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闲春剪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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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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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隐不禁心沉,却只能耐了性子笑道:“这位女子是小弟新近结识,才华出众,与小弟更是一见如故。听说她今日被大哥请到府上做客,小弟一时见美心切,这就赶来了。不知大哥可否将她请出来,今晚就由小弟做东;大家也可红歌饷酒,不醉无归。” 
“六弟,我实在不明白你在讲些什么。” 
“那么这个,大哥可识得?”钟隐搁了白瓷描金茶盏,手中有丝绞黄落子垂了下来,轻盈的一闪,编出的繁复井纹就如大皇子的亲手印章。 
李弘翼一顿;恶狠狠的回眼瞪一旁的家奴。寒声道:“六弟,今日大哥朝事疲累,恕不久陪了。仇凡,送客!” 一气喝干了茶,站起将杯重重的搁回案上,拂袖便去,却是下了逐客令。 
钟隐在他身后,淡淡的嗓音似乎波澜不惊:“大哥,近日小弟府中荒疏,我闲来无事,计划着精简几个侍卫下人,其中有一个叫肖尚的,也算得用,不如荐与大哥,方不屈了他的才华。” 
李弘翼一震转头,微粗的嗓音就扬起一丝惊惶:“六弟何出此言?” 
“也没什么,小弟只是觉得他还算能干,人也很是忠心本分,当然,尤其是对他的主子。” 
“你……”李弘翼望着弟弟清俊的面孔,那深邃的眼瞳里似还躲着另一只眼,能直直切入人心里头。突然就冒了一额的冷汗,回了身不敢看人:“我全然不懂你在胡说什么!” 
钟隐温和的语调里有丝无奈:“大哥,你又何苦逼人太甚?” 
…… 
“只要大哥将我那朋友交还与我,这件事便算风过无痕。大哥若执意下去,惊动了父皇……” 
李弘翼猝然回首,“你威胁我?” 
他就知道,一向纵情诗词歌赋,流连红香秦淮的弟弟,心眼胜过常人十倍。这些年来;无论自己如何试探,他俱是巧妙的闪躲,一直在避,一径在躲。八宝琉璃灯里结了灯花,噼里啪啦的一阵杂响,波光曜跃,琉璃灯却依旧的玲珑无双。就如他立在那里,轻轻道:“弟弟不敢!”可恨的风神隽秀,可恨的风姿如花…… 
转一转心神,李弘翼纠结的眉却舒展开来,阴冷的笑了。六弟,聪明如你,原来,亦开始有了弱点。这场游戏,终于不再是我的独角戏了吗?几步过去,大力的拍了拍钟隐的肩膀,不见有丝毫的尴尬:“呵呵,不错不错。大哥本来只想见识一下六弟到底有几分风流,看来弟弟真是个风流种子,竟是口味独特,对性别亦不介意。我这就把那位小郎请出来,六弟将他带走便是了。” 
钟隐怔了一刻,却也不再解释,对大哥微微一掬:“万望大哥日后不要再私自请小弟的朋友入府相叙,小弟若心急赶来,唯恐又耽误了大哥休息。” 
李弘翼似笑非笑,将了一军:“如此才好,大哥还愁请不到六弟。今后若欲邀约六弟,自然将六弟的朋友一同请来,大家把酒言欢。来人,快将府中的贵客请出来!” 
钟隐面色微动,暗下一叹,恭敬道:“大哥日后若有闲心,不如让小弟随大哥多多伴于父皇身侧,于孝于理更合。” 
李弘翼闻言,左眉不甚明显地往上一挑,眼中一阵惊疑不定。府里的军士却带了个个头小巧的少年进来,那少年长相平平,唯一双妙眸,精灵闪动。她本自摇摇欲坠,转眸却瞅见了从嘉,眼眶中立时一层惊慌的薄水乱晃:“钟隐……” 
钟隐赶紧几步过去,温柔的搀过她来,笑道:“清儿,今日你来大哥府中做客,怎得也不知会一声?劳我好找。大哥今日正巧忙碌,我们就不要叨扰,这便告辞了吧。” 
木樨清香浅薄如雾,却是入骨三分,细腻的温软。钟隐的眸子写满了字句,字字句句都是歉意怜惜,温温然奇异的熨平了人心。烟洛微微靠着他,低了头小声答:“好!” 
半靠着钟隐,行过那灿灿的红油灯笼,一步一步将这可怕阴森的回廊丢在脑后。烟洛终于站在了门边,颤巍巍的;一阵脚软;一身寒噤。钟隐轻缓的扶住她,纤细的手指隔着绸缎传来浅浅的温意;低下头关心的问:“你还好吗?” 
烟洛一怔抬头,眼里却有无数的情绪,吐出一句:“我没事。” 
“那就好!”钟隐似乎这时,才终于放松了一些,他的语气温柔而焦灼:“我很抱歉!” 
“知道抱歉就好!”旁边一句冷冷的嘲讽,烟洛的身子就蓦的一转,滴溜溜跌进了另一具结实的怀抱中。他霸道且不耐烦,对怀中的女子道:“我们回去!”再不理众人,搂了女子飞鸟般掠上了那匹黑马;一马二人;冉冉于淡夜中如尘烟一般迅速的消散。 
钟隐似乎有些恍惚,兀自立在府门前未曾动弹。遥遥望去,银弦清辉,在他绝尘的面上,却无端的漫上几分悲凉。半晌,他笑了一笑,笑容淡淡的发苦,略是无力的挥了挥手吩咐:“我们也回去吧!” 
日后,只怕是欲作难得糊涂,亦是不成了吧。 
乌啼几声,寒霜骤降……   
余波(叶橪篇)   
寒峭的夜,似一面漫散的黑网。网中几星几点,是尚未逃脱的水钻的灵,幽远的将碎光一收一放,有几颗闪了风的,就越发的暗淡了。 
“受伤了没有?” 
“没有!” 
马很急,身后的呼吸却混了一些,泛着凉意掠过耳侧,令她寒毛竖立,细细密密的自头顶往下发麻起来。叶橪沉默着策马狂奔,一手环了她的纤腰,力道深错,却是分明的山雨欲来。 
烟洛在他的怀中,以一种暧昧的深入的姿势,靠近得几乎无法扭头一顾。小小的马背似个安全的避风港,叶橪却再也不发一言。烟洛脑中千头万绪,不吐不快,只得抽丝剥茧,沉声起了个话头:“钟隐其实姓李名从嘉,生有双瞳,擅长诗词歌赋,才华绝代无双,是堂堂的南唐六皇子。是也不是?” 
叶橪的手倏然一紧,回答的简略:“是!” 
烟洛点点头,沉静地又道:“将我绑我去的大皇子,极有可能欲危害钟隐。因为见钟隐出入师傅那里,他便做贼心虚,又不敢找了钟隐或师傅对峙,所以抓了个无根无基却成日混在那里的外人,欲打听个明白。是也不是?” 
叶橪顿了一下,果然,她的狡黠聪慧,并非偶然。“是!” 
“今日如若你们去的晚了,抑或大皇子没有正巧被传召去了宫里,他一定会先从我口中抠出始末详尽,然后轻松的一刀杀了我灭口,是也不是?”烟洛极力压抑着言语中的颤抖,玉手不由得掐进了叶橪的胳膊。猜出了来龙去脉,反而加倍心惊胆跳,海啸般的恐惧阵阵袭来,无法压抑歇止。 
叶橪似乎也不知道疼,任她死命的掐着,淡淡道:“没有如果!” 
烟洛一怔,腰肢却被他握得生疼,不禁微微挣扎了一下,“叶橪,疼……” 
叶橪没有松手,反而更加的用力,肌肉流畅的手臂却似个铁箍一般,残酷的越收越紧,收得烟洛几欲呼吸不畅,忍无可忍的低头去掰叶橪的手指。无奈叶橪的气力胜过她十倍不只,她的奋力无异于蚂蚁撼大树,一丝效果都无。 
他为何如此冷漠?她无缘无故遭人绑架,被几把寒刃架着塞进了陌生的王府,口口声声地命令她老实讲出什么六皇子的事。若不是那个与钟隐有几分相似的大皇子突然有事离开了,他手中的那把刀估计已如愿的将自己的小脸划了个稀巴烂。而后穴道被点,被抛进一间空屋,她心慌意乱的思前想后,苦守着一分一秒地流逝,又是多么可怕的折磨? 
然而叶橪,却如此这般,他的胳膊惩罚性的箍紧,放任她独自作着冰冷的揣测。一时间心中的委屈不满都涌了上来,烟洛不禁恨得咬牙。谁要你的怜惜?谁要你的温情?谁稀罕你一丝半点的关怀?没有你,苏烟洛一样能够生存,哪怕苦着痛着折磨着,哪怕心神一触及倒,也决不会恳求你半分的同情。 
她不再挣扎,反扬了头,朝着夜空睁大了眼睛。她的面孔纸一般苍白,紧扣的牙在唇上陷进细细一弧,无数的幽星碎于两泓眼波,盈盈溢满,却死死抵着不肯溜出。叶橪的眼风扫到,心口却是一窒,尖锐的呼痛。不由得放松了胳膊,怀里的身子似乎僵了一刻,仅只稍微侧了侧脑袋,继续着无言的缄默。 
一路上只有风声呼呼呜咽,言语似乎化作了无处不在的空气,嘈嘈然冷冷然,却无力地在寂寞中羽化无声,风一般被抛于脑后。 
那晚烟洛疲倦极了,回了“闲芳轩”,已经无力对焦灼的秋萍多作解释。她毫不在意的被叶橪抱着送回了卧室,任他为她盖上了温暖的藕荷缎被,她只是阖了眼,不肯看他。他未离开,她便索性背过脸蜷起了身子,然后,她听到背后“嗤”响,一股浓郁的黑色的香气便萦绕过来,出乎意料的,烟洛几乎立刻便睡着了。 
叶橪在她床前立了一阵,水蓝的丝帘带着褶皱悠悠摆下,遮住了帘中人一声模糊的呢喃,仿佛埋得极深极深,脆弱如雪一般的叹息:大哥…… 
第二天中午,烟洛是被馋醒的,卤肉的蒜香,红枣粥的清甜,凉拌瓜条的微酸,喷喷香的钻进鼻间,强烈的刺激了她的味觉神经。强撑着勾起了沉重的眼睑,却瞥见秋萍窈窕的身影,她轻盈的搁下个红木食盘,在桌边打理碗筷,面色温柔如同隔世。 
“秋萍姐姐……”烟洛眼眶就有些湿热。 
秋萍侧了头,又惊又喜,飞快地奔了过来,眼泪成串的落:“小姐,你可算醒了……” 
烟洛忙伸了手过去,为秋萍拭泪。秋萍顺势紧紧揪住烟洛的莹白小手,只是一径掉眼泪。烟洛心潮涌动,一面自己却不敢再哭,只怕秋萍更是担心。擦了擦眼睛,勉强笑道:“姐姐别哭,我不是回来了么?也没少根寒毛!” 
“逞强的毛病,一丝一毫是改不了的!”门口立时有人接口,端端的刺耳。 
烟洛抬眼望去,果然那貌如天使的魅惑少年。他走进来,轻巧的端了那官窑青胚碗,盛了些热气腾腾的粥,瞅了眼秋萍,“是你伺候你们家小姐,还是我来?” 
秋萍听闻,急忙胡乱擦尽了泪,去接那碗,却因为哭得发软,手都打颤。青胚碗在她手中虚晃了一下,耀了一道明利的弧光,幸而叶橪手快一挡,瓷碗才打个转儿又回了他手中。“算了,我就勉为其难帮你一次!”他讲的轻松无比,支使着秋萍:“洛洛一会儿还要梳洗,你去吩咐他们预备点水来吧。” 
“这……”秋萍瞪眼,舌头打了结,不管怎么说,小姐与叶橪毕竟男女有别,何况这里是小姐的卧室…… 
“不去么?”叶橪斜睨她。 
烟洛见状道:“秋萍姐姐,我自己能吃的,烦你去帮我催点热水吧。” 
秋萍两相一望,无奈,只得窸窸窣窣转身去了。烟洛撑起身子,背后就顺当的多出了一个绵软的抱枕,将她接得牢牢。叶橪半坐的身子挡住了薄薄透进的阳光,他的手指筋骨分明,在阳光中发亮,一手端碗,另一只手持了一勺米粥缓缓递了过来,简直似幅温馨的截图,“饿了吧,吃一点!” 
烟洛不禁迷惑,抬起眼眉,静静地瞅他。叶橪也难得的好耐性,一动不动任她瞧着,似乎定格了的画面。半晌,烟洛转开了视线,有些悲哀的笑了,话讲得心平气和:“我没事了,可以自己吃。” 
她丝毫未曾怀疑,昨日必定是叶橪找到了她慌乱中留下的线索,然后想尽了办法来救她。然而叶橪始终是叶橪,她永远也解不开他眸底酝酿的深暗。是自己太贪心了吧,因为突遭绑架,她惊慌失措,所以一旦得了自由,便忍不住想对第一张熟悉的面孔撒娇,欲多要些温情。然而这个人,始终是叶橪啊…… 
叶橪停了一下,还是由了她,递过了碗来:“小心烫!” 
一面站起来去取了卤肉的碟子,一片一片往烟洛的碗中递。烟洛听话的吃着,一勺,一勺,乖巧得如同一只猫。屋里的炭火噼啪烧得极旺,恍惚间晕暖人心。 
一时吃完了饭,秋萍端了水进来,叶橪便先出去了。今日管定是不会出门了,不需易成男子,烟洛拜托秋萍帮她梳妆打扮,自己却在一边凝神思量。秋萍得了吩咐,开始精挑细选,良久才终于捡了件烟紫掐金的丝裙为烟洛换上。乌丝松松的挽了个慵懒的盘髻,斜插上一支紫玉凤头钗,精致无比的流苏恍金耳坠子在她凝脂般的皮肤上撒了一层细密的光影。水粉的胭脂在唇上润泽的匀开,一张花容愈发显得色若秋水,流丽动人。烟洛无意瞥了一眼镜奁,就忍不住哀叹了一句,“我今日又不出门,打扮得这么魅人做什么?” 
秋萍却有自己的主意,坚持道:“不出门,换个心情也好!” 
女人欣赏着自己的美丽,总会忘掉许多不快的事。 
烟洛无奈,任着秋萍摆弄。末了,仍是必须去找叶橪。磨磨蹭蹭的换了双冰纹的月白挂靴,烟洛压住心头别扭,拖着步子挨到北间。叶橪随意散坐着,正低了头,在光下把玩他那把锋利的匕首,烟洛瞧了,却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叶橪却不抬头,“坐!” 
烟洛便坐下,沉闷了一刻,叶橪的声线如常:“有事?” 
“昨天,谢谢你!” 
他到底抬了眼,讲得更是轻巧:“那么,你就又欠了我一命,是不是?” 
烟洛气闷,仍旧点头,低低道:“不错!” 
“敢情好!” 
这样的对话,实在是费人精神的,烟洛抿了口案上备好的温茶,“你什么时候知道他是六皇子的?” 
“比你早一点!”答得还挺理所当然。 
烟洛吸口气,决定不与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秀眸锁住叶橪,直奔了主题:“那么我们日后该怎么办?”叶橪有足够的精明,她需要他的意见。 
“你既然都有了计划,为何还来问我?” 
烟洛一噎,无奈道:“叶橪,我还有得选择吗?”她们的绝大部分银两都砸进了这间“闲芳轩”里,马上新年了,一时间哪可能卖脱离手?如今又被那个危险的大皇子盯上,如果离了这里,失去了钟隐的照拂,万一落到大皇子手中,岂不倒了大霉? 
叶橪不出声的盘弄那把匕首,舞得寒光四射,烟洛也不逼他,恬然坐着等他的答案。他的伤势初愈,又有一身出神入化功夫,如若他怕麻烦,选择独自离开,她也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死留他下来陪伴。叶橪却蓦然收了刀,眸中精光一闪,懒散的开口:“反正也是无聊,就陪他们玩玩亦是无妨!” 
烟洛心思微松,嘘了口气,这家伙痞殆懒散,偏偏似乎没有可畏的事情。他的口气如斯的笃定沉着,令她的心情渐渐的安定了许多,苦中作乐的笑道:“希望运气好一点,下次不会又轮到我被绑架!” 
叶橪却不知怎得靠了过来,伸手为烟洛将一丝垂散的乌丝掠于耳后,那声音迷人的近乎温柔:“放心吧,一切有我!” 
烟洛一惊,忽的发觉不妥。叶橪的俊颜如此接近,他的嘴唇饱满着引人的弧度,他的眼里,映着两枚倒影,纤细的柔媚的烟紫色魂魄,一瞬,便被漩涡拉进深深的黑幽里。她甚至能辨出他身上特有的黑色的香味,在鼻翼间危险的缭绕不散。 
“叶,叶橪……”原谅烟洛开始结结巴巴,她不敢动作太大,因为稍稍一动几乎就能磨到他的唇。 
叶橪又凑近了一些,目光鸷猛,“嗯……” 
烟洛欲往后撤,却发觉叶橪的另一只手好整以暇的等着,她根本避无可避。伸手去推,却如推磐石,眼睁睁的看他挨了过来,登时又窘又急,绯色炸开了满脸。 
叶橪却忽然止住了,他的睫毛长而卷翘,繁密黑亮,似两只黑蝶的翅,扑腾的人心头不安。黑蝶却猝然振翅飞走,他冲她眨眼,语气带了调笑:“洛洛,没有哪个男人,敢吻一个眼睛瞪得快脱框的女子。这媚人的功夫你实在还需再学学。” 
烟洛登时七窍生烟,冷静自治全都没了,一根指头指着他张口结舌:“你……你混蛋!”开她玩笑,如斯戏弄,看她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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