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刚才他把持不住,可能就……,老天,伊凡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已经多久没有这种感觉,伦敦的女人何其多,却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个腼腆害羞的神秘女郎。那如瀑布飞泻的秀发,朱红的唇,还有那粉嫩细致的肌肤……,该死的!他竟然连女孩的芳名都忘了问!伊凡懊恼地咒骂自己。
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女孩的倩影,那慧黠晶莹的眼瞳似乎可以将对方的灵魂吸进其中,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深深吸引了伊凡,他一定要找到这个女孩,揭开那神秘的面纱!
伊凡把披肩挽在手上,大步走向他的坐马,刚才在前方吆喝的那个人也向他走来,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
“你好啊,先生。”这家伙油头粉面的模样让伊凡觉得讨厌,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香水味。“你是外地来的吧?我好象没看过你。”
伊凡把披肩绑在马鞍上勉强微笑回道:“是的,我是来这里找人的,我想去一个叫‘雾居’的地方。”
“喔!你真是问对人了,我正要去那里。噢,差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雷诺,就住在‘雾居’的隔壁。”
伊凡顿时精神百倍,兴奋地说道:“我叫伊凡,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在烦恼找不到那个地方呢。”
“咦,这就奇怪了,普莱斯太太刚才怎么不亲自带路?”雷诺一脸的狐疑。
“什么?我没有见到普莱斯太太啊!”伊凡讶异地回道。
“没见到?这怎么可能呢?难道是我老眼昏花认错了?”雷诺喃喃自言自语,“刚才站在这边跟你谈话那个女人,明明就是凯特琳啊……”
刹那间,伊凡有如被雷电击中一般,“不会吧,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刚才那个年轻女孩顶多只有二十多岁吧,怎么会是那个老寡妇呢?”
“不,不,我不会看错的,”雷诺自信满满地回道:“普莱斯太太今年大概是二十六岁,金发碧眼,……反正就是刚才跟你一起站在这里那个女孩—;—;”
听雷诺如此肯定的口气,伊凡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一般。“嗯……可不可以麻烦你说的清楚一些,我听到的好象不是这样,普莱斯太太不是已经快七十岁了吗?”
“喔!你说的那位是凯特琳的外婆。”雷诺笑着说:“住在那‘雾居’里的女人世世代代都沿用‘雾之女’这个别称,凯特琳当然也不例外喽。而且,她的的确确是个寡妇,说来还真悲惨,她的外婆,贝丝也是一样的际遇。这么说来,你要找的人应该是贝丝而不是凯特琳了。她外婆在兰德森这里的确是个传奇人物,不过你来晚了,贝丝两年前已经过世了,如果你要找她的话,恐怕是白跑一趟了。”
伊凡没有答话,他默默瞪着前方,内心波涛汹涌。他要找的不是已经躺在墓穴里的贝丝,而是那个活生生的“雾之女”,那个从湖心冒出来的神秘女郎!这女人刚才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不敢表明身份?
“你该不会像那些无聊的傻瓜一样,千里迢迢来这里求见普莱斯太太,只是想问问那些年代久远的魔法咒语吧?”雷诺轻蔑地说道:“那些白痴还以为凯特琳会施法,她只不过是把祖先们流传下来的一些奇风异俗整理出来罢了。”
伊凡心不在焉地在马鞍上,随着雷诺前行,脑子里乱哄哄的,他不明白那个女人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不敢见他,难道贾斯汀的死真的跟这女人有关?这女人刚才和他交谈时始终避开视线,难道是做了亏心事而不是害羞?
雷诺没有注意到伊凡的反应,迳自说道:“那些怪力乱神的还引起了社会大众的舆趣,真是荒谬。”雷诺皱着鼻子,一副不屑的表情。“我真不敢相信竟然有人会出资帮她出版那些垃圾,听说还登在伦敦一些著名的期刊上,你说说看这是不是妖言惑众、腐蚀人心?”
“嗯……的确,”伊凡心不在焉含糊地回道。他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在某本期刊上读到的一篇文章,有关探访新南威尔斯当地杜鲁伊教派源流的,他还记得作者姓名的缩写。对!一定就是这个女人!莱斯那天不也提过想收集她的文章的事吗?伊凡不由得更加疑惑,莱斯和茱莉安娜说他们见过凯特琳·;普莱斯,那他们俩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难道茱莉安娜夫妻俩故意跟他开个玩笑?不,不会的,茱莉安娜和莱斯不是那种会戏弄朋友的人……。伊凡整个脑子乱成一团,也许他早该告诉茱莉安娜他们贾斯汀的真正死因,这样他们才会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此刻,伊凡不由得又想起那可怕的一晚。那晚,贾斯汀本来想邀他一起赴约的,可是伊凡恰巧跟出版商约吃晚饭,所以才会让贾斯汀独自去赴那个死亡约会。伊凡犹记贾斯汀当时手捧一个大盒子,里头装着一个非常老化的酒杯,杯上蚀刻着杜鲁伊德教派的一些象征符号。贾斯汀说他最近收到一封署名叫“雾之女”的信,对方在信中表示想买这个酒杯。贾斯汀对这个买卖相当感兴趣,不仅因为对方神秘身份,而且贾斯汀的确迫切需要一笔钱,来支付他最近欠下的一些赌债,贾斯汀当时还把信拿给他看。
后来那个出版商爽约伊凡决定还是跟去看看,结果就在“绵羊客栈”门外巷子不远处发现了贾斯汀的尸骨!贾斯汀全身被刺了好几十刀,整个人倒卧血泊中,伊凡当时真的吓坏了!他大声呼救,警察很快赶来命案现场,仔细检查了贾斯汀的尸体,发现那个酒杯和他身上的钱全都不见了。根据警察办案的经验,他们初步判定这是一宗单纯的劫杀案。
伊凡原本也同意这个推断,但是当他发现那封署名“雾之女”的信也不翼而飞时,他开始怀疑整件事情可能没有那么单纯!如果是一般抢匪,不可能会拿走那个老化沉重的大酒杯,更不会浪费时间找那封信。
虽然伊凡针对这点疑问请求警察进一步深入调查案情,可是那些家伙却一副嘲讽的表情,他们认为,一个从威尔斯乡下来的二十来岁的年轻少女,如果警察也晓得这个事实,相信他们也会推翻最初的研判。
一想到刚才的湖边他提到自己是从伦敦来的时候,那女人惊慌的神色,伊凡不由得对这个叫凯特琳的女人愈加起疑。尤其当雷诺在叉路口要他右转时,伊凡更加确定自己的推断,那女人果然误导了正确的路线。
如果那女人没有涉案,那她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会害怕?伊凡努力想帮她找藉口,但是一个理由也想不出来。
没多久,他们到达了“雾居”。伊凡猜的没错,门外果然已经有一个仆从在守候,一见到他和雷诺,立刻向前告知主人身体不适,无法见客。
这女人够精,伊凡虽然恨不得闯进屋内把她揪出来问个清楚,但这样只会把事情搞砸。小不忍则乱大谋,伊凡知道唯有智取才能引蛇出洞,何况他现在还没有掌握到这个女人确实涉案的证据,再说那封关键的信也不见了,更无法证明最后和贾斯汀碰面的人究竟是谁?说不定这个女人还会一口咬定,是别人冒用“雾之女”的名号写了封信。所以在没有找到确切的人证、物证之前,伊凡决定不宜贸然行事。至少在向有关当局提出告诉以前,他必须先掌握一些有利的证据才行。为了有机会接近这个女人,他一定会设法解除对方的警戒心,否则他根本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问出什么蛛丝马迹了。
伊凡沉住气冷静地思考。对了!何不利用这个女人对学术研究的兴趣把她引出来呢?伊凡灵机一动,也许她听过他的名字,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假借讨论切磋为由突破对方的心防了。
这时,伊凡立刻对那个叫伯斯的老管家礼貌地笑着回道:“真是遗憾没办法见到普莱斯太太,麻烦您转告她,我叫伊凡·;纽康,是从剑桥大学来的。我原本是想来请教普莱斯太太有关……嗯,有关威尔斯一带民间传说的研究,因为她在这方面发表了不少脍炙人口的评论,很可惜没有机会亲自求教。我很希望能在兰德森这里多待几天到处看看,不过我得尽快赶回伦敦处理一些出版工作,所以请您务必转诉我的问候之意,希望她早日康复。这一两天我会住在‘红龙旅店’,如果普莱斯太太可以见客的话,我会在那儿静候佳音。”
一旁的雷诺好奇地盯着伊凡,伊凡并不以为意,他只在乎这个老管家有没有记牢他的名字。如果凯特琳·;普莱斯熟知学术界的话,一定知道他这个人,他相信这招绝对可以引君入瓮。
“我一定会转达您的来意给夫人,还有你,雷诺先生。”伯斯草草瞄了雷诺一眼,伊凡可以明确感到这个老管家根本没把雷诺当一回事。
“谢了。”雷诺趾高气昂的走出门轻蔑地说道。
伊凡也随即告辞。突然,他想到一件事,拿出那条披肩交给伯斯说:“麻烦您将这东西转交给普莱斯太太。”
“我会的,先生。”伯斯讶异地接过披肩,似乎对他有些怀疑。
伊凡暧昧地微微一笑,不管凯特琳这一个“雾之女”相信他的意图,他是不会放弃的。至少在还没有找到答案以前,他是绝对不会离开兰德森的……
第二章
凯特琳放下手中的毛线球,抬头看着伯斯。这个老管家走到壁炉旁帮她多添一些炭火,伯斯的动作似乎有点迟缓。
“你的关节炎是不是又发作了?”凯特琳担心地问道。
只见伯斯还强挺直背脊,吃力地点燃壁炉上的烛台,脸上装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老毛病了,只要天气潮湿些就会痛疼,我已经很习惯了,这点不劳夫人伤神。”
伯斯就是这个硬脾气,凯特琳太了解他了。说起来也真是可怜,伯斯本来是潘伯克伯爵家的仆役长,后来因为关节炎常常发作,这个吝啬的伯爵于是开除了他,甚至连一分养老金也不付,刚好那个时候外婆才去世不久,家里原来的管家又另谋高就,于是凯特琳毫不考虑的请伯斯来填补这个空缺。
结果伯斯的确不负所望,不但把家里的大小杂务管理得井然有序,而且他的严厉作风也使得所有的仆役们不敢怠慢。如果没有伯斯,凯特琳相信家里一定会乱成一团的。因为她没有贝丝外婆的威严,更没有阶级主义的观念,她把所有的仆人们都看做是自己的家人。何况其中一些老仆还是看着她长大的,凯特琳根本不敢命令他们做事;就算是有人违反家规,她也不便惩罚他们,所以她非常需要一个像伯斯这样尽责的老管家替她发号施令,让这个家不至于散漫紊乱,人人可以各司其职。至少伯斯管得住那些家丁,这样一来,凯特琳才有办法专心在自己有兴趣的事物,整理那些祖先们代代相传的奇风异俗,和古代吟游诗人留下来的美妙诗歌。
“要不要我帮您拿件披风来?地从,天气好象愈来愈冷了。”伯斯的话打断了凯特琳的思绪。
披肩!凯特琳顿时想起今天下午的事,想到当时自己落荒而逃的熊态,她还真是心有余悸呢!
“不用麻烦了,我不冷。”凯特琳叫住伯斯,“你先别忙,坐下来吧,我有话要问你。”
伯斯顺从的坐在炉旁,恭敬的听候主人的命令。
“下午那个陌生人说了些什么?你一五一十告诉我吧。”凯特琳佯装镇静,其实她好怕这个精明的老管家看出她的不安。
“那访客名叫伊凡·;纽康,他是从剑桥大学来的,看样子应该是个学者。噢,对了,他还要我把一条披肩交给您—;—;”
“嗯……那是我不小心掉在路上的。”凯特琳两颊发烫,极力想平息内心的不安。“我跟他在湖边谈了几句,不过我们并没有问对方的姓名……”老天!这个男人竟然就是那个声誉卓著的天才!她素闻伊凡·;纽康精通多国语言,文章更是经常刊登在各大期刊杂志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对于塞丽特语发展演变的精辟理论。
凯特琳一直以为这个天才型的学者是个道地正统的英国人,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也是威尔斯人!
“夫人,恕我冒昧,看样子您应该知道那位访客,那又为什么要我骗他说您身体不适呢?”伯斯率直地问道。
“嗯……我—;—;我很抱歉叫你说谎。”凯特琳心虚的不知如何是好。
“您别这么说,如果您不想见客,叫我说什么都可以,”伯斯赶紧回道。“我知道您不习惯和陌生人见面。”
凯特琳苦笑了一下,她明白伯斯所指的是“害羞”这个字眼。的确,和贝丝外婆比起来,她是太胆怯了一些。
“我并不是因为这样才要你说谎的。”凯特琳喃喃低语着,“是因为我在湖边见到那个男人时,我以为……”凯特琳说到这儿突然停住,她不能告诉伯斯为什么这个叫伊凡的人让她害怕,更不能说出她那天去伦敦的目的和在那里发生的事,如果让伯斯知道的话,情况恐怕只会更糟,“嗯……我当时可能想歪。”凯特琳努力圆谎,“我想……那位伊凡·;纽康先生一定会认为我是高傲自大,不懂礼数……”
也许这位享誉盛名的学者,真的是要来找她探讨威尔斯的民俗学和民间传说,凯特琳好懊恼,要是她当时能沉住气,不要心虚瞎猜就好了。
“凡事谨慎点总是好的,夫人。”伯斯安慰她,“如果您还想见那位伊凡先生的话,只要跟他说明你的顾忌,我相信他一定会谅解的。何况这不过是个小小的谎言罢了,您就不要再自责了。”
小谎?凯特琳可不这么觉得,也许伊凡·;纽康没有把她全部的谎言告诉伯斯,所以伯斯才会这么说,不过,这男人故意把她的披肩交给伯斯,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也许是想暗示他已经识破了那些谎言?
“您打算怎么做呢?”伯斯的话打断了凯特琳的思绪。
“我想……我应该亲自去向他道歉。”
“您不用勉强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夫人,如果您真的不想见他,大可继续装病,直到那位先生离开我们这里为止。”
是啊,她多么希望能一直躲在“雾居”里,不必去接触屋外复杂混乱的世界!这样一来,她就可以避开外人那些好奇的眼神,那些不了解她沉静个性的还以为她是高傲孤绝的人。尤其是从威利死后,那些七嘴八舌的邻人更是让凯特琳望之却步,所以她只有把自己关在这小小的天地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平静……
伯斯见她沉默不语。忍不住又改口说:“假如您想跟他主炎谈的话,我可以立刻去‘红龙旅舍’通知伊凡先生,请他再来一次—;—;”
“噢,不麻烦了,我明天一早亲自过去。”凯特琳摇摇头回道。
“那好吧,还有没有什么事是我帮得上忙的,夫人?”伯斯恭敬地起身准备退下。
“谢谢你,没事了,你下去休息吧!”
“要不要我叫人端晚餐来?还是您要跟大伙儿一块用餐?”
“送上来好了,麻烦你。”凯特琳看起来有些疲惫。
“我看您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别再想那些东西了。”伯斯关切地说道。
“不行,我得加把劲儿,这毛毯是要送给泰丝当结婚贺礼的,我怕会来不及,你放心啦,再一两个小时就好了,我累了会休息。”
“噢,对了,我差点忘了这件事,您会去参加婚礼吗?夫人?”伯斯好奇地问道。自从威利先生猝逝之后,夫人就再也没有出席过任何一场婚礼,难道这次会例外?
“我会去,如果我不去祝福泰丝的话,安妮一定不会原谅我的,这可是她唯一的宝贝女儿。”
伯斯点点头转身离去,他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因为凯特琳的眼中洋溢着希望,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伯斯走后,凯特琳不自觉地抚摸着毛毯一角刚缝上的新人姓名缩写,内心充满了平和跟喜悦。五年了,威利已经走了五年,五年来她第一次想参加婚礼,想感受那种甜蜜的幸福……
这一切是因为她终于找到了那个酒杯!
凯特琳把毛毯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