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翼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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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翼天使-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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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ㄒ坏南敕ā!
——你在吗? 
我无聊地发出这么一句话。他的头像是在暗中的。他并没有隐身上网的习惯。可是这天,他居然回应了! 
——HI,我也在等你。 
我冰凉的手还没有暖和过来,我看着每一个骨节因为涂抹护手霜而搓出的红晕,它们还没有褪去,我突然觉得手指不够利索,我想打上一堆话,告诉他我的这一个月,告诉他我已经找到了工作,我开始在北京定居了……然而还没有等我斟酌好词句,对面的他已经发过来新消息了。 
——我很忙。 
我愣了一下。思考着一个乖顺的小女人会怎么说?一个骄蛮的小女孩会怎么说?一个他的恋人会怎么说? 
——我到北京一个多月了。 
没有回复。 
——我想见你。 
——不。 
——不?不是现在!但是我要见你。我在北京很孤独。 
——你有亲戚。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不会见你了。虽然我喜欢过你。 
——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我只能这么说。 
——我想知道这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很多。所以,再见。 
我当即愣在那里。我对着电脑无助起来。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他! 
然而他说了再见,他的头像暗下去了。那天晚上,我愣在电脑前面,直到它再次变为节电屏保的一片漆黑。我相信我还可以通过电话找到他,我会哭的,因为只有受了委屈我才会哭。那天晚上,我第一次觉得失恋有多么可怕。以一个期待爱情的女人之心、以一个初尝爱情的孩子之心,我无法面对这个打击。 
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突如其来。正如那个在三环的电话亭里听到突兀的铃声一样,铃声强硬地扼制了我的幻想、期待、委屈以及各种各样的滋味。就在几天前,我的怯懦反而给了我勇气和信心,可是这个结局却来得如此突然,我再大胆再着急也无用了。 
“喂?” 
“晓桐吗?”我一听就听出来,是阿贵。他的声音小而谨慎,四周悄无声息。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 
“阿贵,我是小云。” 
“啊?!小云吗?你怎么会在北京?” 
问得多么讽刺。我一时郁闷,没有说话。 
“小云,你的声音和晓桐真是一模一样……对不起。” 
“晓桐还没有回来。你有事吗?” 
“没有,没有……” 
“阿贵,” 
“什么?” 
“阿贵,你以后不要再打电话过来了。”我说得有气无力,几乎是以同病相怜的口气。 
“没事的,我打忙音的话,就不打了,改天再打……顺路回家……不麻烦的。” 
我就不忍心说下去了。能够听到爱人的声音,能够说出自己的声音,在我想来,已经是够奢侈的了。我不忍心打击他的这微薄的幸福。 
“阿贵,那你好吗?好久不见了。” 
“很好的。欢迎你再来玩儿。城里变化大,岛上不大,还是那么漂亮的。” 
“你家的大树,还好吗?” 
“好的好的。好几次刮台风,我都很担心它倒下来,但是都没有。” 
“那个屋子,你租出去了吗?” 
“……” 
“喂?” 
“我在!我在……你都知道啦?” 
“嗯。我和她住一起,她说的。”   
《二十三岁》第四章4(2)   
“我不会租出去的。” 
“为什么不会?她在北京住下来怎么办?你好歹可以用房租补贴家用,或者做点小买卖啊。” 
“她的东西都在。我想,她一定会回来的。” 
“阿贵……你真好……你真傻。” 
没过一会儿,电话就挂了。因为我听到小姨的脚步声了,从长长走廊的那头,一下,一下,接近了。她掏了钥匙开门,看到我在,笑得很灿烂。这说明她今天,一切顺利,甚至有福星高照。 
果然,她不仅给我带了夜宵,还兴致勃勃地把A画廊为此次年展做的介绍书拿给我看。她的三幅作品被誉为“退隐·观心——民间艺术家徐晓桐的独特视觉艺术”,是活动的主要推荐对象。还有一些海报、一些报纸的介绍,上面有小姨的一张图片,她接受了一个采访,照片对准她的正面,她正在和记者谈话,右手还是按在深紫色的披肩上,身子有点前倾,一脸恬静的笑容,仿佛正在耐心聆听。 
“小云,明天你也去吧!是我个展的开幕式。”她也坐上床来,吃起夜宵,一只小塑料袋被她扯开了口子。我想她也应该养成洗手的习惯。她的手上有一些油彩污迹。 
“晓桐,明天我面试。晚点去行吗?” 
“行啊!但是你一定要来!一开始都是画家、记者还有画廊的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想让你安静点看我布置的展厅。人少了一点比较好。” 
我不想吃任何东西。只有拿起报纸看。 
“小云,你不吃吗?不舒服?”她终于发现了。 
“吃过了,不饿。”我看着照片,指给她看,“披肩真好看!” 
小姨刚好夹起一个小笼包子,突然愣住了。她没有吃那个包子,而是转头四处看看,她下意识地用手按住胸前锁骨的位置。她说:“哎哟,忘了。” 
我在床上的衣服里翻看了一下。“是没有。忘在画廊了?” 
小姨含糊地点点头。她并没有因此而不高兴。她反而微笑起来。这种甜蜜的微笑,只有在我屡次回忆的时候才会得到理由。当时的我,完全认为冲昏她的头脑的,是个人展览。 
一个女人只有在怎样的情况下,不见了心爱的披肩,不是着急,而是微笑呢?——不会是饭店、不会是咖啡店、不会是画廊,那么一定是一个常去的、安全的、私人的地方吧。 
小姨吃完东西的时候,电话铃响了。已经半夜一点了。我看到她很有把握地、兴奋地去接那电话,果然,不久她说:“披肩你明天给我带来好了。” 
我闷闷不乐地去洗漱了。小姨的欢乐和我格格不入。   
《二十三岁》第四章5(1)   
次日是我们共同的新起点。 
在长安街的南边、一个狭小的胡同里,是我确定下来的工作单位。我选择了文化杂志,因为在那天早上面试的时候,主编无意间说出他要去参加A画廊年展的开幕式,他对我说,这类的活动很多。于是我认为,这比时尚杂志要更适合我。或者说,更适合小姨。主编是一个中年男子,看得出来和文化界的名人非常熟悉。很多名人的名字到了他的嘴巴里都变成了小名、绰号。 
我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上班呢?他说,最好越快越好,这期的稿子快做完了,你赶下一期吧。 
我们一起走出了办公室。小小的胡同巷子,又窄又矮,铁灰色的墙壁算是新刷过的,可是墙角的破砖瓦,还是隐约可见。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小四合院,小院子里堆放着很多东西,显得很局促。木制的房门,加了小弹簧,稍微一关,它弹回去,将刚泄露出的热气赶回屋去。 
我和主编告别之后,两个方向,我们背对背走。其实我是可以跟他一起去的,我真的要去A画廊的。 
天空很明亮。这真是一个开幕式的好日子。我走在懒洋洋的胡同里,有一种破旧的、沉默不语的尘封感受,在每一堵灰墙、每一扇木门背后,都有着无法猜测的事情。这就是我在北京的感受。想不出这些胡同名字的来历。听过陈升的一首歌,后来在KTV里也有很多人滑稽地演唱着。“One night in Beijing……怕走到了百花深处……人说地安门里住着一位老妇人……”我走在正午的胡同里,脑子里彭佳慧和陈升的歌词一句一句出来,我踩着节奏,又迷路了……继续踩着节奏……终于走出了胡同。 
这不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长安街上一切太平。阳光好得让我舍不得回家。我无所事事地等着时间流过去。我拿出我的手机,看了看时间,距离太阳下山大约还有四个半小时。我答应了小姨等人少一点儿的时候去画廊。那么差不多就是太阳下山以后。去A画廊,需要坐地铁,在宣武门下车。从长安街过去很快。 
我有大把的时间,大把的自由,只是缺少方向,没有任务。并且不想放松。心事重重。 
先去一个小面馆吃牛肉拉面。在上海我从来没有在这样又油腻又脏乱的小店里吃过东西。门口悬挂着沉重黏腻的“宽粉条”——宽宽的、用来抵抗寒风的一条又一条塑料皮。我叫它“拉皮”、“宽粉条”。真的非常不喜欢北方的这种设施,不方便、也不卫生。更不要说美观了。 
牛肉面的黄汤水味道很一般,香菜倒是很多。面条又粗又硬。我吃了一半,实在没有胃口吃下去。我从小店里出来,转弯,才看到对面的KFC。走进去,快速地脱去繁重的大衣和围巾,要了一杯可乐,一只辣鸡腿汉堡,挑了面对窗子的座位,一个人坐了很久。 
我问自己一个问题:我来这里,为了什么?究竟来干吗的?有退路吗?回上海吗?回去了,对自己还有希望吗? 
每天在筒子楼里,我们用“热得快”烧水,还曾经烧爆过两根“热得快”。烧整整一瓶,可以用来泡茶。小姨也习惯了喝茶。只是在这里,我们没有成套的茶具,喝起来没感觉、又很麻烦。小姨这里有一大包新茶叶,估计是阿贵给准备的。 
在我们的屋子外面,隔壁胡老师家有一个简陋的灶头,就在走廊里。我们有时借用一下,用长柄奶锅烧一点开水,可以泡方便面、可以煮“水潽蛋”,还可以做一碗香喷喷的牛奶麦片粥。我们吃腻了面食。常常馋着,想喝粥,吃酱黄瓜、大头菜、毛豆子…… 
用长炳奶锅烧开水之后,立刻将滚烫的水倒出来的时候,热水经过的锅壁会“呲呲呲”的发响,爆着细密的小气泡。因为温差太大了吧。我非常喜欢听这种声音,那是简陋生活里的一种乐趣,慢慢地,看着水接近锅沿,爆响着,像是举着油锅做响铃锅巴。用这样的水冲泡的咖啡,有种热气腾腾的“中国味道”,就像大碗茶。一大杯滚烫的褐色液体,香味散开,只留下苦味在水里。咖啡被冲泡得非常粗糙,根本谈不上精致。当水倒尽的时候,可以看到锅底黑漆漆的炭垢,是无数次烧焦、无数次洗不净的证明。 
生活的窘迫,可能仅仅因为和小姨住在一起的缘故。我身边有钱,我完全可以自己找一个房子,自己安逸生活。可是我能丢下小姨吗?她是生活中的流浪者,对自己的环境根本没有要求。也许该劝说她?我们换个地方住吧。两室一厅? 
KFC里放着流行歌曲,耳熟能详,和上海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看了很久,窗外突然忙乱起来,人们在朝一个方向聚拢,有人在奔跑,有人伸长脖子,有人说,撞车了、撞车了。我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什么,只是在那里对着窗户发呆。答案早就出来了,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做。 
我害怕我在小姨的眼里变成一个讲究物质享受的人。她将是一个受人瞩目的艺术家,也许很快她就会成为有钱人,一幅画、一幅摄影就能卖出好价钱,衣食无忧。可是现在呢? 
服务生过来,收走了我的盘子。都空了。他问我,小姐,还要吗?我说,不要了,都不要了。他接着问,还要吗?我说,不要了。他一直在我的旁边走来走去,我被他看得非常不自在。我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吗?为了面试,我穿了红色的毛衣。又暖又薄的羊毛衣。上了淡妆。没错,是大阳给我的毛衣,新年礼物。礼物之后,我们就分手了。快一年过去了。他在地球的哪个角落里呢?   
《二十三岁》第四章5(2)   
突然很想他。非常想。 
我难过地站起来,走出服务生的视野。我继续走,期待有什么新鲜的事情发生,期待我所等待的都会有一个结果。 
直到走过一个发廊的时候,我站定。这是一个好主意。我的长发,这么多年不变的长发,在北京的这种生活中变得干涩起来,照料得有点粗心。这是一间不错的发廊。而我的钱包里,还有几百块钱。 
我对理发师说,我要剪个短发。似乎全国的理发师都是广东人。他操着浓重的广东腔对我说了很多。他说我的头发太硬了,我的头发需要护理,我的脸型不适合长发,早就该剪短了。两个小时过后,我觉得头变轻了。用手可以摸到每一根头发的末梢,短短硬硬的,再也没有开花的末梢需要剪了。耳朵彻底露了出来。很冷。我把围巾裹住裸露的脖颈,走向地铁。 
A画廊的外面张贴着海报。有人正从里面走出来,他要出来,我要进去,门很窄小,是专门设计成细长一条的形状。我让他,他让我。我低头进去了,肩膀贴着他的胸口,黑白两色的格子毛衣、手臂上搭着一件黑色大衣。有一种很好闻的酒味,在他的身上,也许从他的嘴里发出的。他在我之后出去了,他的肩膀和我的后背稍微碰撞了一下。 
人果然很多。太阳已经下山了。可是人还是很多。场子是个方方正正的盒子形状,也许以前是一个大型仓库。明亮的灯光更多的打在作品上,在场子的四周,非常不规则地摆放着一些作品,有一些挂在墙上,灯光从上面打上来,像任何美术馆里的场景一样;有的则直接放在地面上,灯光笔直地从上方悬下来,没有灯罩,就一个灯泡。每一个艺术家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展厅,彼此之间相隔,用屏风、用布、还有用砖垒起来的矮墙。 
入口处有签到本。旁边的长条桌子上,放着一些一次性杯子。还有一些饮料、红酒、香槟、啤酒。看样子是因为来客太多,玻璃酒杯都用完了,才使用一次性杯子的。用薄薄的、容易跌倒的塑料杯子喝红酒,真是不怎么舒服。 
我拿了一本简介画册。慢慢地游走,寻找小姨的踪影。 
这是一个由熟人组成的人群。人们围成一个一个小圈子,最少的也有三四个在交谈。在三个外国人的小圈子里,我看到了小姨,还有一个矮个子男人。她还没有看到我。他们谈得很缓慢,矮个子男人时常做一些翻译。他们笑起来,小姨摆手,似乎在否认什么。她看到我了,手朝我扬起来,肩上的紫色披肩滑下来一点,她用手按住。我走过去。 
她在看我的头发。看得很兴奋。 
“小云,来!我给你介绍。” 
我们互相通了名字。矮个子男人给我一张名片。我说我没有。小姨说,找她,找我就行了。矮个子男人的名片上写着策划人的头衔。刚好有人来叫矮个子男人,他叫张达人。小姨对他说,你去忙好了,小云可以做我的翻译。于是,张达人朝我笑笑,走了。 
三个英国人正在询问小姨创作的经历。他们围绕着一幅作品,《红海和鸟尸》。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原作,和照片的感觉完全不同!原作的尺寸是2米×2米。“红海”的质地是厚厚的油彩,油彩的波浪。而“鸟尸”在原作中显得清晰而又动人,它的眼睛正在看着镜头。那是放大的照片。油彩和照片不是在一个层面上。红色堆积在黑白的平面上,感觉非常怪异。让人觉得不安定、倾斜。 
“徐,你这次打算拍卖吗?比如,这个作品,还有那个面具,似乎感兴趣的人很多。”一个英国女子问小姨。我做了翻译。 
小姨说:“我不拍卖。也许以后会。这次的展出对我的意义,可能和别人不同。”她做了一个手势,我就翻译给她们听。 
“关于你的小岛,有很多传说。有人说十多年前你差一点死在那里,被一个渔民救了,就和他一起生活了。听上去就像一个电影一样。是真的吗?” 
“当然,不是真的。那些传言把我的生活美化了。” 
“你还打算回去吗?” 
“从来没有什么打算、或者不打算。就像这只大鸟,黑色的,漂亮极了,可是谁会想到它会突然被冲上海滩,并撞上一块岩石呢?” 
“很多石头的影像——在你的作品中。我一个朋友有一天给我读了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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