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杀杀、尔虞我诈的日子过久了,他心中早已荒凉一片,像沙漠般的无情,冷热皆由自己受,然而这小妮子的出现却像甘霖般,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植入一片绿洲。
「你怎么还不走?」哭完了,哭累了,心情也轻松许多,这个人虽怪、虽冷,可是却在她伤心难过时默默的陪在一旁,比起卓珩……算了,人比人,气死人!
「陪妳;。」
一句简单的话却勾起宫冬华百感愁肠。
「你是好人。」
陌生人的脸部瞬间抽动一下,眼神霎时灰黯。
「对妳;而言,此时此刻我是好人,但对大多数的人来说,我却是十恶不赦的坏蛋。」
他似是有感而发,苍白瘦削的神色里,有着不欲人知的苦。
「你怎么坏?」宫冬华天生的好奇心又被勾起,已忘了方才的哭哭啼啼,「说来给我听听,也许我可以帮助你。」
叹了一口气,陌生人一反原本的冷漠,「小女孩,江湖多变,人生诡异,别太轻易相信人,因为人生无常,今朝也许我们是朋友,但他日再见也许是敌人,所以,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日何处归』吧。」
「嗯,还有温度嘛!」她突地蹦出这话。
「妳;说什么?」
「我说,原来你不是冰块,还有一些属于人的温度嘛。」说完,便恶作剧似的一笑。
陌生人动容似的牵动嘴角,不知是太久没笑还是忘了怎么笑,总之他的笑看起来干干扁扁的,好像营养不良似的,惹得宫冬华直笑。
他有点无措的看着她,「有什么不对劲?」
「没什么不对劲,只是突然发现一个有温度的冰块,笑起来时原来也像阳光般一样动人!」
她的一席话震得他长年来裹在表面的冰霜纷纷四分五裂,午后的一抹斜阳刚好照在他脸上,柔和了他原本冷峻刚毅的脸部线条。
「妳;是个好女孩。」沿着岸边,他们并肩而走。
「得了,我们都甭再往脸上贴金。走,今儿个来个不醉不归,诚如你所说的,今朝有酒今朝醉,莫问明日何处归!」
此时,她的心里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也许一醉真能解千愁吧!
一弯明月倒勾在广阔无边的天际,黑黝黝的天际闪着粒粒耀眼的星辰,湖边偶尔传来野雁或孤鸟叫声,一艘船静静的躺在湖泊上,昏黄的灯光为微凉的暗夜带来丝丝暖意。
船上偶尔传来几句谈笑声,仔细一听,不就是宫冬华那清脆亮的嗓音。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虽然对饮者话不多,依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酷样,但从他眼中所流露出来的暖意,却是不折不扣的真诚。
望着她那毫无心机、坦诚相待的胸怀,陌生人心中顿时感慨万千,幽幽叹了口气,一举饮尽手中杯物。
「好酒量,不过这么喝法太浪费此景此酒。」她实在有点看不过去,本来不想多管闲事,但经过一晚的相处,她觉得面前这个酷哥似乎有极深的心事。
「人生得意须尽欢。」淡淡的语气里,包含着深沉的无奈。
「说得好,但你现在得意吗?」
看他那鸟样,鬼才相信,用失意来形容还差不多。
「得意与失意不过一线之隔,正如是与非,善与恶。」的确,今晚的他是矛盾的,是得意同时也是失意。这小妮子的出现,扭转了他一直以来生命的轨迹。
蓦然回首,他的生命中布满着斑斑的血迹,只是……浪子的命运容许回头吗?
皎洁的明月照得她一身坦荡洁白,却也照得自己满身的污秽不堪!
「世人善恶难分,江湖黑白不清,只要无愧于天地,五湖四海任遨游。」宫冬华似是有感而发。
记得以前在大富堡时,她爹总是这么告诫她们,而今真正涉及江湖,才真正明白江湖饭不好吃。
「看不出妳;小小年纪竟说得出这番道理。」江湖无情,他怎么不懂;即便有情,一旦时势所逼,也难免无义。
「才怪,这是抄袭我爹的话,我只是替他宣扬罢了。我倒觉得阁下你应该放开心胸,多吃、多笑、多说话,免得郁卒得内伤。」见对方一副虚心受教模样,她干脆好人做到底的帮他开导开导,「首先阁下你须先洗心革面,把你那副冰块似的尊容溶化一些些,免得别人见了你冻坏了。以后没事就笑三声,笑久了自然就习惯,省得别人以为欠你多少银两。再来换掉你那一身黑摸摸的衣服,保证你神清气爽、英气逼人、可亲可近。」
「原来我有这么多缺点?」出道以来,她是头一个敢批评教训他的!在黑道上谁都知他是冷面冷心冷血,却不曾有人胆敢说他像--冰块,唯有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妮子,可是……他竟然喜欢这样的感觉。
这倒不如说,唯有在她面前,他才觉得自己是个人!
「难道你不觉得?」管他尊容如何?她不曾害怕或讨厌,跟他在一起的感觉与卓珩不同,跟他在一起心是踏实安稳的,而跟卓珩在一起,一颗心却老吊在半空中,忽喜忽怒、忽得忽失,自己完全无法掌控。
「那妳;害怕吗?」他语气里含着一丝不安。
「笑话,我宫冬华会怕你?神秘怪人我都不怕了,会怕你?」些许的酒意惹得她双颊酡红,情绪高昂。
「神秘怪人?」他双眉一皱。
「没错,他就是江湖上新崛起的冷面杀手,我这次偷偷下山就是为了他。」
「他……很可怕吗?」
「他有什么可怕?江湖上杀手多得是,可怕的是他的武器,传言他的武器能在瞬间一招令人致死,而且武器射出时会出现一道荧光,美丽又诡异,你说拥有这武器的杀手可不可怕?」
陌生人整个脸突地变色,眼神冷冽了起来。
「妳;……要杀他?」他艰难的问出这话。
宫冬华认真的思索一番,「我倒没想过是否要杀他,只是对他很好奇,但如果他做了许多伤天害理、残害武林的事,我宫冬华绝不会放过他!」
转过身望向远处,漆黑中但见微微光亮,模糊而遥远,正如他的人生……他的心不由得黯然。
「你看,流星。」她兴奋的大叫。
流星迅速的坠落,美丽一时,终归平静。他的生命就像坠落的流星,只属于黑暗。
希望--只是瞬间!
「流星代表生命的结束。」他幽幽的说。
「也是希望的开始。」宫冬华接口道。
陌生人倏地转过身,「妳;是个善良的精灵。」
有一剎;那间,她似乎看到他眼中正闪着泪光,温柔的语气里有着对人事的不舍眷恋。
但一眨眼,泪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声大笑。
她不解的皱眉头,「你醉啦?」
「妳;刚才不是说,要每天大笑三声?」
不知怎地,她直觉他的笑中有苍凉、有无奈、有……有许多她不了解的东西。
「好吧!今晚我们就来个不醉不归,如何?」
宫冬华豪气万千的说,试图挥走眼前这个男人无意中透露的寡欢与忧愁。
他默默的看了她一眼。是的,人生难得几回醉?况且……一醉能解古今愁!
第六章
照顾了冉若梦一夜,卓珩回房时原就想倒头一睡,没想到宫冬华和他闹了睥气跑出去,等他一觉醒来,仍迟迟见不到她的踪影。
由于急着想从冉若梦身上知道辜星的消息,他只好先行赴约了。
原本他一心想与她分享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想她的脾气一向来得快去得也快,但这次大概是生理期作祟吧!火气才会特别旺盛,加上她对他与若梦姑娘有误会,看来还是等她气消后再说。
接近冉若梦的房门时,他看见一个身穿劲装的黑衣男人伫立在窗口,他不动声色的走到他身后,突地对方一个转身,眼里的惊讶一闪即逝,随即用极为冷漠接近审判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你是谁?」卓珩开口问,全身早已处于警戒状态,因为他已嗅出由这个黑衣人身上所散发出的敌意与杀气。
在黑衣人末开口前,屋内已传来冉若梦的声音。「谁?」
黑衣人一听,眼神一敛,瞥了他一眼后便迅速的离开,留下一脸狐疑的卓珩。
「刚才屋外有人?」冉若梦走出屋外,脸色虽苍白,神情却仍警戒。
「一个黑衣人。」卓珩边说边注意她的反应。
「是他!」她轻皱了下柳眉。
他肯定的说:「妳;认识他。」对于黑衣人的敌意,他虽然感到莫名其妙,却也有一丝好笑。
「一个不相干的人。」她冷漠以答。
卓珩了解的点头,嘴角勾抹淡笑,心照不宣。他和黑衣人未曾谋面,无怨亦无仇,头一次照面就有敌意,理由只有一个--冉若梦。
而且他可以肯定,那晚后花园里曾出现的陌生客就是他没错。
「妳;的伤好点了吧!」走进房内,他真心的关怀道。这个跟阎王抢回的命,可是他付了全副精神才起死回生的。
冉若梦答得有些不自然,「谢谢你。」在她的生命里,这句话是奢侈的。
「我接受。」卓珩老实不客气的回答。
她有些错愕的抬头看了下他,对于他的坦荡及不造作不由得心生欣赏。
反观自己,只要一忆起昨晚昏迷时所发生的一切,就不禁脸红心跳,虽然他的目的是为了救她,可是……一个女人一旦被窥见其身,其清白就非君莫属,然而宿命的安排却往往捉弄人,她……有这个福分吗?
幽幽叹了口气,掩去心中的落寞,她言归正传。「你为什么千方百计要寻找神秘怪人?」
虽然他救了她,但她仍要了解他的目的。
卓珩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开口说:「这事说来话长,我只能说捉拿他是我的天职,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或古今中外。」
虽然她并不十分了解他话中的含意,但只要他们不是一丘之貉,她就可告诉他她所知道的一切。
「他目前的落脚处在东门城外七里坡,烟水亭的附近。」
「妳;怎么知道?」卓珩眼里闪着一道光彩,接着问:「昨晚妳;为什么会中了他的枪?」
「原来他手中的武器叫,枪』。」至今回想起来,她仍心有余悸。难怪,难怪元默说门主费尽心思要得到手。
「没错,他射向妳;时是不是会发出荧光?」对于文明产物,只怕愈描愈黑,所以他简而言之,还好冉若梦并不是一个穷追猛问的人,换作小宫宫,恐怕……他不由得发出会心一笑。
「没错,江湖上从不曾出现这样的武器,它的光芒不仅诡异,而且美丽。江湖上传言他处处奸掳妇孺、滥杀无辜,加上他的武器所带来的神秘色彩,无形中已为江湖掀起一波暗涌,于是我奉……为了一探究竟,在各方面探查他的行踪,直到昨天终于找到他的落脚处。」
听出她似乎有意隐藏一部分实情,卓珩心中虽然有些纳闷,但仍不露声色。
「妳;如何确定他就是神秘怪人?又为什么会中他的枪?」
辜星虽然素有冷面杀手之称,但就他所知,他从不轻易开枪,更不会做出奸掳妇孺、滥杀无辜这种下三滥的事。
虽然他行事冷、狠、孤、绝,但撇开敌对的立场来说,他是一个很有格调的杀手。
「这恕我不便奉告,但我保证数据来源绝对正确,至于我为什么会中他的枪?因为当时不止我一个,尚有一名黑衣人,在黑暗混乱中,他的荧光射向我。」
「另一个黑衣人?!莫非就是刚才屋外的黑衣人?」他脑中迅速的反应。
「这……也许是,也许不是。江湖上对神秘怪人有兴趣的,不止你我两个。」冉若梦简单的一语带过,同时避开他那对神秘且与众不同的绿眸。
卓珩的心中有些混乱。捉拿辜星原本是件极为单纯的事,但就今晚所知道的来说,这一切似乎又变得复杂起来。
然而问题出在哪里?
看了沉默的冉若梦一眼,卓珩瞬间了解,问题是出在她所保留的那一部分。
「若梦姑娘,传言可能有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会做出滥杀无辜这种不入流的事,因此在『你们』查出真相前,希望可以给他一个澄清的机会。」
虽然他也急于要捉到辜星,但亦不希望他就此莫名其妙的冤死在古代,况且这件事他愈想愈不单纯,总觉得似乎有某种阴谋在暗中进行着。
「你不是要捉拿他吗?还替他说情?」她着实不解。
「没错,但我也不希望他替人背黑锅,或者承担莫须有的罪名。」
「你的意思是说他只不过是一个刚好被利用的棋子?」冉若梦的心思突然有些慌乱起来。难道……
「也许。」其实他并不十分确定,但他更不确定眼前的她是敌或友,唯一确定的是,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看来你跟他一样神秘。」
望着眼前曾救她一命的男人,冉若梦突然有种想了解他的渴望,这种渴望在她的生命中从不曾有过,一思及此,她不禁心慌起来,心里有某种东西似乎正悄悄的苏醒……
卓珩露出他吊儿郎当的招牌笑容,外加无懈可击的自信,朗声说:「总之,妳;相信我绝对不是坏人就好。」
看着他熠熠发亮的眼眸,冉若梦忆起他们第一次在后花园见面的情形,当时他也是以这样的眼神与笑容对她说。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卓公子,好人与坏人是不会写在脸上的。」她回以淘气的一笑,默契同时流转在两人之间。
卓珩学着那晚冉若梦的语气,「卓公子,虽然好人与坏人不会写在脸上,却会表现在言谈举止间。」然而画虎不成反类犬,同样的一句话由他嘴里说出来,反而增添了一股闷骚味。
冉若梦被逗得不禁笑了出来,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脸上那股冷漠也随着娇笑而溶化成另一股温柔与甜美。
卓珩看得不禁有些晕眩,然后他突然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声。
「怎么?好好的叹啥气?」不管眼前的女人真实身分如何?他总觉得忧愁不该出现在她绝美的脸庞上。
走近窗口,她打开一扇窗,一池雅致的荷花霍地映入眼前。
卓珩感觉到一阵凉意与暗香扑鼻而来,眼前的冉若梦与池内的荷香彷佛合而为一,形成一副绝美脱俗的荷花仕女图。
剎;那间,他再度感到晕眩。
「好久不曾这样开心了。」彷佛说给自己听似的,冉若梦喃喃自语,「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既然舍得肯爱千金轻一笑,又何苦自寻烦恼强说愁?」
他向来就是十足的乐天派,即使身陷险境也不忘自娱娱人,因此对于她的愁绪满怀。他倒有些不能苟同。
「你不懂。」望着一池荷花,她眼底有一股深沉的无奈。
「我是不懂,人间伤心事岂止万千?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伤我心者,前尘往事放水流。有道是:一笑能解千古愁,心头放宽任遨游。所以人要常笑,与其当一朵无心的蔷薇,不如当一株盛开的小花。」
呵,以前老觉得母亲要他强习的词儿文诌诌且乏味,如今总算可以派上用场。
「看来你的人生尽是一帆风顺,无波亦无浪。」她话中并没有嘲弄的意味,只是人生际遇各不同,洒脱话谁不会说,不过事未临头罢了。
「妳;错了。」扳过她的身子,卓珩看进她的眼眸深处,真挚的说:「我这一生不知打过几番生死战,生与死对我来说,往往仅在一线之隔,也许是经历太多的生死挣扎,所以我一直很珍惜活着的日子,只要活着的一天,我就让自己快乐一天,这样才对得起自己,也对得起周遭的朋友与亲人。」
「朋友与亲人?」冉若梦澹然一笑,多生疏的词儿啊!「你我素不相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突然好想知道为什么?
以前她从不问为什么的。
「要听实话还是假话?」他挑眉的问。
「当然是实话。」对于他的问话,她觉得有些唐突与好笑。
「因为妳;长得很美。」卓珩倒是实话实说。
冉若梦一听蓦地脸红,如此不加修饰,直截了当的赞美倒让她有些手足无措,心口怦怦直跳。
「原来你只是被我的外表所迷惑?」略转过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