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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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着-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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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二妈就到外屋去了。不一会儿,二妈就端着两碗面进来,先将一碗递给我。安姐姐仍不接还在那里不停地流眼泪。 
我的心里更不是滋味,哪有心情吃呢。我就把手中的一碗面条端到安子姐姐的面前,说: 
“好姐姐,陪俺吃一点吧!你不吃俺也不吃,俺要去上岗了,哪怕你陪俺吃一口,俺也放心些。” 
安姐姐听我这么一说,就站起来用幽怨怜爱的目光看着我,接过二妈手中的面碗。   
爱情像一枚长长的钉子(7)   
我装成十分高兴的样子,把手中的碗在安姐姐面前一晃,挥起筷子笑着说: 
“姐姐,来,俺们来比比,看谁吃得最快……” 
安姐姐一下子被我逗乐了…… 
但不知为什么面条在我们的嘴里打转就怎么也咽不下去,我们没吃几口,就都放下了。 
时候不早了。跟往常一样,安姐姐送父亲出了东圩子门口上了铁路。 
安姐姐和父亲踩着铁轨间的枕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秋风萧瑟,路边的茅草渐渐地黄了。沙河的水像一块长长地白老布,缓缓缓缓地流着。白米山朦朦胧胧的,那些巨大的黑松林在阳光的照耀下好像分裂成了无数的碎片,悬挂在空中。一只小松鼠在铁轨与枕木缝隙间的石头子上蹦蹦跳跳地寻找着什么……父亲感到自己好像身处一个下雾的早晨,看见的只是一些虚幻的不真实的影子。 
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是父亲怎么也不会想到的。父亲十八岁的生命里突然打开了一扇门,在这个门前,他没有体验和经验来告诉他该如何面对这人生的一道门槛。 
安姐姐这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用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仔细地凝望着父亲。父亲也停住了脚步,深情地看着安姐姐。 
安姐姐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父亲的脸,摸着她打父亲耳光的脸,心疼地说: 
“小弟,你的脸还疼吗?”安姐姐很内疚,很伤心,“当时俺生气打了你一下,俺知道那一下俺出手太重了,姐姐对不起你,俺后悔呀,小弟,千万别生俺的气呀!” 
安姐姐一边说着一边依偎到父亲身边,两人一起缓缓地往前走。 
“小弟啊,俺知道,你比俺还小两岁,还像个孩子,还不懂俺对你的一片真情啊!”安姐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俺已经下决心了,等你三年五载,谁来提亲俺都不会答应的。” 
秋高气爽。安姐姐的话就像这明澈的秋风拂过父亲的心田。父亲不紧不慢地跟着安姐姐的步伐,心中顿时弥漫着菊花香,淡淡的醉人,清清的醒脑。父亲默默地走着,他多么希望就这样一路无言地走下去,就这样一路做着安姐姐惟一的听众,倾听着大地,倾听着阳光,倾听着甜蜜蜜的青春,倾听着苦涩涩的爱情。风儿柔柔,花儿美丽,小草在歌唱。此时此刻,倾听对父亲来说是一种温暖,是一种幸福。 
“小弟呀,以后对贾少求要提防着点……你呀,对人就是太实在了,直不笼统的,总以为别人都像你那么真心真意的。” 
提起贾少求,父亲似乎也感觉到六哥最近对他总是阴阳怪气地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或含沙射影或指桑骂槐,对自己不像从前那样亲密热情了,总是挑肥拣瘦地牢骚满腹,要么就是趾高气扬地爱理不理的样子。 
“小弟,姐姐的话,你听见没?以后为人处事要留个心眼儿,知道吗?” 
“俺听见了,姐姐。可……可是你,你大伯的话……要是为难你和妈妈……”父亲不知该怎么说怎么做才好。他担心着,也害怕着。 
不知不觉,他们又走到上坡道了,两人也都情不自禁地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安姐姐含情脉脉地拉着父亲的手说:   
爱情像一枚长长的钉子(8)   
“小弟,俺的心里只有你呵……” 
说着,安姐姐把脸凑近父亲,踮起脚跟在她打父亲的腮上轻轻地深情地亲了一口,然后松开父亲的手说: 
“俺相信,你不会恨俺的!” 
父亲盈眶热泪地点点头,看着安姐姐一转身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摸着安姐姐亲过的脸,父亲的眼睛模糊了,眼前的景物像雨像雾又像风……   
一种没有理由的病叫相思(1)   
安姐姐的一记响亮的耳光,像一枚炸弹“轰”地一下炸开了父亲身体某个部位的闸门……作为十八岁的男人,父亲的热血开始沸腾,每一个血管都膨胀骚动。而安姐姐站在铁路上在打父亲耳光的地方亲了父亲一口,这无疑意味着给父亲沐浴了成年礼,父亲即将面对的将是一个古老而又年轻的神秘的两性课题。 
父亲开始回忆…… 
父亲开始做梦…… 
安姐姐甜的笑……甜甜的米酒……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大辫子……暖暖的软软的手……轻轻的吻……肩并肩的行走……眼泪……疼痛……黑暗……诱惑……失眠…… 
父亲开始睡不着觉了。 
父亲暗暗地开始小心翼翼鼓起勇气点燃爱情的火把,向着黑夜向着安姐姐走去…… 
父亲比以前去东圩子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安姐姐比以前来岗楼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纸是包不住火的。更何况是两把年轻的火。 
首先是被这把火烧了嘴巴的李万富说话了—— 
“你这小鬼头,小小年纪就胆大包天,竟敢乱俺家规挑拨俺的侄女来对抗俺,这还了得!……” 
其次是被这把火烧了眼睛的贾正炳出场了—— 
“你这小家伙,俺贾正炳待你不薄啊,俺看你很聪明机灵,收你在俺的门下,你不但不感谢俺,反而以恩报怨,胆子不小,竟然敢坏俺儿子的终身大事……” 
再次就是被这把火烧了心的贾少求上来了—— 
“老八,以后啊,还是少喝点甜酒吧,喝多了会断肠子的。你瞧你这小小的身子骨,能受得了几碗!小心点,莫跌倒了爬不起来……” 
——压力。 
——威慑。 
——羞辱。 
父亲病了。发高烧了。父亲烧得糊里糊涂,恍恍惚惚的。 
父亲像在做梦一样,父亲梦见安姐姐来了,姐姐是坐在一片七彩的云朵上轻轻地飘来了轻轻地抱起他把他搂在怀里轻轻地亲他亲他的被姐姐打过耳光的腮姐姐一边亲一边流泪眼泪一滴一滴的像下雨一样砸在他的眼睛鼻子嘴唇上甜甜的咸咸的又像箭一样射在他的心上但他却感觉不到疼只听到雨在哗哗地下着哗哗地流淌和他的眼泪一起流淌着一直流到了沙河里去了姐姐和他就变成了两条小鲤鱼在水里游啊游啊自由自在地游啊他还调皮地吐着水泡泡吐了好多好多的水泡泡五颜六色的问姐姐好看不好看姐姐说真好看真好看水泡泡越来越多最后变成了一个大大的水泡姐姐坐在水泡里面姐姐就是童话里的美人鱼了姐姐美极了他在水泡外面他不敢动手生怕一动手水泡就会爆炸就试着用嘴来亲姐姐却感觉水泡像是用玻璃做成的一样冰凉冰凉的没有温度他着急了想喊却发不出声音他就哭了眼泪流出来了滴在玻璃上玻璃忽然就融化了变成了一朵五彩的云姐姐就坐在云上面又轻轻地飘走了飘走了…… 
父亲浑身湿透了在床上大喊: 
“安姐姐,你别走啊……” 
父亲从床上滚下来了…… 
我从床上摔下来了。 
幸亏我遇到了好心的曹大妈。曹大妈是安姐姐的舅妈,又是我拜把子的二哥曹明仁的母亲,六十多岁了,心直口快心地善良性情刚烈,差不多的人都有点害怕她。她是贾正炳请来在岗楼给我们保安队的十几个当兵的做饭的。她家和安姐姐家就住在隔壁,平常和二妈就是姑姑嫂嫂十分和睦亲热。安姐姐从小也是在她身边长大的,曹大妈十分喜欢安姐姐,也喜欢我。我和安姐姐的那些事情她全知道。暗地里,为了保护我,她和贾少求没少争吵过。她劝贾少求少做缺德事,不要故意为难别人。   
一种没有理由的病叫相思(2)   
我生病了,躺在床上,曹大妈就像慈母一样照顾我给我端吃端喝替我洗脸擦背嘘寒问暖左叮咛右嘱咐的。在她的影响下二哥曹明仁也像她一样把我当成自家的亲兄弟,经常坐在我旁边开导我安慰我,还亲自去沙河集给我找医买药。 
有一天,曹大妈趁人都不在,就和我谈心说: 
“孩子啊,你安姐姐知道你病了,哭着要来看你,是俺劝歇了。你要知道,她不能来呀!如果被人知道了,岂不是更麻烦吗?” 
说到这里,曹大妈摸着我的头,笑了笑,又说: 
“你这两个傻孩子,为什么两个都一齐病倒了呢?” 
我一听安姐姐病倒了,我也着急了。我一骨碌爬起来问曹大妈安姐姐是怎么了?我要去看看她! 
曹大妈又把我按着躺下去,劝我说: 
“孩子啊,听大妈的话呵,好好养病,病好了呀,回沙河集去看奶奶,你奶奶还不知道你在这里生病呢。俺叫你二哥去沙河集看你奶奶了,还给了她十元日币呢。你二哥还在你奶奶面前说你在贾正炳家管账没工夫回来。奶奶的身体还硬朗着呢!……” 
曹大妈为了我和安姐姐可是操透了心。我伏在大妈的怀里哭了。 
慢慢地,我的身体也稍微好了点。 
有一天,曹大妈扶着我从岗楼出来到朝阳的地方晒太阳。曹大妈悄悄地告诉我: 
“小成子啊,俺已经答应了安子,等你病好了,俺会让你们俩见面的。” 
我看着曹大妈满是皱纹的脸,突然感到一股暖流涌遍了全身,像阳光洒在我的身上心上,暖洋洋的。 
我的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腊月十二那天,大雪停了。大地上银妆素裹,太阳显得格外的耀眼。 
二哥曹明仁和三哥胡德玉二人邀父亲一起去巡查铁路。父亲有半个月没有出门了,也想出去散散心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就高兴地答应了。 
吃完早饭,他们沿着在淡淡的阳光下发亮的铁路走去,一边谈着闲心,一边用脚随意地踢着枕木上的雪。他们要一直巡逻到北大桥,再从北大桥往回走。 
在他们的前面,远远的点缀着黑松林的白米山,衬着天空,像一溜儿白色的波浪。铁路一直向黑松林向北大桥延伸而去。路边的松树在朝霞的映射下黑里发红,在雪地上铺着纤细的青色的影子。 
没有什么能追得上青春的脚步。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北大桥。沙河像一条洁白的哈达披在沙河集的颈脖子上。风息了,天地之间静悄悄的。一阵温和的安宁仿佛跟着雪花一同落下。这儿的雪干净得很。小野兽细瘦的脚丫子印在上面,留下了一行行可爱的花纹,透露出生命顽强的信息。而从雪底下冒出来的松树果子像些个出土的青铜器皿。到了这里,他们的巡逻就到了终点,该往回返了。等他们一转身,只见一个围着蓝色围巾的女孩正站在离他们二十米远的铁路中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身穿红棉袄黑裤子的安姐姐,两只手在胸前摩挲着自己的辫子。扎着红头绳的辫梢在她食指间不停地卷着卷儿,像一只红蝴蝶忽闪着翅膀栖息在一朵黑玫瑰上。 
父亲一下子愣住了,只感觉阳光在他的眼睛里不停地跳跃,闪闪地晃眼。   
一种没有理由的病叫相思(3)   
父亲不相信似的揉揉自己的眼睛,傻傻地站在那里。曹明仁和胡德玉两个哥哥默不作声地转身向东圩子方向走去了。 
天地一片洁白,父亲的头脑在那一瞬间一片空白。 
黑色的铁路,褐色的枕木,白雪,茫茫四野,只有父亲和安姐姐,还有无处不在的风,以及那些散发着芳香的黑松树。 
在父亲渐渐清晰的视线里,安姐姐像电影慢镜头一样春风般温暖地向他扑来。洁白洁白的雪在她的脚下发出了咯吱咯吱的响。一颗颗碎雪随着安姐姐脚步的起落在空中飞扬,如繁星。迎着红彤彤的朝阳,安姐姐的辫子像两只喳喳叫的喜鹊站在梅花的枝头,一蹦一跳的。安姐姐疯一样扑过来搂住父亲的双肩,一头深埋进父亲的怀里,哭了起来: 
“小弟呀,俺好想你呀!” 
安姐姐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 
“你瘦了,是俺害了你啊!” 
安姐姐泪流满面。 
父亲紧紧地把安姐姐搂在怀里。他低着头含着泪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但只看得见她玲珑挺拔的鼻尖和一绺随风披拂的刘海儿。他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低下头把脸埋进那茂盛的黑发中。他想告诉她他在那里闻到了沁人心脾的如新锯开的松木的香气。但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父亲紧紧地搂着安姐姐,轻轻拭去她的眼泪,自己的眼睛却怎么也不听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父亲恍恍惚惚,像是一半醒来一半在梦中。 
他们站在那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好像两人的眼睛都在努力要把对方吸进去牢牢地锁在自己的心房里。父亲心里有好多话要对安姐姐说。他知道这里是他和安姐姐第一次牵手的地方,是安姐姐第一次亲吻他的地方。在父亲心里,北大桥的这一段铁路,是个害羞的秘密又温存的地方,既充满着无言的温馨又充满着难言的忧愁。 
“姐姐,俺也好想你呀……俺喜欢你,俺做梦都在想你……” 
安姐姐抬起头来看着父亲,她的身子哭得一抖一抖的。 
“舅妈跟俺说了,为了将来的相聚,你只有现在离开岗楼,回到沙河集去另找事干……” 
父亲轻轻地抽泣着,默默地点着头,把胳膊搂得更紧了。他感觉到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两只胳膊把他抱得更紧了。她湿透的脸蛋她冰凉的泪水与温润的唇在他脸上摩来摩去。 
“俺会等你的,小弟,在这里,对你对俺都不利呀!” 
安姐姐一把抱住父亲的脖子,紧紧依偎着,像两只靠互相取暖的小动物。安姐姐的话像是从他自己心窝里掏出来的一样。他一把把她的头埋进自己的心窝窝里。他的手摩弄着她的头发,在淡淡的松香味中,父亲要把这个感觉吸进他的手心,埋藏在那儿,像种子藏在冬天的地里。 
安姐姐轻轻地从父亲怀里松开,拥抱着父亲的头在父亲脸上亲了又亲…… 
“小弟,时候不早了。这次是舅妈安排让俺俩在这里见面的。” 
说完,安姐姐就将蓝围巾把自己的脸包了半边,又轻轻地亲了一口父亲的脸,匆匆地走了…… 
在空旷的天空下,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西边的白米山那一片黑松林映出一片冷红。雪地里一簇一簇的小灌木丛怕冷似的挤成一团,像把头缩在翅膀底下的鸟雀儿似的。起风了,不远处传来一两声野鸟的鸣叫,大地显得更寂静,似乎还在沉睡。父亲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铁路上,像冬天里的一株枫树……   
一种没有理由的病叫相思(4)   
这次见面后,一回岗楼,父亲又病倒了。 
我这次病得不轻。 
看我这个样子,曹大妈就跟贾正炳说: 
“小成子病在这里也不是事,又快过年了,俺看呀,还是让他回沙河集去诊。他还是一个孩子,他奶奶也老了,让他和奶奶在一起过年,等病好了再来上班,反正岗楼上多一个少一个也不碍事的。” 
贾正炳也就同意了,说: 
“那明天就让明仁和德玉用压道车送成子回沙河集吧。” 
第二天一大早,曹大妈就炒了三碗鸡蛋饭,让我们三个人吃着赶路。我感到前途渺茫,不知道这一走,我还能上哪里去。我心事重重,实在吃不下去。曹大妈就安慰我,叫我不要着急,人是铁饭是钢,先好好养病。 
吃完饭,二哥和三哥扶着我上了压道车,不一会的工夫就到了沙河集。他们把我送到程跃庭青年诊所。 
程跃庭医生是个好心人,很慈善。他忙着给我望闻问切,开了些药。 
这时,我奶奶来了。是三哥胡德玉去喊的。 
奶奶看见我瘦成这个样子,老泪纵横,伤心地哭了。 
二哥曹明仁从身上掏出十元钱交给程跃庭医生,又将二十元钱送给我奶奶,说: 
“奶奶,小弟的病只要打针服药,就会好的。” 
他们安慰奶奶几句就走了。 
打完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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