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日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
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簁簁。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我相信两情相悦的爱情,可我很难相信天长地久的爱情,火花四溅、电光石火的爱情让人期待,让人疯狂,让人迷醉,可人心的多变、世事的无常总会让爱情很容易香消玉碎。或许皇上感叹的是对爱情的期待,而我叹息的则是对爱情的失望。
赫桢出现在我房门前,我吃了一惊,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新婚之夜他出去后再没进来过,宽敞的房间已经被我用屏风隔成了书房和卧室。
他进屋后淡扫我一眼,然后便如进了无人之境一般自己在屋里四处转悠起来,这儿看看,那儿瞅瞅,他这个样子让我心里很不舒服,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我的私人空间,可碍于他的身份,也只能由他。
一饱眼福之后他回来坐在椅子上,我站在一旁问道:“妾身让菱香给爷上杯茶?”
“不用,”他抬手阻止,随即放下,手指在身旁的茶几上敲打,这时他注意到茶几上的植物,“这是什么草?你倒是悠闲自在,连个草叶子都擦得干净油亮。”
有一种想笑的冲动,可还是强压化为无形,耐心解释道:“这是兰草,确切的说这是银边墨兰,正月、二月是花期,花色深紫,馨香暗溢。”
他好奇地端详了一会儿,“你和这草同名?它也像你一样整天就知道喝墨汁吗?”
我微蹙眉尖,他显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难怪?都喜欢喝墨汁,还真是志趣相投。”我听着他这些没头没脑的话,选择一言不发。
“昨儿个皇上召见我,催我回通州大营呢!今晚还特地在宫里设宴款待我,不对,是我们夫妇俩,今儿个一同进宫赴宴,你准备一下?”
他摆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我虽面无表情可心头却是一颤,“妾身一介妇人,有什么资格进宫赴宴,爷在外辛苦奔忙,皇上设宴犒赏,足见皇上对爷的重视,我就不去了。”
他一声冷哼,“重视我?恐怕他想见的是你,而不是我?朝廷上一副仁义道德,喊着连年水旱,民生困苦,是他有负于上天作君之心,是他的过错。回过身来就忙着要召见别人的夫人,他还真有闲情逸致,这般无德,上天能眷顾他吗?”
他到底想说什么,我的心神自从他进来后就不得安宁,“你真的不去?”
听我回答“不去”后,他站起身,凑到我耳边,低语的姿势可声音却足够响亮,“我在场不方便吧?要想动手动脚也不合适?把别人的老婆占为己有,他又不是没干过,这次轮到我了。怎么?公主带你去南苑,他没看够吗?不过几天的功夫,他就迫不及待啦?”
心都蹦到嗓子眼了,我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觉得自己委屈,可又难以自辩,不知如何回话。
“回答我,在南苑你们都做什么苟且之事了?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他用力抓住我的胳膊,声音震耳欲聋。
忍着疼痛,我脸带愠怒看向他,“你放开我,公主带我去南苑,事先我不知道,否则我不会去。今日赴宴,我不去,我谁也不想见。你说的苟且之事,我没有做过,我问心无愧。”
他放开我,仍旧是冷言冷语,“相信你,你当我是傻瓜吗?你在南苑时,无时无刻都在公主身旁吗?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有一个多时辰不知所踪,急坏了身边的侍卫还有你那刚提升为内大臣的阿玛,那时候偏偏公主身旁没有你,这难道不让人浮想联翩吗?说说看,你去哪儿了?既然问心无愧,那就仔细说给我听。”
顿时我哑口无言,他说的对,我的确和皇上在一起,的确只有我们两人,我的确是对皇上动手了,可不就是我拉着他到湖边,可不就是我帮他洗干净双手,可不就是我帮他包扎伤口。当时只是惊惧于他的受伤,并未察觉有何不妥,可现在想来,自己的举动未免太过轻浮,难不成赫桢连这些都知道?那么他生气也是理所当然,我的确是做错了。
“你哑巴啦?被我说中,无言以对了吧?”我不知自己是心虚还是负屈,可我就是无法开口申辩,突然很想逃走,躲开这些纷繁复杂的问题,想着想着我慢慢退到书桌前,扶住桌沿背对着他。
他冲到我身旁,抓住我的肩膀强行扭过来面对他的疾声厉色,“你还想躲到哪儿去,你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你······”话没说完他突然放开我,他的视线移到了我书桌上刚写的《凤求凰·琴歌》,怒气在他脸上快速升腾,我不寒而栗,慌忙后退两步,他回过头怒火朝天地吼道:“这是谁写的,你写的?”我惊恐地点点头,再次往后退。
他二话不说冲过来“啪”地就扇了我一耳光,我只觉得耳朵“嗡”的一下,身体摔倒在地,脸上生疼火辣,许是嘴里头被牙齿咬破,嘴角开始渗出血来。
他用手指着我,大声辱骂道:“我赫桢倒了八辈子的霉摊上你这样的贱货,我的脸面都让你丢光了,你们这对恬不知耻的奸夫***,害我成了大家的笑柄。”
他的暴行、他的污言秽语打跑了我的惊恐,我用手背拭去嘴角的血,冷冷地盯着他,“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让你成了笑柄。”
“真是可笑,自己都做了还厚颜无耻地问我。好,我问你,我赫桢何德何能,皇太后为我加官进爵还给我指婚?皇上呢,等不及把我赶出京城,估计心痒得都快发疯了吧?难怪皇太后把你给了我,恐怕就是担心你这样的女人***后宫,我有什么错,凭什么我就该替他们接了这烂摊子,凭什么?”
他的恶言恶语犹如当头一棒击打过来,我傻眼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为什么会***后宫?这些莫须有的指责让我的怨忿也在顷刻间爆发出来,我挣扎着站起身,外面虽是阳光和煦,可我全身冰凉,冷若冰霜地看着他。
“果然是无德无能,才只会把气撒在女人身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了?你倒是说说看,我怎么***?太后为何把我嫁于你,你应该去问太后,你以为我乐意吗?太后懿旨,我能抗旨不遵吗?我是不知道你在哪儿听了这些闲言碎语,有本事我们一起到太后、皇上跟前对质,无非就是搭上这条命,也让你那高贵的脸面得以澄清。别以为就你受了莫大的屈辱,我虽是女流之辈,可我凭什么就该这样任人宰割、任人羞辱。”
他气急败坏还想再打我,这次我面不改色瞪着他,就算被他打死我也不甘如此忍气吞声,看我这样,他反倒放下手,恨恨地说:“无风不起浪,清清白白又怎会无端端有这些传言,更何况洞房花烛夜他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心意。为什么,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夫人,为什么还要见面,如此羞辱于我?”
“我不懂你的意思,总之,我问心无愧,信不信随你。”
他茫然地看着我,然后转身步向桌子,眼睛又盯向桌上的字,忽然他再次勃然大怒,拿起那张写着《凤求凰·琴歌》的纸,不过是瞬间,那张纸就变成一堆碎片散落在地,可他依旧不解恨,风卷残云般把我桌上的笔墨纸砚通通狂扫在地,同时还不断吼骂道:“我向来不喜欢读汉人的书,可这个我看了无数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仰天大笑,笑得我心里直冒冷气,“真是可笑,可笑之极,他在向我的夫人示爱,我居然一知半解。如今呢?你写这个为的是什么,与他遥相呼应吗?”
说完他疾冲而来一手抓起我的衣襟另一只手挥起眼看就要狠狠打过来,说时迟那时快,菱香突然冲进来紧紧拉住他,这更加激怒了他,抓住我的那只手使劲把我往书桌推去,我的头就这样撞在桌沿上,额头转瞬鲜血直流盖住了我的半边脸,我恍恍惚惚瘫倒在地,闭上眼睛,耳边传来菱香撕心裂肺地哭喊声。
☆、第十章 情薄缘悭
一夜的迷糊,一夜的疼痛,待得完全清醒时已是次日中午,菱香片刻不离守在身边伺候,双眼哭成两个红肿的核桃。
三日后,我不过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菱香进门看到便催促我回床上躺着,靠坐在床,菱香的疲累样子让我心疼,不由感叹道:“菱香,没有你我可怎么活?”
菱香“哇”地一声放声哭出,趴在我腿上不停抽泣,“小姐,老天不开眼呀,为什么要让小姐受这些苦,非把人活活折腾死呀!”
轻抚菱香的头发,虽有气无力但还是尽力宽慰她,“菱香,看你说得这么凄凉?什么死不死的,有你这么照顾我,我好着呢?”
菱香抬起头,泪眼迷蒙中突然蹦出难以平复的气愤,“小姐,奴婢要回去告诉老爷,姑爷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小姐一个弱女子,他居然下得去手。别的不说,大公子若是知道了,绝不会善罢甘休,非揍他一顿不可,好为小姐出气。”
“菱香,你不是一向都避着洛舒大哥吗?你刚才这口气仿佛倒挺热络?”我眉眼含笑打趣着她。
菱香有些不好意思,“那是从前,这两年奴婢确实觉得大公子他是个好人,却也是实心对待小姐。”
“是呀,家里人都很疼我,”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花,我郑重其事给她下了死命令,“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既然你知道大哥的脾气,就更应该守口如瓶,我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至于我与赫桢的事,我自会处理,如你所说,我能管好奴才们,我能打理田庄,我还不能处理好与赫桢的关系吗?”
菱香显然持有疑虑,“小姐的本事奴婢毫不怀疑,可万一姑爷再动手,小姐如何保护自己?”
突然她脸上一道亮光而起,喊道:“对了,小姐可是皇太后亲自指婚,要不进宫求太后给姑爷下道懿旨,从此再不准打小姐。”
“菱香,”这丫头还真不把太后当外人,“你以为太后的懿旨随随便便就给,你当大街上买白菜呢?这是自己府上的家务事,我自己能解决,你放心好了,去忙吧,我睡一会儿。”
说着,我便躺下,菱香不再吱声,但也没出去,拿了刺绣在一旁忙着。我侧睡转向床里侧,菱香这一提太后,我心里百般滋味涌出。太后一道懿旨把我推入深渊,我对太后的怨愤一直深埋心底,我只盼这是最后的懿旨,从此都不要再和太后有任何瓜葛。
至于求太后做主,责备赫桢,这就更不可能,若太后追问赫桢为何打我,我能说是因为皇上吗?赫桢一句句的斥责无不冲向皇上,就连岳乐也曾说过我与皇上关系匪浅,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我却是一片茫然,乱,纷乱如麻,剪不断,理更乱。
正想着,门外传来阿布德的求见,菱香过去开门询问,他说请我到书房,将军爷要见我。
菱香一听,立即拦在门前,“姑爷非要了小姐的命才罢休吗?我们小姐到底做错了什么非要这样?那就先打死菱香吧!”
我赶紧起身,正收拾着,就听阿布德说道:“菱香,你一个奴婢,主子们的事情你要死要活做什么?”
我来到门前,拉开菱香,“阿布德,别理她,别往心里去,她也是心疼我才这样。”
阿布德点点头,却又语重心长对我说:“爷打伤夫人的那晚进宫赴宴,回来后这几日就一直在房里不言不语,谁也不敢靠近。夫人,爷是我看着长大的,要不是心里难受之极也不会这样,夫人虽进府不长,可老奴这双眼睛也看得明白,您是个好人。如今还请夫人过去,有什么说个明白,有误会就消除误会,这样下去终究不合适呀!旁人说三道四,那终究是闲话,自个儿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我毅然走出房门往书房而去,阿布德紧跟其后,走出一段路,菱香匆忙追来扶住我,看她眼中布满忧虑,我送她一个浅浅微笑,给她安慰也给我鼓励。
阿布德和菱香侯在书房门口,我推门进去,返身关好房门。呆坐在椅子上的赫桢着实让我吓了一跳,双眼布满血丝,脸色枯槁,没刮脸胡子拉碴显得更加沧桑。我坐下来默默看着他,静静等着,等他开口还是等他动手?
从我进屋起,他就一直面无表情紧紧盯着我,沉寂许久才咬牙切齿愤愤说道:“看你这一脸的憔悴样,你的好皇上看见了还了得。见我独自赴宴,失望之情毫不掩饰,居然还厚脸皮地追问原因。”
怨恨的目光愈发汹涌,“听到我说你不守妇道挨了我一耳光,他居然不顾体面立刻就赏给我一耳光,我气急难平,直说你磕破脑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恐怕命不久矣,他冲过去拿起佩刀就想砍了我,要不是安郡王冲进来抱住他苦苦相劝,我怕早已是刀下亡魂,这大清朝我是因为打了夫人而被皇上诛杀的第一人。”
突然,他放声大笑,只是笑声中满是凄凉,笑声停止,凄凉转而注满他的眼眶,“夫人,解气吗?有皇上为你出头,你还留在我府里做什么?这将军府太小,容不下你!”
我闭上双眼低下头,只觉背脊起了一阵冰冷的抽搐,渐渐扩展到全身,接着又刺向心房。
我睁开双眼哀怨地看向他,“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会满意。皇上的想法岂是我能控制,如若步步相***,我甘愿一死了之,但绝不是因为我做下什么亏心事,而是因为我一介女流无立足之地只能如此成全了大家!”
他冷哼一声,嘲弄道:“一死了之?别说是死,就算你掉根头发他都不会饶我,我才想问问,我该怎么办,你们才满意?”
心酸和无奈把我推进回旋无止的漩涡,不只是我,赫桢也被困于其中,顷刻间我意识到,不止是我满腹怨恨,赫桢也一样,我们此时可不就是同为天涯沦落人吗?
我们俩就这样无声无息坐着久久不语,最后他起身走去,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红色雕漆方形盒子交给我,盒子四面雕着精致、美伦的花卉图案。
我疑惑不解地看向赫桢,他悲伤地回望我,“新婚之夜,皇上差吴良辅送来两件贺礼,一是名为‘喜上眉梢’的羊脂玉佩,另一件便是这个盒子。吴良辅千叮万嘱这是给夫人的,只能夫人自己打开,当时我正在酒兴上,哪里顾得上这些,吴良辅一走我便迫不及待打开瞧瞧。”
“我向来对汉人的诗词歌赋反感,盒子里皇上写的字我能读出,意思却是似懂非懂,可我总该弄清楚是什么意思吧?等我完完全全明白其中含义,气愤填膺之余就是追悔莫及,早知如此,我宁愿做那盲眼瞎心人,你我既有名分,就该糊里糊涂坐实了夫妻,这本就理所应当。怨只怨我违抗圣意私自打开,从此便一头栽进这无底深渊,再无路可逃。”
我抱住盒子,抬头看向站于我跟前的他,他抬起手捋了捋我因为包裹伤口而被压住的一缕头发,“墨兰,你我虽有夫妻的名分,可我们之间远隔千山万水,只得作罢。虽未曾有情,可你还是把府里、田庄管理得井然有序,我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阿布德说得对,有你这样的夫人,是我的福气,别的不说,你对这个家确实是一心一意。我走了,还望你好生照顾浮萍,它日顺利产子我赫桢也算是后继有人,拜托你了!”
说完,他朝门口走去。“赫桢,”我叫住他,放下盒子,走到他身后,“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只觉自己受了莫大的委屈,却从来不曾想过你也一样。既然我已是你的夫人,我保证,再不会见皇上,以后也不会去找公主,真的。”
他转过身眼中滑过动容,但很快又充满无奈,“墨兰,该是怎样便是怎样,日后的事情你我都无能为力。”
言毕他打开房门头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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