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放冷箭想置人于死的人好象没资格这样讲……」风宁瑄咕哝着,对她也有了几分不齿:「别打,我们想得跟你一样,只
是证明一下我们真的是师兄弟而已,反正杀你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 杜绍怀的剑仍未出鞘,风宁瑄则以扇代剑,
风烈剑法的步伐跺将开来,少女只觉陷入一片扇影剑网中,完全没有空隙可逃。 若非师出同门,不可能有这么好
的默契!冷汗涔涔间,少女相信了自己的确找错人。况且,就算她不信又怎样?失了先机,想打赢寒梅公子根本是痴人说梦!
「服输了?」疾风骤止,风宁瑄带笑的脸庞犹未沾尘,杜绍怀则一迳的沉默。「你们是谁?为什么没听说过你们?」有这等剑
法身手,想必师承名家,莫非是自己见识孤寡,否则怎可能未曾听闻? 「这世界上的人何其多,怎么听说得完?只
要你们别再来骚扰我师弟就好了,十这几天不知道有多少人缠着问他是不是寒梅,很烦耶!」 见少女不
再吭气,风宁瑄自无意与她周旋,只是将方才观战时无聊、顺手从他的宝贝扇子上拔出来的那几根针递还给她,无视于她的诧
异,他还真的一副大哥哥对小妹妹的语气提醒道:「别再拿这些东西胡乱射人了,要真射死无辜的人,你不会良心不安吗?」
看着一白一绿两道悠然远去的背影,少女心中五味杂陈。 「罢了……」攥紧手中银针,她耸了耸肩,
调头离去。「就当没这回事吧!师父要问,回说找不到便是了。反正也没人找得到吧!」 ※ ※ ※ ※ ※※ ※
「绍怀,你是不是早知那女娃儿不对劲?」确定少女并未随后跟踪,风宁瑄总算开口。 整件事从开始到结束
,杜绍怀的脸色连动一下都没,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这点! 「唔,应该可以这么说……」杜绍怀回答得心不在焉,
只是一把扯过风宁瑄的左手,长袖一掀,果然在臂上有个极细血孔,看也知道是刚刚那银针的杰作。麻烦的是,银针整支没入
肌肉,没工具是拔不出来的。 「哎呀,被你发现了。」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杜绍怀真的想叫陆松筠帮忙检
查一下风宁瑄到底少了哪条神经。「别板着一张脸嘛,还不都你害的?早知道有问题也不说一声。」 「说了你又不见得听
。」杜绍怀不悦道:「与其让你嫌我大惊小怪,不如让你自己经历一下。何况你要是连那种程度都应付不来,那也别想混了。
」 话说得重了些,却句句属实,饶是风宁瑄,闻之亦不禁沮丧。 这些看在杜绍怀眼里,又何尝不心疼?只是
得一次教训学一次乖,日后他们要遇上的险阻怕还不止如此! 叹了口气,该让他明白的,都应该明白了,真要说不担
心他的伤势,那也绝对是骗人的。「会不会很痛?」 见着他眼里的阴翳,风宁瑄很清楚他倾注在自己身上的关心。
「还好。」皱起眉,他自己轻轻碰了碰伤口。「只是有个东西卡在里面,总不可能舒服吧?我们还是走快点,去找松筠帮我
把那玩意儿拔出来。」 加快了脚程,不多时,他们便到达极富文人气息的松香苑。 ※ ※ ※ ※ ※
※ ※ 「大哥,会痛就叫出来,没人会笑你的。」银针造成的伤口极细,不但血流得不多,甚至很快凝结,
取出相当不易,要换了别的大夫,搞不好还要挖个更大的洞来拔。好在陆松筠不是寻常医者,对付这种暗器,她自有工具可解
决。 问题是,工具再怎么精巧,插进肉里还是会痛啊!对着风宁瑄一阵青一阵白的脸色,陆松筠忍不住叫
他不要逞强。而一旁的杜绍怀也看得相当不忍,紧握住风宁瑄的右手,不擅言词的他,只有藉这种方法传递安慰。
总算陆松筠不枉回春子之名,在一边注意不要扩大伤势范围的情况下,仍以俐落的手法将染了血的长针抽出,尔后上药包扎
,便无大碍。 「大哥,你运气不错,这支针一没淬毒,二没倒勾,不然你可难过了。」挑着那支「凶器
」,陆松筠的口气像是相当庆幸。 「别提啦,我怎么知道会被那种发育不良的小女孩暗算。」虽然脸色正在慢慢
恢复,但整体而言,他的颓丧还在持续中,握着杜绍怀的手也不肯放开。「话说回来,绍怀,你到底怎么看出她不对劲的?」
略略思索了一下,杜绍怀才道:「直觉。」不顾满脸不信的风宁瑄,他就着一手被握住的势子坐下,继续解释。「其实应该说
是经验累积,我也不是要你拿所有人都当贼看,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种事多遇上几次,自然就分辨得出来了。」
「多遇上几次?难不成你以前也被骗过?」说真的,谁要能骗倒杜绍怀,风宁瑄可是打心底佩眼。 「没有。
」他个性冷然,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碰是碰上很多次,但他压根儿不理。「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存心要骗我,也得
我有反应才行,否则他们只好自己翻脸露馅。像刚刚的情形,就算我们不理她,她多半也会来个背后突袭,结果是差不多的。
」 「大哥,如果你有决心的话,就得适应这一切。」同是江湖出身,陆松筠相当能体会杜绍怀所陈述的事实,但见
风宁瑄面有不豫,以为他是为了人心险恶而难过,不免出言排解。 「嗯?不,我不是在想这个。」知道陆松筠误会了他心
中所想,他不禁绽出了久违的笑容:「我是突然觉得,曾经说出『商场如战场』这句话的人相当厉害啊!一样尔虞我诈,只不
过生意人搏的是钱,江湖人搏的是命罢了,但只要『利己』的出发点不变,作法上就一定有相通之处。呵呵,下回我不会再轻
易上当了!」 「能这样自然最好。」杜绍怀轻轻点头,虽然不是十分理解风宁瑄的意思,但就因为知道
风宁瑄不说空口白话,他自然也乐意信任他的能耐。 「还有一句到哪里都通用的至理名言。」见杜绍怀赞同
他的言论,风宁瑄又得意兮兮的设下话尾要他接。 果然,杜绍怀顺口便问:「哪一句?」 「知己知彼,百战百
胜!绍怀,事到如今,你就别隐瞒了,你和四玉门之间的恩怨,绝对下止一本傲梅剑谱那么简单吧?」 收起了嘻
皮笑脸,风宁瑄的俊朗面容下仿佛刻了「认真」两字,拥有漂亮眼睑的双眸即使蕴着坚定,却是不带半分压迫感的坦然直视杜
绍怀。 片刻的静默,却让一向落落大方的陆松筠感到相当无措。 「呃……我想我还是回避一下好
了,我到前头帮忙宁琛,你们两个慢慢聊。」 「不,陆大夫你也留下来听,没关系的。」杜绍怀的口气出奇温和
,只有风宁瑄知道,他在黯了几分的眼神背后下了多大的决心。 「咦,可是。」 「真的无妨。」扯开一抹苦笑,
他轻道:「知道寒梅公子就是杜绍怀的人并不多,而知道杜绍怀就是当年被灭门的杜家庄遗孤的人更是屈指可数,你却能在极
有限的线索下查问出来,算是相当不简单。其实你如果再追查得深入一点,应该就可以得知我和四玉门之间的关系……不,应
该是说傲梅剑谱和我爹、以及四玉门掌门人三者之间的关系……」 屏气凝神,在杜绍怀缓慢的音调中,一段早
已失落的武林轶事,恍然重现于静静谛听的两人眼前。 四玉门的掌门人殷仲舒,和杜绍怀之父杜远衡,原为师
兄弟,而他们的师父,便是当年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鬼见愁张寻。会被封作鬼见愁,自然是因其行止乖张、正邪难辨,偏又端的
是武功高强,教人望而生怯。 但出人意料的,是张寻在横行江湖十来年后急流涌退,没人知道他为何要在各
方面都到达巅峰的壮年时期突然退居深山,并先后收了两名关门弟子——殷仲舒和杜远衡。 若不论背景,他们师
兄弟俩不管在聪明才智、习武天资、甚或身形外貌上,皆是旗鼓相当,堪称一时之选,然而在未入师门前,殷仲舒只是个无父
无母的流浪儿,而杜远衡却是杜家庄的唯一继承人。 自幼生长在优渥环境中的杜远衡不曾发觉,待他如亲弟的殷仲舒其
实打从心底嫉恨他。 如何不恨?他恨他抢走了师父的注意力,他恨他对世事的一无所知,他恨他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他
更恨他毫不知情地夺走他亦倾心的女子! 他的婚礼上,他喝得酩酊大醉,尔后不知所踪。
杜远衡曾倾力找寻师兄的下落,却每每无功而返。再风闻他的消息,他竟已自立门派、成为四玉门之首! 其时张寻
仍在,并且相当乐于收杜远衡年方五岁的长子杜绍怀为徒,他不准杜绍怀叫他师祖,因此,杜绍怀倒成了自己父亲的小师弟。
而张寻用以教他的,便是当年自己从好友手中得来、又转赠给杜远衡作为结婚礼物的傲梅剑谱。 一切都只
是因缘巧合。傲梅剑谱虽有不少人觊觎,但凡是真正阅过之人,便知晓自己早已丧失得到那高深内力的资格,剑谱对他们而言
,不过是多学一套剑法罢了。因此张寻在赠书时并未有偏心之意,反正两个徒弟武学造诣相差无几,傲梅剑谱顶多是锦上添花
。 可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料不到,事隔多年后,殷仲舒不知为何积极打听傲梅剑谱的下落,然后愤然发现,傲梅剑谱
不但在杜家,更是昔年师父亲手赠予的结婚礼——!积压多年的怨气一夕间爆发,天下人皆负我的心态使殷仲舒成为发狂的嗜
血者。他率领四玉门的子弟兵攻进和乐升平的杜家庄,更在激斗后手刃杜远衡及其妻。 大家都以为杜家庄一
门死绝,但殷仲舒心里明白,层迭的尸体间,独漏杜家长子杜绍怀,就连剑谱也不在。 他不曾追查杜绍怀的下落,因为
他在等,等他复仇。 而杜绍怀在往后的时间里,便是跟随张寻,不但习成了内外兼修的傲梅剑法,更尽得张寻
真传。最后张寻病逝,他在山中守丧一年,然后只身闯荡江湖。 当他隐姓埋名,以一柄白梅剑轰传武林时,殷仲舒便知
道,故人之子将冲着他来。 从此江湖人只知四玉门对寒梅公子这名后起之秀是欲杀之而后快,却不明个中原由,更不
晓得那道下传了好几层的「格杀令」其实早已变调。 最原始的指示,是「生擒」。 「简直像
绕着圆圈跑似的,我们互相死咬着对方不放。」失焦的双眼隐隐泛起水光,但他自己浑然未觉。「我常常想,那时候我如果不
跟着师父外出访友就好了,至少大家还可以在一起……跟爹娘、弟弟、还有小妹在一起……我小妹……小妹她只有两岁大而已
啊!为什么不放过她?为什么……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师父也……明知道这一切,为什么不阻止?为什么要在临终前才告诉
我所有事情所有恩怨?我好累……好痛苦……」 以为在十五年前的那一天,就已把泪水流尽了,却不曾
料到,压抑住并不代表没有。 「绍怀……」除了紧紧的拥抱,风宁瑄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可以提供安慰,濡湿双眸更泄露
出无限的不舍与心疼。趴伏在风宁瑄胸前,一如攀住浮木的溺水者姿态,任无助的泪水肆虐双颊,蓄意埋藏十五年的情感一经
渲泄,便如溃堤的江水般奔流不止。但在风宁瑄的怀里,他仍清楚地感受到——从今而后,他再也不会是一个人……
留给他们两人独处的空间,陆松筠悄然雕去,却在前头找到风宁琛时,毫无预警地哭得他手忙脚乱。 「松筠?
你是怎么回事啊?」从认识陆松筠以来,从没见她这么伤心过,风宁琛除了软语劝哄外,却也想不透……明明是在后头替大哥
疗伤的啊,怎么一出来哭成这样? 啊!难不成是大哥伤势太重、没得救了? 「松筠,你别顾着哭啊,是不是
大哥……」「不是大哥啦,是绍怀……」虽然收了泪,但她仍闷在风宁琛怀里抽泣着。 「啊?是绍怀受重伤
吗?」那更奇怪了,方才他们进来的时候没什么事呀,难道是毒伤?「宁琛……」 从风宁琛胸前仰起头,一张梨花
带泪的姣柔脸庞震得风宁琛怜爱之情大生,难得侠女性情的爱妻也有这般小女人样,这时候就算她叫他上刀山下油锅他都心甘
情愿啦! 「我们……帮绍怀一把好不好?」 「当然好!你说什么都好!」 这句话下
得豪气干云、气势万千,连陆松筠都不禁一愣——她的言外之意可是要再涉江湖耶,宁琛真的有听懂吗?
不过既然他应承了……陆松筠微微一笑,她有自信,她的锻链可不会比杜绍怀差喔。 ※ ※ ※ ※ ※※ ※
三月后,七月十五—— 「准备好了么?」 牵着缰绳,杜绍怀和风宁瑄立于风家大宅门
口,此去生死未卜,即使早知风宁瑄心意已决,杜绍怀仍不禁轻声探问,一语双关。 而风宁瑄又怎会不解其意?畅然
一笑,他点头答道:「都正正经经地拜别父母了,还能说没准备好么?你别想多了,咱们这就走吧!」在杜绍怀的首肯下,关
于这次洞庭湖之行可能的凶险,风宁瑄已向父亲风安泓叙述了梗概,而风安泓虽是略为惊诧,却也未曾阻止。 一来他深
谙儿子们的脾性——全像他「一个样儿的,说一不二」,决定了的事情就别巴望有人能说服他们走别条路,这种遗传究竟是好
是坏……谁也说不准,一笑置之罢了。再来就是杜绍怀这青年,尽管相处时日不长,他在人前又总是沉静少言,但风安泓仍对
他十分欣赏。他自信识人少有差池,更何况他还是他那机警的大儿子推心置腹之人呢。 最后……望着临行前
向他二老恭谨拜别的风宁瑄和杜绍怀,风安泓轻轻笑起:心里好玩地忖道:你们这趟旅程,可没有想象中孤单啊!※ ※ ※
※ ※ ※ ※ 「我奇怪的只有一点……」翻身上马时,风宁瑄喃喃叨念了一句,却没注意到杜绍怀微一
凝眉,专注眺向遥远的前方。「为什么琛弟和松筠从两天前就不见人影呢?明晓得我们今天就要出发的啊……」 「来了。
」 「啊?什么来了?」风宁瑄还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地呆呆回问,便见杜绍怀微笑个亦带着一丝疑惑地指向前头隐
约可见的两个黑点:「你刚刚还心心念念着的二弟和弟媳妇啊,这会儿不是来了吗?」 果然话音方落,马蹄便愈响愈近
,正是风宁琛和陆松筠。 「嘿,我们时间抓得正好嘛!」风宁琛笑嘻嘻地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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