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妮还在长吁短叹,厨房里传出大声的呵斥:“给我规矩一点啊,别想给我偷吃,如果被我抓住,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许莹然往发声处耸了耸头,做了个砍头的动作。
大妮并不理会,她突然就扑倒在墙根,指着里面说:“这是专门开辟出的地方,五姑娘专用的!”
她迅速刨开堆积的乱柴,墙体上露出一个巴掌大的洞来,她意味深长的说:“还在啊!”许莹然露出的笑,活像一只偷腥的猫。
“啊!老鼠,哪儿来这么多老鼠?”
“菜。。。菜。。。天杀的!五姑娘的菜啊。。。”
厨房里吵吵嚷嚷,锅碗瓢盆声时不时响起,许莹然和大妮捂着嘴“吱吱”的笑。这时,许莹然跑到窗子边,对着大妮比划道:我们做票大的!她一转身随手掀倒大蒸笼,白色的蒸汽爆发开,本就乱成一团的厨房,又一阵鸡飞狗跳。
“哎呀,不好了!着火了!”许莹然尖着嗓子,唯恐天下不乱。厨房里的人见烟雾甚大,一个个都慌不折路的往外逃窜,这场景,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许莹然朝呆愣的大妮挥挥手:“快点,趁他们都出去了!多拿点!”
大妮也是个爽快的,心道:“不拿白不拿!拿了也当没拿!”
鱿鱼卷,腥气!挂炉沙板鸡,太干!不是说没了姓周的,别人都拿不稳勺子吗?现在看来,也不过尔尔!许莹然拿一样咕哝一句,即便她评价得如此不堪,但照样照单全收,一个不留!
过了许久,逃窜出去的人始终不见明火,周贵家的着急上火道:“赵家娘子,五姑娘提饭的丫头快到了,你进去看看!别耽误了正事!”
赵家娘子蹑手蹑脚的走进厨房,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哪里是着什么火!简直是蝗虫过境!案板上、灶头上到处是青菜叶子。更离奇的是,蒸笼、锅里的菜全都不翼而飞!小厨房的人愁云惨淡立时陷入一片恐慌之中。天啊!难道夫人姑娘来了就给她们吃这些剩菜叶子!
而此时,成功得手的两人,早就逃到槐树林里,得意的享受着胜利的果实。冬天的槐树只有干枯的枝桠在风中摇摆,暖暖的阳光穿过重重叠叠的树影,落在大妮和许莹然的身上,照得俩人懒洋洋的。
大妮她一口一个桂花粟粉糕,见到许莹然留出一小半,也不甚在意。然后,她呵呵大笑,手舞足蹈道:“小霞,你真敢做!特别是那句‘着火了’你看见没,周贵家的就像被点着尾巴的鸡!我实在太佩服你了。。。”
许莹然也相当无语,她好歹也曾是精英人士,二三十岁的人了,还做出这么幼稚的事!肯定是吃了小强伤了脑子!
大妮还处于刚才的兴奋中,许莹然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忙打断道:“哎,这个粟粉糕真甜!这原本应该是夫人要赏给大家的吃食啊!五姑娘好了啊,你们可以松口气了吧!”
“是啊!你可不知道五姑娘生病时,可不好伺候了,为此好多姐姐都被罚了!”大妮满嘴塞满食物,还是不忘感慨,可见也是吓得不轻。
许莹然一脸疑惑,状若无意的说:“都说五姑娘因为疯丫头才受的惊,可怎么没人提起她怎么样了?”
大妮却并不回话,包满食物的嘴也不动了,十分不安的瞅着许莹然。好一会了,她才掐着嘴,悄声说:“以后对谁都不要再谈那个人,是禁忌!”
许莹然也知适可而止,欲速则不达,又一脸好奇的问:“你是哪里人啊!怎么就来了许府做丫头啊?”
☆、第七章假山之行
不问不知道,一问才吓一跳。原来,去年冬天开始,湖广大旱,使得千里良田寸草不生,大妮家乡所在的浙江芜县大安村就是受灾区之一。就是因为遭到天灾,大妮的爹才决定全家北上咸安城,投靠远亲。本来她爹有门门木匠手艺,加上又有亲戚照顾,怎么也混得过去的,等到灾荒过后,再回老家也是不成问题。可谁知到了城中才知,亲戚早已失去踪迹,而这时,因为她们一家人住在城里,吃喝拉撒都要钱,很快身上带的银钱就耗尽了,所以只好卖了大妮,筹集路费,带着小儿子去了蓟北。
“要是当初,爹听娘的话直接和大伙去蓟北谋生,我们一家也。。。”大妮低头喃喃,语气哀伤,再没有放老鼠时的活泼机灵。
许莹然听后,也是一阵惋惜,她轻抚大妮的头,瘦长的小手滑过黝黑柔顺秀发,怜惜中带着些许鼓励。
大妮回头朝许莹然笑了笑,苦涩的笑容夹杂一丝豁达:“不过,不用担心,我现在这样也不错,天天住着气派的大房子,吃的还是白面馒头。这些都是我从没想过的!”
可是,身外之物再好,没有家人,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也不会觉得幸福。
许莹然也是直到现在,才明白这个道理。突然,大妮站起身,双手握拳,郑重的说:“我娘经常说,做人就是要懂得要惜福,好的东西是得不完的,只要把自己有的保护好就行了!”
许莹然拍了拍大妮的肩:“你娘对的,我们就应该要照这样生活啊!”
“加油啊!大妮!”
许莹然对着天大叫,吓得大妮跳了跳脚。许莹然尴尬的抬头看了看天,佯装看时辰:“时间都这么晚了,我该回去了。”
大妮俏皮的对许莹然眨了眨眼:“那,你下次还来找我玩吧!”
许莹然笑着答应,虽然,她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但是,面对伤心的大妮,她怎么都开不了口,问出“你爹娘为什么卖了你也要去蓟北?”这样的问题。况且,如果大妮知道,那么其他人也会知道,没必要现在去揭一个小女孩的伤疤。
经过今天的事,许莹然和大妮也算熟了,但她还是不敢直接问回析薪园的路,只好告诉大妮,忘了回月园的路怎么走。在大妮“要是没有我,你可怎么办!”的感慨中,许莹然踏上回去的路。
这时,许莹然才知道,从月园到正院静法居,自己已经兜转了大半个后院。
许莹然偷偷摸摸的来到静法居的后院,看见一座沿湖而砌的假山,高大巍峨的山石中,有着一条依山而建的鹅卵石甬道,但路上人来人往声音不断,一副钟鸣鼎食之家的热闹景象。这样的情景,让许莹然着实一阵头大,四姑娘的身份绝对不能曝光。于是,她只好在假山中摸索,不过,还真让她找到了一条僻静的小道。
在这条僻静的小道上,从假山里向上望,偶尔可以看见依然焕发生机青松、柏杨。脚下的路径由灰白石头铺就,并不平坦,且蜿蜒曲折。
看来,必须花上更多的时间,才能穿行而过,到达大妮口中,红漆飞檐,廊柱雕花的春花秋月亭。思附间,许莹然突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怪声。
这时,只听见一个娇媚缠绵的声音发嗲道:“嗯。。。老爷,你多久没有来找柳儿了?是不是把我给忘了啊?”
回答她的是一个温润如墨的男声,男子笑呵呵的回道:“瞧瞧这声儿哀怨的!是不是想老爷了?”
许莹然紧紧的靠在石壁,从石头的细缝里悄悄望去。在她的正对面就是那个“老爷”,虽然是叫老爷,但他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容貌清秀,气质儒雅,广袖长袍,一副文人雅士的打扮,但此时,稍显凌乱的衣服,破坏了他温文的气质。
而他怀里那个叫柳儿的女子,则看不清面容,只知身材曲线优美,但从那娇媚的声音依然可以猜测,她必也是一代美人。
这样相见的两人浑然不知,在一石之隔的地方,正有人在窥视。
此情。。。此景?许莹然心中大恸,一些零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刚装修好的新房里,男友和好友。许莹然甚至还记得,女人她们那张毫无愧疚的脸!
奇怪的气味;随着许莹然每个呼吸,进入鼻腔,窜进渐渐失控的大脑里。
“狗男女!”许莹然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骂记忆中的男女,还是面前这对野鸳鸯。
“呕。。。”许莹然胃中一阵翻滚,呕吐物特有的苦涩在她的舌尖晕开,她立马捂住嘴,怔忪的双眼不由自主的流出泪水,瞬间就淋湿了那张巴掌大的脸。突然,她一个不稳,踩在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子上,一股钻心的疼使她喊出了声。
“谁。。。谁在那里?”一阵匆忙的穿衣声后,老爷缓缓地朝许莹然藏身的地方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喊:“赶快滚出来,我已经看见你了!”
许莹然已经顾不上受伤的右脚,一曲一拐的往回跑。她记得,前面的假山有成片的万年青,只要躲在那里,就会安全些。
老爷赶到石壁处,依稀看见一个瘦小的身影逃窜出去。
“老爷。。。我们还是快走吧!如果有人。。。”柳儿拉着老爷的衣袖。两人害怕会引来更多的人,匆匆离开了现场。
许莹然没想到,偶然间的撞破一次偷情,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那些渴望忘却的记忆,忽的迸出,她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从那个奇怪的雪地里醒来起,之后经历的一切,完全像是一个荒诞的梦。穿越,然后停留在陌生时代,让许莹然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所以对于一些她想不起来的事,并没有太较真。可是,现在她想起来了,如此的突如其来。
其实,事情的原委很简单,就是在结婚的前一天,许莹然撞见闺蜜和未婚夫在一起。在现代,这样的事已经很平常,曾经许莹然也是这样想的。可是,当这一切正真发生在她身上的时候,那种被背叛的无措,和对这个世界的厌倦,只有正真经历过得人才会明白。然后,她就学人买醉,结果一醉醒来,就发现这个世界,已经变了个样。
现在,最后一丝怀疑也被否定,许莹然无不真实的感受到,自己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但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双腿无力,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只要站起来。。。站起来。。。就好了!”但僵硬的右腿麻麻的,稍一移动,莫名的痛楚从四面八方涌出,像针扎似的,入骨钻心。
落日西沉,夕阳的余晖,穿过稀落枝桠映在红漆剥落的雕花木门上,这星星点点的余晖,朦胧的勾勒出一个瘦小的身影。
“姑娘。。。你回来了。。。”冯嬷嬷一把推开房门,只见漆黑的屋子里,模糊的人影,直挺挺的坐在云纹玫瑰椅上。
冯嬷嬷快步冲到椅子前,抓住许莹然冰凉的手。“四姑娘,怎么了!”这时,冯嬷嬷才看清,许莹然青白的脸隐隐发紫,虽然眼神呆滞,但却在这寂静的黑屋子里,泛着幽暗的光。
冯嬷嬷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使劲摇着许莹然“你到底去哪了?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小心,你知不知道!”
“啪”
许莹然被冯嬷嬷一巴掌拍清了神智,飘忽的眼睛渐渐清明。现在是在干嘛?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还这么娇柔做作,一点也不像原来的自己!现在当务之急是逃跑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不管怎么样,这才是眼前最大的危机!
许莹然抬头盯着冯嬷嬷的眼睛,不安的说道:“冯嬷嬷,我。。。我看见。。。看见老爷和一个女人,在假山嗯嗯啊啊的!我逃走时,不知道被他发现没有。”
冯嬷嬷一愣,不曾想到许莹然真的跟她谈论起,便回道:“如果是逃走时,被发现应该也只看得到背影,而且,老爷虽是你爹,但他不曾见过姑娘,就算被发现也问题不大。”
没有见过自己女儿的父亲!
许莹然也猜到“老爷”可能是她爹,可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的荒唐。
冯嬷嬷犹豫再三,还是劝道:“姑娘,落水的风波还未过去,姑娘你,该更加小心才是,而。。。”
许莹然却突然开口,说起另一件事:“我今天去了正院,见到了小厨房里的人,她们虽然忙碌,有时也会受委屈,但这才是正真的而生活啊!我们龟缩在小院子里,人不人,鬼不鬼,就算是这样,别人还不是没打算放过我。落水这样的事,有一就有二啊!”
因为不了解情况,今天才出了事。所以,冯嬷嬷必须要拉拢,既然不知道怎么做,就干脆什么也不做,直接依靠她,许莹然不相信用自己的真心,还感动不了本来就偏袒她的老人。
怎么突然就和她说起心里话来了?
冯嬷嬷有一瞬的惶恐,继而认真思索后,回答道:“这。。。一直以来,姑娘装疯卖傻都太被动,主动出击又太愚蠢,跟我们的实际情况不相符。事情倒不如这么看,反正大家都不认识姑娘你,找个机会渗透到外面,如果效果理想,也许,姑娘还能。。。”
许莹然点点头,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怕被人认出来,但既然冯嬷嬷觉得问题不大的话,应该就真的没什么问题。
☆、第八章初现端倪
许莹然一直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她这才想起,那时因为匆忙逃走好像扭到了脚。虽然扭到了,但现在已经不疼了,问题应该不大吧?她又尝试的动了动。
冯嬷嬷顺着许莹然的目光,看向她的右脚:“姑娘,您的脚有什么问题吗?”
许莹然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结结巴巴的说道:“嬷嬷,冯嬷嬷,我的脚。。。怎么。。。怎么动不了了?”
“姑娘,伤到脚了吗?”冯嬷嬷跪在地上,一寸一寸摸着她的脚踝,又问道:“疼吗?这呢?这儿呢?”
许莹然惊恐的摇了摇头,滚圆的眼睛里,冯嬷嬷失望的表情一览无余。
“怎么就弄成了这样?姑娘,这。。。”冯嬷嬷欲言又止。
许莹然不敢说是因为记起不好的回忆,才会失神扭到,只说到:“老爷发现了有人在偷看,我跑的时候被石子绊倒。。。”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紧紧抓住冯嬷嬷的手,手上的青筋狠狠的鼓起:“怎么样?是不是。。。”
冯嬷嬷拍了拍把她手臂紧紧掐住的小手,轻松的说到:“姑娘放心,现在还不能确定什么!嬷嬷这就去找大夫,就算是折了,只要接好了,谁都看不出来的!”
冯嬷嬷回望暮色渐渐盖住的园子,心里并不如她表现的那样轻松。
伤到的地方是脚踝,正正的关节处。而现在申时已过,想出府基本不可能,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去求求夫人,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先绑着,明天再想办法。可是,长久这样也不是办法啊!
一个姑娘,婆家相看,五官并不是最要紧的,千娇百媚,那是姬妾玩意!簪缨之家,最重秀外慧中、贤惠端庄这八个字。姑娘是许家的庶出姑娘,虽不能嫁入王侯之家,但就是咸安城中一个普通的富户,也会要求自己的儿媳妇四肢健全!
冯嬷嬷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沉沉夜色里。
静法居里,魏嬷嬷小心翼翼地递上粉彩蝶恋花茶杯。“夫人,请用茶!”
今天晚上,守角门的王婆子向她禀告了一件事,而这件事是如此的棘手,让她忐忑不安。许夫人仿佛看出了魏嬷嬷有话要说,她端起茶碗开口道:“有什么事儿就说吧!”
魏嬷嬷斟酌着用词,缓缓的回道:“小角门的王婆子刚才过来说,四姑娘。。。似乎。。。摔断了腿。”
“哦。。。那贱种不安安静静的在那鬼园子里疯,这是准备出什么幺蛾子了!”许夫人端着的粉彩杯口,在猩红的胭脂厚唇上一顿,随及,保养得宜的脸上漾起温柔和煦的淡笑,古井般幽深的眸子射出阴阴冷光,地暖铺设的正房里顿时冷气袭来。
魏嬷嬷不禁背脊发凉,毛汗浸在手心里,腻腻滑滑的,即使这样她也不敢取手帕擦拭。跟在夫人身边十余年,夫人的脾性她最清楚不过,越是生气,面子上就越是平和、淡定,她甚至有些后悔谈起这个禁忌话题。
魏嬷嬷低下头,一丝不响地摆弄着精美的茶具,脸色愈是恭敬。
这可不是她能越暨的话题!
九年前,从那个叫如烟的妓女把四姑娘带入府里起,咸安都中整整五年,谈到风流、妓女之言,莫不说起许府,莫不嘲笑许夫人“大度贤惠”。而今,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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