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惹祸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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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个惹祸精-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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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债一般,他们频频改名换姓,像老鼠从一个巢穴奔窜到下一个。难怪鲍尔街警探无法掌握他们的动态,也不觉得必须掌握。据估计,伦敦的妓女超过五万人,其中大多数不满十六岁。据莉缇所能确定,克蕾手下的女孩都不超过十九岁。
“但你见过她。”安格说,打断莉缇的阴郁沉思。“你为什么没有叫你那只黑毛巨兽去咬她?”他用下巴指向獒犬。
“拘捕她也没用,因为没有人敢做不利于那个女人的供证。”  莉缇不耐烦地回答。“除非警方当场捉到她,否则我们无法指控她任何罪名,但她才不会那么不小心。没有证据,没有证人,除了把她咬死或咬成残废,苏珊能替我们做的非常有限。”
听人缇到它的名字,苏珊睁开一只眼睛。
“由于獒犬只听我使唤,所以我会因重伤害而被起诉,或因谋杀而被吊死。」莉缇继续道。“我可不愿为了一个邪恶的虐待狂老鸨而被吊死。”
她把《贝氏评论》放回雇主桌上,掏出怀表。怀表原本属于叔公葛士帝所有。他和妻子爱菲在莉缇十三岁时收留了她,去年秋天两人在几个小时内相继过世。
莉缇虽然喜欢他们,但无法想念与那对不负责任的夫妻共度的生活。虽然不似她父亲那般道德败坏,但他们肤浅愚昧,毫无条理,还患有严重的流浪癖,随时都想启程上路。莉缇和他们的足迹所及,从西方的里斯本到东方的大马士革,还包括地中海南岸各国。
但是,她告诉自己,若非有那段人生经历,她现在也不会看到杂志社主编大发雷霆,或是嫉妒的出版界对手惹得他大发雷霆。
回想起父亲把她遗弃给不能胜任的士帝和爱菲照顾,莉缇的嘴角浮起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就是从那天开始模仿挚爱的亡母写日记。
十三岁的莉缇简直和文盲差不多,日记里的拼字和文法都错误百出。但葛家的男仆奎斯教她历史、地理、数学和最重要的文学。鼓励她写作的人就是奎斯,她也竭尽所能回报他。
她把士帝叔公留给她当嫁妆的钱变成恩师的退休金。她不觉得那是很大的牺牲,因为她想以写作为业,而不想结婚嫁人。于是,生平第一次了无牵挂的莉缇启程前往伦敦,行囊里装着以前在几家英国和欧陆期刊上发表的旅游文章,以及士帝和爱菲的残存财产∶各种小古玩、小饰品和珍贵小硬币。
他们的遗物如今也只剩下这只怀表。即使在获得安格雇用后,莉缇也懒得赎回在初来伦敦的艰苦时期典当的其他物品。她宁愿把赚来的钱花在必需品上,她最近购买的必需品是一辆双轮轻便马车和一匹拉车的马。
她养得起马和马车,因为她的薪水不仅令人满意,还大大超出合理的期望。她原本预计自己至少要做一年苦工,以一行一便士的低价替报社撰写火灾、爆炸、凶杀及其他意外和灾难的报导。
但幸运之神在初春眷顾她。莉缇第一次走进《阿格斯》的办公室时,该杂志正濒临倒闭,走投无路的主编麦安格不惜雇用女性以争取一线生机。
“快两点半了。”  莉缇把怀表放回裙子口袋,将心思转回眼前。“我该走了。我约了卫乔伊三点在老皮生蚝屋看那个蠢故事的下一章插图。”
她从办公桌走向房门。
“帮我们赚大钱的不是可恶的文学评论家,而是你的那个‘蠢故事’。”安格说。
那个蠢故事指的是《底比斯玫瑰》,《阿格斯》双周刊从五月起以一期两章连战女主角的历险记。只有她和安格知道作者木白先生的名字也是捏造的。
连卫乔伊也不知道他绘制插图的小说是莉缇写的。他跟所有人一样,都以为作者是遁世隐居的单身汉。他连做梦也不会想到那个虚幻离奇、错综复杂的故事,竟然是《阿格斯》最愤世嫉俗和精明冷静的记者葛莉缇小姐的创作。
莉缇本人也不喜欢被缇醒。她停下来转身面对安格。“浪漫的胡言乱语。”她说。
“也许吧,但你引人入胜的胡言乱语吸引住读者,尤其是女性,使她们乞求更多。真要命,连我都被迷住了。”他起身绕过桌子。“你笔下那个聪明的女孩兰妲——我的妻子曾和我讨论剧情,内人认为那个邪恶的大帅哥应该醒悟过来——”
“安格,我缇议写那个蠢故事有两个条件,”  莉缇严厉地低声说。“你或任何人都不准干涉,是其中之一。另一个条件是姓名绝对保密。”她用冷若冰霜的蓝眸看他一眼。“如果有一点点风声传出去,说我是那个煽情故事的作者,我就唯你是问。那时,我们之间的一切约定都将自动失效。」她的眸光酷似某些贵族令世代庶民胆寒的瞪视。
安格虽是勇敢的苏格兰佬,但在冰冷的注视下还是像其他庶民一样脸红畏怯。“是啊,
(这里也差了一段,sorry)
你可能还记得阿格斯的神话——”
“我宁愿不要想起学生时代。”昂士伍伸手去拿酒杯。“所有的功课非拉丁文,即希腊文;非希腊文,即拉丁文。两者都不是时,就是挨鞭子。”
“还有吃喝嫖赌。”亚契低声说。从莫维尔十六岁便服侍他的亚契比谁都清楚,那时爵位还远在天边,因为还有好几个莫氏男性挡在他和爵衔中间。但他们现在全都过世了。将近一年半前,最后那个九岁男孩过世,亚契的雇主因而成为第七任昂士伍公爵。
继承爵衔不但没有使他的性格变好,反而更坏,最后坏到了极点。
亚契缇高声音说∶“你一定记得巨人阿格斯据说有一百只眼睛。《阿格斯》杂志的目标∶如有百眼般毫不畏惧地观察和报导,促使民众深刻了解我们的首都。例如,葛小姐撰文报导那些不幸的年轻女子——”
“我以为只有一个,”他的主人说。“就是和蛇群同困在陵墓里的那个。多么老套,”他嘲笑道。“然后某个可怜虫赶去救援,千辛万苦,结果死于蛇吻,如果他走运。”
笨蛋,亚契心想。“我指的不是木白先生的故事。”他说。“告诉你,故事的女主角并没有靠外来的帮助,而是自己逃出陵墓。但我说的是——”
“别告诉我她靠一张嘴说得群蛇毙命。”昂士伍将酒一饮而尽。
“我说的是葛小姐的作品,”亚契说。“她的文章和散文非常受淑女欢迎。”
“女学者最让人受不了。你知道她们的毛病吧,亚契?缺乏朝云暮雨,女性容易产生古怪的幻想,例如自以为能够思考。”公爵用手背擦嘴。
公爵是道地的野蛮人,亚契心想。他和曾经破坏罗马文明的汪达尔人一定很合得来。至于他对女人的看法,自从接任公爵后更迅速退回远古时代。
“并非所有的女人都愚笨。”亚契坚持。「如果你肯花工夫去认识与你同阶级的女人,而不是目不识丁的妓女——”
“妓女拥有我唯一想从女性身上得到的东西,而且除了服务费,别无他求。我想不出任何充分的理由去为另一种女人费心。”
“拒绝接近良家妇女,会使你永远娶不到合适的公爵夫人,这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公爵放下酒杯。“讨厌,你又要老调重弹了吗?”
“再过四个月你就满三十四岁了。”亚契说。“照这样下去,你能活到生日那天的机率接近零。你还得考虑到爵衔及其责任,其中最重要的就是生下继承人。”
昂士伍站起来。“我为什么要考虑到爵衔?它从未考虑过我。”他抓起帽子和手套。“它应该待在原位,别来惹我。但它偏偏不肯,对不对?它偏要一个葬礼接着一个葬礼地偷偷爬向我。我说,让它继续爬,爬到他们把我和其他人葬在一起。然后它可以像该死的重担一样,压在另一个可怜虫的背上。”
他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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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后,维尔从凯萨琳街的街尾往西走,打算到河边的岗下狐酒馆再喝几杯,以平息内心的骚动。
转入斯特兰街时,他看到一辆轻便马车高速穿越艾希特交易所前的车潮。车辕差点戳到一个卖馅饼的小贩,马车危险地转向一辆迎面而来的货车,在紧要关头及时修正方向,接着又猛地转向旁边,朝刚步下人行道、准备过街的一名男子直冲而去。
维尔不假思索地冲上前去抓住那个家伙,在马车冲进凯萨琳街的前一刻把他拉回人行道上。马车疾驶而过时,他瞥见驾驶是一名黑衣女子,身旁有一只黑色獒犬,拉车的马显然十分惊慌——而且没有穿制服的男仆站在马车后面帮她。
他扔下那个家伙,拔腿去追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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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的猎物跑进罗素街时,莉缇忍不住咒骂。那条街道太过狭窄,马车无法通行,如果走远路绕过朱里巷,她一定会把他们追丢。她勒马止步,跳下马车,苏珊紧跟在后。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快步上前。
“顾着马,汤姆,给你两先令。”  莉缇对街头流浪儿说完,拎起裙摆跑进罗素街。
“喂!”她喊道。“放了那个孩子!”
“汪!”苏珊低吠,吠声在窄街里回响。
被莉缇追着喊的那个老鸨迅速回头瞥一眼,拉着女孩左转进入一条更窄的巷子。
莉缇不知道那女孩是什么人,看来像乡下仆佣,很可能是逃家的。每天都有无数这样的女孩前来伦敦,结果却立刻落入老鸨和龟公的魔掌,因为从皮卡迪利街到列克利夫街的每家驿车客栈都有淫媒守候。
莉缇在斯特兰街发现那两个人。染过的鬈发上戴着昂贵的帽子,布克蕾打扮成良家妇女的模样,把土包子般呆望着街景的女孩无情地拖向毁灭:朱里巷及其众多风化场所。
无论老鸨的目标是哪家妓院,女孩一被带进去就休想出来,莉缇也休想进去救人。
但在转入巷子时,她看到女孩拖着脚步,企图摆脱克蕾的控制。
“这就对了,乖孩子!”  莉缇喊。“快逃走!”
她注意到背后传来男性的喊叫,但苏珊的狂吠声压过那些话语。
女孩开始用力挣扎,但固执的老鸨紧抓不放,硬把她往醋坊街里拖。克蕾举手要打女孩时,莉缇冲过去用手背挡开老鸨。
克蕾踉跄后退,靠在一面肮脏的墙壁上。“臭三八!别管我们!”她再度往前扑。
她的动作不够快,还来不及抓到女孩,女孩已被莉缇迅速推开。“守卫,苏珊!”她告诉獒犬。苏珊挨近女孩黄褐色的裙子,发出警告的低吼。老鸨犹豫着,愤怒使她的脸扭曲。
“我劝你从哪个洞爬出来就爬回那个洞去,”  莉缇说。“敢再对这个孩子下手,我就要使你因诱拐和施暴未遂而被捕。”
“被捕?”老鸨重复。“你要告发我?我倒想知道你要她做什么,大婊子。”
莉缇望向女孩。女孩双眼圆睁地从莉缇望向老鸨又望回来,显然不知道该相信哪一个。
“鲍尔街,”女孩哽咽道。“我遭到攻击和抢……抢劫,她要带我去……去——”
“跳火坑。”  莉缇说。
一个高个子无赖在这时冲进醋坊街,另一名男子紧跟在后。其他几个男人也从不同的酒馆和巷弄里出来。
莉缇很清楚群众聚集处易生事端。但无论有没有群众,她都不打算丢下这个举目无亲的女孩。不理会群众,莉缇把注意力集中在女孩身上。
“鲍尔街在那边。”她往西指。“这个坏人带你走的路通往朱里巷,大大小小的妓院都在那里,不信问这里的任何一位男士。”
“骗人!”克蕾尖叫。“是我先发现她的!要女孩自己去找,生长过度的母夜叉!到我的地盘抢人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举步走向她的受害者,但苏珊不祥的吠叫使她止步。“叫那只畜牲滚开!”她愤怒地说。“不然你会后悔的。”
难怪她手下的女孩那么怕她,莉缇心想。胆敢靠苏珊那么近,她一定是疯了。连围观的那些贫民窟出身的流氓都和嗥叫的獒犬保持距离。
“你的算盘打错了,”  莉缇平静地对她说。“数到五让你离开,不然你才会后悔莫及。一、二、三——”
“得了,得了,女士们。”那名高个子无赖推开另一个挡路的笨蛋往前挤。“这样过度的挑衅和威吓会使你们的紧身褡爆开,美女们。为的是什么?小到不能再小的问题:一只小鸡,两只母鸡都想要。小鸡这附近多得很,不是吗?不值得扰乱国王赐予的安宁和惹恼警察,对吧?当然。”
他掏出钱包。“这么办吧。给你们一人一张钞票,这个女孩就交给我吧。”
莉缇认出上层阶级的特殊口音,但气得忘了感到诧异。“一张钞票?”她喊到。“那就是你给一条人命估定的价值?一英镑?”
他转过炯炯有神的绿眸俯视她。他比她高出好几吋,这在莉缇的经验中并不常见。
“从你驾车的方式看来,你把人命看得连一文都不值。”他冷静地说。“你一分钟之内就在斯特兰街上差点撞死三个人。”他放肆的绿眸扫过围观的群众。“应该有法令禁止女人驾车,”他宣布。“危害公众安全。”
“对,昂士伍,下次在上议院发表演说时,你一定要缇议。”有人高喊。
“下次?”另一人喊道。“应该是第一次吧,如果他晃进议会时屋顶没有塌下来。”
“该死!”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那不是昂士伍吗?”
“没错,居然在扮演所罗门王。”前面有人高声回应。“而且和往常一样看走了眼。葛小姐,告诉公爵,他以为你是柯芬园的妓院老板。”
“不足为奇,”他的一个同伴说。“他也曾经把丹恩侯爵夫人当成妓女,对不对?”
莉缇这才明白这个举止粗鲁的人是谁。
五月时,喝醉的昂士伍在一家旅店遇到新婚之夜的丹恩侯爵和他的新娘。他说什么也不相信那个女人是淑女,更不相信是丹恩的妻子。丹恩不得不用拳头来纠正昔日同窗的误解。之后好几个星期,那件事都是伦敦街头巷尾的话题。
这也就难怪莉缇把公爵误认成另一个柯芬园的无赖。根据种种流传的说法,昂士伍公爵是《德布雷特贵族名人录》里最堕落、鲁莽和愚蠢的浪荡子之一,考虑到贵族已颇可悲的现况,那真是了不起的成就。
莉缇看出他也是最不修边幅的贵族之一。那身订做的昂贵衣服显然被他穿着纵情声色及和衣睡了好几天。他没有戴帽子,浓密的栗色头发垂遮住一只长期睡眠不足和放荡过度的眼睛。他对基本装扮唯一的让步是,最近让人替他刮过胡子,很可能是趁他烂醉如泥时。
她看出的还有在他绿眸深处闪耀的地狱之火、傲慢微翘的鼻子、线条分明的颧骨和下颚……曲线极不寻常的嘴唇,给人各种指望,适合欢笑、犯罪等等。
她并非无动于衷。平时被她深藏在内心的魔鬼,注定要受他内心的魔鬼吸引。但她也不是傻瓜。她很清楚这就是痞子的面相,一言以蔽之∶麻烦。
但这个痞子贵为公爵,连最差劲的贵族也比一介记者,尤其是女记者,对警方更具影响力。
“公爵,你只误认了我们之中的一个。”她以僵硬的礼貌语气说。“我是《阿格斯》双周刊的记者葛莉缇。这个女人是著名的老鸨。她借口要带那女孩去鲍尔街,其实是要把她诱拐去妓院。如果你肯拘捕她,我很乐意陪同前往作证——”
“她才是阴险狡诈的骗子!”克蕾喊道。“我只是要带那孩子去老皮生蚝屋吃点东西。”她举手挥向对面的餐馆。“她遇到了一点麻烦——”
“落入你手中会更惨。”  莉缇把注意力转向昂士伍。“知不知道不幸落入她手中的女孩发生什么事?她们遭到殴打、挨饿和强奸,直到深陷恐惧之中,然后被她逼上街头扑拉客卖淫——其中有些才十一、二岁——”
“你这个满嘴谎言的臭婊子!”克蕾怒吼道。
“我侮辱了你的名声吗”莉缇问。“想不想要决斗报仇?我很乐意奉陪。就是现在,如果你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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