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闲春剪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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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处闲春剪烟枝-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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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讨厌的面孔贴得这般近,那翘嘟嘟的嘴唇几乎要碰到她的,在危险边沿暧昧的磨蹭。他,他根本是变态!烟洛一时真是热血冲头了,所以——抬脚,上弓,狠狠的,拱向一个任何好姑娘都不该联想的位置。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根本没经过大脑。 
那个少年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迅捷简直就跟个鬼一般,千钧一发的时刻,却轻盈弹了开去,挑绣着蛇纹的青灰袍子带起一道气流,落在几米远处,被兜起的空气轻轻扬起,又兀自飘然的搭下。他好整以暇的拍了拍下襟,愉悦的不象话:“这么不甘心?好啦,虽然你身材次了一点,本少爷将就将就,勉强收了你算了。” 
听听,就如同他吃了亏一般。 
烟洛知道现在情势危急,也知道对面的少年杀起人来杀鸡般轻松,可只要是人,面对着他那张惹人恨的娃娃面孔,估计都很难不动气。咬着银牙,恨不得一把撕下他可恶的笑容,将他挫骨扬灰丢去垃圾堆。忍了又忍,方才把所有的情绪生生的按住。心下不禁微微一寒:他这么想看她失控,是为了什么?再去盯着他的眼眸,那圆而深的黑漆,似两潭无底的湖,湖里波纹漾着笑意,细细看,那万般纯洁的笑意却又叫人辨不清真伪。似乎他随时就能这么笑着笑着,割几个喉管来玩玩。 
烟洛清了清嗓子,努力压抑着心惊:“今晚我还要照顾病人。请公子早些休息吧!” 
那少年猫一般重又行了过来,偏着脑袋左看右看,突然作出一副滑稽的哭像:“这年头好人没法做了,居然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不打听一下?” 
“问你,你会回答吗?”烟洛轻轻挑眉,忍不住的冷哧一声。这人到底想要怎么样?挑逗?听他的语气,又似乎并没有对她的容貌身体感到兴趣。她倒觉得自己好似一个有趣的玩具,供他猫抓耗子般逗着追着,聊以解闷而已。 
那少年也不生气,嘿嘿一笑:“不算笨嘛!那好,你呢?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 
烟洛略略思索,停了一刻小声地答:“宋清!” 
“真的?”一句话,流转了凉凉的揶揄,他的目光在桌上的包裹滚了一圈,拆开的包裹上面,躺着个白丝的帕子,帕角用金丝线刺着漂亮的两个字——“烟洛”。烟洛顺了他的视线,一瞧过去,登时尴尬得紧。谁知道秋萍平日里一针一线劳苦功高,会在这时候泄了自己的底呢?暗自叹了口气,只得低了头,嘟嘟噜噜道:“宋,宋烟洛!”现在自己是在逃的郡主,倘若报出真名,就太易暴露了。何况于,对于这个萍水相逢魔王般的少年,她是一丝信任也无。 
“哦?”那少年立在原地,想了想,一耸肩,径直便行了出去。 
烟洛怔了一下,悄悄随到门口,倚门踮脚探了一眼,却没瞅见那少年的踪迹。一时莫名其妙,不过总算松了口气。赶紧关了房门,重回到床边守护照料。 
这一夜过的太是混乱。烟洛困极,不知不觉睡过去一会儿,醒的时候已是后半夜。窗外难得落了小雨,淅淅沥沥的驱散了未退的灼热。秋萍醒来了,听烟洛说了始末,只是靠坐在床沿旁不住地啜泣。尔后韩丰开始呻吟发热,紧闭着眼满面焦灼不安,声音破碎的呓语,声声都是“姐姐快逃”,把烟洛叫得心中化成苦水一片,只恨自己不能代他受这折磨。小心翼翼的不时喂水喂药,一遍遍的轻语安慰:“好丰儿,我们已经安全了。别担心,别担心……” 
伸了手只想给他些支持,任他唯一完好的左手将自己的小手死死的擒牢,捏得人手痛筋痛,痛彻了心扉。 
后来韩丰激动要扭动身体,烟洛怕他的伤口迸裂,又不敢使劲压着,急声呼唤秋萍。两个女子手忙脚乱,也都不知如何是好,房间里面一片闹腾。吵了颇一会子,掩上的门“哗”的一声被推将开来,那陌生的少年又毫不客气的登堂入室了。 
“还让不让人睡了?”少年的声气不太好,全然无视一旁已吓得惊噎的秋萍,上来便运指在韩丰的脖侧一点,又如飞的不知点打了几处穴位,方才收手。韩丰立刻平静多了,絮乱的呼吸稍微稳定了一些,只是身体依旧带些神经般的痉挛。烟洛第一个反应是扑了过去,以为那少年生了起床气,过来想要小丰的性命,尔后见那少年动作,猜他该是在帮助小丰,这才刹住了步子。不禁心生感激,望了他一眼。 
那少年扭头的时当把握得刚刚好,与她目光一接,倒似看出了烟洛几分真心,却灿烂一笑,云破日出,无比的阳光。“怎么?又想以身相许了?”只是这言语,还是生生的哽死人。 
烟洛根本无心再计较,不论如何,方才他总是出手帮了韩丰。就凭这一点,她可以暂时忘记他所有的挑逗无理。真心实意的一拜,“多谢公子!” 
“他是你什么人?这么着紧?” 
“弟弟!” 
“哦?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烟洛一惊抬头,少年一脸玩味,轻轻扫了一眼入睡的韩丰。烟洛的心都抖了起来,急急颤声道:“烟洛,苏烟洛!”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他的瞥视带了无比的威胁。他什么也没做,却简简单单的逼得自己讲出了真实姓名。 
“苏,烟,洛。好,的确是个不错的名字!”少年得意的一笑,往前迈了一步,烟洛顺着床沿,不由自主地,却往后连退了三步。 
“这么怕我?”那少年停了步,眸里颜色深浅难辨。两人对峙了一刻,烟洛暗暗的戒备,努力想站得有气势一些,姿势却愈发的僵硬了。那少年见状,不由得无辜的耸肩,低头琢磨了一刻。还没容人反应过来,倏的一声,也没见他挪步,修长的手臂勾了过来,飞快地拔下了烟洛发上唯一的那枚发饰——白玉兰花簪。秋萍一声惊呼之中,烟洛一头黑发洒然流泻,婉转柔滑,挽水丝丝,叫人忍不住心生怜惜,想要为她缓缓梳头,一世一生,掬尽那一抹无影柔弱的墨色。 
少年微微呆了一下,轻巧的捏紧了发簪,笑道:“救了你的命,这个,就当酬礼啦!小美人儿,我走啦!”说着转身便走,再没有半分迟疑。 
门外的清晨湿漉漉的,一阵阵清新的泥土味道充人鼻喉,烟洛追出了房门,瞧着他青葱的背影,一时情绪杂陈,却忍不住冲口问道:“你叫什么?”可怕的人,诡异的行为,风一般来,又风一般的刮走。可是,他的确救了大家,她总应该了解,自己到底是欠了谁一条性命。 
那少年顿了一下,回首过来,却是戏谑一笑:“还以为你永不会开口问呢!怎么,舍不得我了?” 
烟洛忍不住的脑袋上起黑线,要说可怕,是他的行为,还是他似假似真的话呢?还真是道难题呢!不论如何,一定要与他拉开距离,然而人情债的债主,亦要做到心中有数。小脸上一片诚心,问得认认真真:“你到底叫什么名字?烟洛日后定图报答!” 
那少年再瞧她一眼,漂亮的面孔在晨光中自然而健康,背转了身,懒懒举手,将那白玉兰花在空中一挥,洒洒脱脱,迈步便走了,始终再没回一下头。 
店里的掌柜跟了出来,忙叨叨殷情地问:“这位小娘子,那个受伤的小哥好些了没有?昨夜里与你们同来的那位公子已经办好了一副棺材,托我找几个乡民帮忙。你们今日是不是要把死人先埋了?现在天气热,尸体搁久了会腐掉的……”   
聚散无常   
用心的擦拭,细柔的更衣,巧手曼妙,盘出两弯世间最最俏皮的环髻。 
淡点胭脂,轻挑弱眉,细细将那僵硬的唇角描画的带了微勾的弧度,一张没有脱出稚嫩的脸蛋,左右间,便无端的添了三分妙丽。 
小引,你说过,想要做个婉约妩媚的女子。其实一直一直,你都是如此俏丽可人。你知道么? 
天光灰不愣登的,浸晕上半透明的泪色,闷得知了有气无力抱怨了几声,就无了声息。几团暗墨般的乌云,聚集在遥远的林子那头,隐约遮住了秋萍颤巍巍扶棺的影子。千万的忍耐,终究忍耐不住,凄凉坠了下来,声声线线,砸进了人的心底。 
烟洛挨着韩丰,坐的不甚安稳。眼前晃悠着那冷冷硬硬的棺盖,垂了头,终是悄悄捏紧了床边的被角,心肺间一片难耐的惨然。小引,我欠你的,这一世永远还不清了。下一辈子,你一定要来找我。任你如何对我都好,求你,一定要来找我。 
下一辈子,用我的命,赔你的命,好不好? 
韩丰满身伤痕,脆弱兮兮的躺在床上,眉心皱得那么紧,似乎积压了山高海深的不安。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侧了头,作了个无声的挣扎的嘴形:“不要,小引……” 
烟洛猝然别过了视线,十个指甲深深浅浅的凹进手掌,刻出一道道锐痛。她发誓,在小丰恢复之前,她决不考虑逃避或死亡,也决不会放弃希望。为了自己自私的出逃,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赵大哥冒险相送,苏府的老老少少被迫逃离,小引死了,秋萍悔痛攻心,小丰身受重伤,仍在生死边缘徘徊。现在的自己,是没有崩溃的权利的。 
守了一刻,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个长相忠厚的掌柜端了个托盘进来,陪笑道:“小娘子,进些饮食吧。我特别嘱咐我那婆娘给熬的浓浓的粥,这位小哥也能进点!” 
烟洛心间一暖,山村野店,人的心思,却保留了纯朴,感激得点头:“多谢!” 
“唉,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出门在外祸事更多……小娘子请节哀吧!”那掌柜看出烟洛的苍白,好心的规劝两句,摇摇头退了出去。 
烟洛引着步子来到桌边,慢慢端了粗瓷大碗,就着碗沿浅浅抿了几口半稠的米汤下去。一道热流顺着喉咙淌进饥饿到麻木的胃中,唤醒了沉沉的味觉。想了想,赶紧的搁了碗。过来小心翼翼的扶了小丰的身子,让他稍稍半靠着床角。飞快的端了粥回来,拿了勺子,在米粥上面掭开一层酽酽的米汤,试了试温度,轻巧得送到韩丰的唇齿之间。温柔的哄道:“丰儿,你张张嘴,喝点粥好不好?” 
韩丰只是一径的闭了眼,毫无反应。温热的蒸汽将他的唇色薰上一层薄雾,更加惊心的苍白。烟洛咬咬牙,重新舀了一勺,递了过去:“丰儿,就一口,听话,乖乖的张嘴……” 
韩丰到底没有反应,而且身子也根本就坐不住,突然便脱力的往里边滑倒下去,眼看便要撞到了里面的墙壁。烟洛一急,哪里还顾得了手中的碗,只是全力伸出了双手,抱住了小丰的身子。大大一碗热粥,就这么翻倒下去,泼了烟洛一腿都是,瓷碗“当啷”一声摔到地上,脆脆得响。 
烟洛轻哼一声,咬牙忍住腿上一阵灼烫,只是一点一点地放韩丰躺了下来。瞧着小丰似乎愈加痛苦的神色,心底一阵子恨死自己的蠢笨。 
掌柜正巧在门边,探了脑袋进来,见到烟洛一身狼狈,忙得推开了门,一叠声地说:“这怎么好?小娘子,快去换件衫子。烫坏了吧!”没容烟洛讲话,接了下一句:“外面有人,似乎是来找你的呢!” 
如同冲浪的人,被突如其来的一个浪尖打进了深海里面。烟洛大吃一惊,情不自禁的往门边一望。眼珠子盯到门口,却又定住了。思索了片刻,似被什么扎到一般蹦了起来:“道长,怎么是你?” 
木门半敞着,门外的人悠然立着。一把清逸的山羊胡,略长的高鼻,红润微丰的脸颊,半旧的粗布衣裳,也掩不住他一身仙风道骨,清高出世。那副看透世事一无挂碍的神情,和三年之前,几乎一模一样。他推门踱了进来,平静得一掬:“苏小娘子,久不见了。” 
也不知为了什么,这个境况下,忽见到了仅只几面之缘的陈抟,却似他乡遇到故知,心中油然而生无限的亲切,烟洛脱口问道:“道长是来找我的吗?” 
“是也,非也!”那道士点点头又摇摇头,引得山羊胡子在空气里悠悠得飘,叹了口气:“贫道来得迟了!”却抬指轻轻一点,指向里面简陋的床铺:“现在,只来得及救他了!” 
“丰儿?”烟洛心中登时一喜,几步上去拉住了陈抟的襟袖往床边拖,清亮的语调里缱绻了无限的希冀:“丰儿伤得很重,请道长快来救他!” 
“不要着急,苏小娘子,这里交给贫道。你且去梳洗一下,换身衣衫!”陈抟缓缓拍拍烟洛紧张的手,传达着一份笃定的安稳,叫人也随之镇定了不少。 
烟洛不用低头,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情态——一路的风尘,满身的血迹,憔悴的容貌,脏污的襦裙——必定狼狈的不像话了。还欲开口,被陈抟一道温和却不容置疑的眼神说服了。只得闭了嘴巴,殷殷切切的瞧了韩丰一眼,转身对陈抟恭敬的福了一福:“如此这边有劳道长了,烟洛去去就来。” 
飞快地去了旁间,脱下肮脏血污的衣裳,就着掌柜送来的一桶温水迅速的擦净了身子,两条腿烫伤的不算很严重,但挨了热水,还是燎燎的火灼般得疼。烟洛顾不了许多,随便抽了一件裙衫换上,一壁走着,一壁麻利的把一头散乱的长发盘成个简易的髻,腾出一只手取了嘴上含着的银色菊花簪子,快快的插紧了。“哗啦!”再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房里才被掌柜的打扫干净,那地上的残粥也没了踪影,只剩了一团较暗的水渍。陈抟坐在床边,本是专注的瞧着韩丰,闻声回过头来,对烟洛安慰的一笑:“过来吧,他就快醒了!” 
烟洛喜出望外,奔了过去,瞧见韩丰的面色似乎略微红润了一些。一时舒心的几乎又想大哭一场,对陈抟深深鞠了一躬:“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陈抟挥挥手,面色带了三分不豫,叹息道:“不过……” 
烟洛心神摇了一摇,忍不住问:“不过什么?” 
“不过,他的手脚筋脉受损太过,以后,怕是站不起来,也无法再运用右手了。” 
“什,什么?”烟洛瞪大了眼睛,踉跄退了一步,声音也颤抖了。昨夜至今,自己心底里最执著的念头,就是企望着小丰能活着醒过来。现在知道他性命终于无碍,大脑才复将一些残酷的事实反应分析,登时眼前一阵金星乱晃。 
“什么?”这声微弱,却是个少年的声音。一点变声的粗哑,和了万分的不敢置信。 
烟洛顺势瞧过去,韩丰已经吃力得睁开了眼睛,瞪着陈抟的方向。惊愕了一瞬,对到了烟洛的眸子,立时之间,神情显而易见的释然:“姐姐,大家都没事了?” 
烟洛快被他一句话催下泪来,几步抢上前去,拉了他的左手,握得紧紧的:“没事了没事了,后来有人路过救了我们,送我们到这个小客栈里来的!丰儿你哪里疼吗?要不要吃些东西或者喝点水呢?” 
韩丰沉下眼睫,想了一想,轻微的语音糅合了两分期望:“小引她……”瞥见烟洛的眼里汹涌而入的悲切,倏然顿住了话头。噙了眉,呆呆思索了片刻。猛地动作大了起来,试图抬起手脚。无奈力不从心,只是惹得来一身刀劈般的疼痛钻心。费了大力,那左边胳膊终于抬了起来,忍不住狠狠向床边捶落,懊恼激恨,带了深深的绝望:“我没用,保护不了大家。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呢?”护不了姐姐,救不了小引,自己还成了废人,活着,还有何自尊趣味? 
烟洛拼命地摇头,心痛肆虐的弥漫,“对不起对不起!丰儿,这次全是我的过错,我千错万错,害了你们,你……”哽咽着接不下话去,只是哀哀瞅定了韩丰,懊悔泛滥而上,拱的自己的良知刀片般划人,将一颗心思划得七零八落。 
陈抟却不由得在一旁叹口气,缓声道:“小娘子不要作此说词,这全是天命劫数!可惜贫道并非神仙,虽是推算了数遍,仍是未赶到准确的地点,为你化掉这一劫。”他端然坐着,一双超脱无欲的眼,亦是不经意流了些些悲悯。 
烟洛不由得愣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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