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翼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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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翼天使-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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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ny啊,你……最近这么忙,是不是也没有时间看?” 
“是啊。我都不敢和你说我没空看。等我忙完了,一定请假,专门去读。我当然要读的,因为我们还打赌了。你可不要忘记了。” 
“你……还有多少没有看?”我迟疑着。 
“刚看到你们化妆、去跳舞,真的看不出来,你那时候还挺疯的。你别怪我看得慢啊。” 
我挤出一个笑容。 
“你写完了?” 
我看着侧面的他,他正在为自己的说法沾沾自喜。他真的是好好谈恋爱的,工作第一,婚姻计划已在稳步实行。 
我把车子里的音响打开,还是那悠扬的笛子,似乎现实真的越飘越远了。我问他:“你和B4的人见过吗?” 
“见过。他们今天来勘察现场的。还讨论了摆放大型油画和小型作品的事情。” 
“你见到哪些画家了?” 
“除了一个在新加坡,一个在北京,另外两个老板画家都过来看过。” 
“哦。”我稍微放松了自己。显然,Tony还没有把那个“老板画家”和Serein或斯璇联系在一起。 
车子停在楼下。熄火了。我要求他送我上去。他显得很满足。在门口,我们吻别。很缠绵。我一点一点激动起来,想抓住他不放。可是他控制了自己,他说:“等忙完这个季节,我们去度假吧。”就这样,他像一个绅士,消失在关上门的电梯里。   
《二十七岁》第六章7(1)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了。圣诞节之夜。我为此选择了一袭银白色的连衣裙,在膝盖之上,非常简洁的剪裁,无袖,高领。我为它配了一条披肩,金色,镂空,细细的网格。我拿了一只扁方形的小手袋,里面有银白色的名片夹、补妆用的小粉盒、一管唇彩和餐巾纸,手机和钥匙。这是我参加所有酒会都带上的物件。我按照一贯的程序装扮自己。我尝试着一切努力,让自己处在一个“正常”和“工作”状态中。 
我知道他就在这里。他必定光彩得很,身形高大,轮廓坚毅的脸,那侧面的样子、仰面的样子……我一步一步走向宴会厅。颤动和绞痛折磨着我的心。 
Tony在门口,看到了我。他过来迎。我顺势挽着他的胳臂,随口问问情况。我让他陪我一起进去。 
我看到斯璇的背影。我故意停了一步。四周看看。果然,Tony也发现了他。他说:“我带你去见画廊老板。” 
他叫他,“Michael!” 
哈!斯璇现在又叫Michael了。带领天使和撒旦搏斗并且失败的天使长,Michael。 
他回过头来和Tony握手,看到我。我们也握手。听着Tony在旁边介绍。 
在“Michael”的身边,有一个甜美的女孩子。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是甄蔷。是她暴露了一切,因为她是不可能有所准备的。 
她亲热地来拉我的手,她说:“栗云呀!天啊,怎么会是你!” 
Tony也惊讶,“怎么,你们认识?” 
“我们在北京的时候,就是一个圈子。”我说。说得很平静。 
“栗云,还好吗?”斯璇说。 
Tony听我们互相寒暄了一会儿,做了一个很规范的手势,让我们继续,他就离开了。 
“栗云,你现在就在这里做事吗?真不错,比在北京好多了。” 
“应该是吧。上海是比北京好。” 
“你在上海有家的,是吧?”甄蔷虽然穿着晚礼服,可是一说话,还是带着女孩子的味道。我看着斯璇,点点头。 
“我全家人都在上海。” 
这时我们完全可以随便说点什么,把话题引到这次宴会和画廊上去。但是斯璇抢先了。他胸有成竹的语气,让我当场惊呆。 
“栗云去北京,是和她小姨一起去的,后来小姨走了,也不要我了,就回来了。”斯璇这么说,甄蔷作恍然大悟的样子,笑起来,了无心事。 
斯璇是怎么知道的呢?难道他和小姨又有过联系?我觉得脸已经笑僵了,它完全不能再变化出更多表情。 
侍应生走过来,端着银盘子。冷餐会开始之前,给先到的来宾上淡淡的香槟酒。我们各自拿了酒,甄蔷摇摇头,对侍应生说:“请给我一杯冰水就行了。谢谢。”我喝酒,斯璇手握着酒杯,另一只手塞在裤袋里,他摇动杯子,低头看着。冰块和冰块在里面撞啊撞。 
我看到好多熟人进来了。我对他们两个人说:“我先过去打招呼,你们自便。” 
我热络地和新来的人打招呼,站在门口不肯离去,Tony叫我进去,我就是不肯。我几乎比门口迎宾小姐更热情,站得更笔直。傻乎乎地和人交换名片,居然把别人给我的,又给了新来的人。Tony看出有什么不对,他毕竟是了解我的。趁着人少一点的时候,他凑近了问我,怎么了你?魂不守舍,你知道不知道? 
客人差不多到齐了,我们在门口和人寒暄差不多四十分钟。 
在主持人开场白之后,有一个画廊老板上台,为大家的圣诞节说了几句话。气氛非常热烈。他说得热情洋溢,而且不失幽默风趣。我看到甄蔷挽着斯璇的手臂,笑得很开心。 
“世界真小。”我又喝了一点酒。我紧紧地靠着Tony。命令他今天晚上不许跑来跑去,只许待在我的身边。 
“Tony,我这么跟你说吧,Michael,这B4的老板之一,是我在北京的……男朋友。” 
Tony这下不笑了。他把我往人群外面带了几步,低头、轻声而严肃地说:“我陪着你,我不走开。不过你得自己克制一下,不许再喝酒了。你已经喝了四杯香槟了。” 
“香槟又不会醉人的。” 
“我可不能给你任何理由。” 
“Tony,你说世界为什么那么小呢?走到哪里都要碰到。回忆点点滴滴,真是滴都滴不完。” 
“好啦!别伤感了!现在就是大家高高兴兴吃饭聊天。” 
“好。你放心吧。我本来就……只想告诉你我和他的关系。” 
“傻瓜。你不能回去说?”他推着我的腰,我们又走回人群里。 
宴会的内容的确很简单,大家联络一下感情,有人出来介绍几位画家,说说画廊明年的计划。Tony说是要陪着我,可事实上他根本就不可能老老实实在一个地方待着,一会儿服务生问他什么,一会儿又跑出去和什么人说什么。不一会儿,我就一个人捧着碟子,漫无目的、毫无胃口地站在一圈朋友里面,动着嘴巴,听她们说最近的趣闻。 
斯璇是单独过来叫我的。他说,“可以和你谈谈吗?”人们都知道他是某些画的作者,是老板,是主办者,又是知名的画家,纷纷和他点头微笑。 
我和他放好了餐具,沿着展厅的布置,一边看着画,一边说话。他显然是有备而来。 
“惊讶吧,我都知道了。”   
《二十七岁》第六章7(2)   
我点头。扔给他一个微笑。 
“知道晓桐是我小姨也没有什么。” 
他鼓足了勇气,看着我无所谓的样子。 
“那么……Mili。”他终于这么说出来。我几乎窒息。 
“Mili。我第一次知道你是Mili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但是冷静下来,我才知道为什么我们那么默契,我就不觉得奇怪了。我觉得心疼。”我看着他的眉头。我想他是认真的。 
“所以,现在我们该好好谈谈了。拿着,这是我的名片。我等你有空,我约你出来谈一些事情。” 
“你选择这里开酒会,不会是故意的吧。” 
“不是。根本不是我选的。巧合而已。我们遇到的巧合已经够多了,不在乎再多一个。” 
“你本来也打算来上海找我吗?” 
“是的。我去了一次欧洲。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了一些事情。我有你的联系方式,是晓桐给的。我的计划是,圣诞节过来,特意找你。” 
我们停下来,彼此注视了几秒,他的背景是他自己的画。一张以甄蔷为模特的小天使。幸福的色调,光明万丈。似乎就是为了这样的场合而做的。在所有他的作品里,很少有这样装饰性的东西。我看看那画。他回头一看,明白了。 
“甄蔷给我做模特。我们没什么的。” 
“你说过不给天使找模特的。” 
“这是为了别人画的。多少也是商品吧。别多想。” 
“多想什么呀。我们都分开了。” 
“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的,从来不想。晓桐也那么走了,你也那么走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你们其实都比我残酷。” 
在这个时刻,我真的是努力地在控制自己。把眼光放到大厅的别人那里,无目的地笑。 
当晚,Tony陪我回家。我和他说了整整一夜。最后我靠在他的胸口,我说:“这些年来,唯一有纠葛的就是这么两个人。本来,对你来说,她们只是文字里的秘密,一些即使被你知道,也披着文字外衣的秘密。可是我看到他,我就知道不行了。我必须要说。” 
他有力地拥抱我。Tony说:“其实真的没有什么伤害。只是你心里,有那么一个心结而已。这不算什么秘密。你们的故事里,可能只有成仔才算一个秘密。” 
“我猜想,斯璇已经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了。” 
“你别提。这事情,真的和你没有关系了。” 
我们不再说话。这时能够拥有Tony,他的冷静和宽容,实在是我的运气。突然有了一个错觉,Tony于我,不就是阿贵于晓桐吗?   
《二十七岁》第六章8   
我和斯璇的见面,约在“现代启示录”。在一个不怎么繁华的街区。那里曾经是我们大学时代经常去玩儿的地方。有一个大商场,台湾人开的。里面有一个后现代风格的餐厅,晚上是有菲律宾乐队演出的,但是下午,空旷而安静,非常适合交谈。我记得第一次,是和大阳来的,我们坐了一个晚上,听乐队的演出,那时最流行的是“My heart will go on”。 
我坐在靠窗的座位等他。窗帘是黑色的丝绒,从高高的天花板悬下来。那几乎有十多米高。桌子还是那样,黑布上铺着白纸,半透明的白纸。看到过有些人一边喝酒、一边在上面签名、画画,反正这些白纸是随着新来的客人更换的。我非常喜欢这个创意。那些白纸在这个黑色调的空间里,隐隐约约反着白光,扑朔迷离地诱人倾听、诱人诉说。 
斯璇迟到了。我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喝掉了两杯咖啡。 
点第三杯的时候,我透过窗户看到他从扶手电梯上出现了。他的手里,拿着一封信。 
他把信给我,然后才脱去黑色的大衣。坐在我的对面。 
信是用白色信封装的。信封上什么都没有写。我打开信。一看就知道是小姨的笔迹。 
当我们的饮料都端上来的时候,服务女生惊诧地看着我。我已经泪流满面。 
他把纸巾递给我。用他的手盖在我的手上。   
《二十七岁》第六章9   
晓桐。 
已经没有晓桐了。她悄无声息地死在G岛。在那个暴风雨的季节,我丝毫没有想到,她已是重病缠身。在她生完成仔的时候,医生告诉她,她的肝里长了一个肿瘤。 
晓桐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了阿贵。阿贵向她求婚。这次,阿贵找对了理由。他说,这是为了孩子。 
我曾经想过,晓桐的退出是为了什么。因为爱情不足了,还是要成全我? 
现在我却想用斯璇的那幅《守护天使》来回答这个问题。她是我的守护神。 
孩子。这就是她那个欲说还休的话题。最终,她成全的是自己的爱情和孩子。她说,决定了不再爱,那就要对自己硬下心来。她还说,她剩下的生命都是用来感谢阿贵的。 
晓桐没有去治疗自己的病。 
在我去了G岛之后,晓桐开始写信。这封信完成得很早,是在去年。她把信封好,连同第二封信,再放进一个信封,交给阿贵,让他在她死后寄出去。信的地址非常有趣。是A画廊。由张达人转交的。 
而那另外一封信,是一个简单的要求。她对斯璇说,曾经,你是Serein。这是我在“Mili”的电脑里看到的秘密。 
等斯璇从欧洲回来。张达人才把两个未拆封的信交给了他。 
我问斯璇,成仔呢? 
斯璇说,他姓吴。大名叫做“吴成桐”。 
斯璇要我有空去画廊。有些画,想给我看。我问是什么?他说,有一个是当年他们一起画的。从正午到夕阳,从夜晚到天亮。他说,只有这幅画,他不能送给我。如果我要看,只有去他那儿。   
《二十七岁》第六章10   
我想我别无选择了。同时,我需要关怀。一丁点儿关怀都会让我觉得安全。生死、爱痛都是那么一线之隔。从来没有那种感觉,觉得自己不能再错过什么了。 
我给所有人寄出了婚宴的邀请函。但是关于爱情这个主题,直到我答应了Tony的求婚,都没有弄明白。最终不过是一种接受的表情。晓桐的孤注一掷,万劫不复,让我彻底明白了,自己永远不会那么极端地去做。爱情,永远是一个极端的美梦,为期半年。 
我把玩着那颗碎了、又修补起来的石头心,它已经干枯,而曾经从海里出现的时候,它是非常光润而充满幻想的啊。 
一个月之后,收到斯璇的礼物,从B4画廊送来的。画是用牛皮纸包着的。上面贴了一张卡片。卡片上写的是“结婚礼物。Serein。” 
2米×2米的油画。 
我叫Tony下班之后来我家。他不来,我不想拆开这画。 
Tony来了之后,我们两个对着它坐了好久,我们的身边,只有小金鱼在游动。最后他说:“还是你拆吧。” 
牛皮纸被撕开,声音非常尖利。 
我和Tony面对着这张六翼天使的油画。紫色的翅膀,一对刚刚从脸上移开,脸孔正在抬起,只看到黑色的眉,以及冷漠的眼睛,那甚至不是冷漠,而是空白,善良的空白笔直笔直地对着我们。第二对翅膀飞扬在身后,第三对翅膀完美的裹着下半身,羽毛让人禁不住想用手去触摸,由深至浅,紫色归于了雪白。 
我说,“像晓桐。” 
Tony看看我。说:“明明是像你。” 
我们讨论着把这幅精美绝伦的画挂在新家的什么地方好。为了这个问题,我们至今还在迟疑。 
二○○一年十二月第一稿 
二○○二年三月第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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