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还郁郁葱葱的草林转眼焦黑,青烟四起。
楚乐持符结印:“驰鬼师令,众鬼听命——”
“停——”一声长喝之后,两道灰影刹那落在楚乐面前。
楚乐完全怔住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放下手中的符箓,冲眼前两人抱拳,语声中无比愧歉:“楚乐见过婆婆、爷爷。刚才不知道是二位长辈,实在对不住!”
老公婆世事洞明地一笑:“装!接着装!你要真不知道是我们,会手下留情?”
楚乐吐吐舌头,旁边同样六十多岁的老头撅了嘴埋怨:“小楚太偏心了,三道雷就打我两道!”
楚乐跑到老公婆身边,抱住老公婆的脖子蹭了蹭:“我是婆婆的贴心小棉袄,自然该离婆婆近一些。”
老公婆嫌弃推了推楚乐:“啧啧啧啧——谁?”
老公爷也迅速戒备。
许久,只有风偶尔吹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三人面面相觑,松懈下来,楚乐这才想起什么似地问道:“对了婆婆,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了?”
“鬼森出了点差错,族长命我和你爷爷过来看看。”老公婆说着忽然回头,看着楚乐:“楚乐。”
楚乐心里一突,婆婆每每叫她全名时,所说的话必然异常重要,于是急忙应了一声。
老公婆继续问道:“你们进入鬼森的时候,可有碰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楚乐想了想,摇头,老公婆下意识皱了下眉:“我是说,比如碰到什么人?”
楚乐一顿,点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难道不是为了训练我们安排的吗?”
老公婆并未回答,只是转而与老公爷对视一眼,然后对楚乐交代:“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下山去吧,我与你爷爷还要去鬼森看看。”
楚乐点头道了声“好”,转身却见距自己不到一米的树干旁边黑色衣摆轻轻一荡,紧接着一张脸从后伸出,丹凤眼冲自己眨巴眨巴。
楚乐瞬间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便是一巴掌拍在那张脸上,把人按了回去,装作自然地回头看了眼老公爷与老公婆。
见二人已经转身,并未注意到自己,楚乐方才松了口气,看了面前的树一眼,闪身绕向一块巨石。
不得不说,蛇精病女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恰恰符合楚乐的思考方式。
在察觉风动的时候,楚乐将身一闪,躲开了那只将要抓住自己手臂的手,纵身就要跳上巨石,脚腕却忽然一凉,整个人顺着巨石就被拽了下去。
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倏然贴近,楚乐不动了。
蛇精病女凉凉一笑,正要说话就听到老公婆叫了一声:“小楚!”
楚乐全身一绷,推开蛇精病女,转而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压低声音:“嘘——”
过了一会儿,楚乐听到老公爷说了句:“大概走远了。”然后没了动静。
楚乐提着的气刚要放下,就觉得手心一痒,似乎被软软的滑滑的——楚乐浑身抖了一下,急忙将手拿开。
缓风徐徐,吹得手心那片湿意凉凉的。
蛇精病女两眼放光,却摆出含羞带怯地姿态,用食指戳戳楚乐的胸脯:“卿卿,我们这算是偷情吗?”
楚乐努力淡定地甩开已经在自己身上画起圆圈的狼爪,整整衣服,听蛇精病女一惊一乍道:“啊!卿卿竟然当着奴家的面就要宽衣了吗?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欲拒还迎?卿卿你好有情趣!”说着化身为狼扑了过去。
楚乐侧身一让,就看到了目瞪口呆的老公爷和见了鬼一般的老公婆。
下一刻,老公爷与老公婆同时出手了。
蛇精病女双臂一展,急速后退,转眼已到一丈之外。风吹得她的长发飞扬,配上她的笑容,竟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老公爷老公婆双双紧跟,蛇精病女倏然向后一倒,躲过老公爷双刀,借力倒翻,向空中一个横踢,脚尖带出的风刃将老公婆的四道符箓瞬间割碎。
眼看老公爷双刀迫近,蛇精病女后退的速度却渐渐减慢。楚乐抽出两道符录,向空中一扔。
符箓即刻燃尽,转眼之间,狂风骤雨急速而至,压得人睁不开眼。
楚乐抬臂挡在眼前,耳边忽然一凉,整个人不由得颤了一颤,然后就听到蛇精病女近在咫尺低低的笑声:“不料卿卿竟已对我用情如此之深,这可让我怎生是好?”
话音落,围在楚乐周遭的气势也跟着消失不见。
恰此时,风止雨息,老公爷吐掉刮进口中的树叶,呸呸几声,老公婆神情则更加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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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淫诗
楚乐到山下的时候,族长与族里几位长老已经在了。
族长对楚乐点头笑了笑,楚乐颔首抱拳之后,便直接走到离火旁边站好,用传音问:“泽秋的事,族长知道了吗?”
离火回:“听说本家来了人,事情不太好办。”
楚乐扬起的唇角下意识一顿。
此时,族长从座位上站起来清了清嗓子。楚乐了然地垂眸,迅速进入神游状态。
按照家族特色的客观规律来说,有两个凡是,即凡是领导都要讲话,凡是讲话都要长篇大论。
最后,在长老们递过来的胸章别好后,楚乐听到了最后一句:“从今以后,你们就是真正的驰鬼师了!”
驰鬼师家族的规矩,少族长通过鬼森就意味着得到了承认,至二十岁便可接任族长之位,成为下任族长。
此处该有热烈掌声,因此楚乐就拍了下手,霎时所有人齐刷刷看了过来。
楚乐面色不改地继续用左手扫了扫右手手心,放下了,其他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离开。
当天,族长又在驰鬼庄为他们举行了宴会,楚乐则被单独叫走了。
一路上族长说了许多,楚乐终于明白,自己这组的泽秋是族里一位四代嫡女的重孙女,听说很是受宠,所以这件事不会善了。
楚乐要负责,因为是后辈,同时是下一任族长。但作为本代嫡女的姿态不能丢,再者还有两年就该接任了,所以下任族长的威严不能丢。
楚乐嗯嗯点头,进得屋内,见一位八十岁的老太太坐在椅子上,满身散发着四个大字:我不好惹。
想到泽秋,楚乐不知怎地多出了一丝微妙的情绪,满脑子只有三个字:走后门。
走后门啊!楚乐着实不知该为泽秋庆幸还是惋惜了。
其实整个过程中,楚乐并未说多少话,大多是族长在与之周全。全程楚乐只记住了老太太的一句话:“只这一个生的和我年轻时是极像的,打她出生就捧在心尖宠着。”
最后楚乐道了歉,又提出可以从他们一支选出一位泽秋来,这件事到此了了。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泽秋将来便是辅佐族长的七大长老之一。
看着满园的海棠和梨花,想到驰鬼师族训的“良善”二字,楚乐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拔出短剑练了起来。
楚乐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连着三代没一个到达十二级了。
不远处一双丹凤眼贼溜溜地盯着楚乐,看了一会儿终于飞身跃了过去,一脚在空中划了一圈,长长的风刃极速攻了过去。
楚乐手中短刀一顿,下腰躲过,回身一掌对上蛇精病女的手肘,短刀立刻送了过去。
蛇精病女左手顺势伸直钳住楚乐左肩,借力翻到楚乐身后,右手摸向楚乐腰间将其一带,伸出左手摘了朵海棠置于楚乐额头,露出狐狸般的笑来:“我给卿卿念首诗如何?”
楚乐右手持着短刀紧接着搁在了蛇精病女近在咫尺的脖子上:“为什么要杀泽秋?”
“十八新娘八十郎——”蛇精病女顿了一顿之后,毫不在意地转手去折梨花:“苍苍白发对红妆。”
“为什么要杀泽秋?”楚乐握刀的手紧了紧,细白瘦长的脖子此刻在她看来如此脆弱。
蛇精病女扭头,刀锋立刻在她脖子上划开一道细长的伤口,如浸了血色的发丝一般。
“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朵梨花叠在海棠之上,蛇精病女笑着继续:“一树梨花压海棠。”
楚乐的脸迅速黑了,摇摇头,将花甩掉:“为什么杀泽秋?”
“诶?”蛇精病女急忙伸手接住,挑了眉:“卿卿太也不懂情趣。我不是说了,侬家小师妹被僵尸咬了?”
楚乐叫:“风间?”
蛇精病女眼神倏忽冷了下来:“我讨厌她不成吗?”
楚乐又问:“你是风间?”
蛇精病女松了手:“人家才不是那个冰疙瘩。”说着对楚乐娇媚一笑:“人家这么貌美如花,惹人怜爱,怎么会是那个臭气疙瘩?”
楚乐一刀扔过去,蛇精病女掩面低笑着逃开,几下跃上屋顶。短刀则直接砍进梨树干内,惹得梨花纷纷下落。
站在漫天花雨之中,楚乐无语掩面蹲下。
楚乐特喜欢在花雨里练短刀,总觉得这样显得自己特高大上。毕竟,她也曾是有过少女之心少女之梦的人啊!
从前每当在花雨纷纷下练功时,楚乐总在期望着正巧有一温润帅哥路过,看到自己便停了下来。自然自己这时候必然是不知道的,直到一武结束,自己停下来,这时候就该看到帅哥了。
接下来两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定终身,你爱我,我爱你……真是够了。
楚乐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尽管很中二,可自己什么时候沦落到被一个女蛇精病抱着念淫诗了?
楚乐这一沉痛思考就从下午思考到了晚上月上中天。
腿麻了,楚乐站了半截就蹲了下去,缓了缓,就被人扶了起来。
能够靠近自己又不被察觉的……楚乐叹了口气。
“卿卿叹气是因为我来迟了吗?让美人久候,真是罪过罪过。”蛇精病女一脸诚恳加深情后,换上了你侬我侬的模样:“既然卿卿有情我亦有意,那就不要耽搁了,快些走吧!要晓得‘春宵一刻值千金’。”
楚乐一顿,转过死鱼眼盯着她。蛇精病女语气立转,转首望着夜色中的梨花海棠:“……花有清香月有阴。歌管楼台风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言罢,转脸纯洁地眨巴眨巴眼:“卿卿有没有觉得东坡此诗与此景甚配?”
楚乐换上甜滋滋一笑:“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蛇精病女无辜地看着楚乐:“卿卿不是心里对我喜欢得紧吗?”紧接着皱了眉,霎时似有万千愁绪:“我倒是忘了,卿卿原本与那些人是一起的,自是该杀了我的,可却料不到只缘感我一回顾,使卿思我朝与暮。从此为此事独自辗转反侧,夜不成眠。想不到卿卿心里竟是如此的苦,唉!这可怎生是好?”
如果蛇精病女生在和楚乐一样的年代,她必然会知道四个字:相爱相杀。
说着,蛇精病女一把搂住楚乐腰身:“卿卿,我的小卿卿。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知道你说的卿卿是谁。”楚乐推了推,推不开:“但是我绝对不是你的小卿卿。”
“卿卿是楚乐,楚乐是你,你就是卿卿啊!”蛇精病女看着楚乐宠溺一笑:“连这个都不知道,真是个小笨蛋!”
所以究竟是哪里来的宠溺一笑……?
楚乐:“呵呵。”
“荷鹤?”蛇精病女双眼灼灼盯着楚乐:“卿卿饿了?也是,在鬼森呆了差不多两天,现在又粒米未沾,的确该饿了。可惜我转了一圈,没发现这里有鹤。不然我去为卿卿打鸟来吧?”说完就不见了。
楚乐怔了怔,打了个哈欠,直接躺在木板上,几乎须臾入睡。不知过了多久,楚乐只听到一连串的“卿卿”,自己就被摇醒了。
蛇精病女拿着一只大鸟:“卿卿等着,让你尝尝我的厨艺。”
楚乐胡乱点了头,没一会儿又睡了,中间又被摇醒了几次,然后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被强制着喂肉喂水。
很饿,很渴,但是此时此刻,瞌睡是主要矛盾。楚乐浑浑噩噩地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月渐西沉,夜风舒舒的时候,蛇精病女终于将一切收拾好,这才发现楚乐是直接躺在木板地上睡得。
初春天气,楚乐只穿了单衣,此时缩成一团,却还是不醒。
蛇精病女看得欢喜,拿手戳了戳楚乐的脸。
没反应,蛇精病又捏捏楚乐鼻子。
楚乐皱了皱眉,嗯嗯两声,别开脸,还是不醒。
蛇精病女眼中忽然闪过一道红色的眸光,冷冷起身,进屋抱了一床被子盖在楚乐身上,自己在旁边躺下,望着清亮的弯月许久,侧身抱住了被棉被包裹的楚乐,手紧了紧,闭上了眼睛。
很暖和,但是身上很沉。楚乐睁开眼,先是明媚的阳光,然后入眼的是阳光照耀下放大的一张脸,鼻梁挺俏,睫毛微翘。
楚乐没动,视线慢慢下移,在看到那张泛白的嘴唇时,手不由得抽出,轻轻碰了碰,然后自己唇上按了按,轻轻摩挲。
所以自己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楚乐猛地坐起,不顾身后“咚——诶哟!”的碰撞与呻吟,径直出了院子,拿手不断拍着自己的脸,心里自我安慰:春天来了,春天来了,春天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实习
离火看着桥上不断来回,口中喃喃有词的楚乐,脑袋上一个个问号冒了出来,不由拉住过路的昆女:“你说泽秋的来头真的很大吗?”
昆女一脸茫然,离火于是指指还在桥上的楚乐:“我看师姐好像头疼得很。”
昆女立刻了然地拍拍离火的肩膀:“放心吧,我听说今天师姐要去选泽秋,还是从那一支里选。这件事已经了了。”说完走开了。
离火“哦”了一声,心里更加疑惑了,转头就看到了躲在一边摞成一摞的千南倍北,以及两人身后站得笔直目光却同样盯着一个方向的东四龙,千南与倍北一面看一面正小声说着什么。
注意到离火的目光,东四龙扭过头冲她微微颔首。离火惊了一惊,直接从亭子的石凳上跳了起来,然后就看到千南冲自己招招手。
离火刚走过去就被倍北一把拉进树丛隐藏好,千南问:“离火知道师姐这是怎么了吗?”
倍北一脸高深莫测:“绝对是想男人了!”
千南摇头:“不对不对,肯定是发烧了!”
离火一头黑线,被千南一拉便和倍北齐刷刷看了过去。
只见脸色红了白白了红的楚乐在桥上来回走了一会儿,忽然双手捧住了脸,用力摇了摇头,蹲下去又站起来,走了几步撞到阑干时忽地一跳,放下手见是阑干,立刻抓狂般地手拍脚踢了一通罪魁祸首,又收回手紧紧咬着自己右手五指,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眼里荡漾的分明就是春光。
到此,离火不禁侧首看了看旁边的倍北,按照女人的直觉,她觉得倍北说的很可能就是真相。
霎时间,离火满脑子都是师姐恋爱了的粉红画面,再往下就是无所不能的师姐依偎在一个没有脸的男人怀里,撒娇地捶了男人胸口一拳,娇嗔:“讨厌了啦!”然后一手兰花指掩唇地跑开——
离火禁不住捂脸,她绝对想多了。
本家嫡女那支来得老太太死了,就死在族里为她安排的客房里。
当时楚乐正带着新选的泽秋去找东四龙他们,听到离火说这件事时,也只是点了点头。
新泽秋是现代美女的典型,一头及腰红发和倍北的风格颇像,但性格却和东四龙有的一拼,应该说更甚,不笑不哭不说话,只会点头和摇头。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楚乐他们已经成为了驰鬼师。
不过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