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闲春剪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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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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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赵匡胤嗓音暗哑,温暖,急切,夹杂着难掩的失望:“你认真以为我罚你完全是为她?混小子,你是我弟弟!” 
赵匡义咬咬牙,停了步却没回头,低低道:“我知道!” 
不是不懂得。就是因为从心底敬爱这个大哥,所以他才愈加的矛盾。对她越是眷恋,对着大哥的时候,就越是痛苦。这矛盾而复杂的情感偏生无可发泄,日积月累,与日俱增,憋得他要发疯成狂。 
赵匡胤吁口气,身体许多处火辣辣的疼似乎全都爆发出来,他仰面往后躺倒,闭起眼面对着直射的阳光,心似海上的木块沉浮不定。 
简单的三个字,似乎也就足够了。兄弟之间,本就不需要太多的言语解释。 
但那个结始终都在,无法可解,除非他们之中有一个愿意放弃。可惜,虽然无比疼爱这个弟弟,他却不无法说出放弃的话来。尽量将声音放的平静:“那么你究竟预备怎样?” 
赵匡义俊秀的身影钉子似的盯在原地,恍惚间红衣猎猎如火,无风自动。好一会儿,他扭头,眼神妖异而狂热:“她若跟你,我就把她抢过来。她若跟别的男人,我就杀了那人再与她一起!” 
赵匡胤猛地睁开眼,盯着弟弟一身灰土的红衣,却说不出话来。慢慢的,涩然笑意爬进他微漾桃花的俊目,“好!”压住了心绪,他一翻身站起来:“匡义,你先做到有能力保护她,再谈其他吧。这一仗对我们至关重要,容不得半点分心。这是大事,不可儿戏!皇上答应了我,只要这次南征能尽全功,就赦免她私逃之罪。” 
“哦?”赵匡义扬声道:“果然,半年训出一支精武之师,你都敢立下军令状贸然答应,还是为了她。”想了一想,却沉下语调又问了一句:“大哥,你赌下身家性命,想得到的,只是这场战争的胜利么?” 
赵匡胤缓缓走近弟弟,神色淡淡,目光却极犀利:“你以为呢?” 
“我以为?”赵匡义停顿了一刻;忽然笑了,笑得嚣张,踌躇满志:“天高任鸟飞,作一片最高的天,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们,毕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连这鸿鹄之志,都可如斯不谋而合。 
赵匡胤禁不住心潮起伏;温热汩汩的流动。她离开时似曾跟他讲过,“兄弟同心,其力断金”。讲的时候,她亮晶晶的眸子闪烁着安慰:“你的弟弟,其实非常的崇拜你!你们二人同心协力,将来必有所成!” 
拍拍弟弟的肩:“你知我知天地知,也就够了!否则……” 
“我晓得!” 
“不过,待她回来,你必须让她自己选择。你记住,我决不会容忍你强迫她!有本事先胜过了我,你才能肆意发你的狂!” 
赵匡义立时气得磨牙,忽的转过身,恶狠狠道:“你管得了我么?便是管住了我,你管得了她的心么?你想过没有,若等你大功告成,她却已另有所爱,你又要如何?这次我回来,你全然未曾问起她身边是否有人,是信她呢,还是不敢打听不愿打听?” 
赵匡胤一怔之下,心口似被猛击了一拳,闷得喘不过气。痛楚一阵潮来不可抑制,握起的拳上立刻青筋耿耿,微微发颤。直到赵匡义几乎以为自己又要挨上一下重的,他大哥却转过了身,话语低沉,如倦倦瑟风卷过暗夜的林:“我不知道!也许你讲的没错,我只知道她平安就足够;刻意不去想也不打听,是因为我不愿不敢!匡义……”背对着人,无人能察觉赵匡胤的眼底已经一片墨黑蔓延:“你竟然见到了她!我真的,很羡慕你,非常的羡慕……” 
不知不觉,莲苑的夕阳红的有些惨烈的味道,将半池的寒水染得层层的血艳,总让人感觉隐约的不祥。赵匡义望定大哥略显萧索的卓然背影,胸口几度起伏,终于什么也没说,转身快步走了。 
潘美在远处瞧着,摇了摇头。 
人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兄弟俩个,虽则个性不同,却太有默契,连狂热恋上的东西,都是一式一样别无分号。 
洛兰郡主,你若真回来了,却想怎么办呢?   
无望的战争   
严寒,于一场惊天动地的冰雹后接踵而至。残酷的战争,也如期来了,从那年冰冷的十一月,一直持续到来年的初夏。 
很奇怪,整个冬季,金陵的天空几乎没有放晴过,一直断断续续的落着雪雨。潮湿的冰气在灰暗的阴云下肆无忌惮的流窜,仿佛能随着血脉窜入骨髓,渗进人的思维…… 
太子引兵开拔,烟洛便找上叶橪,恳请他尽可能盯着大皇子的动静。 
叶橪做贼心虚,不自然的偏开了视线:“为什么?” 
“你别问了!”烟洛埋头嘟囔一句:“反正我有我的道理!” 
她有私心。如能保护现任太子地位稳固,也许能阻止钟隐的继位,虽想改变历史几无可能,她仍欲尽力一试。 
认真地打量,没发觉怀疑试探的痕迹,叶橪不禁眯起惑瞳:“为何肯定我能帮忙?” 
“因为你是叶橪啊!虽然臭屁又毒舌,不过心机深的没个边,多少阴谋诡计都不在话下……” 
“洛洛……”叶橪危险的亮了亮小兽般的白牙。 
烟洛不怕死的笑:“而且,你还有“隐”。我不是要你去冒什么危险,不过如若收到不利于太子的消息,请你尽早通知钟隐有所防备,也就够了!” 
一点不傻,玲珑剔透着呢!虽然,动机多少不详。 
叶橪瞅她一眼,深思着沉了眉眼,片刻后懒懒扬声道:“好!” 
“啊?”烟洛原本预备长期抗战旁征博引,他的爽快令她惊讶:“你答应了?” 
“嗯,你又不要了?” 
“没……”烟洛再睨叶橪一眼,脸色有些可疑的水粉,呐呐道:“谢了!” 
叶橪顿了一顿,忽然气息有些不畅:“不是为你!” 
如凉风过境,心里头未成型的自作多情顿时被卷了个唏溜干净,烟洛语塞,迅速的抬眼,捕捉到他眸中一闪而过的郁郁,云遮雾罩般辨不清楚。 
叶橪却跳起来,露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洛洛,这里也乱糟糟挺烦心的。隔一阵子,咱们干脆开溜好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然后每天想怎么抬杠就怎么抬杠,愿意怎么就痛快怎么痛快,好不好?” 
烟洛是真的热了脸,却下意识的躲开了叶橪半真半假的注视,小声咕噜了一句“无聊”,转身迈步离开,动作快得像是要逃开些什么。 
叶橪立在原地没出声,良久,生动的笑意自五官间慢慢褪色,变白。面孔恰似漂过一般没了色彩,深深的轮廓愈显得突出,泛着些几近冷冽的锋利。 
她放不下的,是遥远的故园,还是,那一段旧情? 
烟洛径自奔出庭院,呼呼的喘气,一团团白色的水雾在空气中带出温热的乳色,幽风一吹,散得无痕。她有些呆呆的望着寒冷的水汽,直到竹子过来报告钟隐来访,她才敛了心思,神色如常的快步迎了出去。 
她并不知晓,此后的五个月里,这个迎接的动作,她作得频繁,那条蜿蜒的青石小路,也来来回回,走了多次…… 
冬天原本就非品茶旺季,多半只有熟客会来,烟洛索性将闲芳轩改作一周营业三日。钟隐成了闲芳轩的常客,常常趁着关门的日子来访,轻衣简从,来去悄然。起初,他还淡淡笑着,一杯一杯的喝着花茶,优雅的似个云端上的仙人。不知不觉间,他日见消瘦了,眸子依旧的清淡如水,微笑着,话却愈来愈少。 
钟隐从未在烟洛面前提及任何战事,烟洛也从来不问起。每每来了,她便笑吟吟的为钟隐泡上养气和血的茶,几盘小点,然后滔滔不绝的侃大山。烟洛的口才一直不赖,于是讲包公断案,讲人鱼公主,讲大侠乔峰,讲孤女简爱,讲冷笑话,讲苏菲的世界,讲无数听过的美丽诗词,一个人没完没了的讲,钟隐很少插嘴,在一旁很有兴味的聆听。她讲的兴高采烈精彩纷呈,然后口渴得咕嘟嘟喝许多水。 
有一次她硬拖着钟隐到后面的厨房,顶着子槐的激光眼,死活要堂堂六皇子学做红豆糕。钟隐笑着同意了。他的手巧的出奇,不慌不忙地按照她的指令做着,竟然第一次便蒸出了一锅漂亮无比的梅花红豆糕。烟洛拈了一块递给他,笑道:“劳动而得食,最香甜。你试试!” 
钟隐安然的站在与他全然不搭的昏暗灶间,单薄的身影却宁雅翩然,不惹尘埃一般。他接过那块糕,轻轻咬下去,细嚼慢咽。一缕浅笑流出唇线,两潭黑星蕴雾朦胧:“我吃过的糕里,这块最美味。” 
烟洛迎着他眩目的俊颜,几乎屏息发呆,被子槐在身后狠狠大咳一声惊醒了,赶紧拿了一块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忍不住好吃的眯起眼:“钟隐,你如果不想当皇子,可以改行作厨师,保证生意兴隆不愁吃穿!” 
钟隐听了,持着吃了一半的浅红豆糕笑得弯了腰,春风无限,子槐却在一旁咳得肺腔都要爆出来了。 
此后,烟洛三五不时要求钟隐做些奇怪的事,他的合作度与完成度简直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令烟洛叹为观止。终于有一日,烟洛站在雨池边瞪圆了眼鼓起了腮帮子,过了一会儿,破功,噗哧一声,笑得东倒西歪。仰天长啸,啊啊啊,被她发现了,完美的六皇子,竟然还是有缺点滴——他,他学不会打水漂儿。 
无论她怎么教他出手的姿势和力道,每一块由他抛出去的石头,都无一例外,咕咚一声就可怜的沉了底,造就了小池上大大小小一圈圈尴尬的涟漪。烟洛看看哭笑不得的钟隐,炫耀的拾了一块稍薄的灰石,扬手一道优美的弧线,那石块便急射出去,在水面上轻盈的弹飞,一点,两点,三点,四点……潇洒的似个精通蜻蜓点水的剑客,飘然涉水轻身而过。 
越发得意的耸耸眉毛,“钟隐,你得承认,你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钟隐无可奈何的笑:“是!你比较厉害!” 
“好酸!”烟洛嘴咧得嚣张。 
钟隐也微微弯起眼角,顿了顿,那笑容却渐渐隐没,他的声音温润的似静流浮过五色鹅卵石的河床:“谢谢你,这段时日都煞费心机,想让我得到片刻的轻松。清……”他转过身仰头凝望着雨阁,低低的吁口气:“在这里的时候,我很安宁。” 
烟洛愣了一愣,大气的拍拍钟隐的肩:“说什么“谢谢”?见外见外!只要你喜欢,闲芳轩永远欢迎你。折腾累了吧,你先回兰轩等一会,我有准备芙蓉冰饼,配上我新发明的茶,绝对好吃的骇世惊俗!” 
钟隐没有回头,浅浅应了一句:“好!” 
待烟洛端了茶盘来到兰轩,却发觉钟隐手肘撑着红木扶手,斜倚着额鬓睡着了,几缕幽黑的发丝斜垂而下,天光清冷,映出他修远的眉目间深浅的疲倦。烟洛心酸了一下,有些无力的退了出去。 
此次柴荣亲率诸军征南唐,攻濠州、败唐军于涡。继鼓行而东,沿淮城栅,所至皆下。十二月,泗州守将以城降,柴荣亲率水陆大军东下,得唐军战船三百余艘,加之周军数百艘舰船,水陆俱奔,所向皆捷,连降濠州、涟水、亳州。 
这是无可回转的历史,然而,谁又明白这其间唐人苦苦的挣扎?太子带领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大皇子却从中作梗,频频利用自己的势力暗中阻挠。钟隐则竭力维护,不得不日日上那令他厌倦的朝堂,与大皇子在殿前周旋,又在暗处拔去不少大皇子的爪牙。一遍遍分析着情势,给太子送去军资消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连一夜都无法整睡,可是,这一切努力,依旧化作一番尘土。 
大周的军力,原就胜过南唐,何况于,这个冬季反常的寒冷,于习惯温暖的南唐将士更为不利。一面是人心不齐勉力抵抗,一面是气势如虹铁蹄纷沓。南唐这方天灾人祸皆至,这场仗打得惨烈而漫长,唐军迫不得已节节败退。在萧索的冬日中,失去亲人的叹息哭泣声,成日在金陵上空盘旋,铺天盖地似永不会消失的阴云。 
烟洛只能沉默了。如果她没猜错,这次大战过后,南唐损兵折将,将失去所有江北的国土,从此沦为大周的藩国。短短几句历史,其间沉淀了几许南唐国人的辛酸,在过去,她从未认真思考过。她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灵魂,似乎只能选择静静的旁观。繁华梦外金戈铁马,霸业途上血泪横飞。她始终在心底安慰自己:收起你无谓的同情,这是历史的必然! 
然而毕竟人在戏中,却又如何能够全然冷静的抽身事外? 
赵大哥,赵匡义,柴荣,潘美……大周与她相熟的将士,她盼望着他们的平安。但对着钟隐的乏力,叶橪的沉暗,她又心生矛盾,整夜难眠。 
叶橪很忙碌,有时会和烟洛聊聊大皇子的动静。他虽然没讲,不过眉间的忧色却也越来越是明显,虽然还是时常打起精神和烟洛嬉笑几句,然而笑意浅淡,支持不了多久。那时正值一月,柴荣亲攻楚州,遇到楚军防御使张彦卿的誓死奋击,周兵死伤甚重。然因后援不继,楚州终于尽陷,守将均被斩首,六军大掠,城内军民死者万余人,庐舍焚之殆尽。 
叶橪一夜未归,早晨回来了,正巧烟洛衣冠齐整,却在榻上睁眼半卧着发呆。他歪着脑袋瞅了一刻,竟然径直走过来,老实不客气的坐下,顺势躺倒在榻上。烟洛大惊失色的弹了起来,退路被封只得贴墙作了壁虎,狠狠的捅他的肩膀,“色狼,你干嘛?” 
叶橪却闭眼道:“好累,忙了一夜,让我歇会儿!” 
烟洛瞬时血压升高,横目过去,却窥见叶橪拿胳膊搭住了眼,眼下淡淡的一圈青黑眼晕,初生的胡楂短而杂,似诉着无言的疲惫。心这就软了,随手扯过一床藕荷色的被给他搭上,自个儿呈慢动作靠着墙壁往床边爬。冷不防却被叶橪翻身一把捞了回来,像那个月夜里一般,他从背后环住她的腰,喃喃了一句:“陪我!” 
“放手啦!自己去睡!” 
叶橪根本不搭理,嗓音里睡意浓重:“这儿暖和……” 
烟洛简直是无语了,觉得叶橪有些异样,扶上他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了?” 
他的脑袋埋得很近,“头疼……”就像小孩子在耍赖。 
“你……” 
他翘起的墨色眉尖,在稀薄的晨光中轻微的颤动,似乎在努力不皱紧眉头。烟洛观察了一会儿,不动了,漫扬指,点上他头部几个穴位,轻轻地按摩着:“到底怎么了?我从没见你这么拼命。” 
“江北局势怕是危险了!”过了一会,他闭着眼,闷闷的开口。 
烟洛的指劲停了停,复又接下去,放柔的声调有些出离的平静:“尽人事,听天命吧!” 
叶橪一震,豁然睁开那双犀利的眸子,“洛洛,你知道些什么?” 
“没有啊。”烟洛摇摇头,粉面安若凝脂:“不是困了想睡么?我不走,在旁边算算帐目,你休息吧!” 
叶橪居然乖乖的松了手,烟洛小心的爬下床,取过帐本坐到桌边打开看起来。一旁的呼吸渐渐深匀,快要睡着前,烟洛似乎听到他很轻的一句喟叹:“六皇子快撑不住了……” 
烟洛倏然心惊,垂头瞧瞧陷入梦乡的叶橪,念起钟隐苍白的面色,将秀丽的眉心拧成了“川”字。 
果然,下午接到楚州被攻陷的消息,师傅便托人给她带了几包中药,要她亲自走一趟瑞王府。烟洛低头想了一回,匆匆的收拾一下出了门。 
瑞王府里一如既往的宁静。还没靠进书房,就听到几声压抑的咳嗽,在一派落木萧然中格外的空旷刺耳。前面引路的子槐没头没脑丢了一句:“他不肯吃药!” 
烟洛一怔,来不及多想,青花暖帘就被掀起,她跟脚儿跨进了那间满是墨香的房间。钟隐比一周前更消瘦了,坐在书桌旁写着什么,小几上撂着一碗黑褐色的药汤,还袅出几丝白烟。抬眼见到了烟洛,他的眼神明亮了一点:“你怎么来了?” 
“师傅要我给你送药!”烟洛拎起手中的黄油纸包,走了几步上前,仔细端详钟隐的面色,又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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