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只为新鲜感作崇,允诺朋友成为他的电视广告模特儿,谁知居然一炮而红?走红也就算了,谁知居然引来那位夏娃经纪人?引来他也就算了,谁知她居然拍起电影来?拍电影了也就算了,谁知居然把她捧得更红?
哈!这下可好,晚上出门买吐司面包都得戴墨镜,活像个通辑犯似的,人生至此,有何乐趣可言?
所以,说来说去教师自己好事惹的祸。
基本上,她是个没什么野心的女人。荧幕上风情万种、冷艳迷人的面具全是假像,真实的孟影倩开朗随和又好相处,丝毫没有半点明星架子。
她这辈最大的期望是和母亲一样,找到一个心心相契的终生伴侣,不需要有炫人的外表、傲人的财富,只要能和她真心相对,执手到老。母亲当年既然能放下一切身段,陪父亲披荆斩棘而造就今日的事业,她孟影倩照样能做得到。
不过,在觅得如意郎君之前,她还是尽快调适自己幕前幕后的两面生活吧!
“刚才应该说五个月的。”她不无遗憾地摇头,低头寻找车钥匙。
“阿姨。”稚真的嗓音在她身后细细叫唤。一回头,却见到一尊洋娃娃站在身后。
洋娃娃?
“阿姨,帮我签名好不好?”
她回身打量。哇,好漂亮的小女生!她相信自己即使幼年时,都没有眼前的女孩长得标致。一身细柔的肌肤似乎掐得出水来,嘴角处嫣然上扬的樱唇,配上五官中最引人注目的大眼睛,会被人误认为洋娃娃不是没有原因的。
“你叫什么名字?”她蹲下来和小女孩平视。
“婉儿。”悦耳的声音自瓣唇间轻吐出来,无论在视觉或听觉上都是一种享受。
影倩直觉对她升起亲近的好感,这女孩不知如何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的父母呢?”她四下张望,没有见到任何大人陪伴在女孩身侧。
“我没有爸爸、妈妈,只有一个张叔叔。”她嘴角下垂,装出一副惹人怜爱的小弃儿模样。
“你的张叔叔呢?”原来小女孩是个孤儿。
“在家里。”
慢着!这是什么意思?
“婉儿,你住在哪里?”她优雅的眉头皱起一个小褶。
“南京东路四段。”小女孩显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而那位“张叔叔”居然放心让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独自从南京东路四段路来信义路三段?
“张叔叔不会担心你吗?”
小婉儿绽开一朵天真的微笑,对她摇了摇头。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居然有这种不负责任的大人,难怪幼童的失踪率和绑架案件节节升高。她霎时对张某人产生极度的反感。
“婉儿,到阿姨家玩好不好?我们到时候再打电话给张叔叔,叫他不要担心。”影倩漾出最无害的笑容,心中已经准备好一堆“阿姨是好人”、“不会诱拐你”之类的说词。
“好啊!”小女孩开开心心地绕过车头,坐进前座。
所有言论卡在喉咙间,英雄无用武之地地折吞回腹中。她啼笑皆非,只好随着小女孩坐进车内。
看来这位婉儿小姐很容易相信别人呢!相形之下,那个“张叔叔”轻率的态度就更令人发指了。
林淑慧宛如中了定身术,呆望着三公尺外光鲜亮丽的宾士五00敞篷跑车——不,更正确的说法是,呆望着跑车盖上色彩缤纷的“印象派油画”。
她勉强安慰自己。或许这部跑车只是“看起来”很像宾士,其实是一辆嘉美。毕竟在中国大陆,连三轮车都可以在车头上装个宾士标志,谁规定台湾的嘉美不可以?
“对不起,借过。”愉悦的男中音在空气中震动。
她转身的速度慢到足以列入世界纪录。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配上一双飞扬的黑眸映入眼中。然而,最令她心惊肉跳的目标却是那串握在手中的车钥匙。
钥匙环中一个银灰色铁圈构成,圆心部分呈放射状画出三条半径,平均等分圆周为三道弧线。这是所有爱车人共同的语言——宾士。
“这辆车……不是你的吧?”她犹抱一丝希望。
“是,而且是我亲自改装的。”骄傲的笑容顿令她跌入绝望的深渊。“林小姐,你想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
淑慧发现自己的嘴巴很不优雅地张大,连忙闭上。
“你认识我?”不会这么衰吧?
“原来你没认出我。”他的微笑转为尴尬。“我是王磊,你父亲汽车材料行里的常客。我们见过几次面。”
“你就是那个纨……”她硬生生咬住舌尖,将剩下的“裤子弟”三个字吞进肚子里。
千万不要乱说话!无论如何理亏的人是她,如果再让她这副向来坦白到会得罪人的脾气,把局面越搞越僵,后果将不堪设想。
“对,我就是那个‘玩’车的人。”王磊目光一闪,似乎明白她险些脱口而出的评语。
她暗暗呻吟。
天哪!谁的车子不好砸,偏偏砸中熟人的车,这下子还逃得掉吗?根据她对王磊微薄的了解,他的父亲恰巧是那种逼财政部长下台后,还能大刺刺地向新闻界放话:“我可没说不让他做下去”的财经界重量级人物。
当然,他的背景显赫与否并不重要,反正和她林淑慧风马牛不相及;但是,有着这种背景的人通常不太可能开辆冒牌宾士,这点可就很重要了。
她尽量站在正前方挡住他的视线,这基本上不太容易,因为淑慧一百五十二公分的身高只到他的肩膀。她只好一改以往对陌生人爱理不理的态度,拼命找话说,使他的视线暂时集中到她脸上。
能拖一时便是一时,等到她想出该如何善后再说。
“还好啦!一般中上家庭都买得起。”他耸耸宽肩,不怎么在意。
这个回答明显是在自欺欺人,不过王磊并不打算说出真正的行情。不知如何,这位林小姐对他的态度冷淡无比,似乎认定他是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只懂得香车和美人。天知道他的“香车”也不过眼前这辆赁自己力量一点一滴改装起来的敝篷跑车,美人也只有那位青梅竹马的死党孟影倩。
一旦让她知道这辆车的价格,林淑慧绝对会将他打压三级,然后在“跑车价值”和“足以拯救非洲十万饥民”中间画上等号。虽然她对他无足轻重,但是随便被别人看轻的感觉总是令人不太舒服。
“你的一……板金很贵吗?”
“这必须看看板哪个部分。”真难得她对他的爱车如此兴趣。
“引擎盖呢?”她小心翼翼地缩短范围。
“嗯……可能得花上一笔钱。引擎盖的面积相当大,板金之后必须烤漆。而新旧漆会有明暗上的区别,所以遇上车身大范围的烤漆,我通常会全车重烤——”她越听越惊心,不安的表情终于引起他的警觉。“你没事问起我的引擎盖做什么?”
“呃……”她死瞪着他衬衫上的第一颗钮扣,拼命转动脑筋想着该如何回答。
王磊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上个月公司捉到一个盗用公款的职员,脸上心虚的表情和她现在一模一样。不行!还是自己亲自检查一下比较保险。
他绕过这块“挡路砖”,视线落在雪白的宾士跑车上,“搞什么……啊——我的车!我的车!”
淑慧捂住耳朵抵挡他的暴怒,四下偷偷张望一眼,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让她躲起来。
“我的宝贝车,怎么会变成这样?”他气急败坏地冲回来揪住她。“是我弄的?”
饶是她个性再漫不经心,闯了祸也知道要害怕,螓首压得好低,细如蚊蝇的声音回答道:“好……好象是。”
“我和你有仇吗?你这样破坏我的车。”他整张脸都气红了。
淑慧嗫嚅。“我……不是故意的,刚才在七楼粉刷阳台,油漆桶放在栏杆上,手肘不小心……撞到桶子,结果它就……飞出去,掉在你的引擎盖上。”
王磊欲哭无泪。打量引擎盖上气势纵横的油彩,挡风玻璃上有三分之二的面积全让油漆给毁了。
“那片黄黄的东西是什么?”他厉声质问。
“乳胶漆。”她偷偷抬头瞄他一眼,心里纳闷:这人也未免迟钝得太过分了,连乳胶漆都认不出来。
“那片清水渍呢?”他显然很喜欢这种理直气壮的地位。
“松节油。”她终于忍不住回问:“你从没刷过油漆吗?否则怎么会连松节油都不知道?”
“你还敢顶嘴?”他瞪她。
这女人也不未免太迟钝了,她居然不替自己毁了一辆名车而担心,反而教训起他油漆的事情来着。
“噢!天哪!还撞凹了一个大洞!”
“……其中一桶掉下来的油漆还没拆封。”
“没拆封?”浑厚的男中音已经变成狂吼的男高音。她愁眉苦脸地听着他发飙的叫声,可以想见自己辛辛苦苦攒来的银行存款就这样长翅膀飞掉。
“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赔给你就是了。”她真是搞不懂。王磊有必要为了一部没有生命的机器,发这么大脾气吗?“我的朋友有间修车厂,他应该能修好你的车子。”看来非找伯圣搬救兵不可了!
他根本懒得理她,绕着心爱的跑车走一圈。
“啊——那是什么?”
忍耐!忍耐!她提醒越来越觉得无趣的自己,眼光随着王磊愤怒的食指望过去,敝篷车内的真皮座垫上,挥洒着一幅精彩绝伦的“泼墨山水”。
“原来在这里。”她喃喃地自语着。“我还以为那罐蓝色的油漆没有掉下来呢!”
喔——他的DE赛车座椅,全套核桃木饰板,特地从意大利原装进口,上个星期才换装上去,花了他二十五万。居然被一桶价值不到两百元的漆给毁了。
他连呻吟的力气都消失了。
“我又不是赔给你,你何必摆脸色给我看?”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也可以生气,连忙揪住他的小辫子。“而且你也有错,怎么可以在人行道上随便停车?”
“因为我只是临时停车,否则怎敢不把篷子拉上?我才离开不到三分钟,视线移开车子不到三十秒,怎么知道你居然会用一堆油漆淹死我的车子?”
她实在忍不住被他描绘的形容词给逗笑了。瞄见他目露凶光的狼狈相后,连忙告诫自己专心一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已经答应赔你了嘛!”她想起父亲的告诫:这年头人人怕恶汉,于是努力板起脸孔。“再说,人行道上也不能临时停车啊!”
他气坏了,死盯着她勉强想装凶却偏偏有些心虚的表情。
赔?她赔得起吗?家里开汽车材料行,虽然生意不错,但终究只是间小店面,她拿什么来赔?再说,那家店属于她父亲的。她长这么大了,好意思再向家里伸手吗?
算了,这些都不是他的问题。发生这种事算他倒楣,自己认了吧!
“好,就让你赔,我会把车子拖回原厂修理。”至于最后由谁付钱,他自己心里有数。
淑慧的脸垮了下来,此刻终于真正感受到危机意识。吾命休矣!如果拖到伯圣厂里,大伙都是一家人,价钱好谈。但是拖原厂?这种富家子弟就不懂得体恤别人吗?
“原厂就原厂1”豁出去了,输人不输阵。
瞧她那副横眉竖眼的模样,王磊的怒气稍微微降低一点点。原来貌不惊人的林淑慧,生起气来还挺可爱的。
今天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强烈的情绪,以往总看她心不在焉地招呼他,一转头却马上将这人忘得一干二净,有时连他何时进店或出店都没注意到。
“把你家里的电话号码留给我。”
淑慧对他颐指气使的口吻反感之至,良心的苛责却不容许她留个假电话,反正大家日后碰面的机会多得是,躲不掉的。
她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电话号码,王磊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掩饰嘴角微扬的弧度。
孟影倩大小姐的住所翌日早晨陷入一场混乱。
“把打蛋器拿出来……等一下!啊——”她尖叫,冲上前扯下插头。
婉儿手中提着打蛋器,目瞪口呆地盯住厨房内四处飞溅的蛋液,影倩带着相同的表情站在身旁,瞪向那台无辜的打蛋器。
“怎么会这样?”
“好问题,”影倩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用力点头。“我去找说明书,你稍等一下。”一分钟后,她大声朗诵说明书的内容。“上面说:‘切记将电源关闭后方可拿出打蛋器,以免造成内容物四处飞溅之现象’。”
两人面面相觑。
好吧!实验失败,她们都不是洗手做羹汤的料。
“我们干脆别煮了,阿姨带你去晶华吃早餐。”这是唯一能让她们在最短的时间内填饱肚子的方法。
婉儿立刻雀跃万分,七手八脚抹掉脸颊上的蛋汁。
“好啊!吃完早餐我们回去找张叔叔。”
“‘你’回去找张叔叔。”影倩纠正她。“阿姨和王磊有约,待会儿得去见他。”
“可是——”她还想反驳。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两人的谈话。影倩有两支电话,其中一支被她戏称为“公用电话”,开放给泛泛之交、公司的人或影迷们,现在作响的无线电话则只有寥寥几位好友或家人知道。
“快去换衣服!”她拿起话筒时兀自交代婉儿:“穿昨天买的那件鹅黄洋装,很可爱——喂,我是影倩。”
彼端沉默半晌。“……我不认为黄色洋装适合我,你有没有其他建议?”
是王磊。她失笑,连忙道歉,结果这家伙是打电话来取消约会的。
“为什么?”她有些懊恼,原本计划两人提早见面,可以顺便把婉儿介绍给他!
“上午我有个生意会谈,下午则想回修车厂看看。”只听到王磊唉声叹气地抱怨。“我的车被某位女士给毁啦!”
“谁敢动你的宝贝车?”她又惊讶又好笑。
早想染指王磊的车子好久了,他偏不肯割爱,这厢报应不爽,天道得偿!
“你不认识她,有机会再让你们见面。她是个挺——难以形容的人。”这是他所能想到最贴切的形容词。
“我等着。”影倩笑嘻嘻地回答。
此时若有记者听见他们的交谈,铁定会跌破眼镜,然后马上赶回报社发稿,标题为:企业少东移情别恋,美艳女星沦为下堂。
只有两位当事人明白,他们的友谊从不曾掺入爱情的色彩。说真的,如果你打三岁起脱光光和一个六岁的小毛头洗澡洗到五岁,长大后想将他当成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情人来谈情说爱,实在有点困难。毕竟他身上“可观”的东西全被你看遍了。
匆匆话别,她挂上话筒直偷笑。以前从未听过王磊用这种口吻提起任何异性,看来他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阿姨?”婉儿扯一扯她的衣袖。
“咦?你还没换好衣服?”
“我刚才偷听你讲话。”如花的笑靥看不出丝毫愧疚感。“你和王磊叔叔今天下午不见面了,对吧?”
王磊叔叔?她叫得倒是蛮亲热的,两人还没见过面呢!
“我知道你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趁早省省吧!”从昨天起,小婉儿就千方百计想推销“张叔叔”给她。“别异想天开了,快去换衣服——”话题又被打断,这回轮到她的“公用电话”响了起来。
准是夏先生来要人!他总是算准她“神智不清”的时刻鼓吹她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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