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波叹了口气,道:“你又何必过谦,其实我想说的是,那天没有下雨。”
秦哂桧愣了愣,随即一笑,道:“谢谢你!”说得极为真挚。
小波一呆,随即回笑道:“真想不到,你也是这三个字。那天,我说出那最重要的原因是比赛那天没有下雨时,慧慧也是愣了愣,忽然便对我说了‘谢谢你’这三个字。也就在那三个字后,我与慧慧有了第一个吻。”
秦哂桧怎么也想不到小波与慧慧的恋情竟是自己那首《风在雨间》一手促成的,此时听来,不由愣愣冲冲,如失所在。
小波闭上了眼,用舌轻舔了一下双唇,似乎那一吻余芳至今。
亭中静了片刻,两人同时回过神来。小波自觉失态,忙笑道:“没想到自己随随便便一句话,竟得到了你们两个人的衷心感谢,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秦哂桧幽幽道:“这句话不可能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来的吧!”
小波应道:“确实不是随口说的,但在雨中听过慧慧哼的你那首《雨在风间》后,稍通音律的人都可以说这句话出来的。”
见秦哂桧一脸的不以为然,小波忽道:“在雨中听过你那曲《雨在风间》的人一定不多,不然那种音间雨内,雨随音堕的绝佳搭配一定能让听闻它的人痴然忘形。”
秦哂桧一时感慨无比,很着力的道:“你这人真不错,不但能看得透柳慧的心意而投其所好,还能洞悉我的音乐。”
小波苦笑道:“其实我是由于粗解你的音乐,方至于可投慧慧所好的。”
秦哂桧微微一笑之下,脸上便又郑重起来:“你即如此在意柳慧,又为何在她最需要你的时候离她而去?”
小波感慨道:“那只因为我真正看透了她的心思。”
看了一眼迷惑着的秦哂桧,小波续道:“你那曲《雨在风间》的威力真的很大,它今我和慧慧相遇,又今我和慧慧相恋,最后,它终于又将我和慧慧分开。”
秦哂桧益加奇怪,忽的对自己那曲借势于雨、化音成风的《雨在风间》生出一股崇敬感来。
正在他内心激荡之际,小波忽然问道:“你打工的那间‘梦外咖啡厅’现下的生意还好吧?”
秦哂桧吃惊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梦外咖啡厅’打工?”
小波道:“我原也不知,如果一直不知的话,对我来说也未必是坏事。但知道后,于我于慧慧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对了,秦学兄一定是在咖啡厅中与慧慧认识的吧!”
见秦哂桧摇头,小波奇道:“你没在咖啡厅见过慧慧吗?这可怪了,据我所知,慧慧去‘梦外咖啡厅’的次数可不下百次呀!”
秦哂桧闻言苦笑,在与柳慧的歌厅一面前,自己从来未有仔细观察过身边的每一个年轻女性。别说是咖啡厅中的一个常客,即便是在厅中打工的女性服务生,在大街乍遇下他也是分辨不出的。
小波想到慧慧为了眼前这个秦哂桧竟频频出入‘梦外咖啡厅’,不由伤心起来:“我原本不知慧慧常去‘梦外咖啡厅’的,一次在路上碰上了一个爱喝咖啡的朋友,他便拉我去‘梦外’,说什么在‘梦外咖啡厅’即有好咖啡,又有好音乐,还总会看到一个很漂亮的女客。”
“一进‘梦外咖啡厅’,我便看见了朋友口中的漂亮女客,那自然便是慧慧了。我走进去时,她正单独坐在一张靠窗的桌旁,支着头愣愣的出神。我上前跟她打招呼,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小波顿了顿,出了一会神,叹道:“自此以后,我便自以为发现了她的另一个爱好——喝咖啡,于是我时不时的约她去喝咖啡,她不是推脱,便是同我去别家咖啡厅,从不和我一起去‘梦外咖啡厅’。我当时并不知你便在那家咖啡厅打工,自然不以为意。”
“后来,她出了车祸,虽然没有丢掉生命,却失去了听觉。那段日子,尽管我们都极力顺着她的意,但她的情绪却出现了极大的波动,时不时便会没来由的发怒,我们这些关心照顾着她的人都被搞得身心疲惫。”
“出院后不久,慧慧便自己去退了学。自此以后,我难得见她一面,每次去她家找她,她总是不在家,她家人也不知她去了哪。”
“终于有一天,我又碰见了我那个爱喝咖啡的朋友,从他那儿我得知了那一阵慧慧一天到晚呆着的地方——‘梦外咖啡厅’。”
“我忙去‘梦外咖啡厅’找她,正看见她坐在第一次我看见她坐的那个座位上,两眼湿潞潞的,显是哭过。我走过去在她对面的位上坐下,她却根本没有发觉我,依旧望着厅内一角。”
“我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便看见那个角落里摆着一架钢琴,钢琴前却没有演奏者。我轻轻推了推她,她才发现了我,别开脸拭干了眼眶,向我笑了笑,笑得极是牵强。”
“我写字问她为何总是一个人来这家咖啡厅,她没有回答,只是说她坐得够了,想和我出去走走。我们刚站起身来,忽然自摆着钢琴的那个角落响起了琴声,那正是你的《风在雨间》,我当时便呆了,一下什么都明白了,虽然我和慧慧恋爱了两年,但她却从没正正爱过我,便在失去了听觉的情况下,她还是一遍遍向‘梦外咖啡厅’跑,还是一遍遍靠近你的琴声,那已超出了对你琴音的酷爱,而是对你这个人的深深钟情。”
说着说着,小波忽然大悟,高声道:“其实自始至终,你便是《风在雨间》,《风在雨间》便是你,打一开始,我和慧慧的话题便是你,便只有你,什么两年的恋爱,其实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除了那个用对你的赞美换取来的吻,我和慧慧自始至终都不过是普通朋友的关系而已!”
想明白了这点,小波痛苦起来,缓缓的起身离去,口中喃喃道:“原来这所谓的刻骨铭心仅仅是一段自作多情的虚幻!一切都是自己的空想……一切都是自为的梦……”
秦哂桧并没理会小波的失意而去,此时的他,对柳慧的感激已至涕零。她为他喜,为他悲,为他百入咖啡厅,又为他千哼“风雨”调,而他呢?他又为她做过什么?
“慧,不论什么事,我都会为你做的!将来每一天,每一刻,乃至每一秒,我都会让你幸福的度过,我要让你活得比一般人快乐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秦哂桧默默的念叨着,脸上的泪水淌入口中,心下的滋味越加突显出来。
第六章
秦哂桧并不是个充满干劲的人,且惰性极高,对事事都报着“缘至则合,缘去则分”的态度,像极了老年人的近暮心态。唾弃世俗中的拜金主义也好,鄙视世俗中的庸碌行为也罢,反正这种不该有的惰性早早吞噬了秦哂桧年轻的心,以至于他连最喜欢的音乐也懒怠去进一步的深造——当然,金钱上的贫乏也是他怯步于音乐宫殿更深处的原因之一。
但这一次,一种从未有过的殷切之情轻易打散了秦哂桧体内久驻的惰性。反反复复千百次的誓约自明后,“让柳慧开始幸福生活”的意愿一下子便被秦哂桧付诸实际,尽管不是一下便会达成的意愿,但秦哂桧为此意愿倾注全力的决心难再动摇。
打过几十通电话后,秦哂桧终于在音乐学院一个同学的口中得到了他需要的回答,一阵“谢天谢地”的感动后,他抄起桌上向岳向飞要来的柳家的住址便冲出了门外。
问过好几个路人后,秦哂桧终于站在了柳家的门前。按了一阵门铃,没得到丝毫回应后,秦哂桧并无去意,在柳家门前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虽是春季,午后的阳光不能称之为“毒辣”,但日光下照久了,不免也有受不住的感觉。秦哂桧并没有不支的感觉,在整夜的不眠与一上午的绞尽脑汁后,此时松了一口气的他终于睡了过去。
睡眠是消解疲劳的最佳方法,而无梦的睡眠可将睡眠的功用发挥极至。秦哂桧并不能确定他是否经历了一次极至冶疲疗程,虽然在睡眠过程中有过看见人影在眼前晃动的感觉,但他实在不确定那是真的看到的还是自己思维的产物——很多时候,人类都会不辨真幻,真真假假,原不是轻易便能分辨的。
不知过了多久,秦哂桧终于张开了眼,触目所及,并不是刺目的阳光,而是一片漆黑。
“莫非已是晚上?”秦哂桧心下纳闷,支起身来。手掌按处,绵软下凹,继而便觉一层薄物离身而去。
定了定神,秦哂桧好不容易方依稀看清了身周物事。却原来自己已在室内,身上盖了一袭柔被,身下是张沙发,沙发前是一张玻璃茶几,除此以外,便是一片黑色了。仅以身周物事来看,处身之地该是一间客厅。
秦哂桧想着“莫非我在做梦,这是梦境中”,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向身侧慢慢跨出步去。走得几步,刚刚觉察到眼前的一团黑比之身周之黑更为浓厚,便听“啪”的一声,小脚已撞在了那团浓黑上。
正疼痛惊忙间,离自己不远处忽的崩开了一道光,紧跟着那道光一下放宽出来。秦哂桧只觉眼中刺痛,忙闭上眼去,耳边却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道:“你醒了。”
秦哂桧慢慢睁开眼来,只见柳芸正站在光亮处冲着自己微笑。
秦哂桧一下明白了自己现处何地,讪讪道:“不好意思,我本来是来找柳慧的,不知怎么的,刚在你们家门口坐下就睡着了。实在给你们添麻烦了。”
柳芸边伸手打开秦哂桧所在房间的大灯,边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你来找柳慧,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觉得麻烦。”
秦哂桧的眼前大亮,不由打量了一下四周。这间房间果然是个客厅,摆设并不多,布局也不新奇,但看上去显得十分整洁,白色的四壁在顶壁那盏大灯的光照下,更是洁白无暇。其中一壁的中央挂着一只壁钟,时针正指在十一上。看了半晌,秦哂桧道:“这间房子便只你们俩姐妹住吗?”
柳芸道:“不是,我妈也住这,现在早睡了。对了,我给你叫柳慧去。”说着便向她左手边的一扇门走去。
秦哂桧虽觉得越早将自己为柳慧构设的未来向柳慧说清越好,却也不感打扰她的睡眠,忙道:“不用不用,都这么晚了,让她好好睡吧,我明早再来找她吧。”
柳芸笑道:“平时这会说不定她已经睡了,今天却一定还没睡,况且要是她睡了的话,我就决不能吵醒了她。”说着已来到那扇门前,伸指在那扇门边的一只状如门铃的按钮上按了下去。
按了一会,不见动静,柳芸愠道:“这死丫头,莫非真睡了不成?”话声刚落,那扇门便开了,柳慧俏生生的从门后现出身来。
柳芸一笑回头,向秦哂桧道:“你看,我就说她还没睡吧!她今天要是睡得着,就奇怪了。好了,你们俩聊聊吧,我可失陪了。”说着快步回入自己房去,关上了房门。
秦哂桧向柳慧歉然一笑,走到荼几边,展手向对面的沙发一指,做个请式,自己在另一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从裤袋里拿出了纸笔,在几上摊开,飞快写起字来。
柳慧咬了咬下唇,反手关上房门,来到秦哂桧对面坐了下来。
写了一会,秦哂桧对着柳慧举起那张纸,并深深向她望去,纸上写道:“对不起,请忘了那个雨夜的下半段,但请不要将那整个雨夜忘记,因为在那个雨夜的上半段,你给了我一生中最大的鼓舞,现在我想对你说的是,你不会介意我同你一起寻找活着的理由吧?”
柳慧将纸上的字看了一回,嘴唇轻轻颤动起来,举目与秦哂桧的双眼对视了一下,将头稍稍偏了开去。
便是在对视的瞬间,秦哂桧忽的发现柳慧的眼中满布着血丝,而她那长长的睫毛则粘合在了一起。秦哂桧忙又在纸上写道:“你哭过?是由于我吧?实在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柳慧看过这几句话,终于开了口,嗓音却是嘶哑的:“我没哭,也并不怪你。”
秦哂桧摇了摇头,写道:“你连嗓子都哭哑了,还说没哭。都是我不好。”
柳慧急道:“不……不关你事,是我自己不好……”
秦哂桧忽的想起两人在病房中的第一次谈话,笑了一下,写道:“我们好像总是在互相道歉,以前如此,现下也这样。”
柳慧跟着笑了,忽的幽幽道:“其实那样会让我觉得我们的距离十分遥远。”
秦哂桧闻言,心下触动,写道:“如果你愿意,我会尽力使我们之间没有距离。”
柳慧幽幽道:“那样会让你筋疲力尽的。”
秦哂桧应声写道:“不会的,你真能在我身边的话,我一定不会感到疲惫的!”
柳慧触及他那炙热的眼神,不自禁的低下了头去。
静了片刻,秦哂桧猛的省起来此的目的,写道:“慧,你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我今天其实不是来向你道歉的,我想问你一个事。”写完便去掏自己的衬衣口袋。
一掏之下,秦哂桧大吃一惊,随即去其它口袋中掏摸,额上的眉头越皱越紧。
柳慧看他急得如此,从自己袋中掏出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轻轻展开,轻声道:“你在找这张纸吧!”
秦哂桧见那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音符与字,正是原本放在自己衬衣口袋中的那张纸,心下顿宽,向着柳慧展眉一笑,写道:“正是它,原来你早看见了。”
柳慧道:“扶你进屋时,这张纸从你口袋里掉了出来,我便随手捡了来看了看。”
秦哂桧写道:“你觉得上面那首歌怎么样?”
柳慧愣了愣,摇头道:“我不知道……你来就是问我这首歌写得好不好?”
秦哂桧见她似乎并不满意那首歌,不禁有些沮丧,但马上他便又高兴起来,写道:“你如果觉得这首歌不好,我可以给它做些修改,毕竟写这首歌我只用了十几个小时,很多地方还有待改进。我一定会将它写到你满意为止。”
柳慧幽幽道:“为什么非要我满意,音乐对我来说已是昨夜黄花。”
秦哂桧猛的摇起头来,用力写道:“你是不会甘心就此放弃音乐的,只要你不放弃音乐,音乐也绝不会放弃你的,我也不放弃你,如果你相信我,请你给我机会,我一定会让你梦想成真的!我发誓我会的!”
柳慧看着纸上的深划粗钩,喃喃道:“我是不甘心,但不甘心又有什么用,我已经聋了,我已无法分辨声音的好坏,如何还能唱出好听的歌曲呢?”
秦哂桧大摇其头,下笔更为着力,写道:“你能将歌曲唱好的!我不知你在第一次听见我那曲《雨在风间》时有什么感觉,但我相信,我在第一次听到你的歌声时所产生的感觉不会亚于你听见我那首曲子时的感觉的。你知道吗,我从没那样痴迷于一种声音过,你的歌声是我迄今为止听到的最好听的声音。所以,请你一定要相信,你有权力,也有能力实现你的梦想的。”
柳慧愣愣的瞧着秦哂桧将字写完,眼中的泪水再难忍住,一下泉涌而出,原本嘶哑的声音带上哽咽,越加含糊,秦哂桧却清清楚楚的听出了她口中重复说着的三个字:“谢谢你……谢谢你……”
秦哂桧伸指轻轻去拭柳慧脸颊上的泪水,却如何拭得完,不由心下酸意渐起,吸一口气,脸上强启笑容,在纸上写道:“你不是说一直道歉会让你觉得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吗,那你该知道,道歉与道谢其实是一码事。”
透过泪帘,柳慧看见了这新成的一行字,不由歉声道:“对不起。”此言一出,秦哂桧便打心里笑了出来,柳慧方知自己又说错了,不由带泪轻笑起来。
笑了一阵,秦哂桧又写道:“现下你该跟我说说你对这首歌的意见了罢?”
柳慧拭干了脸上的泪水,低声道:“其实你这首歌写得很好,就是未免过于‘引泪’了,曲子上还不怎么明显,歌词上就写得太悲伤了些。”
秦哂桧细看了一遍歌词,果然发现其中幽怨叹息之句颇多,不由自责了一回,写道:“我写的时候还没在意,被你这么一说,这篇歌词果然写得不大对劲,这样罢,歌词你来写,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