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可以为爱情而死,便把船票给一个也准备走的学妹,我知道红玉一直很倾慕远达,所以便要她好好照顾他。
“我父母知道这件事气得快疯了,把我痛打一顿,送到军队里,跟着他们一起撤退到台湾来,后来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华香梅站起来,走到了窗户边,声音悠远:“嫁给你是我福气,你一直以为我在怀念过去,其实谁没有过去呢?我们都老夫老妻了,总不好再学年轻孩子说什么爱不爱吧?”
韩奇风整个头探到外面来,听得痴了,好一会儿才傻傻的开口:“当年你嫁给我是因为你没法子生活,现在你又见到当年的情人——”
“什么当年的情人?!”她笑骂。
他瑟缩一下,讷讷地说:“本来就是啊!不然该怎么说?”
华香梅瞪着他:“我说了每个人都有过去的,难道你会没有吗?当年我只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娃儿,现在我都快六十了,难道还学人家偷人?”
韩奇风沉默,她的话正说到他最害怕的事情上去了:“我一直没敢问,像因为我怕你的选择——”他坦承,然后鼓起勇气面对她:“我也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这脾气,可是改也改不了,如果——如果——”
“如果怎么办?”
“如果你想——想和他在一起,我——我会——会——”他声音越来越小,突然像消了气的皮球似的坐在床上:“我大概会成全你吧!”
“这么大方?”她微笑。
他苦着脸:“要不然怎么办?难道还打你一顿?你照顾我们父子俩三十多年,我总不能让你板着你过一辈子!”
华香梅失笑:“你以为我板着脸是因为讨厌和你一起生活?”
他丧气地点点头。
“你这个木头人!”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板着脸是因为你们父子俩一个比一个皮,我要不板着脸还有谁制得住你们?”
韩奇风迷惑的眨眨眼:“你的意思是——”
华香梅朝他摇摇头:“怎么一遇上感情的事你就变成木头了?我懒得跟你说!”
她又好气又好笑的走出房间。
“喂!老婆!”他跳下床来:“等一等!你说清楚嘛——喂……”
☆☆☆
有了方群智的承诺,何安琪果然失去了踪影,韩拓乐得轻松,全心全意放在泰生的身上,努力要使她回心转意,而他的这一仗却打得苦不堪言!
他完全见不到荆泰生,打电话到她家,总是阿竹无奈又气忿的告诉他:“荆小姐说她不在啦!”打电话到办公室,她不是在开会便是出去办公。
他每天守在她去上班的必经之路,或是她家的门口,她总是有办法像躲瘟疫似的远远躲开他。
荆远达替他传达了他的每一句话、每一封夜夜熬到天明才写出来的情书,可是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他集合了所有他的盟友,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打动她的心。
韩拓沮丧得想自杀!
群美在无奈之余总忘不了刺他两句,说他完全是咎由自取,怨不了别人,事实上连群美也很难见到泰生,她似乎想把自己完全埋藏起来。
她会打电话向韩氏夫妇请安,可是只要话题一扯到她他,她便会有一千万个理由可以挂上电话!
他知道,她是极尽全力要将他关闭在她的生活之外,他该怎么办?在好不容易才发现他的真爱的现在,就这样无疾而终?
叫他如何忍受?!
他跌跌撞撞的冲到泰生的家,午夜十二点,他不相信她还能以她不在来躲避他!
阿竹有些不愿却又饱含同情的开了门让他进来,指了指泰生紧闭的门,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里面的泰生开口:“谁?爸爸吗?”
“是我,让我进去!”
泰生变了脸色,她蜷在床上的身体迅速僵硬起来:“我已经睡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以后?”他苦笑:“你还会让我们之间有以后吗?今天我无论如何也要见你一面!
你开门。“
他用力的敲着她的门,那一声又一声在夜空中显得特别清脆的重击声一下又一下的敲在泰生的心坎上,敲在她理智辛苦筑成的墙上,她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有用的!你走吧!”
“泰生!我求求你让我见你一面!你不能这样对待我!至少让我把话说清楚,你不能就这样判我死刑!泰生,你开门!”
酸楚的泪水滴到棉被上,灸热得像是一锅沸腾的苦水,她的心呐喊着、哀求着,而她的理智,那被她废弃已久的理智却宣告着它的权威!
“泰生!你再不开门我会把门拆掉!任何人也不能阻止我。你听见没有?我真的会!”
荆远达走了出来,韩拓脸上那种饱受折磨的神情令他不忍,他无法坐视自己固执的女儿任幸福自她的指尖溜走,他默默的递给他一把钥匙。
门外的声音停了,她听到一阵沉重而且缓慢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就这样放弃了吗?她黯然的抱住自己。
咔喳一声!
她惊跳起来,韩拓的身影高高的耸立在她的面前:“我进来了。”他沙哑的宣布。
荆泰生迅速披上外衣,躲进棉被里,冰冷的神色和棉被上的泪痕恰成对比。“你很不懂礼貌。”
“在爱情面前礼貌不值一提。”他走到她的面前,坐在床沿上,贪婪地看着她,仿佛要补偿这些日子的相思苦:“为什么不肯见我?”
“没有必要。”
“为什么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我找了你好久,好像有一辈子那么久了,你忍心让我受苦?”
你不也让我吃苦了吗?你不也将我的心弃如敝履那么久了吗?
她沉默地盯着自己在棉被上交握的双手,理智将她过去所受的苦一件又一件的细数出来,坚定了她的决心。
“何安琪根本没有怀孕,就算有,那个孩子也不是我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如果那真的是我的孩子,我不会逃避责任的!”他认真的说。
她没有回答。该回答什么呢?每一个男人都会这么说:——如果他们不想要那个孩子。对泰生来说重要的不是何安琪是否怀孕的事实,而是韩拓和她上床的事实。
“你和她上床。”
韩拓坦白又懊恼的点点头:“我只是——”
这种事还有理由吗?做了就是做了,难道何安琪还能强迫他?
荆泰生闭上双眼,由他口中说出来的事实特别伤人!“你走吧!我累了。”
“不要!”他握住她冰冷的双手:“给我们一个机会!当时我并不知道我爱你,也不知道你为我做了什么,现在好不容易才认清彼此的爱,你不能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而全盘否定我!你可以处罚我,任何的处罚我都可以接受,只要不要就这样赶我走!”
泰生疲累的看着他,哀伤地笑笑:“没有处罚了,永远堵孙会有了,我累了。”她抽回他握着的手,放回床上:“你要说的话我都已经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韩拓难过不已的坐着:“你真的无法原谅我?”
泰生闭上双眼,将被子拉到半张脸上,打定了主意不再心软。
韩拓无言的坐着,双眼盯着她的秀发,心里涌上一阵又一阵苦涩的痛楚。他动都没有动,似乎打算就这样坐上一世纪,永远地守着她。
泰生虽然闭上双眼,却仍然能够强烈的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气息、他悲伤疲倦的双眼、他高大的身躯,都好像刻印一样深刻的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有他在身边的时候她怎能牌得着呢?没有他的时候,她总是边流泪边责怪自己的滥情,而如今他就坐在她的身边,她反而紧张得像在狐狸面前的兔子!
“睡吧!”他的大手轻轻抚着她的头发,绝望又哀伤地:“至少让我陪你这一次。”
泰生忍不住啜泣起来,就像那首老歌所唱的,当她明晨醒过来,她将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他们之间就只能这样结束吧!她的心再也无法完整了。
她又何尝不想坐起身来,投进他的怀抱里,告诉他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可是她又怎能拿自己脆弱的心再度冒险呢?她已无法再随任何一点伤害了。
更何况还有何安琪,还有方群智。
她怎么能背叛群智呢?手上的戒指仍留有他的指纹,她要如何向他交待?
太迟了!一切真的都太迟了。
荆远达在邻房中,和他不远处的那对小儿女一样无法阖眼,他们之间那困难重重的爱使他不自觉的想起了过去。
当年的他不也是那样沉溺在爱情之中而不可自拔吗?这四十年来他一直想不透的是当年的华香梅为何不肯跟他一起走?
那时兵荒马乱,战火熊熊的燃烧在大陆上的每个地方,而他是个穷学生,不要说船票,他甚至连一张车票也买不起,可是香梅不同,她的家庭虽称不上富有,却也是大陆上有名有姓的人家,她可以逃的。
但她却躲得远远的,不肯见他的面,不肯和他走,反而是苏红玉给了他船票,和他一起在仓惶中远离神州。
上了船他才开始后悔,他不该丢下梅儿一个人孤单单的在那个地方,她是那样的脆弱而害羞,这四十的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悔恨自己当年的无情。
现在知道她和自己一样平安的生活着,他释然了,疑问却也同时再度出现。当年的华香梅为何不愿意和他一起走?
☆☆☆
幽暗的钢琴酒吧内,方群智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坐在他对面的何安琪宠溺而纵容的看着他,就好像母亲在看着她的儿子顽皮犯错时拥政爱民。
他烦得想将酒泼在她的脸上!这样恶毒的女人为什么在面对他时会有这种天使般的面孔?
她那种:你是我的唯一的表情叫他连最基本的谎言都无法开口,更别说是套她的话了,他有十足的罪恶感!
“还想不出报复的方法吗?”她柔声问道。
“我说过那么多种,你连一种也不同意。”他粗声暴躁的回答。
她纵容的朝他微笑:“把韩拓打一百顿也解决不了问题,开除荆泰生也不是什么好办法,何况你说的方法里面没有任何一种用得上我。”
“那到底要怎么办你说好了!”他顺水推舟的把问题丢给她。
“把荆泰生在董事会上除名如何?年底的大会快到了,我有她出卖公司的证据,我们当着她的面好好羞辱她一番!”
他暗暗心惊,如果他一直没相信何安琪有多狠毒的话,现在他算是见识到了!
“那韩拓呢?就这样放过他?”
“当然不是,把荆泰生和韩拓永远分开就是对韩拓最好的报复,原先我以为你会娶荆泰生的,现在——”
“我不会娶她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她甜蜜地微笑:“我当然知道你不会娶她,所以才要想啊!”
方群智直视安琪的眼:“你不是真的有他的孩子了?”
“我——”安琪迅速住口,仔细的打量方群智,这是她最后的一张王牌,如果方群智不是真心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耸耸肩:“如果是真的有,那只好你嫁给他了,万一没有我们再另做打算。”
何安琪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你要我牺牲一辈子的幸福当你的报复工具?”
“话不是这么说,反正你跟他有了孩子当然想要嫁给他,我虽然讨厌韩拓,但他人也还不错,你跟着他不会吃苦。”
“他恨我!”
“那很公平,反正你也恨他。”
何安琪盯着他:“你真的不明白我对你——”
他猛喝口酒,目光灼灼:“不要对我说那个!我不会再信任何女人了!”
“我不是荆泰生!”她不甘地反驳。
“那有什么不同?我本来也以为她不同于别的女人。”他有些不耐:“你到底有没有韩拓的孩子?”
她冷下脸:“不用你管,反正你只要知道我一定会让他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就够了,说不定我还真会嫁给韩拓!”
他心惊胆颤仍强自镇定:“你说真的?”
“看看就知道。”
☆☆☆
方群智喝了一肚子的酒回家便倒回沙发,群美立刻自房间里冲了出来:“怎么样?
骗到她没有?“
“你真是个好妹妹,也不管我的死活一进门就问这个!把我说得像个老千似的!”
“你快说好不好?那么多废话!”她咕哝着,仍蹲下来替他脱去外套和置松领带。
群智叹口气:“何安琪真是密不透风,怎么问都没有用,干坏事她可比我精明多了。”
群美急得跳脚:“那怎么办啊!她老是拿小孩来威胁,泰生又是个死脑筋,再这样下去他们永远也无法再在一起!”她气得大骂:“那种女人还跟她客气什么?干脆一棒子打昏她,丢进医院去检查不就得了!”
她突然停了下来:“对啊,这真是个好方法,我怎么一直没想到?”
他猛然翻身坐起:“方群美!我可不准你胡来!”
“什么胡来,你们这些人都太注重什么君子风度了啦!我可不是什么君子!”
“不行!她手上还有对泰生不利的证据,除非让我找到解决的方法,否则我不准你乱来!”
群美嘟起唇:“那么麻烦!我都快受不了了,谁像你那么有耐性跟她磨!”她斜睨群智:“你该不会掉入她‘爱的陷阱’里了吧!”
他翻翻白眼:“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刚从一个悲惨的爱里跳出来又迫不及待的跳入另一个?”
这次换她耸耸肩:“很难说,失恋的男人通常都很需要安慰。”
“谢谢你啊!你真是懂得适时提醒我。”他涩涩回答。
“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不容易,可是——”
群智摇摇头,蹒跚的走进他自己的房间。
群美黯然的站在原地,看着他已失去光彩的身影。
很不容易?这岂止是很不容易便可以形容的?他以为他很理智、很洒脱、很——傻!
他真的是个大傻瓜!
☆☆☆
“你再这样下去公司会垮。”伟平拿掉他手上的烟和桌上的酒瓶。
“让它垮好了,反正没有泰生它早就垮了。”他迷蒙的回答。
“她救你的公司不是要让你弄垮它的。”
韩拓漠然没有表情的脸宠白得像一张白纸:“那你要我怎么样?不要跟我说什么振作起来这类的废话,我办不到。”
“我猜也是。”伟平叹口气,迳自倒了杯酒:“何安琪造成的杀伤力真是可怕,你千不该万不该居然跟她有了关系,没几个女人能忍受这种事的。”
“现在说不会太迟吗?”韩拓瞪着他手上的酒杯:“给我一杯酒。”
“免谈。”伟平将他手中的酒一仰而尽,酒瓶及杯子全都放到外面去:“再喝下去荆泰生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因为你很快就会醉死!”
韩拓呻吟:“我到底该怎么办?她根本不肯见我!”
伟平和韩拓是多年的老友了,他从未见过他如此沮丧!换作过去的韩拓,他顶多耸耸肩,像挥掉灰尘一样将那女人的身影挥到脑后,而这次他却是痛不欲生——痛不欲生?
伟平缓缓地笑了起来:“韩伯父最近好吗?”跟方群美在一起,人想要老实,真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
泰生心不在焉的搅动着已冷的咖啡,精巧的小匙在杯中碰撞出清脆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响在午后空寂的咖啡店里。
群智点着烟,自淡淡紫色的烟雾中看着病后一直没再胖起来的她和她清瘦的脸上那抹阴暗忧郁的神采。
他一直觉得泰生很美,是那种会令人心领神会的美,她没有很突出的五官,但组合起来却有一股深沉内蕴的光彩,散发着优雅又带点哀愁的气质。
他曾经幻想有一天要将她脸上那抹永远驱不走的哀愁化去,挂上她难得一见却迷人至极的甜美微笑,而现在——他知道他是永远做不到了!
“泰生,我们解除婚约吧!”
她猛然抬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却没有一丝受伤害的表情。
“你并不爱我。到现在我不能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