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逃犯》第十二章(2)
方姨把这个现象归纳为一个问题以后的第三天,带着李水珠赴约。方姨说:“既然现在你已经征服了他,你就应该折磨他,到时候了,你看见那些毒蜘蛛吗,插队时,我们去开劈一片荒地,在荒地的树杆上挂满了一些诱人的蜘蛛,那种身体的红色像野草莓,那种红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再遇到。然而,既然相遇了,我们就要被它们所迷住,被红蜘蛛迷住的过程是短暂而疯狂的。我和另一个女知青一定要攀上树枝,怀着一种热烈的好奇,我们离红蜘蛛越来越近。就在这时,我们务必付出代价,我们的脸被红蜘蛛不知道什么时候蜇了一下,就那么一下,我们中毒了,脸肿得像饱满的南瓜,这是一次中毒的记忆,我想说的不仅仅是记忆,我想告诉你人生的技巧。到时候了,既然你带着如此特殊的身份,潜逃在此地,既然我目击过你的行为,我们已经捆绑一体,所以,你必须配合我,人生就是戏剧,现在,我们去赴约,有一个男人经我介绍已经心悦你很久,只是没有见过你。”
李水珠的电话在响,这是老板为她特意配制的个人手机。这东西对他来说当然是新鲜事儿,对世界来说已经不新鲜。手机就像任何饰物,玩物一样贴近在男人衣裤上,同时也贴在男人胸前,对于她来说之所以新鲜是因为在一个许多人可以享受手机的时代,她在潜逃之中,她的灵魂一点也不开窍,她自以为自己是嫌疑犯——而且与方姨的相遇,使这种命定的锁链越来越尖锐地响彻着。她无法创造自己的生活,她失去了创造的时机,她被方姨,一个女人旋转在其中,老板也在旋转她,所以,送给她手机,老板说:“在24小时内,你都开机,你是我的女人了,你应该为我独自开机。”正是这些话使方姨笑开了怀:“他终于开始束缚你了,看来你的魔力生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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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约也要上飞机。这是她意想不到的方式,方姨现在才打开心窍,她的心窍属于采撷阴郁花簇中的多种色泽,她因此从花簇中获利,并坚定地抓取手中的钥匙,她将打开这道门,此刻,她仿佛是怪物,在上飞机之前突然对李水珠说:“你我之间的关系是一种交换,现在,你将帮助我去征服另一个男人,我听说他再婚之后,每天都在度蜜月。好了,你必须去让他知道生活是可以改变的,你的出现会让他由此改变生活。我知道,你为什么睁大双眼看着我,现在我应该如实地告诉你,因为我窥视到你和李水苗上了饭店,我看见你们闪进了电梯门,我开的那家小杂货铺事实上已经名存实亡,那天晚上,我恰好把小杂货铺转让出去,我回来得很晚,谁让我回来得很晚呢?是命运,是焦虑,是恐怖,还是死亡?”
李水珠开始坐立不安了,这是机场外的一家小茶馆,离上飞机还有一段时间。哦,可以颂听到飞机俯冲下地的声音,也可以听到飞机从地面上挺立起来的声音,这无疑是生活中的两极,人就生活在俯冲而下或者挺立而起的两极之中。她睁开双眼,仿佛在舞池中遇到了迷雾和障碍物,舞步开始由此混乱起来:她仿佛在望着一幕从未上演的戏剧,而主角却是她和方姨。为什么方姨今天说话的句子在变化,因为方姨脸上、身体上挟裹着一阵阴郁,毫无疑问,方姨今天把事物的真相托在了她的面前,那声音继续流动着:“我掌握了你的证据,这是最大的证据之一。因此,到了后来,在你消失之后,我才四处寻找你,寻找你简直不容易,因为你像蚂蟥一样可以吮吸,可以流窜不息。我用尽一切力量寻找你,是因为我掌握着你的证据,我一边寻找一边回忆着你青春的身体,这正是我力图寻找你的原因之一,恰好在我被仇恨和嫉妒所折磨的这二十年时间里,你出现了,我仿佛看见了一种替身,凭着你的青春、美貌、才智,你可以替我去报复三个男人,所以,我不惜一切代介的同你站在一起,失去了你,这个世界就会失去了意义,我已经等待了近20年的时光。当然,这是一种交换,你做我的替身报复我曾经拥有的男人,而我远离那证据,这就是交换。这件事情完结之后,我们会分开,我会安排好你的生活,我会远离你。这用不了多长时间,何况这种生活已经开始了,你的老板是我的第一个男人,也是我第一次婚姻的男人,他后来抛弃了我,我们的婚姻很短暂,不到一年时间就出了问题,好了,飞机快要起飞了,让我们去登机吧。”
李水珠缓缓地站起来,她仿佛顿然间变成了一个未戴手铐的囚犯。她的脸呈现出一个囚犯的恐慌、困倦、无奈和绝望。她是这样一个女人,她已经蜕变成这样一个跟着被愚弄的命运行走的女人,她对那天午夜发生的事情,一种坠楼的声音一点也不清楚,她只记得她举起手掌朝着李水苗逼近的那一秒钟,她永远被那样的记忆所圈定。所以,她永远遭受着嫌疑犯的压迫。这恰好是她可以被另一个女人所利用的时刻。由于她逃逸的脚步声惊动了另外一个女人,由于她失去了最清晰的校正和理智的性能,她就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病人,或者变成了一个臆想狂。
所以,她很容易被方姨所左右着,她此刻已经明白了三分之一的现实:如果她不成为方姨的囚徒,她会成为一座监狱,一个世界的囚徒。她得出的一种最大的错误在于她宁愿成为方姨的囚徒,也不愿意成为一座审判席上被众人所唾弃的囚犯。所以,她跟着方姨开始上飞机,她是一名囚犯,一名不需要佩带手铐的囚犯。简言之,她现在是一个女人的囚犯。飞机载着她,她跑不了,除非她从云雾上飞跑,除非她长出了翅膀。
《女逃犯》第十二章(3)
否则她就会掉下来,否则,成为众人审判的囚徒之一,所以,她明白了三分之一的道理,另外三分之二的道理有待她去慢慢地心领神会。现在,她坐在飞机上喝着一杯冷饮,方姨仍然像一个母亲一样关心她,她们将直抵目的地,李水珠已经在方姨面前投降,她的心智开始变得越来越悲凉,她的老板竟然是方姨的第一个男人,难怪方姨非要到那个男人的房间中去,在打开每一个房间时,方姨仿佛是一只警犬,四处嗅着那些被锁在里面的味道。那其实是一种嗅的姿态,从时间的另一边似乎流出一些黑色的浓郁分泌物。这是一个人清除垃圾的方式,它在报复着,她让李水珠以姿性、以美貌、以年轻出现在那个男人面前,以此圈住那个已近五十岁的男人的身体。所以,刚下飞机,那个老板、那个男人便打来了电话,方姨站在旁边提醒她说:“告诉男人,你正在回家看母亲的路上,然后挂断电话,让他去猜想你回家的路。”她开始配合方姨,她的声音将方姨的用意递给了那个男人,她递给那个男人一种柔美的刺总有一天,她要刺痛那个男人的身心,于是,她挂断了电话。方姨说:“现在,你必须撒谎,哦,婚后不久她就开始对我撒谎,他的谎言总是那么严密,他背着我与另一个女人成了情妇。他不停地出入那个女人的窗户,我们的婚姻不到一年就瓦解了,他风流的本性在婚姻之前并没有被我察觉出来。现在,让我们先不谈他,让我们下飞机接触地面上的空气和尘埃。你没看见那阳光吗?20年来,一夜又一夜过去了,我正是被这些第二天出现的阳光,照耀在我窗户箱子、衣柜和乳房的阳光所感染,活到现在。所以,现在是多么好啊,我拥有了鲜活的替身,到我呼吸、出气的时刻了。我已经听说那个男人活得很滋润,活得很快活,活得很自在,活得很舒服。这正是我们前去辨认的好时刻。15年前,他抛弃了我,他因厌倦而抛弃了我,即使我们有了孩子,他仍然要抛弃我。现在这孩子在北方,在男人的父母家里,我偶尔会跟那孩子通电话,可他对我的存在是陌生,好了,我总是罗索,我们已经来到了地面,这座城对我们是陌生的,我们离婚以后,相互调离了原来生活的城市。我们都很蝗智,这明智使我等到今天。“她笑了,她有着白皙和幽秘的叹息之微笑。李水珠看着方姨,现在,她们朝着飞机场之外走去,出租车把他们带到了市中央区的旅馆。
已经到了黄昏,方姨说应该到服装市场上去,为了简洁,她们这次没有带更多的衣服。方姨的理由不在这里,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她不知道15年前的那个歌舞团的萨克斯演奏者现在穿什么衣服,过去,他总是穿着黑色、忧郁的艺术服装,头发留得很长,披在肩上,方姨说他已经不在歌舞团了,他在一家私人乐团做老板,这个世界总需要老板,男人都在一定年龄做上老板。15年前,男人已经演奏萨克斯的技巧上开始有名,所以,他总是会埋怨方姨缺乏想象力。他总是埋怨方姨在家里制造了油烟味,把洗澡水的声音放得很大。总之,他埋怨方姨俗气,所谡俗气则是一个女人在油盐茶米之中——唤发出一身的味道。她被他抛弃了,而如今,他就在这里,在这座时尚化的城市。她让她把他缠住,切入点当然是优雅,因为男人讨厌俗气,只有优雅才能战胜俗气。
首先,方姨带着李水珠开始了解这座城市,因为陌生而应该把嗅觉伸到城市的体温中去,于是,她们在不知不觉之中很快就发现了那只私人乐队,乐队经常出入于各种大型小型晚会。在之前,方姨当然已经为演员李水珠选择到了她的一层层盔甲之衣,那些柔软的、沙质的长裙,那些富有个性特殊的首饰,缀在她白皙动人的肌肤之上,缀在她富有特殊身份的身体外部。
房产商人的老板又一次来电话,这时已经是夜色弥漫的时候,方姨听到铃声就靠近她,方姨对她来说具有一种兼并的磁场,她总是在干扰李水珠的表达,她提醒她说,要继续撒谎。于是,当老板问她在哪里时,李水珠说正在洗澡。老板说:“我已经想好了,拟定了我们结婚的旅行线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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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婚,他竟然想跟你结婚?”方姨吃了一惊,随即说道:“到底又想结婚了,大概是累了吧,想趴在一个女人身体上休息了,而他之所选择你作结婚们对象可真不容易。”李水珠就要洗澡了,是的,洗澡是一个世界,一个单人的世界,李水珠开始心烦,她渐渐地丧失了对方姨的感激之情,她觉得方姨的母性角色已经变为了一个真正的傀儡角色。而此刻,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落入了她手中,就像溺水者落入了青苔的纠缠之中,就像针落入了永不见天日的深喉,就像鸟翅膀折断。落入了摇摇欲坠之下,而下面,当然是地狱。她洗完澡,睡了一觉,她现在已经始训练一种能力,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该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睡觉,她大约已把自己试图放在一种长期备战的笼子里去,她看着方姨,她似乎绝不罢休,方姨怎么会把她像拎一只小鸟一样拎在手中呢?当然,除此之外,方姨对她很关注,尤其是对她的生活,方姨希望她吃营养、富有高蛋白、维生素的食品,方姨甚至把新鲜的苹果亲自削好递到她手上,当然,即使是面对食品,方姨也有她的目的:“我们都是女人,我们务必要保护好身体和外在的身材,这很重要,男人是不会关心我们身体的,他们只会欣赏,只会唾弃你,只会占有你,只会赞美你……曲线对我们女人来说很微妙,微妙得就像舞曲。”
《女逃犯》第十二章(4)
方姨谈到男人和女人的问题时,总是充满了灵感:“现在,我们在听那个男人演奏,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如此之快就能听他演奏,这得感谢我手中的钱,钱来得不容易,对我这样的一个离婚的女人来说来得更不容易,我每次离婚时身无分文,不过,那个男人把房子给了我,在这点上他很慷慨,应该说她对女人永远是慷慨的。所以,总有那么多的女人喜欢他,尤其是他做房产商人以后,总是有那么多的女人愿意做他的情妇,因为女人们做着一种梦,渴望男人会在丧失理智时,无比慷慨地送她一套房子。房子对女人来说很重要,所以聪明的女人都会置房,我就是这一类女人,我从从前的丈夫身上看到了房产的前程,我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购房,抓住时机抛出去,所以,我有了钱,现在,我们可以去住五星级酒店。今晚,我的第二任丈夫就在里面演奏,我可以让你看到他的长发。他也许一辈子留着这样的长发,这就是他改不了的习性。”就这样,方姨带着李水珠边叙旧边驱车,她到了出租行租了一辆车,到一座城市,她就似乎离不开车,理由是速度,我们生活在速度之中,我们不能被速度所累。速度很快就把我们带到了五星级酒店,在顶楼的旋转餐厅,当李水珠的头开始旋转时,方姨说:“慢慢就适应了,在我过生日时,他把我带到一座酒店楼下让我看着环形的顶楼说,那就是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旋转餐厅,等到了我有钱的时候,请朋友到上面为你过生日。那只是他美好的愿望而已。不过,我知道了他喜欢享受,仿佛萨克斯的音符缀满了他身体,他喜欢享受世界上任何物质性的东西,当然,他也喜欢享受自然。就连一只乡村蟋蟀的声音他也要倾听很长时间,总之,他抛弃我的现由很简单,因为我俗气。他忍受不了俗气,就像忍受不了把他放在一只果酱瓶里去滚动。男人有共性,但男人跟男人不一样……现在,坐好了,有时候,是需要通过新陈代谢的过程,才能掌握真理。你瞧,他不是来了吗?在另一边,隔很老远,我也能认出他来,他的头顶开始谢了,就像荒坡,但后面的头发依然在生长,我们的生活就像野蘑菇一样疯长,我们都是蘑菇,他绝对想不到,我作为他的前妻坐在这里……
李水珠的电话又响了,来自世界另一边的磁场碰撞着这环形的餐厅,使她显得有些焦灼,她感到老板的声音就像亲密的调密码或者像手,从不可企及的地方伸过来,正在一点点地触摸着她的身体,而方姨在旁边低声说:“撒谎,就像人 一样从容不迫地撒谎,让他尝一尝被女人所愚弄的滋味是什么?”她根本来不及或者说没有时间去撒谎,因为老板的声音始终在说话,他力图把远在另一边的李水珠拉到他身边去,力图向她描述清楚他对婚姻的期待。以及他想把她装进一座大房子里的念头,他描述着那座为她所设计的房子,装饰工日夜出没在那房子里,他等她回去,和她举行庄重的婚姻礼,然后到欧洲去度蜜月。
方姨的耳朵似乎想力图伸及过来,为此,她已经触动了一下坐椅,她想离李水珠越来越近,用耳朵触及到那男人的音质、磁场,然而,旋转的餐厅播放着音乐,穿插在耳朵之间,导致了那个男人的声音模糊不清。哦,模糊是因为距离,她跟这个男人近二十年了,已经脱离了婚姻关系。此刻,电话另一边的男人仿佛听到了音乐环绕着李水珠,而且还有挟裹在音符之中的这各种语声。老板问道:“你在什么地方,好像很喧哗。”李水珠如实地说她在餐厅,在离他很远的餐厅。挂断电话以后,她又一次如实地把老板的每句话转述给方姨,方姨低声说:“捉弄他的时刻到了,我要彻底愚弄他,让他意识到男人也有失败的时候。”转尔方姨又进入了眼下的局势,带着一种进攻式的策略对她说:“那个萨克斯演奏手迷人吗?他刚度过蜜月,他旁边坐着的那个女人难道是新婚捷子?我看不像,那个女人倒像是他的情人……那个女人看上去涉世不深,男人在有些时候就喜欢跟表面上天真无邪的女性来往,男人喜欢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