
不去看无极的眼睛,知道他是明白了些事,虽然他不曾说过什么,但我还是不敢看他。我宁愿当缩头乌龟,只以为缩进了自己的壳里便不用去想外面的风雨。
不见为不知。
玉儿三岁时收得菱儿消息,才知她已为崇贤诞下一位皇子,取名恒念,而她,业已贵为贵妃。
其中种种,她没说,我也猜得几分明。
后宫是腐蚀人心的染缸,任谁曾经单纯,为求生存发展,都要练出金钩倒刺之手,铜墙铁壁之身。
末了,只有一句,“三年来,凡能思卿处,皇上皆封住不再前往,凡能思卿物,皇上皆不再见,卿意如何?盼回。”
一番黯然。
三年,是如何的光景,竟是怕睹物思人,触景伤情,却偏偏为自己的皇子取名,恒念。
当真相思相望终不能相亲么?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一切变数皆在那日,犹记得那天天很蓝,阳光很好,我坐在庭院中看着玉儿草地上追着绣球玩。
“对于将来可有何安排?”
突如其来的问话,我有些诧异地回眸望向身后的无极。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应是有吧。”他却没看我,径自望着那厢玩得兴高采烈的玉儿,“你一直都在等,不是么?”
“等什么?无极你今天的话好难懂。”我有些干笑。
“自三年前你便在等,那时的安文之争,明着安家文家两败俱伤,但其实你安雪怜才是最大的赢家吧。肃清了障碍,培植了势力,就连后宫中的威胁也一一铲除,这几年你又不断暗中监控着朝廷的动向,真真是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现在差的就只是一个机遇,所以你在等,等着一个适当的时候你便可以重回你的风光时代。我在想,你真的爱轩辕崇贤这个人吗?还是爱他的身份,他的地位?”
我隐隐皱了皱眉,声音也冷了下来,“无极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紧张,我别无他意,只是想告诉你,你等的机遇来了。”
“什么?”
“轩辕崇贤遇刺,生死未卜。”
我的心一紧,片刻眩晕之后立刻命令自己沉住气,可声音却依旧打颤,“怎么会这样?!”
他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径自望着我,眼睛犹如黑玉,深沉而又黑亮。
“备轿!不,备马车!”我迅速跑到庭院里抱起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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