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莹然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擦着荷包上鲜艳的桃花,“这一次,她会借谁的手呢?”
冯嬷嬷听见了许莹然轻声的低喃,她停下了绣活,神色变得肃穆而沉重,“姑娘,我们该担心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我”许莹然指了指自己,就听冯嬷嬷继续道:“为了应对夫人对姑娘你的迫害,我们本打算在许府就此沉寂下去,这本来是好的,可是我们唯一算漏了的就是没想到,五姨娘那里和我们这里一样,都是在漩涡中心。这都怪我,只想到夫人既然忍了九个多月,一直没有发难应该问题不大,却忘记了这个许府可不只有一个夫人啊!能平安活到现在的姨娘们,哪个会是省油的灯!有些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五姨娘出了点状况,那整个月圆就会成为众人的焦点,到时候,你的身份一旦被揭穿,这后果。。。将不堪设想!”
许莹然再没有一丝漫不经心,她的神色随着冯嬷嬷渐渐低沉的语调也变得越来越凝重,到最后,眉头都皱成了一团,“那该怎么办?我们现在是要做好‘四姑娘’身份曝光的准备,可我在这府里爹不疼娘不爱的,一旦被他们发现,会怎么死都不知道!”
冯嬷嬷从竹筐里拿起她刚才没绣完手帕,拿起针,又开始绣了起来,“现在急也没有用,我们只有静待事情的发展,到时候见机行事。看吧,结果很快就要出来了!”
许莹然也被冯嬷嬷的淡定感染,她放下手中精美的荷包,复开始继续她艰难地学习之路。
一时间,偌大的房子就变得安安静静。
不同于析薪园的安静,静法居里,二姨娘一句又一句的玩笑儿逗得许夫人合不上嘴。
许夫人抽出腰间的牡丹纹独角手帕,轻轻的拭了拭眼角,对着身旁的钱嬷嬷说道:“容言可越来越会说话了!瞧这笑话说的,可把我肚子都笑痛了!”
钱嬷嬷咧开嘴,不住的点头说“是”,多的话她一句也没说,甚至连看都没看二姨娘一眼。
自从上次她收了二姨娘的钗子,替她求过情之后,夫人就晾着她,说不被重视吧,天天跟在夫人身边,说被重视吧,贴心的活计一件也没再干过!现在,有什么事夫人都爱叫柳枝那个小蹄子,俨然一副要培养她的样子。所以外面都在传,她钱嬷嬷要养荣了,小货老货都紧着去巴结那个小蹄子,就连周贵家的也偷偷送吃食过去,遇见了自己还说什么“下次再给你准备!”,自己会贪图他那点吃的,笑话!哼,看着吧,柳枝这个小蹄子的狐狸尾巴,终有一天会漏出来的,到时候。。。
“钱嬷嬷。。。钱嬷嬷。。。”许夫人叫了几声也不见人回答,她侧头看过去,正好看见钱嬷嬷一脸狰狞的表情。许夫人不耐烦的皱了皱眉,难道还记恨上我了?这个狗奴才,给她两份体面,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二姨娘用余光偷偷观察着许夫人的一举一动,将许夫人皱眉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禁暗暗猜测,难道外面传的都是真的,钱嬷嬷真的失宠了,那个叫柳枝的丫头将要起来了?这是不是。。。
钱嬷嬷终于回过了神,她“噗通”的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认错。最后,许夫人不耐烦的甩了甩帕子,将钱嬷嬷赶了出去。此时,檀香袅袅的房间里就只剩下了二姨娘和许夫人两个人。
二姨娘走上前,站到钱嬷嬷站的地方,亲自端起茶壶,给许夫人添水,“夫人,你安排的事儿奴婢都准备好了。明天你到大业寺的时候,还是住在我们惯常住的梨花小院,香火钱我也派人交给主持了,为了不出差错,我就留在家里替你看家,你看这样好吗?”
许夫人端坐着听完二姨娘的话,点点头,“这段时间你也辛苦了,立辉这孩子好了吧!所以说还是你照顾得好,丫头婆子看顾着,六七天了也不见起色,就让他在你那里多住几天,不用着急搬回正院。”
许府的规矩就是由嫡妻教养男孩子,女孩子则可以养在姨娘身边。其实不只许府是这样的规矩,就是整个大唐,大多数人家都是这样的规矩,毕竟,男子长大了是要为家族做贡献,而女子直接一副嫁妆即可,所以对于女子,一般就没有这么严格的要求。
二姨娘听说可以和儿子多相处几天,立时就热泪盈眶,她虔诚的匍匐在许夫人的脚边,“多谢夫人,多谢夫人!我一定会看好家,不会让家里出一点差错的!”
紧接着,二姨娘殷勤掏空肚子里所有的趣事,逗得许夫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间或有小丫头进屋端茶送水,看着二姨娘和许夫人这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禁在心里一阵阵羡慕,这么大度的主母,二姨娘怕是上辈子烧高香了!
☆、第二十章事起
腊月十七的卯时,天空还是一片漆黑,然而许府正门前却是灯火通明,在灯光照应下,五辆马车整齐的排成一排,丫鬟婆子来来往往,好不热闹!
今天,许夫人在外披了一件石榴红的织锦镶毛斗篷,一派喜气洋洋,“大家都小心点,上了车我们就走,这是今年最后一次出门,可要好好拜拜,求菩萨保佑你们心想事成!”
“家里的事儿就交给你了,可别搞砸了!”许夫人交代得像是要出门好几个月的样子,其实她不过就是去上个香,晚上就会回来。
二姨娘也配合的做出一副肩负重任的样子,许夫人说一句她就点一下头。
五姑娘许莹婷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不禁扁起嘴,十分看不起二姨娘这副小家子做派,不就是照看一天府里的事儿,至于这样!烂泥就是扶不上墙!
“快走了吧!要不然就来不及了!娘。。。”许莹婷左手立在胸前,右手扶额,说话时却将尾音拉的老长,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许夫人扫了一眼立在第二三辆马车前的三姨娘田氏和二姑娘许莹楚,说实话,许夫人自己都有些诧异三姨娘会跟着出门,她不是一直都是安静得像不存在一样吗?哼!果然是日久见人心,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要漏出狐狸尾巴了吗?
许夫人在丫头的虚扶下踏上轿凳,伸进半个头后,她的身子一顿,又将头伸了出来。二姨娘见状,立马走到许夫人跟前,“夫人,还有什么事儿妈?”
“你去看看钱嬷嬷在不在,怎么一早就没看见她的人。”许夫人十分疑惑,站直了身子又四下看了看。
二姨娘立刻唤来身边丫头,“你。。。”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许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柳枝就殷切的回答道:“钱嬷嬷昨个儿好像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坏了肚子,昨晚就让奴婢向夫人告个假。都是奴婢不好,一忙起来就给忘了。”
二姨娘在听到柳枝说钱嬷嬷不去,她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她立马恭敬的低下头。钱嬷嬷!低着头的二姨娘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三姨娘和二姑娘各自站在自己的马车前,双眼放空,像听不到许夫人她们谈话一样。
但这些许夫人都不曾注意到,许夫人对柳枝的话将信将疑,自己身边的一干丫头婆子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这她都知道,也乐意她们有*,这样的人才好控制,以前她只重用钱嬷嬷的时候没什么,当有两个人的时候弊端也显现出来了。不过,这个钱嬷嬷是不能再用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果就此被算计,那她这些年来都算是白活了!算了,算了,赶紧把她打发了才是正事!
此时,静法居的挟房里,钱嬷嬷并不知道许府大门前发生的事,她才刚刚起床,正考虑着要不要穿件好看点的衣裳。钱嬷嬷慢条斯理的在一堆衣服里挑挑拣拣,一边选还一边摇头,夫人真是老糊涂了!就爱听柳枝那小蹄子的胡言乱语,以前多精明的一个人啊!现在做事也不用脑子好好想想,整个咸安城里哪户人家上香要等到巳时。。。
咦,不是说要上香吗,怎么这么安静!
钱嬷嬷疑惑的抬起头,朝正房望了过去,空空的院子显得有些冷清。
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突然,一股巨大的恐慌包围了钱嬷嬷,她像是感应到什么,拔腿就朝正房跑去。待她推开正房的大门,哪里还有夫人的影子。钱嬷嬷顿时如被雷劈,打了一个踉跄,扶住门框,连站都站不稳了!
正在打扫屋子的小丫头眼见钱嬷嬷就要倒下了,她下了一大跳,连忙扔掉手中的鸡毛掸子,吃力的拉住钱嬷嬷,“钱嬷嬷,你怎么了,柳枝姐姐说你拉肚子了,你怎么起来了,来,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她,拉肚子了?柳枝那个贱人是这么说的!钱嬷嬷紧紧盯着小丫头,眼大如牛瞳,吓得小丫头立时倒退了几步。好一会儿,钱嬷嬷才将眼睛移开,歪歪斜斜的一个人朝挟房走去。
小丫头再也不敢去扶了,见钱嬷嬷走远了后,她一把坐在了地上,吓死人了!这么阴晴不定,活该被柳枝姐姐抢了风头!
这边暂时不提,却说二姨娘送走许夫人后,在一群丫鬟婆子的陪同下,浩浩荡荡的回了曲园。一路上她的心情都大好,脚下的步子虎虎生风,简直就像是要飞起来了。
人算不如天算!夫人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被自己的狗咬了一口。看看当时她听见柳枝说钱嬷嬷不来时的表情,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哎!哎!那可真是精彩!这就是报应吧!看人家窝里斗可真是一件人生乐事!呵呵!
二姨娘身后的婆子听见了她情不自禁的大笑声,心中无不鄙视道:没见过世面的,不就是管半天家,高兴得把自己姓什么都忘了,丫头出生就是贱命,白白丢了夫人的脸!
曲园的雅阁里,二姨娘装模做样的坐在最上首,下方拿着对牌的婆子正细细地报账,她一句话说得飞快,管家帐本记得如行云流水,根本不管二姨娘清楚与否。因为这些事都是有例可循的,直接照旧就可完成,所以,雅阁的一干人等都没把二姨娘当回事儿,二姨娘却像是不知道众人对他的态度,一个人自得其乐着。
她手捧着一只绿地粉彩开光菊石纹茶杯,并时不时揭开盖子,看着杯中腾腾的热气,二姨娘的自顾自的笑得十分开心。
突然,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撞进了屋,正在对账的一干人等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二姨娘不慌不忙的挑了一下眉,将手中的茶杯缓缓放在楠木花鸟纹的四方桌上,“怎么了?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两个壮硕的婆子行了礼,一齐跪下异口同声的说:“二姨娘,大事不好了,五姨娘,她。。。她。。。发动了!”
二姨娘激动的站了起来,头上水晶的雕花流苏却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什么?现在就发动了,不是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吗?”
其中一个婆子听完二姨娘的话后,就开始一个又一个的磕头,而她身边的一个大脸婆子也紧闭着嘴,不回话,二姨娘跺跺脚,“唉!大家还愣着干嘛,赶紧找稳婆啊!”
顿时,雅阁一阵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磕头的婆子可能是用力过猛把自己给磕昏了,大脸婆子见状,只好一个人急急忙忙出了雅阁。
☆、第二十一章惊变
雅阁的人在两个婆子投下炸弹后,经过短暂的时间就不再慌乱。她们又自顾自的开始了有条不紊的工作。二姨娘复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杯,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让她觉得有些烫手,“来人啊!这水怎么这么烫,想烫死我啊!”
这时,从雅阁的偏厅里走出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女,她正是二姨娘的大丫头乔麦。雅阁的众人无不她屏声敛气,用余光扫着她,只见她不急不缓的走到二姨娘身边,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的换过茶杯里的旧水。她一丝不苟的动作让那张平凡的脸都变得格外引人注目。
二姨娘重新拿起茶杯,人们发现她似乎又恢复了刚才的沉稳,细口细口抿着热茶的动作也显得悠然自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看守月园的大脸婆子终于请来了稳婆,二姨娘连见都没见就直接让她去了月园。虽然大家都尽力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从众人频频出错看来,她们多少还是受了影响!
析薪园里,许莹然在和绣花针大战无数个回合,但结果。。。
冯嬷嬷拿起了她花费无数个日夜绣好的麻布手帕,为什么是麻布呢?以许莹然在府中的地位,不要说布,就是线头头她都见不到,而她的大作能出现在褐色的麻布上,还是沾了冯嬷嬷的光!
什么样的布对冯嬷嬷来说并不重要,她仔细的看了好一会儿,斟酌着开口,“这。。。这。。。除了颜色没有选对以外,轮廓已经初具雏形!对,就是这样!”
颜色没选对???梅花不就是红色,难道还有绿的?许莹然露出茫然的神色。
冯嬷嬷见了,站起身,走到许莹然的身边,用手指着手帕一处继续说道:“这里最好用土黄色,但这也不怪你,因为你没有见过,所以不知道很正常。”
土黄色??古代还有土黄色的梅花?许莹然顿时觉得大开眼界。
冯嬷嬷并没有给许莹然太多时间来思考,她最后看了一眼,认真的下着结语,“姑娘你虽说天赋差点,但勤能补拙,在我看来这只鸡绣得已经十分成功了!”
鸡???许莹然顿时被雷得外焦里嫩。而冯嬷嬷自觉是找到了安慰许莹然方法,正在滔滔不绝的安慰四姑娘,浑然不知她的四姑娘羞都快没了脸!
难道自己真的不具备绣娘的潜质?我可指望着以此为生啊!许莹然失望的抬头做望天状,不过她又很快恢复了过来。没关系的,这种复杂的学不来,还可以学简单的嘛,你看冯嬷嬷素手勾勒的小鸟多逼真!只要努力学好那种简单的,再凭借时尚一点的设计,应该问题也不会太大的,许莹然自我安慰道。
一时间主仆俩各自沉浸在各自的世界里。
“咚。。。”巨大的声响打破了屋子的安静,即使是从远处传来,这声音许莹然和冯嬷嬷也清晰可闻,她们不由自主朝发声处望去。
“这是。。。”冯嬷嬷听得一阵发愣,沉稳如冯嬷嬷都皱起了眉头,满是褶子的脸上表情凝重,望向远方的目光也变得深邃起来。
“这个声音,怎么了?”许莹然偏头,不就是一声巨响?她搞不懂为什么光凭这样一个声响,就能影响冯嬷嬷的心情。
冯嬷嬷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道:“这是许府的丧钟,有人去死了,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许府最有可能去的。。。”
冯嬷嬷并未在说下去,她又陷入了沉思。但就是第一句话也足以让许莹然震惊了,她知道冯嬷嬷后面一句话是什么。这个人。。。很有可能是五姨娘,许莹然在心里补充道。
但这一切都说不准,还是要出去打听才行!许莹然遂开口道:“我们在这里乱猜也不是办法,既然是丧钟,那现在外面应该也乱成一团了,我先趁乱出去,看能不能打听到什么。”
冯嬷嬷在屋中来回的走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良久,她才开口,“就像姑娘说的,外面现在一定乱了,我和你一起出去,多一个人也能多一份力量!”
“这。。。”许莹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冯嬷嬷从不出析薪园,这她是知道的。自己从前不出析薪园的原因是保命,以此推断的话,冯嬷嬷不出去也该是有秘密才对。虽然她想不通以冯嬷嬷这样一个言语谨慎的人,该会有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但当她每次看到那具有一丝美感的行为动作,都曾暗暗做出许多猜测。但不管怎样,她从来没把冯嬷嬷当成一个普通人。现在,让从不在许府内宅露面的冯嬷嬷出去,这。。。真的安全吗?许莹然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容许莹然思考太久,冯嬷嬷拉着许莹然就出了门。
许府内院果然如他们料想的那样,早已乱成了一锅粥。许莹然和冯嬷嬷最终决定兵分两路,冯嬷嬷去前院,而许莹然就留在内院里四下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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