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闲春剪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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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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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悠悠的玄色里,还有一股女子的轻粉脂香梦一般流泻了过来,似乎,便更加得好睡了。 
烟洛和秋萍听到了钟响,唇齿间含着那一滴红色的甘露,苦得呲牙咧嘴不敢啧声。不过对那阵子浓烈的香气,却真的有了免疫的作用。屋里黑黑的,她们紧张的交手握着靠在门边,感觉到彼此的颤抖。 
香气散淡弥漫,轻悄的夜里,突然外面浅浅的“扑”一响。烟洛急忙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门,一个灵活的身影便窜了过来,摇晃了一下,微微的吐了几个字:“解药,快点!” 
烟洛忙得一手驾住他,秋萍从一边递上那月光中泛着沉红亮泽的瓷瓶。叶橪也不啰嗦,飞快得服了解药,这才舒出一口气来,立马便欲转身。被烟洛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自然是把事情做干净!”才刚动手前没服过解药,他必须闭气直至门外的侍卫被“春宵”迷倒,方能脱身。这次他下了十足的分量,是因为担心几个禁军侍卫过早警觉坏了事,估计连一层楼的人都在一瞬被迷晕了。不过,他显然也高估了自己尚未痊愈的身体——才憋了一刻的功夫,胸口就滞闷得受不了,还不慎吸了点“春宵”进去,脑中立时蒙蒙一片,所以赶紧支持着先过来取药解毒。不过,如此丢人的事,打死他,他也不会讲的! 
后面的女孩拉住他的袖子,“你要做的只是迷昏他们,已经够了!” 
叶橪续要前行,却被拖得紧紧,后面的声音更坚定,“你别多管闲事!剩下的我自有分寸!” 
叶橪顿了片刻,回过脸,眼角慢慢得露出个冷笑的弯弧,全然是个兽类的嗜血表情,“妇人之仁!”永诀后患,才是智慧。这傻女人,做什么舍近求远? 
秋萍惊惶得往身后一退,烟洛心里亦是冰一激灵,可是如若自己一撒手,叫三个一路都还和蔼谨慎的侍卫枉自送了性命,罪过可就大了。只得鼓足了勇气看他,黑玉砌成的眸子浮上了月色,深深浅浅的一阵流光,嗓音因为着急着,带了一点迷人的哑声,“不要杀他们!” 
叶橪被她切切望着,忽尔咳嗽了一声,按住胸口转过了脑袋,“算了,随你!” 
烟洛怕他反悔,赶紧推他道:“楼下的马车还在,白天你见过的小厮在楼下等着。你身子还没恢复,先去车里歇着,我们一会儿就来。”不知是不是错觉,叶橪往楼下走的时候,似乎隐约的步伐不稳。 
烟洛等不及愣神儿,拉了秋萍,两个女子气喘吁吁的把走道晕倒的一个侍卫抬进叶橪的房间,摆成面朝里在睡觉的样子。烟洛取出一封信,搁在了红漆桌上,看了看方正的信封,轻轻抿抿嘴角。她告知他们,自己和当今皇上闹翻了,是逃婚的死罪。如若几个侍卫回去禀报说找到了人又被郡主溜掉了,皇上肯定会迁怒杀人。两相比较一下,请他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京后不要在皇上面前泄漏分毫,也放自己一条生路。最后那几个字是,多谢,保重! 
秋萍拉拉烟洛,迟疑问道:“小姐,我们真要和那个叫叶橪的一起走?” 
“嗯!”烟洛想了想,答了,“他今夜并没杀人,不是吗?何况他的伤口那么深,肯定还没好。我们好人做到底,在下个城里为他安顿个修养的地方,再分道扬镳便是了。” 
推开了门,外面的世界重又充盈了自由的空气,连热度,都变得刚刚恰好。烟洛轻快的拉了秋萍往外行去,精绣的薄纱裙裾在月下朗朗飞起,皎洁如同揉碎的浪花。 
楼下的少年倚了一节颜色老老的楼梯,一个手肘搁在楼梯斜撑着,一手微微的垂下,两腿浅浅的交错着,只是扬了头,百无聊赖般静静的望天,朦胧中却辨不清神情。月光也立不住脚,从他的皮肤上直滑了下来,为幽幽的松束的发添了几分清辉,釉光一般动人。他在等人,似乎早有预料一般,在烟洛瞧见他时朝烟洛转过了脑袋,然后就笑了,出彩的五官霎时锦绣了起来,虽然还是带了那么点点邪肆,却是无比的惑人。 
烟洛下意识的站住了脚,心里无端的浮现得出一个词——堕天使。他就像个有一对黑色翅膀却美丽得顽固的天使。在夜里一环一环的发亮,这样子的人,实在是麻烦,也是危险的。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落步,一阶一阶的下去,走向了他。现在没有分析的功夫了,她必须走向他。 
她不可以被抓回东京。因为在遥远的东京,至少还有那么个人,便要自己豁出性命去,也不想触痛伤害的人。 
叶橪冲她勾了勾手指头,“小美人儿……” 
秋萍抱着包裹,悄悄贴近了烟洛。烟洛咬咬牙,决定无视他的轻佻语调,“我请的赶车人呢?” 
“驾车呢!”又没料到,她把逃亡的行动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条,连叫那小厮半夜行动的借口都事先交待了个清楚。 
话音才落,那个小厮模样的人从一团黑里钻了出来,手里晃悠着暗暗的风灯,“小娘子,这边!” 
烟洛点了点头,就往那边去。叶橪懒得像只猪,伸了修长的胳膊,“背我!” 
烟洛差点又动了杀念,心想(……此处省略女主很不光明的思维三千字……),终于忍住了怒气。算了,反正也相处不久,把他当恼人的空气就好了。脚步轻点着泥地,越过他越发快的往前。 
“喂!扶总可以了吧!”叶橪的声音里透出丝无奈来了,“我吸进去了一点“春宵”。” 
烟洛吃了一惊,顿住了步子:“你没事吧?”是他坚持要把解药留在她们这边,说自己没有问题的。原来,他多多少少,仍旧是逞强了。刚才说要杀人,可能也未见得有那力气吧。这么想的时候,似乎在黑暗里收到了他懊恼的神色,烟洛不自禁地暗暗勾了嘴角。 
“不许笑!”果然,带了点恼意。 
“我没笑!”烟洛忍着笑意过去,搀了他往马车方向去,那个少年还真不客气,就给她拖油瓶似的挂得结结实实的,那么温温热重重的靠着,她都能感觉到他身体上流畅的肌肉线条。 
小厮见状,预备上来帮忙,被叶橪漫不经心瞥他一眼,跟看只小蚂蚁似的:“不要你!”小厮就莫名的冷得抖了一抖,无和她家没义气的丫鬟一样,无声的退到旁边,抛弃了可怜的小姐。 
烟洛发觉他的肌肉收紧,有力得很,立时头发都快燃了,哼了一句,“你左手还没受伤是不是?” 
“哦?嗯。怎么?……哎呦,你这粗鲁的女人!”叶橪蹦到一边,暗地里甩了几下胳膊,自个儿往车上爬去,一面嘀咕着:“小器……” 
烟洛冷笑着也爬上了车,探进头去问:“那些侍卫会昏迷多久?” 
“放心,不出一天醒不过来!不过……” 
“不过?” 
“不过那一排几间厢房,估计都会睡到明天这个时候的。” 
马车便在一阵阵气骂嘘声里离开了客栈。秋萍坐在外面,根本没敢进来。顺着青石后巷一路的高低,车里的人也颠得一上一下摇摆着。烟洛坐稳了,伸手撩了帘子,把月华放了进来。面孔便蒙上了一层柔软的淡泽,和和气气与叶橪商量:“我嘱咐过了,现在赶去一个大些的县城。我会在那里为你请大夫找好客栈,让你慢慢调理养病,如何?” 
叶橪狡诘的眯了眯眼,斜靠着车壁,“你呢?去哪里?” 
“去……嗯,你不用管!” 
叶橪怔了一下,眼睛突然涌进无限无辜可怜,委屈的孩子一般,“小美人儿,你不要我啦?” 说着还夸张的捂了胸口。 
“你武功厉害,现在你那组织也不追杀你了,待养好了伤你便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你和我本来就不同道的,谈得上什么要不要的?”叹气,他也真是自来熟…… 
“我一个人无聊嘛!” 
“……”我是你的解闷工具?•;¥%——*…… 
闷了片刻,车里一阵无言的尴尬。叶橪忽然轻笑着捂住受伤的胸口,淡淡道:“真无情呢!”一缕无色的寂寞留恋在浅浅的话里,把人心淘金般细细的筛,筛来筛去,一层薄薄的失望。 
烟洛瞧见他皱了皱眉头,脸却真的比方才白了,月色下前额冒了一程子薄汗。急忙问道,“你真的中了“春宵”,拉到伤口了?” 
叶橪配合的点头,指着胸口,“嗯,中了,也拉伤了,这里疼……” 
烟洛张口结舌,叹了口气,“你太过善变了。只叫人怕你!”和这个人讲话就如捉迷藏一样,完全不知道他哪句是真,哪句又是假的。真是累心! 
叶橪心里被什么一堵,憋着气冷笑:“怕?哈,也是,说我不可怕,是对我的侮辱……” 
烟洛闷了半晌,不吭声。抬头再看他,叶橪正目不转睛的凝着自己,那眼神里头带着挑衅,却并无淫秽,还有一丝情绪,飘渺的藏在墨黑的深处,被控制着不许溜了出来。似乎叫作,忧伤吧。 
这一刻,叶橪显得讥诮而漠然,却难得的真实。那真实却像根小针,将人心刺了一下。 
烟洛瞪着他不说话,他也倔强的抿紧了嘴不讲话,倒是额上的冷汗越积越多,有几滴沿着他的面颊缓缓地流下来。在颌骨下颤巍巍的晶莹,不肯滴了下去。 
烟洛沉吟了片刻,突然沉声问:“既然离开组织了,你今后能不能不要再乱杀人?” 
渐渐渐渐的,叶橪灵活的大眼里蓄了些表情,撇撇嘴:“你以为你是观世音?” 
“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说过了啊,你救了我,我要以身相许!” 
脑袋上一排排的黑线,完了,一切又要重头来。是她错觉,是她错觉这个叫叶橪的煞星孤单寂寞,是她错觉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有廉耻心。不过,他的手依然捂着胸口,他的额依然在冒着冷汗,他该是那种死要要面子活受罪的的家伙吧。 
忍不住打开了行囊,丢了那玲珑的翡翠小瓶过去,“先吃点药!看会不会好一些。” 
叶橪接了药瓶,倒似笑非笑了起来,乖乖道:“好!”努力的开那瓶盖,手却不是很听使唤。被烟洛轻轻夺了回去,倒了颗药丸出来,从身边去了鹿皮的水袋一并递过去,一连串清扬的语声脆得像炒豆子,“第一,以后不许胡乱杀人。第二,不许没事占我便宜。第三,大家日后同舟共济,你必须也尊重秋萍。答应了,我们便是朋友。否则,反正互救一命,我们便算两不相欠!或者趁你现在伤重,我干脆就地解决你,免得日后麻烦。”不知道什么时候,手中真的擒了一把亮闪闪的匕首,寒光泠泠的煞有凉意。 
这一回合,烟洛胜。 
叶橪犯懵的样子着实像个被糊里糊涂打了一脑勺的小孩,不过也就是那么白马过隙的一瞬,他的脑袋便枕过来靠上了烟洛削薄的肩膀,顽皮的发丝钻进人耳朵里,软软的瘙痒。他的语气带了点子炫耀:“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懂易容的!” 
烟洛被吓得刀都快掉了,根本无心分析他说了什么,恼羞成怒推开他道:“第二条,我刚刚说什么呢?” 
“你说没事不能占你便宜啊。我现在有事,胸口疼,伤口裂开啦!”理直气壮的继续靠。 
烟洛默然,不动弹了。停了一停,还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虽然有些恶狠狠的:“你老实歇着,不许乱动。手脚要敢逾越了,伸一只剁一只。” 
“嗯!”他笑笑。她那么软那么香,靠着真舒服。 
“叶橪。” 
“嗯?” 
“咱们作朋友?” 
“嗯……”朋友吗?他自己都还没有想好,想要与她作什么。分析一万种可能,有没有一种,是希望单纯的做她的朋友? 
颠簸的车,颠簸的心,循循路上,一切都还无从定论…… 
叶橪问过烟洛,为何要去鄂州,那里已是南唐的领地,而烟洛却是大周的人。烟洛解释不了,只是淡淡说那个地方有条大河,自己常常梦到,说不定是上一世的故乡。而且那里对于如今的自己,反而最是安全。叶橪不会多问,就刹住了话头。大家简单的易了容出发,安然过了好几处关卡,笔直往鄂州方向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魔鬼怕大魔王的原因,有了叶橪相陪,沿途顺利的连个偷儿都没遇到过。烟洛不禁唏嘘,叶橪却得意非凡,身子一日日的好转,一身神采更加流动飞扬。秋萍终于慢慢放下了戒心,在一次她稍微发热,叶橪散漫掏了自己的药医治了她以后,她终于肯接近一些,不再因为他一靠近就心惊胆战了。她悄悄地对烟洛说:“小姐,你看这位叶公子,是不是也对你……” 
烟洛一把截住话头,“你别胡说,没有的事。”她曾仔细的思量过,他的眼神,他的说话,他的行为——叶橪似乎对她很感兴趣,爱逗她爱唇轻齿薄的占便宜,但似乎那些个轻佻下面,隐藏了些更深的东西,沉得她根本就看不透。被爱与爱人,她以为自己算有些经历的。叶橪给她的感觉,不是爱,至少,现在还不是爱…… 
停停走走,行了快两周左右的路程,印象中遥不可及的鄂州,竟然已在眼前了。 
那日的云薄的透光,碧蓝的洗空下一派晴明。烟洛探出了头,面朝着身后南方,不知该松口气抑或该屏住了呼吸。视线里只是一片茫茫的深绿暗黄,树木与土地,大周的人,事,物,终于都无可奈何的愈来愈远,依稀之间,斑斑点点的快乐哀伤飞了个干净,将人心挖空了一般,心上便空洞洞的疼。 
她将去的地方,是记忆里的故乡,奔腾一条浩浩的河流,也拥有鱼米富饶动人的赞誉。 
而背后的东京,是不是,该算自己这一世的故乡?留下的留不下的,都留在了那里,叫人不忍回想,亦不敢回想。只怕再用心多看一眼,泪水就要不受控制的狠狠砸落。 
身后的秋萍握了烟洛的手,“小姐,我们还会回去吗?” 
烟洛吸吸气,努力把泪逼回了眼眶,憋得眼睛红红的,笑道:“自然还要回去。” 
他还在那里,不是吗?她选择分开了,仍旧是未舍下,舍不得。 
选择再也不见他,对他和她,会是更大的折磨或是终于的解脱? 
也许,时间总能证明一切。 
烟洛听到叶橪懒懒的声音响了起来,无情有意,有意无心:“洛洛,想我呢?那么出神?” 
洛洛?鸡皮疙瘩登时冒了一身,烟洛和秋萍一齐恶寒的抖了抖身子,烟洛瞪了一双水灵灵的眼,没好气道:“闭嘴!”   
故乡鄂州   
一路南下,山隐隐水悠悠,碧野渐渐一片霏丽的烟色,水越发的柔而多情,连带人们的方言,都亲媚了许多。 
烟洛他们到底打发了那个不愿入南唐太深的赶车小厮,那以后,便由叶橪负责赶车。天儿好的日子,他最爱歪着靠在车旁边,吊着一结子腿,手中转了那把芙蓉刻花刀的盘弄着,久久才挥一次马鞭,懒散跌拓,却偏生好看的无话可说。其实他的伤势并没有全愈,只是每次烟洛好心问起,他便痞痞的装出付虚弱的模样,死缠烂打的挨上来,几次以后,烟洛也察觉他只是不想叫人清楚他过多的底细,才故意如此。想想他既然一路对自己没什么恶意,大家彼此作伴而已,她也不再作打听了。 
于是每到一处,烟洛便先去城里最好的药店,一股脑买许多补药回来丢在车上。叶橪每次也依旧是笑嘻嘻的,老实不客气的通通受了。只有一次,烟洛花了大价钱为他买了雪莲粉,递到他手里,他问过一句:“洛洛,你这么想我伤好,为什么?” 
可给的理由很多。譬如,希望他伤好尽快离开;譬如,希望他伤好能够保护她们;或者,并不讨厌他,所以,不忍心他受内伤所苦。 
烟洛坐在马车里,头都不抬,闲抛了一句:“吃就是了,废话那么多!”话虽凶着,但耳边拖下的长长翠蓝梢子在秋光中随意的晃荡着,倒如春水的波纹,荡得人心中满满的一阵和软。 
叶橪撇了撇嘴角,笑意一闪,一扭过来,“小美人儿,你果然是心疼我吧!” 
烟洛斜睨他一眼,“吃我的喝我的,规矩一点!” 
叶橪也不再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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