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醉尘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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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醉尘香(下)-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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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星嘴里分出一块馅饼来,那就得各凭本事了。
其实这情形李慕星早在两个月前就有所预料,只是当时事情来得太突然,限期又紧,他一时忙不过手脚来,只得先去其它地方跑货源,让留在上和城的钱季礼暗地里把这些商人们的底细调查得一清二楚,从中寻找适合合作的人,这一次的设宴,不过是走走样子,给上和城的生意行一个交代而己,如果不是碍着人情世故,怕把整个生意行都得罪了,而且李慕星也确实没有能力独吞这么大一块馅饼,否则他就是吃了独食,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干旁人屁事。
开宴前的致辞是李慕星跟钱季礼早就商量好的,该怎么说,用什么语气,全都斟酌又斟酌了几遍才确定下来,就怕稍有疏忽,得罪了某个商人。这会儿李慕星虽说认得清自己所在的场合,奈何他一颗心都悬在尚香那里,致辞说得颠三倒四,还是在钱季礼的提醒下才总算没说错什么。再接下来的应酬敬酒他就完全应付不过来了,只见着有人来就喝酒,连来人说些什么都没仔细听,只是不停地看着门口,想着宋陵为什么迟迟未到,难道、难道真的在尚香那里?
一想到他们现在有可能在做什么,李慕星灌入喉中的酒顿时变得酸涩起来,几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都被眼瞅着他不对劲的钱季礼按了回去。
「爷,您再坚持会儿,只一会儿……」
然后李慕星清醒了些,继续挤出笑容,与人拼酒。喝,喝得昏天黑地,喝得头脑昏沉,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叫候,李慕星醉了,趴在泉上站都站起不来,纠仍然让人倒酒。
钱季礼也不知道今天李慕星发了什么疯,明明昨天晚上还好好地跟他商量致辞的事情,怎么今天就喝起了闷酒来,他能做到的就是把李慕星按在主位上接受商人们的敬酒,应酬的事只得自己担了下来,还好有贾秉珍在一旁帮衬着,才应付过来。
天色渐暗,喧闹渐止,酒足饭饱的商人们一个个离去,寒水楼终于安静下来,只有李慕星,昏昏然仍在要酒喝。
「人呢,都到哪里去了……你……对,就是你……过来,我、我们接着喝……」他抓住了贾秉珍,一只手拿着酒杯,做出干杯的姿势,然后仍旧往嘴里倒着。
「李兄……李兄……你喝多了……」贾秉珍扶着摇摇欲坠的李慕星,头疼道:「宋兄先才让人送信来,说是马上就到,待会儿我们几个再小聚一下,你现在这样子,还怎么聚呀。」
「贾爷,不如让我先送李爷回去吧。」钱季礼一把老骨头,招待了一群人大半天,已经累得够呛,可是也没办法,还得先把这个醉得连人都看不清的东家送回去。
「不成不成,他还没醉趴下呢。钱老,你也累了,就先回去罢,回头等我把你家爷灌趴下了,亲自送他回去总成了。」这时,宋陵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了钱季礼的话,便笑着驳回了。
「宋兄……」
贾秉珍要说什么,被宋陵一摆手打断,搀起李慕星,一边走一边笑道:「没事没事,李兄这一回可是赚大发了,不削他一次我怎甘心。走罢,去雅间。」
「周兄正在那边布置呢,也不知好了没。」贾秉珍追过去道。
「我才去看了,这会儿应该是好了。」
钱季礼看他们架着李慕星走了,也不好拦,反正只是喝多些洒,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便自去了。
进了雅间,周浩锦刚刚布置好,看见宋陵进来,冲他暧昧地一笑,挤着眉弄着眼,却说了一句,「宋兄好不仗义,尽顾着自己享乐,却不为兄弟也谋个艳福。」
贾秉珍在后面听了,一时间没听明白,看见雅间里用一幔轻纱隔出一小块地,隐约看见软榻上坐着一个人,反倒明白过来,敢情宋陵把那个男妓也带来了,周浩锦这是在怪宋陵没将另外三个红牌也包下来,让他们一同享乐。
宋陆把李慕星往椅子里一扔,对周浩锦笑道:「你这家伙,一肚子不是酒就是色,高雅点成不成。」
周浩锦反驳道:「我哪有你会装,明明色胚一个,偏要博出个风流的名声,难道这样就好听些吗?」
「虽说不曾好听到哪里去,却也胜过你这『下流』多多。」宋陵一边笑一边对着纱幔后的人道:「唱吧唱吧,你这曲儿,我一日不听,便一日食之无味,天底下怕再无比你这曲儿更佐味的了。」
纱幔里的人一声轻笑,道:「宋爷就爱玩笑,哪有人把曲儿当佐料的,您这么说,我可就不唱了。」声音低低沉沉,虽不清脆,却透着磁性,分外诱人,不是尚香又是谁来。
李慕星若是不醉,只怕听着尚香的声音当场便要跳起来,可他醉了,醉得只认得眼前的酒壶,一把抓起,壶嘴对着自己的脸上便倒,那酒没进嘴里,全洗了脸,他咂巴咂巴嘴,迷迷糊糊地抓住贾秉珍叫道:「酒呢……酒怎么没了……伙计,上……上酒……」
贾秉珍顿时哭笑不得,一边把自己的衣袖从李慕星手里扯出来,一边道:「李兄难得这般醉呢,怕真是赚大发了,心里高兴得很了。」
宋陵和周浩锦看李慕星这模样,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周浩锦眼珠一转,坏心便起,拿起另一壶酒,让宋陵扶好李慕星,捏开李慕星的嘴,就往里灌酒。
「人家都醉了,各位爷何必又整他。」纱幔后,尚香的声音再次传出,
「唱你的曲儿,这里没你的事。」周浩锦正玩得高兴,便斥了尚香一句。
宋陵望了尚香一眼,道:「小香儿这是心疼了不成?不让他喝也成,你便代着喝吧。」
尚香轻轻笑起来,伸手掀开了纱幔,一边走了出来,一边道:「还是宋爷知我,尚香这辈子,别无所好,就贪杯中一物,莫说是代一个人喝,便是三位爷的酒都给尚香喝了,尚香也是求之不得。」
「原来又是个能喝的……那你可得把桌上的酒全都喝了才算数。」贾秉珍这时也开起了玩笑,他自然不认为有人能把桌上的酒都喝光,这几壶酒,可是他寒水楼里的珍藏,酒好暂且不说,那酒性可比一般的烈酒还要上几分性。
「只要贾爷不心疼酒,尚香可就全都喝了。」尚香堆出了满脸的笑,眼神从李慕星身上一扫而过,看不出情绪,只是拿起了酒,仰起头,一口气喝得精光,然后,又拿起另一壶,再次喝光。
他这般痛快的喝法看得宋、贾、周三个人全都目瞪口呆,眼看着几壶酒全落了尚香的肚子里,脸上竟看不出半分潮红。
怔了一会儿,宋陵忽然大笑起来,道:「小香儿,早教你莫擦那么厚的粉,连点红气儿都透不出来了。」
那日在南馆,烛光半暗,贾秉珍和周浩锦都没有看清尚香的样子,这会儿才算是看清了,发觉这个男妓五官还算不错,可就是眼角皱纹多,着实算不上好看了,倒搞不清宋陵为什么捧着他不放,现下见尚香居然面不改色地喝下这么多酒,虽说面上的粉是擦得厚了些,可看他那双眼还算清明,便晓得这男妓的酒量还真不是一般地好,这下子便勾出兴趣来。须知酒色场中的男人,只有两样是绝不服输的,一是色,谁也不会承认自己在床上不行,二是酒,谁也不承认自己喝酒喝不过谁。
于是,贾秉珍便让伙计又送上酒来,把醉了的李慕星往纱幔后面的软榻上一扔,他们四个坐到一起喝了起来。
这一喝,便喝到三更半夜,宋、贾、周三个人再能喝,终是喝不过从风月场里走出来的尚香,一个个全趴下了,倒在地上醉死过去,呼呼大睡。
尚香这时摇晃着站起来,勉强打开了窗,这个时节,已经入了冬,深夜的寒风里有种刺骨的冷,将他昏然的脑袋吹醒了几分,晃了晃头,听到轻纱后传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他又关上了窗。
望着纱幔后呓语不断的人,他的眼渐渐模糊。这个老实头,果然说话算话,从那以后,再不踏足监坊半步。两个月,整整两个月,他没有见到他,今日再见,却是在他醉酒的情况下。他见着了他,而他,却没能见着他,这样……也好……
六十个日夜,有时午夜梦回,想起拒绝李慕星为他赎身,不是没有后悔过。只要他点一点头,只要他点一点头……可是,他还是拒绝了。还了帐目,说一句两清,真的能清吗?他自嘲地笑了,如果真的能清,他又何必留着那一只暖手炉,一张赎身帖。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掀开纱幔,坐在软榻边,伸出手缓缓抚上那张惟悴了许多的脸,无法相信,才两个月而已,他已经如此思念这个人了,指尖滑过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还有他的唇,然后在唇上不轻下重地一按,便回想起当时他脸红了的样子。
大笨蛋,又笨又不解风情,那种情况应该含住他的手指细细地、再细细地品味,他们的身体应该靠得很紧,吸取彼此的体温,聆听彼此的心跳,只是这样,便似乎感觉到了天长地久。或许他们应该更接近,手指已经满足不了身体的索取,唇齿相依,交换着津液的同时,也融合着两个人的气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世上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只剩下他们,自由地、放纵地、不顾一切地交欢。
一抹淡淡的晕红终于从厚粉下渗了出来,尚香垂下了眼神,他怎么在想这个,李慕星这个大笨蛋,如果懂,他还会这么喜欢吗?他喜欢李慕星,喜欢的正是这份不懂……烟花地里,寻一个不懂之人,比大海捞针还难,他能遇上,是上天对他这辈子最大的恩赐,这是他的幸运。
「走……走……」
李慕星突然张了张唇,又是一声呓语,尚香一个不注意,按在他唇上的手指竟滑进了他嘴里些许,立时被李慕星含住了,还吮了几下,尚香马上抽出手指,全身上下都轰地热了。他怎么了,不就是手指被吸了几下,有什么好热的,比这更过格的都不知做过多少……是酒喝多了,一定是,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跟人拼酒了,酒量下降了。
大概是尚香抽出手指的动作猛了些,惊动了李慕星,两只手突然抬了起来,一阵乱挥,就近抓住了尚香,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扶、扶……走……」
尚香连忙把他按住,哪知李慕星更加不安分起来,挣扎着要起身,却连眼睛也睁不开,只是迷迷糊糊地一直说着「走……走……」。
「你要去哪里?我帮你……」
尚香压不住他,只好一边扶他起来一边顺着他的话说,也没指望李慕星会回答,却没想到李慕星居然又说了。
「南……南……馆……找尚……尚香……」
李慕星说得模糊不清,断断续续,尚香把耳朵凑过去,一连听了三遍才听清,手一松,李慕星一下子倒在软榻上,撞到了脑袋,反倒让他疼得睁开了眼。尚香却没看到,在松手的那一瞬间,他就转过了头,抑制不住从心底泛上来的喜悦,在面庞上散了开来,渗杂着几分辛酸,李慕星果然记着他,果然……花落之前,以心换心,他求的,不过是有一个人,能记住他。眼前渐渐模糊了,可心里却是一片奇异的温暖。
忽然,肩上被李慕星抓住,一用力,尚香倒在了李慕星的身上。睁着一双迷蒙的眼,李慕星仿若试探一般,轻轻念了一声:「尚香,是、是你吗?」
不等尚香回答,他突然一翻身,把尚香压在了身下,整张脸都埋在了尚香的怀里,像只小狗一般嗅来嗅去,然后失望地抬起脸。
尚香怔了怔,噗哧一声笑得全身都发颤,突然伸手抱住了李慕星,低低道:「笨蛋,今天我没有抹香粉。」
李慕星哪里听得清尚香的话,只是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身下人的脸,奈何他越是想看,眼前却越是模糊,看不清,为什么会看不清?头好晕……感觉自己被抱住,他也伸乎抱住那人,软软的身体,带着体温,这种感觉,是了,是尚香,他抱过的,虽然不香了,但就是尚香。
他低低地念着,一句又一句,仿佛要道尽这些日子来的思念,却还嫌不够,感觉到尚香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身上忽然一热,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向着气息喷来的地方亲了亲。这一亲,正亲在尚香的唇畔,在一片酒气弥漫中,一丝丝的甜意渗了出来。尚香本来就是惯经云雨的人,对着李慕星虽说矜持了些,可也没道理就此放过,更何况他早已情动,当下微微启唇,舌尖轻探,一点一点引诱着李慕星,李慕星被勾动了心里一直埋藏的欲望,本能地也探出了舌,也不知是谁先缠上了谁,一触之下使彼此纠缠,再难分开,渐渐深入。
纱幔外,一片狼籍;纱幔内,春光旖旎。
「我……喜……欢……你……」伴随着这一句的,是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粗重的呼吸与浅碎的呻吟交织着,在小小的方寸之地,圈划出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一方天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这里,他们是自由的,放纵的,在彼此的身上索取一切。渐渐地,呼吸声轻浅了,呻吟声消退了。
许久,许久,尚香坐起身,将衣襟掩上,又帮着李慕星把衣服整好,望着那张脸,轻轻地、轻轻地笑了。
「真是笨蛋,居然在这个时候……睡着了……不解风情的大笨蛋……这两个月累着了吧,好好睡一觉……明天……」
明天,他们还有明天吗?
第十二章
    李慕星美美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好梦,梦里他来到了南馆,见到了尚香,他一直一直喊尚香的名字,抱着尚香不放手,他想许下一生一世的诺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隐约听着一声喜欢,他的心就沸腾了,后来……后来的事情他记不得了,一觉醒来,怀中空空,没有体温的馀热,没有闻惯的香气,所以……只是梦一场……
梦一场呵……他坐了起来,身上的衣服也是整齐的,只有些微褶皱,头上,是宿醉后的疼痛欲裂,可是抵不过想见尚香的迫切心情,按着太阳穴,晕头转向地走了几步,脚下猛地一绊,几乎摔倒,定睛一看,宋陆、贾秉珍,周浩锦三个人全都睡在地上,身上各盖了条被子,却不知道是哪个伙计做的,难道不会将他们移到房间里睡吗?
李慕星没办法,只好出去喊了伙计来,把这三个醉死了的家伙安顿好,才打了盆冷水洗把脸,在冷水的刺激下,头痛的感觉减轻了少许,正要往南馆去,却又横生变故。钱季礼急匆匆地来了。
「爷,快回商号,左大人又带着一份采买清单来了。」
这么快?李慕星大讶,连口气也不让他喘过来就又来了,总觉得这事情蹊跷得很,可是无论他怎么打听,也没有眉目。这银子赚得容易,可像他这般赚得不安心的,天底下也就他一个人罢。
这一回的清单,比上一回还要厚了几分,李慕星与钱季礼商议好之后,勾出近三分之一的清单内容,派发给上和城里一些有能力、有信誉的商家共同协作,剩下的还得自己跑。李慕星收拾了行囊,又一次离开了上和城。
离开前,他向着南馆的方向望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终究还是忍住了没去。年关将近,这一次他是无法在家里过年了,等回来,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尚香淡一谈。
然而,此时此刻的李慕星,却绝没有想到,他这一去,整整去了四个月,待回来,等待他的竟是一个噩耗。
尚香知道李慕星又走了,李慕星却不知道,他走的那一天,尚香就站在不远处的街角,看着他一步一步地离开。
「既然这么舍不得他,为什么不让他为你赎身?」尚红也跟了出来,在尚香的背后冷冷地问。
「如果是六年前,我会……」尚香答了一句,突然醒过神来,抬手捋着头发,向尚红飞过一个好似势利的眼神,「现在嘛……宋爷出手比李爷更大方呀。」
尚红脸上一僵,横瞪了尚香一眼,也没有再问下去的兴致,假做真时真亦假。尚香的话,他永远也分辨不出哪句是真哪句假,不如不问。
尚香却拍着手,呵呵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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