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我不知从哪儿冒出前所未有的无所畏惧,拼命往里挤的同时我急中生智大声喊道:“大家别挤了,这儿没了,旁边有粥,大家快去盛。”
狂喊好几遍,大家回神过来,逐渐散开向两边扑去,唉,要不是为了救雯音,我也不想再给两边哄抢的饥民压力,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雯音就在我跟前被活活下锅。
趁着人群松动,我快速挤进,逮住惊恐万分的雯音往外拽,雯音早已吓得软弱无力,我干脆从她身后环抱住她使出全身的劲儿把她往粥厂里拖。
何中突然出现,一把接过雯音往身上背着,赶紧往里跑去,忽觉有人抓紧我的胳膊,我回头一看,费扬古,惊得我目怔口呆。
转眼间,大批士兵出现,而骑在高头大马上镇定指挥的竟是安亲王岳乐。
可怜的雯音伤痕累累,手上、胳膊上都是抓伤,就连脸上也未曾幸免,贴到热锅的身体部分无疑被烫伤,可当她见我进来时,她仍然使劲挣扎着扑过来跪到我跟前,抱住我的腿,眼泪扑簌簌而落,“皇贵妃,从今往后奴婢这条命就是你的,我只为主子活着。”
我蹲下身来,轻轻抹去她的泪,“雯音,别说这种傻话,我拽你出来可不是让你为我卖命,这是你自己的命,好好爱惜。”
我让何中扶雯音到马车上歇着,见婉晴愣在一旁,这家伙逃命速度飞快,可怎么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婉晴,快帮忙扶雯音上马车。”我的吩咐很不着调,何中、雯音很有自知之明,连说使不得,我反倒瞪一眼婉晴,“你不是宫女吗?愣着做什么,快帮忙。”婉晴很不情愿走过去与何中一道搀扶雯音往外走去。
费扬古扶我踏进正厅刚坐下,就见岳乐虎步而入,粥厂官员跟随其后,我赶紧起身,我现在的身份是宫女,立即闪出门外。
里头官员们扑倒请罪,岳乐厉声斥责。费扬古随着我走入庭院,我这才想起问他:“费扬古,你们怎么来了?这粥厂施济还需安亲王坐镇不成?”
“姐姐,你该欢喜见到我们才是,若不是我们,姐姐该怎么办?”
可不是,今日他们的及时出现可不就解了燃眉之急,再看他,少俊的脸容却皱个眉头,严肃的样子让他多出一份稳重,这神情与屋里正训斥官员的某人如出一辙,真是应了那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被唤进厅内,坐于上首的岳乐,面色波澜不惊,可眼色却是肃然严峻,不知为何在他目光的注视下,我只觉自己就像是犯错被逮到的孩子。
费扬古退出,只剩下我们时,方才正襟端坐的岳乐快速起身,行至跟前马上恭敬给我问安,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又惹得我破颜微笑,急忙也给他回礼。
“皇贵妃,若是皇上知道你在这儿,龙颜大怒,你该如何收拾?”他回身落座,凛然询问。
事到如今,皇上的火光冲天还没来得及想,倒是他们的从天而降我比较感兴趣,可惜我那少年老成的弟弟就是避而不谈,我只得再次向岳乐提出我的问题。
没想到岳乐同样不理会我的疑惑,接着教训我,“多亏快马加鞭及时赶来,要不然把你放锅里煮了一并施济也没人知道你就是皇贵妃,有些事情甭管什么心意,不能做就是不能做,怎可率性而为,自己什么身份,自己该时刻谨记。”
“我不过是想为皇儿尽一份心意,看看眼前这些饥民,我所做的不过杯水车薪,无非一顿充饥而已,终是无能为力。”
他锐利的眼神鹰爪般擒住我,“皇贵妃,皇上为荣亲王做的还少吗?即便皇上知悉你今日的所作所为,但只要你说都是为了荣亲王,皇上是不是不但不责罚于你,反倒还要嘉奖你?就算百般宠爱,也该有所节制。”
震怒而起,我气极反问:“难不成皇上为荣亲王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宠爱我?我可真有本事,莫非我是妲己再世、妖狐附身?脱光衣服在床上魅惑皇上、勾引皇上,为的就是给我的皇儿要这些?”
岳乐对皇上衷心不二,可就连岳乐都不无微词,其他王公贵族的抱怨只怕已是不堪入耳,也难怪,岳乐奋争到如今,不知在刀口上拼了多少回生死一线,办事无不恭谨认真,升到亲王不容易。
岳乐并未因为我的激烈言辞反驳于我,他突然间静静地看着我,就好似倾出一股清泉冲刷我的气愤,他只是温和地对我说,“你不是这种人,本王知道。”
顿时我生出一种想要抱住他痛哭一场的感觉,可我只能怔怔看着他,最后说道:“你也不是会如此看待我的人,我也知道。”
相互久久注目,我知道我们都有同一种感觉,我们都在克制,除了彼此凝望,我们都无法跨越横在我们中间那条星光璀璨的银河。
岳乐派出小队士兵送何中与雯音回宫,他与费扬古带队亲自送我与婉晴去南苑。骑马缓行,岳乐领头,费扬古陪在我身侧,告知我家中一切安好,切勿挂怀。岳乐说的对,没有我在身边,费扬古也会做好该做的事情,有这样的弟弟我真是觉得欣慰。
进入南苑,行宫就在跟前,但见菱香与一名侍卫正在交谈,菱香看见我们如释重负小跑过来,那名侍卫径直走到岳乐跟前请安。
侍卫对我们的视若无睹却让婉晴发起脾气,她摆出狐假虎威的架势,冲着侍卫就喊:“怎么不给我们行礼?懂不懂规矩?”
我扯了扯婉晴,赶紧给她使眼色,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犯浑脑袋,躲都来不及,还敢在这儿大呼小叫。
当然这位小伙子也不是吃素的,当即回道:“我可是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你一个宫女,凭什么给你行礼?”
皇上跟前的御前侍卫,瞧着眼生,说不定是新来的,当然,那么多侍卫,也不是都见过。御前侍卫?反应过来,我拉着婉晴急匆匆就往行宫里走去,开玩笑,身份如果暴露,到时候侍卫回去向皇上禀报我们这一身装束,那才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第十八章 南囿秋风(上)
深秋,南苑,金风瑟瑟,落叶萧萧,碧空如洗,园内湖泊片片秋水,波光粼粼。参天古树上起落着远来的鸦雀,枯黄没人的蒿草中时有虫兽出没的叫声,置身于这妙趣横生的苑囿,只觉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手持纸鸢,婉晴与我挑了个空旷的地方,准备放飞手中的大雁。“姐姐,怎么不拿上凤凰,那可是奴才们专门为你备的。”婉晴拿着大雁准备往前走去。
事先叮嘱奴才们准备风筝,今天一大早送过来,一个是凤凰,一个是大雁,要说这凤凰确实做得细致、艳丽,展翅高空定然傲视群芳,可就因为如此,我才舍去不用,太华美让人望而生畏。
“倒是婉晴你,这宫女服你是穿上瘾了,出了行宫你便是我的宫女,回到行宫你又当你的主子,你这玩兴可有些过头了。”我微拧眉尖盯着她。
“姐姐,这行宫里就属你最大,你不说,谁敢多嘴。好姐姐,好歹让我有了回自在的机会,你就行行好,别再数落我。”婉晴嬉皮笑脸赏给我一个鬼脸,丝毫不在意我的警告。
瞪她一眼,我无计可施,“拿好纸鸢往前去吧,我来放线,有风来就撒手。”
“遵命,我的皇贵妃姐姐。”怪腔怪调应答,她兴高采烈逮着大雁迈开轻盈的步伐往前奔去。
站于远处的婉晴停下,我们相视而笑,一阵风经过,婉晴撒开手,大雁瞬时往上飞去,我快速放线。放飞纸鸢可不简单,可怜的大雁,被姐妹俩来回折腾也没能展翅高飞,两人互换角色跑来跑去,彼此眼中注满了“两个笨蛋”的埋怨。
许是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一阵强风送来,我们俩抓住这次机会,吸取之前几次失败的教训,这次该抽线,就快速行动,让大雁稳步上升,风力盛时,放线,风力下降,就收一些线。
眼见大雁飞高飞远,我把线柄交与婉晴控制。抬头仰望高空飞翔的大雁,视线随着它的漂移前后游走,一望无垠的蓝天充当它的背景,它虽渺小,却也让我心无杂念一心一意盯着它,除它之外,再是看不到别的,也犯不上去想别的。
心仿佛换到大雁身上,背靠苍天,尽展心卷,俯视万物,容纳万千。
“婉晴,今儿个我总算是吸了口爽快的空气,舒服。”
婉晴也深有同感,“何止是舒服,畅快之极!”顿了顿,却又一脸怪笑,“姐姐日后多让着皇上,别惹皇上生气,这样我也好跟着姐姐享福。”
竟敢笑话我,我绕到她身后,往她腋下挠去,婉晴瞬时怕痒缩成一团,笑个不停,嘴里大声喊道:“姐姐,我在放纸鸢,你怎么能乘人之危。”
她越是又叫又笑,我便是愈发变本加厉,小丫头,敢拿皇上来逗我。她左闪右躲,我便围攻堵截,当然也是她顾着手里的线柄不好反击,要不然说不准我就成了求饶的人。
我只顾着攻击她,被我挠到地上打滚的她这时高喊:“不好,纸鸢掉了,姐姐,看你干的好事。”
我头也不抬,只是继续我的骚扰行为,“少唬我,你这招不管用,今天姐姐我也豁出去陪你使劲疯。”
婉晴丢开线柄,使劲推开我,尖叫着跳起来,“谁骗你,你自己看,我追大雁去。”
我站起身,目光随婉晴跑去,果真如婉晴所说,大雁正徐徐往下栽去,不一会儿工夫,就落到了远处树林边沿的一棵大树上。
好端端的,大雁怎么就栽下来,莫非真是因为我骚扰婉晴?我赶紧一边飞快收线,一边急步往那棵大树靠近。
来到树下,婉晴早已手脚麻利上了树,真是让我惊叹。放下线柄,我仰头搜索,婉晴在树杈上站定,双手叉腰,气鼓鼓盯着挂在上方树尖的纸鸢,她够不上,再爬显然很危险。
“这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账家伙,这是大雁吗?眼睛都看哪儿去了,居然给姑奶奶射下来。”
听婉晴一叫嚷,我仔细观察,还真是,大雁可不就是中箭而亡,我不由感叹:“妹妹说的极是,这人射箭的水平一流,可这眼神却是末流。”
见婉晴竭力往上爬去,企图够上纸鸢,我吓得大叫:“婉晴,别动,实在拿不上就算,你要是摔下来,那才是得不偿失,不行就下来,听话。”
这段时间以来,婉晴何时听过我的话,仍是不甘心一步步往上爬,我这心也随着她的举动爬到了嗓子眼。
忽然我听到马蹄声由远至近,回头张望,但见一马一人正朝我们的方向飞驰而来,我赶紧喊道:“婉晴,别动,来人了,看见没?”
“什么人?该不是以为自己射中大雁,跑来捡猎物的呆子吧?”婉晴语气中冒出气焰,见她情绪激动,我更加担心她。
气归气,可婉晴偏偏不知自己的处境,还有些左顾右盼想要看清肇事者的样子,“婉晴,别动,你想吓死我呀!”
话音未落,果不其然,婉晴脚一滑,整个身子就像刚才从天空栽下的纸鸢一般从树上往下落,同时还伴着衣裳被树枝挂破的“嘶啦”声,我大惊失色,但还是不知天高地厚慌乱地想冲过去接住她。
“闪开,”说时迟那时快,来人把我推开,连人带马冲到树下。突然被推倒,手肘触地,屁股撞地,这人力气还真赞,虽是窘态倒地,但见他稳稳接住婉晴,我却又忍不住喝彩,真乃天降神马加神人,怎一个神字了得!
婉晴与来人面对面一愣,异口同声,“是你!”
随即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来人直接就把怀里的婉晴扔到地上,严厉责问:“大胆,谁让你们在此胡乱放纸鸢?”
这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唬得我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原来他知道那不是真的大雁,原来他知道那是纸鸢,原来他还见过婉晴。
婉晴气急败坏爬起,左臂整个衣袖都被树枝挂破,可她顾不上自己的形象,冲着马上的人吼叫起来,“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小小的侍卫,竟敢在此大呼小叫,我们放纸鸢碍你眼啦,你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给我们射下,还不赶快下马请罪。”
来人坐于马上纹丝不动,冷笑道:“小小宫女,竟敢如此猖狂,这是你们放纸鸢的地方吗?今日,领侍卫内大臣率领众内大臣以及所有侍卫在此,皇上亲自考较侍卫们的射箭水平。再者皇上有令,荣亲王治丧期间,不得娱乐游戏,你居然还有心情在这儿放纸鸢。何况,这纸鸢也不是我射下的,是皇上射的,派我过来把这不知死活的人逮回去听候发落。”
“你说谁是宫女,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婉晴尖叫着看向自己,立刻傻眼,可不就是宫女吗?
争吵不休的婉晴总算注意到这里还有第三者,那就是坐在地上看好戏的皇贵妃。婉晴立时换上一副夸张的神色,喊叫着朝我跑过来,“你死定了,看你干的好事。皇贵妃,你怎么了,你可不要有事,若是皇上知道你受了伤,把这人大卸八块都不足于泄愤。”
来人迅速翻身下马,“倏”地冲到我跟前,当即单膝跪地行礼,“奴才该死,奴才御前侍卫达礼给皇贵妃请安,还望皇贵妃恕罪。”
婉晴扶起我,装模作样为我拍拍身上的尘土,嘴角跑出得意的窃笑。
“起来吧,若不是你,她差点就小命休矣,谢你还来不及,何罪之有。”
达礼起身,眼神从下往上看向我时,定睛呆住,支支吾吾道:“你是那天的宫女?”
“什么宫女,眼睛瞎了吗?这一身装束,除了皇贵妃,谁敢?”婉晴先声夺人,抢先压住对手。
达礼迷茫的眼神让我心头一惊,那天的事情一定要掩住,怎么办?婉晴扶住我的手肘,一阵疼痛传来,心念一转,故意问她,“婉晴,手肘是不是伤着了,怪疼的。”
见我眼色使过去,婉晴立刻会意,可就是行为鲁莽,完全不顾体统。只见婉晴二话不说直截了当撩起我的衣袖,露出我的手肘,皮肉确实有蹭破,但婉晴的惊呼就好像我的胳膊已经断了。
“怎么办,皇贵妃的手肘血肉模糊,太医呢,快传太医,达礼,这下子你完蛋了!”
达礼顿时惊慌失措跪倒在地,“皇贵妃饶命,奴才不是故意的,确实是救人心切,皇贵妃恕罪。”
我打开婉晴的手,赶快放下衣袖盖住伤口,“伤口确实很疼,但也不至于血肉模糊,犯不上让你赔命。只是那日我身着宫女衣装乃是奉皇上之命行事,那可是私密之事,你可不能声张,否则皇上只会大发雷霆,那才会要了你的命。”
可不是,即便我是皇贵妃,我也要不了你的命,可若是皇上,你定然是怕的。达礼果真信誓旦旦绝不会吐露半字,一再谢我宽恕他方才的无礼、莽撞。
高手就是高手,见他轻而易举拿下纸鸢,我与婉晴眼神交会,赞叹流转。
☆、第十九章 南囿秋风(下)
“皇贵妃,请随奴才回去复命,皇上命奴才把放纸鸢的人带过去,既是皇贵妃,皇上定然不会计较,只是恳请皇贵妃亲自前往,奴才也算有个交待。”
婉晴撇撇嘴,不乐意地解释:“皇上错怪我们了,我们也不是只为图乐子,放飞纸鸢也是放飞心中思念,寄托哀思而已。”
确实如此,连我都禁不住感叹道:“是呀,飞到天上的人于我们这世间的人来说就是遥不可及,可这翱翔天空的纸鸢却能触手可及,真让人羡慕。”
“皇贵妃,”只听达礼和气地宽慰:“皇上疼爱荣亲王,皇贵妃是荣亲王亲亲额娘,等会儿只要如实禀报皇贵妃此番思念爱子之心,皇上定然不会责备。”
还真是个机灵的侍卫,脑筋转地挺快的,我只是淡淡笑着没应声,婉晴倒是很同意,不住点头。
三人一同往达礼方才过来的方向走去,没走几步,我突然意识到婉晴不能去,她这一身宫女装束,再加上那破烂的衣袖,躲都来不及,还敢往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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