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翼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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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翼天使-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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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放到水龙头底下冲洗,褪去所有衣物。水在身上寻找最顺畅的滑道。不一会儿,热水就将我冲得浑身放松。这就是每天洗浴最大的目的。我用樱雪沐浴露,原因非常简单,因为它是用张曼玉作广告代言人的。张曼玉,我十年来最喜欢的女明星。她似乎不会轻易老去。樱雪的味道很好闻,所以我也变得很好闻。 
所有应该做的保养、洗漱都完成之后,我钻进了软绵绵的被子。随着被子一点一点覆盖、贴合到我的腿上,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终于还是起来,把片子放进了影碟机,把三个遥控器、一个手机、一个电话机一个一个排好,罗列在床沿枕头旁边。 
典型的宫崎骏电影。人物线条柔软,心理细腻。而最打动我的,是那个二十七岁的女孩子决定去乡间度假、做农活之后,那水墨画一样浓酽的风景。这不是一般的动画背景,这就是一副一副的画。有那么几段,我走神了。因为我想起了那两个人。小女子的童年过于压抑,也不是我所喜欢的。但是而后,我又被农夫采摘花朵、制造口红的过程给吸引了。真是非常有趣!以至于我在怀疑,Tony是否猜到我会对此迷恋呢?我都想找一个这样的地方,超脱自己,做单纯的农活。回忆摆脱不掉,而生活如果能够重新设定,那也绝对是种幸福。 
片子的最后,她在童年时代自己的推动下,终于奔回了乡村,决定留下来,做农人的儿媳妇。没有摆脱所有善良电影的结局。 
片子很长。我看了一眼手机,刚好4点。 
把所有的遥控器都用上一遍,关了电视机、影碟机和空调机,然后啪一声摁灭电灯。 
就在这一天的下午,我在酒店的咖啡吧里,看到了一个久违的人。 
他老远就举起了手,于是,我看到一张方方正正、豪迈而又单纯的脸。竟然是金旭阳!我也惊喜地摇了摇手。在我走向他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女子慢慢转过身来,微微欠了欠身子,她也在微笑。 
“栗老师,好久不见。”他的中文已经完全流利了。 
“真是,没有想到。你好吗?一直在上海?”我坐在那女子的旁边,和他面对面。他看上去老了许多。如此近的距离,可以看到他鼻翼两侧、一直延伸到嘴角的皱纹。那是属于笑的纹路。这能够说明,他还是笑口常开的那个“大阳”。 
“从去年开始一直在上海,我结了婚、买了房子。这是我太太。”他手掌摊开,以一种正式的方式向我指示了这个女子。我侧脸一看,她是一个明显的韩国女子,扁平的脸庞,细长的眼睛。我们互相问候。 
“我太太的中文还不好。如果你现在还愿意教课,我就不用再找老师啦。” 
我们都笑起来。我和她太太竟然不约而同地一边笑一边摇起头来。她是不好意思。 
“我在这里上班了。不做老师了。我很少下午到咖啡吧来的,一来就遇到你们。” 
“栗老师,这是缘分吧。” 
我们坐在一起聊了一会儿天。偶尔有一个空隙,大家彼此看一眼,却没有让那略带尴尬的意味延续下去,继续找出话题来填补。 
“栗老师,你的手上,为什么还没有戒指?” 
我张开自己的手,左手。干干净净,的确什么都没有。指甲油倒是新抹的,淡紫色的,淡到几乎看不出。它们是我手上的亮点,需要定时清理、定时更换。 
“是啊!有戒指的手会更加漂亮。”他太太张开自己的手,又合起来了。她说话很慢,但是非常亲切。我只能说“谢谢”,同时,在大阳的注视下面,把手掌合起来,放到桌子下面。 
我们一起待了大约半个小时。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他们要等的朋友到了,我便告辞。 
没想到大阳还特地站起来,和我握手。他双手握住我的手,他说:“祝你以后有一个好丈夫!要幸福!”他的中文祝词是那么生硬,还是像在读课文,可是我丝毫没有觉得好笑。 
我无法再看着这个曾经决定要娶我的男子,我微笑着说“谢谢”,然后一扭头,走向门口,越走越快,越走越快。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我才看到手上拿着一份杂志的打样稿,里面还夹着还给Tony的VCD。我下楼,本来是要找他的。 
我转过椅子,面对着窗外的城市,茫茫人海,在这么高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了。正在发生的、已经发生的,都消失在距离里。回忆点点滴滴,都是从无形中浮现的影子,都不是现实。 
我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些什么事情正在发生。然而从这个角度,在这个时刻,我什么线索都没有,除了一颗越来越紧张、茫然的心。直觉。也许仅此而已。 
这天我很累。我在办公室里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写。我记得那天,我把关于大阳的那个段落又重新读过,又增添了些什么,似乎又想起来了,原来什么都没有忘记。   
《二十七岁》第六章3(2)   
醒来的时候,照例万家灯火,窗外像是一片海,灯光的流动给我一种漂泊的错觉。 
10点28分。门外一片漆黑。 
我收拾东西要走,电话铃响起来。是Tony。我赶忙说,对不起,马上把资料拿过去让你校对。我说“我马上下来”,就挂了电话。隐约听到他在电话那头说什么,但是,电话已经挂了。 
走廊里只有我的高跟鞋在一下、一下地响。我摁了电梯。可是电梯的灯没有亮。怎么摁都不亮。我没有办法,只有去走楼梯。 
我揣着东西,大衣搭在手臂上,一层一层往下走。如同一个旋涡,楼梯通向底层,看上去却好像无穷无尽。我偶尔抬头看看写在门口的数字。从我的楼层到Tony的办公室,一共要走19层。 
我开始喘气了。很累。感觉自己不是在走向地面,而是走向死胡同。单调的脚步声让我自己都觉得困倦,只有当建筑物的某一处发出什么声响的时候,才会一惊,发现独自一人的紧张。 
门是突然被打开的。一个人影快速地朝这个方向冲过来。 
我惊叫了一声。 
我被这个人完全撞了一个满怀,走累了的腿脚这时也突然一软。 
“栗云!” 
他拉住了我,手里的东西已经全部掉落在地上。我抓着衣服的一角,也许大衣已经快滑落到地上了。 
“你吓死我了!” 
“你真的走下来的?” 
我点点头,抚一抚松乱的头发。我的眼睛刚好在他的肩头,我没有朝上看。还是那件蓝色的毛衣。 
我意识到我们正紧紧地靠在一起。他的手正环抱着我。 
“东西都掉了。”我轻轻地说,想从他的手臂里脱身,弯腰去捡东西。那张《回忆点点滴滴》已经滑到了角落里。 
“让它去。” 
我的眼睛在地面、在他的胸口晃来晃去,我不敢看他。其实我根本就应该是理直气壮地从他的身边走开、把东西拿起来、给他……而正是我莫名其妙的犹豫、紧张、逃避给了他全部理由。他开始吻我。从额头开始,眼睛、鼻尖、脸颊。 
他的嘴唇移到我的耳边,说:“傻瓜,电梯早就来了。” 
二十分钟前,电梯因为火警预报,暂停使用。经过十分钟的检查,又重新开放了。   
《二十七岁》第六章4   
周末。我和Tony去花鸟市场。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的时候,看到门口的垃圾袋里放着一盆一半绿一半黄的仙人掌。他要给我买一盆新的、更“水灵”的植物。于是我们约了周末。 
我很不习惯周末外出。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兴奋的人。 
很多店铺都有卖仙人掌的。它们都长得差不多,几乎一模一样。我对他说,我很诧异当初我怎么会买这样一种千篇一律的小植物? 
他没有评判我当时的心情或者理由,他只是在人流中揽住我,用一种平静的口气说,那这次买个别的。他在人群的喧闹中显得很融洽,一点儿不急躁。他让我渐渐平稳下来,适应于这样一个市场。 
吆喝声此起彼伏,经常有人拿着大捆鲜花、大盆植物要求行人为之让路。还有小动物的叫声,就属小狗最闹,还有一些大狗,关在铁笼子里,有的无精打采,有的兴奋凶猛。相比之下,小鸟的声音最精致,但却被彻底淹没了。 
“你为什么不买点小动物呢?” 
“因为我没有时间照顾它。有小猫小狗在,我做任何事情都会分心的。” 
“有很多动物都不是这样的。它们又安静又漂亮,比植物有生气,没有季节波动。我喜欢小动物。”Tony在那些长尾巴猫面前恋恋不舍。 
我拉他走。我说我没有办法养猫。猫会寂寞死的。 
Tony最终又把我拉到了一个宠物店。他执意要给我买小动物。 
他站到一个热带鱼缸前面。他的脸被水和玻璃弄得变形了,虚乎乎的,一会儿大、一会儿小。我站在这边,一开始还看他,后来就被那些薄薄的小鱼吸引了。它们绮丽多姿,让我目不转睛。 
Tony在一旁笑。我也傻乎乎地点点头。“我们买鱼吧。” 
挑了半天,我们还是放弃了养热带鱼。不是鱼太贵,太娇气,而是鱼缸在我家根本放不下,更别说要经常换气换水了。热带鱼远离家园,是无法苟且生存的。你只有给它们复制一个家园。最后,我叹气,我说:“热带鱼是有原则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养的。” 
“说得很像你啊。”Tony当着老板的面对我这么说。我一时愣了。老板却在旁边嘿嘿地笑。 
老板把我们带到了最普通的金鱼那里。他说:“它们好养活,也很漂亮。你们要吗?” 
于是,一个小时之后,我捧着一个小巧的金鱼缸,他拎着一袋晶莹的水,里面活跃着四条小金鱼,非常小,两条黑色,两条红色。 
当天晚上,我们在我的家里做饭吃。我做了米饭、西红柿炒鸡蛋、西芹炒百合,还有一锅羊肉萝卜汤,Tony做了煎牛排、炸虾球。我们一起铺饭桌的时候,把金鱼缸放在原本放烛台的位置上。碰杯的时候,有一条红金鱼抬头看了一眼,那两只杯子发出声响,如同击破空气,而后又迅速分开,它四处张望,还不熟悉它的新家。 
我们像所有刚刚开始交往的恋人一样,不那么激动,非常含蓄,不轻易问及对方的过去。倒是对将来,有很多说法。各自的打算、跳槽与否、行业感受……乃至家庭,都能说得很多。但是我感觉到,他从不问我的过去。对此,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因为我的过去,实在是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晚饭之后,我开了电脑,上了次网,看看有没有信件。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正在挑影碟,打算和我一起看。 
这时,房间里的光线很明亮,他很结实的身子敦敦实实地坐在那里,投下一个阴影。旁边,有细小的红黑两色在柔媚地滑动。这个场景,放在我的房间里,实在很陌生。但是我没有觉得被侵犯。我知道,我是喜欢的。喜欢在扭头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安静稳妥地在那里;喜欢在背对他的时候,感受那被他占据的空间散发出的气味和细微的声音。 
Tony让我觉得很安心。 
“你过来,我给你看一个东西。”我决定了。 
他走过来,我拉着他的手,坐到电脑前面。我把已经写完的部分给他看。我说:“这是我的回忆。” 
“一共有多长?”他看了一个开头,大约过了几分钟,他这样问。 
“很长,几百页。” 
“每天就在写这个?” 
“是的。” 
“全部COPY给我吧。写完一点,就发E…mail给我。就当给我写日记。” 
我点头了。 
“我们打个赌吧。”Tony啪的一声把笔记本的显示屏盖起来了。 
“什么打赌?” 
“赌我看完之后,你会不会嫁给我。” 
“怎么赌?” 
“我的赌注是:把它做成一本书。如果你没有嫁给我,那么你要把它变成书,送给我,因为你成了我回忆中的一个主角;反过来讲,如果我们结婚了,那么我负责把它变成书送给你,因为这些往事,都已经结束了。”   
《二十七岁》第六章5   
就在我和Tony开始约会不久,酒店的业务进入了最繁忙的时候。年底到了。很多年会、酒会、颁奖都将举行。 
这一天,我接到他的电话,说要赶紧做一些资料,赶上年底的月刊。传真过来,一共三张纸。第一张,是Tony手写的,“平安夜——你等我下班,酒会完了,我们去宵夜。Kiss。” 
第二张,是一个新闻稿。标题是“天使平安夜——B4画廊友情酒会”。 
第三张,是主要来宾名单及介绍。第一个名字,就是“斯璇”。连同其他三位画家,一起创办了B4画廊。半年前就听说了这个新画廊,一直都没有去,在靠近苏州河的小路上。现在才知道,原来竟是斯璇的画廊。原来,今年他也在上海? 
B4的酒会其实是一个非常简单的自助餐,要了一个中型的会场,在冷餐会的周围,布置了几位画家的作品。邀请的客人大都是艺术评论界的名人,画家,还有一些媒体的合作者。 
同时,Tony还加了一句话,说他那里有一些图片反转片,可以直接给我用作印刷。等会儿就有同事送上来了。 
我几乎已经想象得出来,在这样一个主题的酒会上,必定采用斯璇的天使系列。不过都是那些艳丽、凄迷、乃至诡异的图景。 
Sharon差不多五分钟后,敲响了我的门。她送进来一个白色的信封。还没有等她放到我的桌子上,我说:“Sharon,B4的反转片我就不看了。你直接给美编挑几张漂亮的就行了。文字稿……你就按照一般要求,照着这个新闻稿就行了。”我一口气说完。Sharon没有任何异常反应,她呆板地问:“做在information那里吗?” 
“information?这么多图片,这么重要的活动,当然做焦点版。”我的口气生硬起来。她这才吃惊起来。 
我说:“看看版面有没有多,做两页吧,要跨版的。” 
“跨版的页面已经没有了。” 
“改一下。把昨天那个××集团的年会稿子放到后面去,删一点儿,旁边还是广告。要那个版面好了。” 
“可是××集团的会很重要的,是大客户啊!”Sharon很委屈的样子。的确,这么一改动,全班人马又得加班了。我的心里不好受起来。但是没有妥协。 
“艺术类型的社交活动一向很少。这次机会不错,可以做大一点吸引以后的活动。就按我说的改吧。动作快一点儿,今天晚上就可以不加班。”我低着头说话,然后听到Sharon出去了。我把笔一扔,我骂了自己一句。 
晚上,当所有人在外面加班的时候,我在电脑上看以前的聊天记录。Serein和小Mili。在长长的文本里,随便找一个位置,像给自己算命一样,抽一张牌——对,就是这种感觉,看看牌面如何,意味什么? 
鼠标在滑动不停后突然停下来,点着Mili的话—— 
“我的一个朋友说,爱和不爱,都要有颗石头般的心。” 
“她有资格做天使。所以天使最善良,也可以最残忍。” Serein回答说。   
《二十七岁》第六章6   
“Tony,我可以不去那个酒会吗?我有更重要的要参加。” 
“你可以先去B4的,因为他们开始的时间比较早,规模也小。他们以后和我们的合作更多还是和你们杂志的。” 
“还有什么合作?” 
“出画册、办画展、宣传等等,无非就是这样。据说还有拍卖活动。” 
“真的要去?” 
“你不是最讨厌公司品牌的活动吗?现在有文化艺术的,你也不想去?”Tony在红灯前面停下,他腾出手来摸我的额头。他问我是不是不舒服? 
我摇摇头。 
“你是不是还在写你的回忆录?这么忙的时候,稍微停一下好了。” 
我的脑子一下子清醒起来。在我的记录里,全部都是用的真名啊! 
“Tony啊,你……最近这么忙,是不是也没有时间看?” 
“是啊。我都不敢和你说我没空看。等我忙完了,一定请假,专门去读。我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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