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巧在这时,一盘盘早膳由丫鬟轮番送上,有鸡丝焖白粥、核桃酥糕、糖心卷子,还有三碟子清爽小菜,这一打岔正好替娇狐解围,她忙着帮严老夫人盛粥布菜。
“二夫人,您搁着让奴婢来就行了。”丫鬟大惊失色。
“不要紧,服侍婆婆是我应该做的,对不对呀?老夫人。”娇狐甜甜地夹了块虾糕置入严老夫人碗中。
严老夫人心满意足,笑眯了眼,“好好好,真是个好孩子。”
两人一块儿用膳,可是严老夫人没多久便发现娇狐净挑糖心卷子吃,盛好的鸡丝白粥和荤菜连动都没动半口。
“瞧你瘦巴巴的模样儿,怎么还不多吃点呢?”她体贴地夹了片炸黄鱼放进娇狐碗里。
“多谢老夫人,可是我吃不得荤的。”娇狐微笑,“这糖心卷子好吃极了,我吃这个就好了。”
“你吃素?我怎么不知道呢?”严老夫人叹道:“怎么年纪轻轻就吃素了?我还是初一十五吃全素,其他日子则荤素不忌……你怎不早说,我让厨子多做些精致小巧的素菜。”
“不用了,狐儿吃得不多。”她笑道:“有时一天只吃两、三枚果子也就够了,我很好养的。”
“可你这样身子受得了吗?”严老夫人迟疑地道:“将来还指望你为我们严家生个白白胖胖的孙子呢,不多吃点补养怎成?”
娇狐微笑,“您放心,我没问题的。”
不就是生小娃娃,三两下就解决了,一点儿都不打紧。
以她和相公的卖力,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孕,然后“噗咚”一声就产下小娃娃。到时候严家上下必定很高兴,她要求借避雷珠应当就不会有啥问题了。
生下小娃娃,借得避雷珠,将严相公还给他的正房妻室,然后逃过雷霆劫,继续千年修炼!娇狐的如意算盘打得僻哩啪啦响。
“湖儿,我们严家就指望你了,快快争气地为我生个胖大孙子啊!”严老夫人笑得好开心。
“狐儿会努力的。”娇狐笑得更开心。
避雷珠呀避雷珠,要等等我哟!
用完了早膳,娇狐又回房去睡了个回笼觉,待一觉醒来,又到午膳时分了。
照这情况下去,她恐怕会直接从狐狸精变成猪八戒吧?
可是她已变成凡人之身,不知怎地,就算想像平时凝神观心地修行,脑袋瓜子又总是静不下来。
不行、不行,她满脑子像塞满了浆糊,乱七八糟地黏成一团,什么事儿都不能想。
娇狐懒洋洋地伸直腰肢,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春光明媚。
这就是小妾的日子吗?真的挺悲惨的,因为闷得要命。
她倏地起身,索性到外头逛逛。
才下楼,她就看见了喜娘绷着张脸、手捧大食盘走了过来。“喜娘,你在做什么?”
喜娘看见她,没好气地道:“服侍你用午膳。”
“我还不饿,你先搁着吧!”娇狐笑意盈盈地道:“对了,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出门去呢?”
“今天晌午时分是二夫人回娘家的时辰,老夫人吩咐了让您带礼回门,你快快用膳,张头儿已经准备好了马车,等你吃饱就送你回去。”喜娘恨得牙痒痒,心理不平衡极了。不过是个贫穷女罢了,竟摇身一变做凤凰,现在成日吃饱喝足等人伺候,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娇狐温柔地看着她,“喜娘,你不快活吗?”
喜娘一窒,勉强道:“二夫人多心了。”
“不知老夫人备什么礼呢?”娇狐微微一笑,也不细究,反而转过话锋问道。
喜娘脸色更僵,“等会儿奴婢去拿来给您‘瞧瞧’!”
“好。”她笑嘻嘻,老实不客气。
喜娘别扭着性子,闷着声端大食盘上楼去,然后瞧也不瞧她一眼就立刻退去。
娇狐回到了楼上,看着食盘里的几碟子精致素菜和水果,忍不住微笑。
老夫人还当真特意让厨子做素菜给她吃,她作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化作凡人,吃凡人的食物、过凡人的生活,还接受如此宠爱。
这种感觉……像是有几百年不曾有过了。
她眼神温柔,却不胜唏嘘,“爹,娘,如果你们还在人世的话,那该有多好。当年若不是那场雷霆劫,女儿一定要早早修炼成真仙,保存咱们这一系狐族的根,绝绝对对不再让旧事重演。”
雷劫过后,狐族们的尸体在瞬间消散无踪,只有焦炭般的味道漾散在藏身的洞穴前……大株大树底下……若不是她恰巧贪玩躲在小男孩袍子底下,恐怕自己也是烟消云散了。
雷霆劫,是狐族的大灾厄,每五百年就要遭受一次……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求得避雷珠,助自己脱过这一劫!
“二夫人,老夫人要您带回去的礼统统在这儿了!”
喜娘的声音惊醒了娇狐,她抬头绽出笑靥,可爱地偏着头道:“谢谢你……等等,且慢些走……”
一盒盒檀木小箱子装盛满了金珠宝贝,她拉开了个玉匣子,散发着莹然宝石冷光的发簪和各式镶珠发饰柔柔地漾着光晕。
喜娘看怔了眼。
娇狐一点儿也不觉稀奇,她拉开匣子挑了几支红宝石发簪,解下衣带上系着的小荷包,细细地装入里头,然后递给喜娘。
“送给你。”娇狐有预感喜娘一定会喜欢这种亮晶晶的物事。
喜娘受宠若惊,不可思议地瞪着手上的荷包,“二、二夫人?”
“这些东西对我没用,我也不喜欢在头上插满沉甸甸的玩意儿,所以这个送给你。”她笑道:“我本来想把这些统统都转赠丫头们的,可是今天是回门,我把礼统统都送光了也说不过去,所以我留一点回门的时候给柳……给我爹娘收着就好了。”
喜娘拿着荷包,想笑又想哭,又有些迟疑。她是在贿赂她吗?是故意要给她尝甜头的吗?
等不及喜娘细想分明,娇狐已经站了起身,伸伸懒腰,笑道:“好了,我也该回门了……大人应该不会陪我回去吧?”
喜娘脑袋、心底乱糟糟,闻言立即回道:“大人一早就办公去了,不到晚膳时分是不会回来的。”
“他这么忙?”
喜娘与有荣焉,一挺胸膛,“这个自然!大人是出了名的勤政能干、爱民如子,是朝廷甚为倚重的大官儿呢!”
娇狐好脾气地笑道:“原来如此,这么厉害。”
“所以二夫人……”喜娘望着她,不无感慨,可是言语间已少了那份蓄意的疏远讽刺,“您真是好福气,能够嫁给大人……我们都好羡慕你。”这才是她的真心话。
娇狐闻言娇笑。这怎么说呢?说是天意也不尽然,说是刻意也不完全……
她是有目的而来,等到目的达成就会离开,也没什么好令人羡慕的。
银狐姥姥说过,不要沉浸在男欢女爱的俗欲里逃脱不开,世上情关不过是转眼云烟,这一点她可是深深牢记在心头。
她不会忘了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严家的。
第四章
自从进门的第一晚和自涛缠绵一夜后,娇狐接着好几日都没见到他。
从喜娘断断续续的传话里得知,相公这几日为了一椿大案而忙碌,连用膳都快没时间,更别提好好睡觉了。
娇狐在屋里扳着手指头算。这么混着、混着过也浪费五天了,她现在只剩下四十四天可以帮严家生小娃娃,然后开口求借避雷珠……时间还真不太够,如果要等严自涛自动走到叠翠楼来找她,恐怕到雷公爷爷来了,还见不着他的影呢!
是不是当人家小妾的就得每日苦守空闺?
不管了、不管了,反正她也不是真正的柳娇湖,她可是个小狐狸精啊,做什么乖乖遵守“为人妾”的教条呢?
眼见日落西山,她又多浪费一天,娇狐再也忍不住地跳了起来,小小身子像箭一样迅速往外飙去。
严自涛该回来了吧?
她莽莽撞撞得像个失控的马车头,半途遇见了丫头打听,才知道严自涛有自个儿的房间,还有书房……
原来她当真是小小的妾室,专门窝在小金屋里等待良人来。
她咧嘴笑了。
这或者会变成将来美好的回忆,当她正式成为狐仙之后,回想想这一切时必定会觉得很开心、还很温馨。
娇狐胡思乱想着,踏进了自涛的书房后依然止不了唇畔那抹笑意。
自涛乌黑的发梳理成冠,宽大的肩膀紧绷着一件淡白色长衫,外头罩了件镶银边外袍,英挺的容颜严肃专注地盯着案上的公文,手中狼毫飞快地批示着。
他真的很忙呵!
娇狐的眼神温柔了起来。
“相公。”她轻轻唤。
自涛缓缓抬起头,低沉冷静地道:“是你,有什么事?”
言语平稳无波,一点儿也不像她的新婚夫婿。
脑海自动闪过了当他进入她的一刹那,身子被填满的感觉……她突然口干舌燥起来。
也许是他亮晶晶沉静的眼眸,也许是他浓眉微蹙时的神采……他有种漫不经心的严肃,却勾得她心窝泛起了电流。
被雷公爷爷打着,也是这样震撼的滋味吗?
娇狐抚着乱跳的心房,好不明白。
自涛盯着她发呆的样子,有一丝忍耐,“若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先退下了。”
“我好几天没见着你了。”她呆呆地道。
他蹙眉,“别忘了你的身分。”
她又是一呆,“我的身分……是你的小妾啊!陪你玩儿的,有什么不对吗?”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不可思议地道:“谁跟你说你是负责陪我玩的?”
“要不小妾还要做什么?”她满脸疑惑,“帮你挑水做饭吗?”
“小妾就是……”他一时语塞,随即面色一沉,“你还没有说你到这儿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我好无聊。”她坦白道。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无聊?”她无聊……跑到这儿来找他做什么?
她点点头,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脚有点儿酸,看来看去还是他的怀里最舒服惬意。
她想也没想,举步就朝他走去,在他张大眼睛之际就蜷上了他的大腿。
嗯……好温暖。她依恋地巴着他胸膛,舒服地道:“这样好多了。”
自涛瞪着怀里的人儿。她已经满心欢喜地闭上了眼睛,敢情是要就此赖在他怀里睡大觉?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她在搞什么东西?!
他差点脾气失控,直觉想把她赶下去,可是怀里已然飘出了一声轻鼾。
有没有搞错?她已经睡着了?
自涛僵直着腰杆,手执着的毛笔已经滴落了点点墨渍,可是怀里的家伙已经熟睡,丝毫没察觉他的僵硬震愕。
“你……”他用另外一只手摇了摇她小巧的肩膀。
娇狐酣睡的呼息声完全没受到打搅,兀自睡得好沉。
他啼笑皆非,却也没办法当真把她丢在地板上不理会。
自涛边怨叹质疑自己为什么会搅进这一池泥巴里,边艰难地伸长了手试图沾墨,继续批成叠如小山的公文。
好不容易把面前的公文批完,他差不多快变僵尸了;浑身的骨头在叫嚣着疲疼僵痛,就连脖子也仿佛轻轻一弯就会断掉。
他小心翼翼地抱起怀中的小女人,脸庞有些痛苦地伸了伸长腿。要命,他的大腿已经被她睡麻了。
尽管如此,他还是移动着脚步将她往书房外带。
虽然他怀疑这个家伙是母亲派来存心搅局的,但是她好歹是他的“小妾”,已经是他们严家人,他也不好对她太过严苛无情。
他抱着她往叠翠楼走去,途中遇见的每个仆人都诧异,随即掩口强忍住笑声,然后假装没看见他怀里的人儿,胡乱叫了声“少爷”,就匆匆跑掉。
自涛可以想见等到自己一走,背后会响起多少鬼叫和大笑声。
他瞪着臂弯里的小女人,龇牙咧嘴道:“你是来捣乱的是不是?别以为是我娘作主收你,我就不敢把你给休掉……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话?还笑、还笑,我一世英名尽毁你手,看你醒来之后要怎么对我交代!”
娇狐已经睡得神魂不知道游到哪一殿去了,哪里理会得他的碎碎念。
就在他抱她上楼,要将她放到大床上时,她忽然嘤咛一声,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紧紧巴着他的衣服不放。
“相公,你要去哪里?”
“关你什么事!”他张牙舞爪。
她呆呆地道:“不要丢下我。”
他还想咆哮,可是她灿烂如星子的大眼睛闪动着迷惘的求恳,奇异地融化了他所有的的戒备和怒气。
他沉沉地叹了口气,微带沙哑地道:“你不是困了吗?在床上好好歇着,待会儿用晚膳的时候我再叫起你。”
她的小手紧紧地捉住他,祈求地道:“相公,你陪我说说话好吗?我已经独自发呆好些天了,再不找点事儿来做,我会直接发疯。”
他失笑,却不由自主地在床沿坐了下来。“有这么严重?”
她拼命点头,“就是有……我已经够会睡了,依旧填不满这白昼黑夜的时辰,我又不能出去散散心,老实说,这个身子实在有够别扭,一点儿都不自在。”
如果是之前的她,就可以自在变幻形象,一忽儿是老妇、一忽儿是公子哥儿,再不就是跟小鸟儿聊聊天,听狸儿们吵嘴……
现在的她静不下心来修行,更没有其他事好做,简直快闷出病来了。
凡人的日子都是这么难熬的吗?难怪世人都想成仙,当了仙果然是自由自在多了,也不用担心生老病死、饥寒忧愁的事……
若要让她选,她宁可当小狐狸精也不要当人。
“你身子不舒服吗?我让人请大夫来看看。”他认真地就要唤人。
她拉住他,“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哎呀,你不会了解的啦!”
他眉头打结,承认道:“我的确搞不懂你的脑袋瓜都在想些什么。”
她瞅着他眉心深蹙的模样,猜测道:“你不喜欢我对不对?”
他挑眉,戒慎回答,“我不是不喜欢你,只是……这种局面很紊乱,我不喜欢事情被搅弄得这般复杂不清。”
老实说,他从来不想要娶什么妻、纳什么妾.男子汉为国为民当如是,成日沉浸在儿女情长里算什么?
他以前想过,若真到必要成亲的时候,就随便挑个文静大方的名门淑媛,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尽了责任也就罢了。
至于情情爱爱的事儿……麻烦透顶,他没精力应付这个。
可是母亲自作主张就为他纳了这门妾,而娇湖又奇异地撩动瓦解了他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
他有预感,情况会愈来愈复杂,以至于他看到娇湖的时候都本能心浮气躁。
这个女子向来不按道理行事,乱七八糟的举止却偏偏克住了他。
他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他很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娇狐趁他发呆的时候,开始在他身上乱摸起来。避雷珠、避雷珠,姥姥说避雷珠都戴在他身上的,在哪里……
自涛胸膛麻痒了起来,他自思绪中回神,惊愕地看着她不规矩的小手。
“你在做什么?”他连忙捉住她乱点火的小手。
娇狐浑然不觉自己这样乱摸是会让一个男人欲火中烧,她只是讪讪地笑道:“我是想……想……”
“想什么?”他眸色陡然深了,威胁地俯身欺向她。
娇狐被他眼底那两簇小火焰惊住了,她双颊酡红、耳朵发烫,手脚出奇地发软起来。
“我、我……”
“小家伙,你存心诱惑我的,是不是?”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娇狐心跳如幼鹿乱撞,她轻颤着手抵住他的胸膛,呐呐地道:“相公,我不是……”
他微微一使力,她已然跌入了他怀中,倏然间,空气弥漫起了某种暧昧火热的气息。
她想反抗,想挣脱奇异危险的魔网,可是他已经开始在她身上点火……他修长粗糙的手指解开了她衣襟上的绣扣,嘴儿湿润柔软地封住了她的……
不能沉浸在男女情欲里……不能……
情欲仿佛像永远不满足的猛兽,一旦见血便永不止歇地渴望索求。
自涛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可是当他看见娇狐傻笑的模样和天真的笑靥,他的心头就会涌起奇异的温柔与怜惜。
习惯了她蜷缩在怀中睡觉,也习惯了她说些奇奇怪怪的话,尤其在她好奇地磨掌着他颈上的避雷珠,接着又往下抚摸时,他的欲望便这么不争气,轻易地被挑起了。
虽然小东西每次都辩称她不是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