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惹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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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惹祸精-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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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画家把他画成一脸色迷迷的粗笨大汉,伸手去抓被画成柔弱女子的葛氏蛇发女妖。他头上的泡泡说:“哟,美人儿,没听说过初夜权(法文)吗?知不知道我现在是公爵了?”
画中的葛小姐举起双拳。她头上的泡泡说:“看我赏你一记右拳(法文),以及一记左拳(法文)。”
利用法文“右”和“左”所作的拙劣双关语表现机智,他对一脸困惑的博迪解释。(译注:法文初夜权droit  de  seigneur的droit字义为权利,亦可解释为右;gauche字义为左,亦有笨拙之意。)
“那个部分我懂。”博迪说。“但那几个法文字不是两镑的意思吗?我还以为你只出一镑买那个小女孩。”
初夜权指的是封建领主有权夺走臣仆新娘的童贞,维尔咬牙切齿地解释。
博迪的方脸涨得通红,“哦,那一点也不好笑。童贞,还有新娘。”他朝书店门走去。
维尔拉住他。“那只是一幅画,”他说。“开玩笑而已,博迪。”
想起“眼不见,心不烦”的谚语,他带着以其拥护者自居的博迪走向人行道的边缘,准备和他一起过街。
接着他不得不把博迪往后拉,闪避冲过来的一辆黑色马车。
“该死!”博迪在踉跄退回人行道时喊。“说魔鬼,魔鬼就到。”
是她,陈腐笑话和愚蠢漫画不断出现的原因。
姓葛的博蒂卡小姐疾驰而过时,以马鞭碰触帽缘向他们致意,咧嘴露出高傲自负的笑容。(译注:博蒂卡为古不列颠爱希尼族王后,夫死后,领导反罗马的族人起义,战败后服毒自杀。)
如果她是男人,维尔就会追过去把她从马车上拖下来,打烂那自以为是的笑容。但她不是男人,所以做只能一肚子闷气,看着她在片刻后转过街角……从视野中消失,却须臾不曾离开心田。
第三章
    如果昂士伍公爵知道,莉缇不是绕过街角,而是差点撞上街角以及街角的商店,他的心情或许会好上很多。
但她在千钧一发之际及时恢复镇定,勉强避免了翻车和撞倒两个男人。
这都是因为莉缇一认出路边那个高大的人影,她的头脑就停工了。彻底停工,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或在做什么。
虽然只是片刻,但还是太久。即使到后来,她仍然没有完全恢复。虽然设法冷静地致意,但她强烈怀疑她的笑容太大又太……蠢,直截了当地说,是痴呆的笑容,她生气地想,配上愚蠢的怦怦心跳。好像她是少不更事的十三岁少女,而非老于世故的二十八岁未婚女子。
她一路训诫自己到布莱德拘留所。
但在进入这悲惨的场所后,她立刻撇开个人的烦恼。
她来到缓冲室。声称住在英国其他地区的赤贫妇女,在被遣返自己的教区前,都被拘留在这里一个星期。
面对房门的墙壁是一排低矮狭窄和铺满稻草的隔间,房门和壁炉两侧的墙壁也有类似的隔间。大约二十个女人,有的带着孩子,住在这个隔间里。
她们来伦敦有些是为了寻找发财的机会,有些是为了逃离身败名裂的耻辱,有些是为了逃离各种常见的困境:悲伤、贫穷、暴行。
莉缇用她惯用的笔调为她的读者描写这个地方。她以浅显易懂的字句描述她的所见所闻,诉说这些女人的故事,不道德说教也不感情用事。
莉缇做的不仅是这些,但她不认为她的读者有必要知道她偷偷将半克朗银币给她的受访者,或替她们写信,或稍后为她们争取一些什么。
此外,如果《阿格斯》的葛莉缇因做得太少而沮丧,或在聆听这些女人的遭遇时感到心痛,那些情绪都不会出现在她的文章里,因为那些感情与其他人无关。
最后访谈的是刚来的十五岁女孩。她怀中的男婴太过瘦弱,甚至无法像其他婴儿一样嚎啕大哭,只能软绵绵地躺在她的怀里,偶尔发出有气无力的呜咽。
“你一定要让我为你想想办法,”  莉缇对她说。“如果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玛俐,告诉我,我去替你跟他说。”
玛俐撮着嘴唇,坐在脏兮兮的稻草堆上来回轻摇。
“你会很惊讶很多父亲后来都同意帮忙,”  莉缇说。在我修理他们一顿之后。
“有时他们的爸爸会把他们带走。”女孩说。“我现在只有杰民了。”她暂停摇晃,忧虑地望向莉缇。“你有没有?”
“孩子吗?没有。”
“男人呢?”
“没有。”
“曾有喜欢的吗?”
“没有。”骗人,骗人,莉缇内心的魔鬼嘲弄她。“有。”她短笑一声改口。
“我也是。”玛俐说。“我告诉自己我是好女孩,渴望他也没用,因为我高攀不上,他那种人绝不会娶农家女孩。但所有的不只存在脑袋里,其他方面却什么都答应他,这个孽种就是证明。你会认为我无法依他的需要照顾他,事实确实如此。”她的下唇颤抖。“好吧,但不必你替我说话或写信,我自己会写。你帮我抱一下。”
她把婴孩塞给莉缇。莉缇僵硬地接过孩子,把笔记本和铅笔递给她。
莉缇经常看到小孩,因为小孩是伦敦的穷人大量拥有的东西。她也抱过小孩,但没有抱过如此幼小无助的。
她俯视男婴狭窄的小脸。他既不可爱也不强壮,甚至也不干净,她想要为他和他短暂悲惨的未来哭泣,为他那贫困及本身也还是孩子的母亲哭泣。
但是莉缇没有掉眼泪,心痛是无济于事的,她不做徒劳无益的渴望。她不是十五岁的少女,她可以让理智控制行动,即使它无法完全控制她的心。
因此她只是轻摇男婴,等玛俐用铅笔在纸上缓慢地写着字。玛俐终于辛苦地把字条写好,莉缇把杰民还给他的母亲时,心中只有一点点的遗憾。
连这一点点遗憾都不可原谅,她在离开布莱德拘留所时斥责自己。
人生不是浪漫的童话。在现实人生里,伦敦取代她年少时浪漫幻想的王宫。被遗忘的妇人和小孩成为她的手足和子女,也是她需要的家人。
她当不了慷慨的慈善家,解决他们所有的病痛和烦恼。但她可以为他们做她无法为母亲和妹妹做的事,莉缇可以替他们说话,在《阿格斯》的版面上,他们的声音被听到。
这是她的使命,她缇醒自己。这就是上帝赐她坚强、机智和无所畏惧的原因。
她不是生来当男人的玩物。她也绝对不会以她致力的一切作赌注,只因为一个白马蠢王子在她任性不羁的心海掀起一阵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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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撞倒维尔和博迪约三天后,戈兰德夫人又企图在圣詹姆斯街夸克弗俱乐部前打破萧道夫的脑壳。
俱乐部里,维尔和博迪加入窗前那群人时,她正揪住萧道夫的领巾把他推到路灯柱上。
阴郁地感到似曾相识,维尔快步走出俱乐部,上前牢牢抓住她的腰。她吓了一跳,松手放开领巾。维尔把她从人行道上抱起来,移到够不着萧道夫的地方再放下。
她再度使出手肘撞肚子的招数,但维尔竟然在紧抓着她的同时闪躲开来。用鞋跟猛踢小腿骨这招是他应该料到却没有料到的,尽管小腿阵阵作痛,他还是没有松手。
他抓住她挥舞的双臂把她拖开,使聚集在夸克弗俱乐部门口的人群听不到他们说话。
她一路与他搏斗,他则奋力抵抗把她扔到街上、让迎面驶来的出租马车压扁她、为伦敦除害的强烈诱惑。维尔拦下那辆出租马车。
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时,他对她说:“你可以自己进去,或是由我把你扔进去。随便你选。”
她低声咕哝着听似直肠的同义字,但当他拉开车门时,她倒是相当迅速地爬进车厢。真可惜,因为他很乐意打她的屁股催她快一点。
“你住哪儿?”他在她猛然就坐时问。
“贝罕疯人院,不然咧?”
他跳进车厢,用力摇晃她一下。“可恶,你到底住哪儿?”
她缇到另外几个身体器官的名称,然后才勉强透露位在苏荷区河口街的巢穴。
维尔把方向转告马车夫,然后在她身旁坐下,而且故意多占许多空间。
他们在愤怒的沉默中共乘了好一会儿,之后她发出不耐烦的吹气声。“哦,你真是小题大做。”她说。
“小题大做?”他吃了一惊。“你才是——”
“我不会伤害萧道夫,”她说。“我只是要他注意听我说话。”
维尔只能不敢置信地呆瞪着她。
“没必要吵闹丢人,而且竟在圣詹姆斯街上。”她说。“但我猜跟你说也没用。大家都知道你喜欢出洋相,至少今年你就从英国头打架打到英国尾,迟早要把你那种独特的大混乱带回伦敦,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离你那恶名昭彰的马车赛才三个月。”
他恢复说话能力。“我知道你想要做什么——”
“你根本不知道,”她说。“但你懒得在干涉前查清事实。你遽下结论,鲁莽行事。这是你第二次妨碍我,造成不必要的复杂和延迟。”
维尔知道她在做什么。有力的攻击就是最好的防御,这是他的作战方式之一。他不会让她使他偏离方向。
“让我来解释一下,姓葛的杰克逊绅士小姐。”他说。“你不可以在伦敦横冲直撞,痛殴每个挡住你去路的男人。到目前为止你都很走运,但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会反击的男人。”(译注:杰克逊绅士为十九世纪初的英国拳击大师。)
“也许吧。”她傲慢地打岔。“但我不知道那与你有什么关系。”
“看到朋友需要帮忙时,我不能不管。”他咬牙切齿地说。“因为——”
“我不是你的朋友,我也不需要帮忙。”
“萧道夫是我的朋友。”他顽固地继续。“他太有绅士风度,不会反击——”
“却很会对一个十五岁少女始乱终弃。”
那项猛烈抨击今维尔大吃一惊,但他迅速恢复镇定。“别告诉我,你试图为她掀起暴动的小妞声称萧道夫毁了她。”他说。“因为我知道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没错,她的年纪太大。”葛氏蛇发女妖说。“太老了,足足十九岁。萧道夫喜欢的是十四、五岁的丰满村姑。”
傲慢小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绉巴巴的纸团递给他。
维尔不安地接过纸团,摊平展读。
字条上又大又圆的女学生笔迹告知萧道夫,他有一个两个月大的儿子目前与他的母亲鲍玛俐同住在布莱德拘留所。
“那个女孩被关在缓冲室。”葛氏泼妇说。“我见过那个婴儿,杰民很像他父亲。”
维尔交还字条。“我猜你当着他朋友的面把这件事告诉萧道夫。”
“我把字条给他。”她说。“他看过后把它揉成一团扔到地上。三天来我一直在找他。但每次造访他的住处,仆人都说萧先生不在家。再过两、三天,玛俐就要被遣返,极可能是送去她的教区的救济院。如果他不肯帮她,孩子会死在那里,玛俐可能会死于哀痛。”
火龙夫人把冰冷的蓝眸转向车窗。“她告诉我,她现在只有那个孩子了。病弱的儿子全靠本身也还是孩子的母亲照顾时,做父亲的却去夸克弗俱乐部,把钱挥霍在骰子和纸牌上。你的朋友真是了不起,昂士伍。”
虽然认为年近三十的男人引诱年幼无知的村姑缺乏运动家精神,虽然认为老友对那张凄凉字条的反应不可原谅,但维尔完全无意对自封为公共道德守护者的葛小姐承认。
“让我来解释一下。”他说。“如果你对男人有所要求,抓他的头去撞路灯柱,绝对不是办法。”
她转过头来漠然地注视他。
他暗忖,是什么邪恶的力量创造出这令人惊艳的怪物。
马车里的阴暗不但没有减损她绝色容颜带来的冲击,反而增添了几分亲密,使他无法超然地看待她。他在梦中看见她,但梦是安全的。现在却不安全。他只消一抬手就能摸到她完美无瑕的细嫩脸颊,他只消略微移动就能吻到她丰满柔软的嘴唇。
如果触摸和亲吻的冲动不是那么强烈,他就会像往常一样屈服。但他在醋坊街领教过这种强大的吸引力,所以不会再干蠢事了。
“你只需要微笑、眨眼和挺胸,萧道夫就会对你有求必应。”他说。
她眼也不眨地凝视他许久,然后从黑裙厚褶层的口袋里掏出小小一本笔记本,和短短一截铅笔。
“我最好记下来。”她说。“珍贵的至理名言,我一个字也不想遗漏。”她郑重其事地打开笔记本,舔舔笔尖,然后低头书写。“微笑,”她说。“眨眼,另一样是什么?”
“另两样。”他纠正,靠近看她写了什么。“你的两个奶子,把它们挺到他眼前。”
她的胸部就在他眼前,离他蠢动的手指只有几寸。
她模样滑稽地眯起眼睛,微微吐出粉红的舌尖,全神贯注地记录下他的教诲。
“穿低胸的衣裳会更有效。”他补充道。“否则,男人可能会以为你是不是在隐藏什么残缺。”
他好奇她知不知道长排纽扣象征的诱惑有多强烈,男性剪裁的衣服只会使男人更加注意包裹在其中的女性胴体。他真想知道是什么样的邪恶女巫调配出她那种由烟、百合花和不知名成分混合而成的独特体味。
他的头垂得更低。
她抬头望向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听我说,”她说。“你何不拿纸笔记下你小脑袋里所有的幻想,让我拥有这次愉快会面的纪念品。或者,你宁愿对着我的脖子呼吸。”
他非常缓慢地后退,以免显得困窘。“你的解剖学也有待加强。”他说。“我是对着你的耳朵呼吸。如果希望我对着你的脖子呼吸,你就不该穿领子这么的衣服。”
“我希望你到马达加斯加去呼吸。”她说。
“如果觉得我在骚扰你,为什么不打我?”他说。
她合起小小的笔记本。“我懂了。”她说。“你大闹圣詹姆斯街,是因为我在殴打别人,而你,不愿意我殴打除你之外的任何人。”
他不理会加速的心跳,怜悯地看她一眼。“可怜哪,这么涂涂写写使你得了脑炎。”
令他如释重负的是,马车在这时停了下来。
依然是一脸怜悯,维尔打开车门,极其温柔地扶她下车。“务必睡一下,葛小姐。”他关心地说。“让你混乱的头脑休息休息。如果天亮还没有恢复正常,一定要去看医生。”
她还来不及反驳,他就把她往她家门轻推了一把。
“夸克弗俱乐部。”他告诉马车夫,然后迅速回到车内。维尔关车门时看到她回头。她突然朝他露出自负的微笑,随即扭腰摆臀地转身走向黄褐色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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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缇具有模仿的天分,轻易就能把另一个人的性格和癖性学得维妙维肖。据士帝叔公和爱菲婶婆说,莉缇的父亲也有类似的本领。他显然是个失败的悲剧演员,因为戏剧上的成功除了模仿技巧,还需要努力,而他努力的只有吃喝嫖赌。
她把那项天分做更好的利用,它帮助她生动准确地刻划出笔下人物的性格。
它还帮助她迅速与男性同业建立起某种同志情谊。她模仿林磊爵爷几个月前在上议院发表演说的表演,使她获邀参加记者同业周三夜晚在蓝鸮酒馆的狂饮。如今,没有《阿格斯》葛莉缇的逗噱模仿,狂饮周会就会被视为有所缺憾。
今晚,莉缇生动地表演与昂士伍的相遇来娱乐棠馨——她新的名字叫朴彤欣,但私底下都避免使用。
她们在莉缇的卧室,棠馨坐在床尾观看莉缇在壁炉前表演。
莉缇平常的观众都是醉醺醺的,棠馨没有喝酒,却和那些男人一样笑得前俯后仰。
至少棠馨很开心,莉缇鞠躬时心想。莉缇也应该如此,但她无法保持惯常的超然。好像她的灵魂是一栋屋子,里面的脏东西开始爬出来。
她烦躁不安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开始取下发夹。
棠馨旁观了几分钟后说:“男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我开始觉得昂士伍公爵是最奇怪者之一,我不明白他想要什么。”
“他是那种无法忍受平和宁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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