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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第一最好不相见
如此便可不相恋
第二最好不相知
如此便可不相思
张云逸自己都不知道,这份感情什么从时候开始。
随时都等着结束,却不料结束得那么仓促。
想一想日后再见,要叫他一声七叔,想一想,那么多节庆。
除非不相见。
【书名】上海·鼓声迟
【作者】生还
【正文】
正文 这是开始,也是结束
在我开始讲故事之前,请你,忘掉张爱玲的上海,忘掉王安忆的上海,甚至忘掉安妮宝贝们的上海。在我的故事里,上海与格调无关,与小资无关。如果你是一个普通的,生活在上海的人,如果你每天都要往返在地铁站之间,如果,你曾在人流高峰期经过人民广场站,你大概可以认同我的观点。
在人民广场换乘的时候,我想你大约会注意到通道两边的广告。有一阵子有一个叫做《悦己》的杂志广告,那几句文案很得人心。
我没有背景,我就是自己最好的背景。
爱就要勇敢表白,谁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一点点赘肉别紧张,杨贵妃照样迷倒唐明皇。
常常可以看见匆匆走过的女孩子放慢了脚步去看,然后脸上浮出一点笑容。这是仓促生活里的一点小小可爱。当然,如今更吸引人的,也许是那个slogan为“上海没有陌生人”的“屋里厢”老酒的广告。上海没有陌生人,也许就不是异乡客。许多冷雨的黄昏,看那些红的绿的紫的背景灯,映着那些文字和等车人的影子,仿佛也有点热闹。
梁静茹的康师傅广告。中华英才网。午后红茶。一家快递公司。
这些都是隐约的印象。云逸说,她偏爱文案好的广告,哪怕构图简单——文字的温暖最能直达人心。虽然她自己做的是美术设计。
所以她会注意到那个“520我公益”的留言版。
那时候还是四月初。云逸刚刚接了一家公司的单子,每天在人民广场换乘。她看到那个留言版的时候,上面已经差不多写满。
有人写,妈妈,明年给你换大房子。
有人写,我愿世界和平,阿门。
几个日本女生结伴走过去,好奇地打量着,用日语说,真有意思啊。
一个高大的西方男孩子在讲电话,撞了她一下,她忘记他有没有说对不起。
人潮汹涌。
新到的一班车到了,许多人跑起来。
而她停下,从包里拿出笔,在林林总总的字迹间添了一句话。
之城,我永远爱你。
正文 可怜欢喜深
云逸记得十八岁的夏天,在涡城。外头杨树上永无止境的蝉鸣,悠长如青春时候的烦恼。大太阳白花花地晒,教室里的电扇一圈一圈,静寂的风声。有人翻书,有人写字。那个总是迷路的外乡老人在校园里转来转去转不出去,拉长嗓子喊,磨剪子抢——菜刀——
可是还是落了榜。她学美术,专业课极高,文化课差了两分,志愿上填了唯一的一个学校,连调剂都困难。
她记得暑假里,沈家的空调永远维持在20度,从二楼下来,才到楼梯口,胳膊上就起一层鸡皮疙瘩。姑姑说,你就是心高,弄成现在这样,我跟你妈怎么交待呢?她皱眉,叹气,又笑了一声:你妈现在可有话说了,大姐,你把小云要走,就带出了这点出息?她模仿着云逸妈妈的腔调。
云逸低着头,不说话。说什么呢?姑父瞪姑姑一眼,低声说,你少说一句罢。
更尴尬。
沈之城就在那时候回来。
饭桌上,他接过姑姑的话头,笑着说,姑妈姑妈,见了大嫂,才知道又当姑姑又当妈多辛苦。姑姑说,老七你说,什么不要学,非要学美术,以后算什么呢?女孩子,学个英语啊什么的,又体面又稳当,不是很好?
他搛一只虾,毕恭毕敬递过去,啊大嫂,你揭我老底,我高中不也是闹着画一阵子的?一边向云逸眨眨眼,心领神会的一个笑。
姑姑说,你不一样,你现在不是学了医,念出来硕士?
姑父在旁边接了一句,那也是爸大棒子打出来的。
沈之城打哈哈,转话题,小云,吃完饭带我去看看你的画,我同学在江城美院混,学校不太好,几个老师还不错,可以的话咱们往那方面努力。
吃晚饭他们去三楼。家里来客人,姑父姑姑在一楼说话。
沈之城翻她的画来看,云逸就透过窗子看外面。葡萄架,横一院子的青翠,嘟噜垂着一串串的果实,闻得见香甜似的。精心砌的鱼池,蜿蜒一带,水从外头引进来,青砖的底与沿,她知道里面有红色金鱼,茜纱裙一样透明的尾巴。夏天可真好。
良久没有声音。沈之城去唤她,看见这呆呆站着的女孩子,眼睛里汪着的泪水。
十八岁,以为花好月圆锦衣骏马的年华,这样的尴尬。
他叫了她一声,说,小云,小云你姑姑……
她是关心我,我知道。云逸打断他,表情平静,声音里有一点的抖。我只是觉得自己没用,再多考两分,大家不是都喜欢了?
她眼里的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却没有哭。
之城把纸巾地给她。还是一样的,小云,人都不满足,你考了好学校,会挑你的专业,选了好专业,以后还会挑你的奖学金,挑你的工作,口碑,另一半,甚至儿女,太多了。他拍拍她,笑,所以你现在觉得开心了就好了,大人说说也只是他们习惯什么都说说,不是真的生气。他们还是爱你的。
是爱的罢。父亲去世之后,姑姑和母亲就开始了这场争夺战。
一个说,我们张家的女儿,跟着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一个说,我自己的女儿,当然跟着我,她要过去,难道要跟着姓沈么?她以为她还是张家的人?
都是背地里的话,背着对方,却当着她。云逸觉得自己坐在中间,两人一箭一箭射向对方,每一箭都先穿透她。这也是因为爱。
她要是真出息,考个北大清华,念个核物理的博士出来,也许这场战争就结束了罢。可是她没出息,偏偏喜欢画画,偏偏又没考好。
之城拍拍她。大嫂的家事,他这几年不在家,也知道一点。两个人这么多年没孩子,拿云逸也当女儿看,可是大哥话太少,大嫂话太多,这孩子又太敏感。谁没有十八岁的时候呢,那时候,父亲打折一根大棒子,吼,学画学画,你看你都跟什么人混?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母亲哭,她是续弦,自己生了三个孩子,存下来两个,一个儿子去了部队,这一个儿子再不学好,她怎么在前任的几个孩子跟前抬头?
于是他就学好了。医科,白大褂,冰冷器械闪烁银光,人人叫一声,沈医生。背地里说,前任沈市长的儿子,真出息,医学硕士啊,家教有方。
他叹一口气,再给眼前的女孩子递一张纸巾,她红着眼,声音闷闷的,都爱我,只不过,我妈爱我姓陈的一半,姑姑爱我姓张的一半。
之城笑,拍她的头。才胡说呢,照你说,我爸以前都拿大棍子揍我,现在偶尔还给我根烟,给一盅小酒,难道老爷子爱的是我的白大褂?
云逸抽抽鼻子,终于是笑了。叮嘱他,别跟姑姑说我哭了,她会难受。
之城点头。这个丫头,总体还是懂事的。
云逸记得,那天之城穿一件浅姜黄T恤,极简净的短发,眉眼清和,有隐约的笑意,叫人见了,就想亲近他。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的姑姑是他的大嫂,他是她姑父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人前,她要叫他,七叔。
她十八,他二十七。
葡萄藤葳蕤了满院子,红色金鱼游动,杨树生知了,一日日的唱歌,有个人挡住她的尴尬,向她眨眨眼,会心一笑。
这是相逢之初,欢喜深深。
之城,我亲爱的你,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最初相识的那一个夏天?在江城,我同你,去见你的同学。你是那样清朗的人,言笑宴宴,行云流水,可是当着他,仍是要点着一根烟,说许多,真假难分的话。
在那家茶楼上,你要了一壶碧螺春。茶烟袅袅,你在烟雾背后抽着烟。他们放很散淡的古琴曲,隔一扇窗,就是江。玻璃推开,江风浩荡,人世的声音便遥遥传来。我亲爱的你。你被呛得咳嗽,你的笑有一点无奈。
你说傻丫头开心点,你要念大学了。以后可以谈谈恋爱啊,打打小工啊,放了假就四处乱跑,多好。我看着你,转头,说,我才不恋爱。
你笑了一声。许久,你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云,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一点代价。做人呢,就要能屈能伸,若不想受这一份苦,就要比别人多付出十分的努力。
江风那么大,我真想流泪。你说小云啊,别怪我老了,爱唠叨,你在学校,要好好学,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华,青春太短暂,我也不想你以后受这样的委屈。
我只能说,我知道。
一转眼你就开心起来,你说走走,我们去坐船。
涡城环水,只是都是小河,我没有坐过船,兴奋地跟着你去,结果晕船,吐得一塌糊涂。你手忙脚乱,给我递纸巾,递水,说,怎么会晕成这样呢?过了许久,你又说,不要跟你姑姑说我带你坐船,啊。我还是难受着,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这个人,这个人,哪像那么大了。
回去时又晕车,到家就发起烧。
你跟姑姑一迭声道歉,说你贪玩,拉着我坐船。姑父说,老七,说你小,办起正经事你也有谱,说你大呢,你看你做的什么事?
你低着头,吐舌头扮鬼脸。我缩在沙发里,偷偷笑。
我的亲爱,那一年,初相见,欢喜那么深。
正文 忘记曾经千古的承诺
其实云逸的大学假期,并不像沈之城说的那样,可以到处跑。五一十一她要出去做事情,挣一点钱用。
姑姑和妈妈都会给她钱用,但两边的钱,问谁要,要多少,一不小心就是烦恼。
寒假回去了烟城,同妈妈一起过年,姑姑便不高兴。暑假的时候,也不敢说打工的事情,又正好姑父去省城开会,需要长住,云逸就回到涡城,陪着姑姑。
那一次是夜里去洗手间,才出来,就是眼前一黑,陡然摔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恢复意识,模模糊糊听到耳边姑姑的哭泣。身上冰冷一片,大量的热从身体里流失,只有伏着的一个人的背,那么温暖,那么安稳。
医院离家很近。
躺到床上的时候她已经能够睁开眼睛。姑姑坐在床边,掩着脸哭。她睡衣外头套了一件薄料子风衣,头发很乱,有一绺白发被眼泪沾湿了,揉在脸上。云逸无端觉得凄惶。她真是疼爱她的,这就够了。妈妈跟她又没有血缘,你怎么要求一个女人,处处体谅另一个跟她没有血缘的女人?况且她们本来就矛盾。
那指挥安排医生护士的人,是沈之城。他看起来有点憔悴,下巴泛着乌青,但是神色沉着,叫人看着他,就觉得心安。他转头看见云逸,走过来,俯身笑着问,醒了?离得近,连他眼睛里几条红血丝都看得清楚。云逸还没有力气说话,就虚弱地向他笑笑。
他又去安慰姑姑。他穿白衬衫,半旧牛仔裤,转身的时候,云逸看到他背后自腰际而下,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湿衣服贴在身上,他竟然不知道。
姑姑身体不好,沈之城打电话叫了四哥过来,送她先回去休息。人都要走的时候云逸将他悄悄一拉,之城看她,她目光在他腰上一溜,随即转过头去,也不说话。之城定了定神,这才觉得背后湿凉一片。
那晚他换过衣服又过来看她。
云逸输了液,状况稳定,却只是不睡,睁着眼静静看着墙壁。护士都走了,病房里剩一盏灯亮着,白的光,白的墙,白色床单被褥,中间露出她黄白的一张脸,眼睛深,黑,静,看不出情绪的涟漪。沈之城坐在床边,问,好一点了么?
她点点头,垂下眼睑。
沈之城说,小丫头,你今天把人都吓死了,以后要注意身体了,这要是在外头可怎么办?
又问,丫头,你是不是害怕?
云逸摇头,却始终不说话,也不看他。自己咬住了嘴唇,雕塑似的静静躺着。
过了一阵子,之城轻轻笑出来,伸手揉她的头发。傻丫头,别不痛快了,我是医生,我什么都知道的。
隔一会儿,云逸才说话,声音还是闷闷的:可是他们都看到了。
之城拍拍她,你是病人啊,有什么办法?这会儿大家都着急你的小命儿了,没人注意那么多的。
她还是低着眼睛,闷闷地坚持,他们会笑你。
后来之城想,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十八九岁的女孩子的想法最难捉摸。可是他也理解,这一点过度的敏感与自尊,容不得一点闪失的狷介,他都经历过。所以他笑着调侃,放心,你七叔我英俊潇洒,今天又这么临危不乱,那一点小事情不算什么,没人笑我,说不定还能顺便给你拐一两个七婶来。
那女孩子还是不说话,但总算笑了笑,自己闭上了眼。过一会儿她睡熟了,之城替她将被角拉好,她却霍然一惊,手猛地蜷起来,握住他的衬衫袖子。她攥得那么紧,之城怕再惊醒了她,便由她那么握着,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第二天不过是换药、检查,之城因为是医生的缘故,姑姑还要他一路陪着。就有一个年轻小护士,时不时过来看看药,问问云逸怎么样了,眼睛却在病房四处瞟。她一走,云逸就忍不住微笑。之城从外头进来,见她笑眉笑眼的,不禁奇怪,问,怎么了?怎么这么开心?云逸打量着他,道,没什么。
之城越发忍不住,坐立不安,催促,哎,小丫头,快说,你肯定有鬼,笑得我心里发毛。
云逸笑出声来,道,你看你,总不把人往好处想,我是看到有一个小护士挺好的——
之城说,然后呢?
云逸笑说,没什么然后,挺好的,就给你留着呀。
之城伸手拍了她一下,道,乱点鸳鸯谱!又笑起来,说,啊,谢谢你替我操心啊,不过给我留着,把人家说得好像一盘菜似的,你也想得出来。
云逸垂着眼睛,含着一点笑,问,那你怎么谢我?
之城把她头发一揉,我干吗要谢你,我又不是没有女朋友。
云逸说,哦,原来你有女朋友的。把被子拉了一拉,盖住脸。
之城看她忽然又不高兴了,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胡乱赔罪说,丫头丫头,别这样,你姑姑知道我惹你生气会炖了我的,我要了好不好?只要你介绍的,我都要,哪怕是母夜叉我都要了,好不好?
云逸把眼睛露出来,看了看他,道,我强迫你了么?我又不是封建大家长。
之城赔笑,说,是是,我才是封建大家长,我是祝英台她老爹,你等着,等你大学一毕业,我马上找一个小伙子,逼着你踹了大学里的男朋友,嫁给人家——他作势奸笑了两声,哼!哼!到时候叫你见识什么叫封建大家长!
云逸躺着不动,看着他。之城举起手,苦笑,哎唷女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求你说句话好罢?我认罚,你说怎么罚罢。
云逸说,雪糕,巧乐滋。
之城摇头,这不行,胡来,你现在怎么能吃雪糕?换成巧克力好不好?奶油蛋糕?
云逸把被子拉下来,一脸不屑,小孩子才吃那些——这样,你给我讲你追女孩子的糗事。
之城往后一仰,丫头,你饶了我罢,给我留一点长辈尊严好不好?我是你叔叔哎——又想起什么,正色说,对了,以后要叫我七叔,不许你啊你的,多没礼貌。
云逸撇嘴,切,你才比我大几岁!
哪,尊不在老,辈高则灵。之城洋洋得意,伸出一根指头,我比你长了一辈。
那好罢。云逸看看他,含着笑,一字一顿,叫,七、叔——
之城立仆。算了算了,你还是别叫了,叫得这么杀气腾腾的,我怕折我的阳寿。
住了三天院,却没有检查出什么结果,医生说,低血糖,心脏有点弱,没什么很严重的,调养一下就好。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