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被揉搓很久的纸张,中间有被透明胶带纸贴合的痕迹。
段林迟疑了一下,在马楠的示意下拿过那张纸。看到上面内答的时候他诧异地“咦”了一声,沐紫见状也凑过来看,然后露出了段林一样的诧异表情。
那是他们的社团申请表格。
当时想没有觉得任何诧异,可是现在看来却让人胆战心惊!贺晓岚。段林,沐紫。袁荃……表格上学务长签章一栏是空白的,不过可以想象,如果现任学务长马楠将自已的名字签上去的话。这份表格上面的名字就……
“我前段时间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我看到一张表格要我签字,大概是上面有我自己的名字的缘故,我对那个梦记得异常清楚,上面除了我认识的名字以外,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名字,以及一个电话号码一样的东西。
“我当时没有在意,梦而己,那份表格或许是我白天处理过的某一张而己,我一直这样想,直到……那天那个叫贺晓岚的学生出现在我的班里,然后她拿了这张表格要我签字。”
“什么?!”沐紧惊叫出声,“这就是你不签字的原因?”
马楠缓缓点头。
“那个电话号码我原本没有多想,可是那天段老师你,用捡来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那个号码我好熟悉,竟是梦里看到的那个号码。然后今天号码的主人死了。于是我忽然明白了……
“那个名单果然是有意义的。那个名单该不会就是宣告死亡的名单吧?”马楠说着,原本平静的声音终于开始出现波动。抱注自己的头,男人的身体开始不停颤抖。
看着自己一向稳重的上司忽然变成这个样子,段林知道他压抑很久了。正想要过劫白拍他的肩膀安慰他。忽然,“小心!”伴随着袁荃的一声尖叫,段林的视线蓦地向窗外看去,透过被拉上的百叶窗,勉强能辨出一个黑影,正朝几人所在的包厢横冲直撞而来。想也不想。段林用力推开离自己最近的,因为忽然看这一幕吓傻了,无法做出相应反应的马楠。
伴随着一声巨响,段林感到瓦砾砸上了自己的肩头,本能的用头护住头部,段林紧紧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等待未知的后续……索性并没有什么后续。余波平息之后,段林第一个想法就是那三个人的安全。慌张地四顾,段林第一眼就看到离自己五米远左右,一脸标愕表情坐在地上的马楠,看起来除了受惊他没有什么事情……咬了叹牙段林勉强站起来,回身后看去,袁荃和沐紫紧紧抱在一起,除了灰头土脸了一些也没有什么大碍。
倒是自己……段林眼前一花,视线对上自己的左臂,刚才光顾用胳膊护住头部了,结果头没事,倒是似乎把胳膊砸伤了。咬紧牙关,段林向前方走去,想要搀扶还坐在地上的马楠,岂料刚碰到对方的衣角就被对方狠狠推开!“果然是‘那个’!会死的!我们会死的!”耳边忽然德起马楠的吼叫,他的吼声如此之大,段林感到耳朵有点疼。
“马老师,您先静一静……”
“下一个要死的人是谁?为什么车子会撞过来?难道是我?不!我没有签字!我没有签字呀!我要离开……离开你们,我没签字所以我不会有事的……只要离你们远一些……”马楠的声音越来越慌乱,他拼命地想要站起来。谁知刚起来就栽倒,看着抱着右腿一脸痛苦蜷缩在地上呻吟的马楠,段林这才发现他的右腿好像受伤了。
叹口气,段林重新去搀扶对方。这一回马楠没有拒绝他的帮手,情绪重新恢复冷静的男人表清呆滞着,看不出想法。
事故的原因是司机酒后驾驶,幸好撞上的是玻璃,倘若撞上的是砖墙,那个司机不死也得重伤。
被碰撞吓得当场醒酒的司机只是轻伤,接到报案的警察过来处理完,顺便带着五个人去医院。
段林的胳膊是被玻璃刺伤的,被送到医院的时候,那块祸首的玻璃还插在段林身上。据医生说只要再偏一点,那块玻璃就会从背后刺入段林的心脏!马楠的右腿则是被落下来的石头压得骨折,被裹上了重重的石膏之后暂无大碍。
袁荃和沐紫则是毫发无伤。
病房里,段林吊着胳膊,马楠吊着右腿,几个人安安静静。
“那个只是意外吧?”抬起剩下的那只胳膊用手抓着头,段林道。
话音一落,他就知道自己挑了一个并不好玩的话题。
“晓岚和刚才那个男人的死亡,也都说是意外。”
室内于是再度陷入寂静。
“你们不要太担心,下一个出事的人搞不好……是我。”
段林忽然开口,“不是差一点刺入心脏么?现在我们与其担惊受怕,不如想想看如何避免,虽然是意外,但是正是因为是意外才能被预防啊。我们小心一点也就是了。”
“晓岚同学那一次是瓦斯中毒,瓦斯热水器容易发生瓦斯中毒,这是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情;而叶南山则是因为车祸,如果他没有那么慌张、能够放慢脚步的话,或许能够注意到过来的车辆……”
“这些事情说是意外,其实也是意科之中吧,如果是得了什么重病,我们或许真的只能等死,可是如果是意外的话,或许还能活下去,将一切隐患排除,还是有可能的。”
虽然无人应和,段林还是静静说着。不多时袁荃的母亲来了,代替行动不便的马楠给对方赔了不是,段林目送袁荃的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和女儿的朋友离开,沐紫的母亲似乎很忙的样子,一直没有联系上。
马楠今天是要暂时住院了,段林却没有必要,正想找个什么理由告辞,马楠忽然开口了。
“你不要把话说得太洒脱,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误的话,如果我梦里名单上的顺序和死亡有某种关系的话……下一个人应该真的就是你。
“目前虽然只死了两个人,但是都是按照那份名单的顺序死的,叶南山的那个号码……正好是夹在你和贺晓岚名字中间的。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徐还能这样洒脱?”几乎是带着有点恶意的口气,马楠对段林说着。
同样都是面对死亡,为什么那个年轻人可以这样潇洒?
“……死亡和交税一样,是无法避免的,不是么?”段林看看床上的男人,苦笑了一下,“这样吧,我先回去,马老师,我明天会帮你请假的。当然,如果我还能活到明天的话。”
自嘲似地笑了笑,他对自己点了点头随即离开。
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马楠垂下眼睛。
“意外……么?”段林刚才那一番话到底听在心里了,马楠打量着自己所在的这间病房:是单人病房里有冷气、有电视,看起来颇为舒适,因为多人病房没地方了,他才被转进这里的,段林提醒说搞不好房费会很高,不过这些他现在都不在乎。
马楠只是打量着房屋的设施。
不顾还在疼痛的腿脚,他甚至下床将周围检查了一遍。逃生梯,紧急出口……一个也没有放过,他一一了解它们的确切所在。
其实也没有必要现在就这样担惊受怕。他没有吓唬那个年轻人,如果死亡真的是按照名单中的顺序的话……那个年轻人确实应该是下一个死亡的人,何况他并没有在那张名单上签名。
可是……那个六人房间是怎么回事?而且那个电话号码……马楠总觉得这里似乎有矛盾,可是他想不出来。
“总之,小心总归是没损失的。”
马楠心里对自己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身上的香烟全部扔掉,仔细检查了窗户,马楠安心的准备睡个午觉。
说来也奇怪,大概是脚上的麻醉起了作用或者是白天太累。一向为失眠所苦的他今天居然一躺就睡着了,而且,他又来到了那个梦境,异常清晰。马楠完全没有自己在做梦的感觉,他能感到自己的右腿在隐隐作痛。
梦里他又来到了上次梦中那个地方,他看到了上次看到的那扇窗户,百叶窗,柔和的黄色光芒,似乎是黄昏……然后,他听到了敲门声。
吞了一口口水,他感到自己的掌心开始出汗。
紧紧地瞪着房门,甚至连眨眼都不敢眨一下。
为什么这么紧张?门外的人不是贺晓岚么?难道贺晓岚要从地狱给自己送申请表不成?门开了。
马楠看着对方进来,他想要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可是……为什么看不清楚?马楠拼命睁大眼睛,可是他死活看不到对方的长相,不管他再努力,他的视线始终只能看到对方的脖子以下:是个穿着白色外衣,蓝色裤子的人。
看不出男女,看不出年龄……对方向他递出了一张纸,然后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英雄牌钢笔……
“不。”紧紧按住自己的口袋,马楠惊叫着醒过来。
“呼!呼!呼!”马楠急促地喘着粗气、维持着按住左胸的姿势从床上坐起来,太过猛烈的动作带动了大腿的疼痛,惹得马楠低低地骂了一声。
“?!”口袋里硬硬的东西却让马楠微微愣了一下,半晌才想到要摸向口袋。
拿出里面的东西之后,马楠才发现里面的东西不是钢笔,而是自己的手机,这里的病号服上衣只有左胸一个口袋,离不了手机的马楠于是顺手将手机放到了里面。
犹豫了片刻,马楠拨通了段林的手机。
“那个我刚才又梦到那个梦了。”
“啊?”
“就是那个关于名单的梦,这一次……我还没看到自己签名与否就醒,不过……我看到那个人穿着白色的上衣,还有蓝色的裤子。”
“……”对方也沉默了。
“喂,你说我不会死吧?”仿佛求证似的,马楠忽然开口,“我……你帮我找一个人来行不行?我女儿,我和前妻离婚了,碍于面子这段时问我一直没有去看她,我现在忽然想她了……“她在裕彤女中读书,现在三年四班,名叫马如加。学校现在决要下课了,你帮我找她来好不好?”
“嗯,我现在就过去找她。”
段林答应得爽快,挂上电话。
马楠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习惯性的,他看向窗外。忽然,“哎?”盯着那扇窗户,马楠的眉头越皱越紧。
好像一这扇窗户和梦里看到的那扇好像。
睡前还是白天所以他才没有注意到,这扇窗户和自己办公室的那扇好像,和自己梦里那扇好像……“不、不会吧?”心里忽然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马楠开始极力回想刚才的梦境。昏黄的光线,紧闭的百叶窗。然后……“咚!!咚!咚!”门外如此适时地传来的敲门声让马楠瞬间脸色一变。
对方敲得很急切,急促的敲门声和马楠渐决的心跳渐渐合拍。
“马先生,请决点开门!”是查房的医生吧?松了一口气,马楠正要发话让对方进来。忽然……医生?医生?!医生是穿白衣的啊!忽然想到了这一茬,视线猛然落在百叶窗上,马楠的心跳逐渐飙快……不顾还在疼痛的右腿的抗议,马楠以一位骨折病人难以做到的敏捷跳下了床,然后飞快地将房门拉开一道小缝,白衣,蓝裤……“不!你不要进来,千万不要进来!你给我滚开!”完全失去了形象,马楠大声吼叫着,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拉上了门。
被无辜辱骂滚开的医生却没有生气,相反的敲门声更加急切。
“不是开玩笑的。马先生您楼下的病房失火了,目前火势还没有控制住,那间病房的通风管和您这间病房是相通的,火虽然不至于马上烧到您这里来,可是浓烟会灌进来的,如果可以的话,请您现在马上撤离!”那人说的话是真的,马楠看到顺着屋内的排气孔,有淡淡的黑烟飘了进来。
可是即使这样,马楠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将门顶住大口喘着粗气,马楠感到自己的眼皮跳得厉害。
怎么办?自己应该怎么办?自己不应该死啊?要死也不是自己先死啊?可是……梦里那种绝对不能签字的感觉还留在心头,那个进来的人……是死神。
自己绝对不能让他进来。
不让他进来自已就不会死。对!自己绝对不能听他的话。这是那个梦给自已的警告!心里坚定了这个念头,然而浓烟却还是在狠狠地冒出,气管本来就不好的马楠开始剧烈地咳嗽,心里忽然一阵惶恐,他知道自己必须出去,火灾中很多人不是被烧死的,大部分其实是被浓烟呛死的!
门外的医生似乎终于放弃了自己这个顽固的病人,马楠打开门,果然看到外面不再有对方的身影,可是……火势居然蔓延上来了!走廊里尽是逃生的病人,一片嘈杂。
马楠屏住呼吸决定打开房门离开,谁知,“怎么会?!”门竟然卡住了。怎么办?怎么办?就在这个时候,胸前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马楠慌张地接了电话,“怎么办?我的房门打不开了。我逃不出去了怎么办?”声音充满了恐惧,马楠无助地对着电话另一端吼道!
“爸爸。你顺着窗户外面的管道爬下来。我是珈珈!爸爸!你行的!快一点!窗户外面的管道能通到地上的,你快点爬下来。”女儿带着哭声的指挥,让马楠心里稍微冷静下来。窗户?对!还有窗户啊。拖着沉重的右腿跑到窗户附近,马楠试探地看了一下窗外,滚滚的黑烟从整栋楼身冒出,烟雾朦胧了他的视线,依稀可以看到楼下黑压压的人群一片,消防车的警笛声用力地响着,十来股水往向楼内喷进来。
在窗户左侧,马楠看到了女儿说的那条可以让他爬下去的通气管道。
没关系的,这里是四楼,就算跳下去都不一定会死……这是唯一的生路了。
马楠小心翼翼地踩着阳台下去,双手双腿夹住管道。顿时感觉自己抱住了一个火柱。
不好!太热了!这个管道热度太高了!咬牙切齿地,马楠加快速度向下爬动,一定要快!如果速度慢一点,自己很有可能不是被熏死,也不是被烧死,而是被烤死的!那个场面太过恐怖,马楠不敢多想只能飞快地往下,他甚至不顾身体被管道的凸痕磨伤的疼痛开始往下滑。
胸口,大腿内侧,胳膊……但凡和管道接融的地方无一不是火辣辣地疼痛,马楠甚至开始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极致的疼痛……马楠停住了滑动,几乎想要晕过去的时候,他听到了女儿的哭喊声。
“爸爸,爸爸,你别爬了,你跳下来吧!他们会接住你的!已经能够看到你了!”女儿的话提醒了马楠,果然,自己身下的位置,十来名消防队员已经展开了防护垫,心一宽,马楠瞬间决定松开管道跳下去,然而……不能动?自己不能动?马楠再次试了试,却发现自己的右腿被牢牢地卡在了管道和墙壁之间!石膏!是石膏!马楠用力挣扎着,越是挣扎越是惶恐:管道的设计似乎是随着高度降低逐渐内缩的,没有发现这一点的自己竟是被活生生地卡主了!皮肉烧烤时发出的丝丝声加剧了马楠的恐惧,很快地,他发现自己连挣扎也做不到了。皮肉由于高温牢牢地粘在了管道上,每挪动一下都是撕掉皮肉般的剧痛。这……黏在宛如烤盘一样的管道上,马楠惊恐地向楼下看去,他看清楚了自己的女儿。
眼泪汪汪地向自己哭叫的女儿穿着白色的上衣,蓝色的牛仔裤。
被剧烈的疼痛麻痹神经晕倒前,马楠忽然明白了自己的死神是谁。
死神不是穿黑衣的,世上也有穿着白衣的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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