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鬼神愁,拉掉风帽,看清鬼神愁扭曲僵硬的面孔,他气涌如山,也感到惊讶。
追魂毒针的毒性虽剧,但决不至于剧烈地至见血封喉的程度,他是过来人,鬼神愁应该支持一些时刻的,怎么片刻就死了?
郭智先热心地俯身相助,一翻死者的嘴唇,唇内部已经发紫,散发出一股怪腥味。
“是中毒!”郭智先用权威性的口吻说:“一种可迅速循血攻心,令血液暴涨,经脉爆裂的奇毒。这种奇毒不能散洒,身上与内脏没有创口的人,吞入腹、吸入肺也毒效有限,甚至不起作用。你脱衣检验看看,老怪杰身上一定有创口。”
“被针形暗器从背后击中右背肋,对付我的两枚几乎击中了我。”
他急急在撞死的人身上搜查,希望能找出盛解药的盛器。
“这个人不会使用淬毒暗器,我认识他。”郭智先拉掉那人的风帽,审视变了形全是血的面孔:“天涯浪客西门子虚,一个无恶不作、神憎鬼厌的浪人!”
“天杀的混蛋!这两个凶手为何要计算我们?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他放弃搜寻,绝望地说。
“鬼神愁必定认识他们。”郭智先肯定地说:“老怪杰的仇家多得很。”
“哼!我会找出凶手的!”
他立即撕开鬼神愁的皮袄,在右背助找寻。
肌肤已变成紫青色,可知连表面的微血管也爆裂了。
果然找到了肿起的针口,但无法起针,针口仅有米粒大小,体积不大,针已全部没人肌肉内部,除非割开尸体的肌肉,不然绝对找不到针。
“你知道另一个人的来历吗?”
他放弃起针的念头,不愿割裂老怪杰的遗体。
“不知道,看不见面孔。”郭智先不住摇头:“不过,你可以进一步追查。”
“怎么直?”
“我的朋友,曾经看到这个天涯浪客,经常往来西山,很可能落脚在隐居西山的朋友家中。只是,西山方圆数百里,得花费时日才能查出线索。”
“这恶贼在京都活动了多少时日?”
“这是最近五六天内的事,通常他中午到达,在城内外鬼混,次日午后离城返回西山,其他活动,就没有人知道了。”
“好,我会去查的,谢谢你的消息。”
他背起鬼神愁的尸体,向巷底匆匆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铁笔银刀出现在一座大宅的后花园中,花园中草木凋零,空荡荡不见人踪。
他站在假山旁的小亭内,腰间例外地佩了他的成名兵刃银刀。
平时他很少佩刀,办案时也很少佩带,今天独自佩刀出现,颇不寻常。
片刻,一个内穿锦袍,外加玄狐外祆,头戴皮帽仅露出双目的人,出现在积雪花径的西端,步履从容,颇具气概,背着手向小亭接近。
“你是不该来的。”这人站在亭口冷冷地说:“你应该遵守约定,有事我会找你,你不能找我,以避免泄露你我的交往情形。”
“你为何杀了公羊异?“他厉声质问。
“不能怪我,下手的人一时心怯,失手了。”
“遁辞,哼!你知道我与公羊老哥的交情,你陷我于不义,你……”
“你给我听清了。”那人也声色俱厉:“他知道得太多了,阁下,他不死,你知道后果吗?”
“你这狗王八人模人样,借刀杀人的绝子绝孙毒计好恶毒!”她破口大骂:“以你的身分地位,实在不该做出这种无耻枭雄勾当。我铁笔很刀吃了二十年公门饭,见过无数牛鬼蛇神,算是玩弄权谋的专家,没想到依然看错了人,被你的表面伪善所欺骗。幸好我心中犯疑,随后跟出留意动静,不幸的是变生仓碎,发觉有变已来不及了。说!凶手是谁?”
“你实在不够聪明。”那人发出一阵得意的阴笑:“既然发现我的计谋,真不该急急来找我的。”
“阁下,我是带刀来的!”铁笔银刀也阴笑。
“那又怎样?”
“没获得满意的答复,我会毫不迟疑用刀。”
“行吗?”
“一定行!”铁笔银刀信心十足地拍拍佩刀:“我知道你的弓马很不错,花枪与单刀的火候也不错,但与我这种格斗经验丰富,且有武功奇技的,以武混口食的人比较,那就差得太远了。你一个仕绅,与我这种玩命的公门人交手拼搏,你自保的胜算决不会超过两成。”
“真的吗?”
“你知道是真的。”铁笔银刀举步向亭外走:“你不会把凶手刺客养在家中,同时你没想到我会发现你的阴谋,所以不至于把凶手刺客召来戒备,你必须靠你自己了。阁下,我要知道你谋杀公羊异,利用百了刀的内情,你愿意说吗?”
“你好蠢!”那人怪胜怪凋地说:“你从后门绕出时,我的人就发出信号了,所以我的人提前下手,也因而失手让百了刀留得狗命。你来,已经在我的神机妙算之中,居然仍以为得计,好蠢!”
铁笔银刀眼神一变,惊然举目四顾。
园中寂寂,鬼影俱无。
“你放心,我不会留下人手。”那人的怪眼中冷电四射:“杀人灭。决不可让第三个人在场,这忌讳我懂,这方面我比你内行。迄今为止,京都的人都认为我是真正的仕绅,连你这种成了精的老公人,也死心塌地认定我的弓马不错,花枪单刀不差而已,这就是我成功的地方,我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底细……”
铁笔银刀早已听出危机,看出凶兆,凭经验与见识,便知道这次佩刀前来确是太蠢了。
不等对方的话完,他身形乍起,闪电似的从右后方穿亭逸走,用上了平生所学,轻功打破了空前记录,全力施展,志在脱身。
这瞬间,他感到腰背轻微一震。
身形再起,再远出三四丈,再一跃足有三四丈距离。
摹地,一阵昏晕感无情地袭来。
耳中,他听到陌生的声息。
凭经验,他知道刚才飞掠而过的假山隐蔽处,有人钻出俯在他身后,腰背有异物人体。
气血一窒,双腿突然不听使唤,脱力感莅临。
“我真的好……蠢……”他嘎声叫,身躯不受控制,重重地向前栽倒。
他真的很蠢,聪明反被聪明误。
不但有第三个人在场,而且有第四个人,从背后打了他一针,一枚与击毙鬼神愁相同的毒针。
腰脊被人踏住了,他看到身侧站着三个朦胧的人影,其中就有与他打交道的人。
他总算知道那人不仅是弓马不错而已,轻功的速度决不比他差。
“快救他,我要口供,我要知道他到底泄露了多少底。”
他听到那人急促的语音。
“长上,来不及了。”踏住他的人说:“他全力逃命,血流加速,毒已进入心室,仙丹也救不了他……”
他全身一阵抽搐,气息渐绝。
季夫子以学舍为家,他在社学的后院拥有一间宿舍,但为了安顿侄儿季小龙,另在街右租了一座小院,平时大多数时间躲在学舍里。
他不管季小龙,近乎放任,也管不了,季小龙自小就是不良少年闯祸精,根本就昼夜不在家,在外面厮混。
近来,则与鬼神愁混在一起。
处乱跑。他与鬼神愁的交情,外人无从得悉。
谁也没料到,一个学舍夫子与一个江湖怪杰会扯上关系。
一文一武,先天上就极不相容,因此两人的交情外界一无所知,只有季小龙知道他们两人的交情另有渊源。
至少,季小龙知道老怪杰认识他老爹,而他的三叔季夫子,却从不提他老爹的事。
薄暮时分,学舍中冷清清,小学生们早就散馆回家了,后院的宿舍只住了季夫子一个人,两个看管照料的老佣人则住在西院的厢房里,距后院远着呢!
因此两个老佣人从不理会后院的事,上了年纪的人本来就懒散,没事决不主动找事干。
………………………………………………
第 十 章 夫子小子逃亡
斗室中一灯如豆,气氛沉闷。
“我虽然不知道江南的事,也当然不知道四海盟的行事作风。”
季夫子死板板的面孔,流露出淡淡的漠然:“但他们在京都所进行的拓展手段,应该可以看出一些脉络来。为了示威,用杀鸡禁猴的手段显而易见,碰上仇家就摆出雷霆万钧的声势,予以无情的打击,但决不会用暗杀手段达到目的,那会影响他们的威信。”
“我也为了这件事犯疑,所以不敢断定是四海盟下的毒手。”周凌云同意李夫子的看法,作冷静的分析:“因此我想到槐园赴约时,躲在雪中打了我一枚追魂毒针的毒阎罗,我认为是冲着我而来的。”
“你起出毒针了?”
“没有,毒性不同,不是毒阎罗的追魂毒针。”
“那就无法追查了,公羊老哥在江湖行道,得罪了不少人,天知道是哪一个仇家计算了他?”李夫子长叹一声:“我一而再劝他收敛些……”
“李老兄,这时说这些话已无意义。”周凌云显得有点激动,年轻人谈收敛谈何容易:“敛谈那狗东西落脚在西山某处已无疑问,我会查,很可能与黛园有关。”
“凭本能认定?”
“不,凭事实。”周凌云肯定地说:“西山只有黛园招纳怀有奇技异能的名家高手。再就是铁笔银刀平白失踪,是在我和公羊前辈离开之后失踪的,只有他知道我和公羊前辈的行踪。
我怀疑他已遭到可怕的变故了,他正在打黛园的主意,也很可能因此而遭到不幸。”
“那……你去查,岂不硬往枉死城里钻?”季夫子显然反对去黛园冒险追查。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何况我本来就有进黛园的打算。哦!公羊前辈生前,曾经表示与四海盟结怨的祸首是令侄,黄山文家的人恐怕更饶不了令侄,此中用意,到底有何玄机?”
坐在下首的季小龙,用充满期待的神情,待候乃叔揭开谜团,沉不住气的神情表露无遗。
“这……”季夭子欲言又止。
“三叔,侄儿要知道向清。”季小龙忍不住大声说。
“我不能说。”季夫子斩钉截铁地说。
“三叔……”
“再等几年,你二十及冠再告诉你。”
“可是三叔……”
“我对你爹有承诺,十年前的事……”
“侄儿一定要知道!”季小龙跳起来:“自从侄儿懂人事以来,就不曾见过我爹,我爹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侄儿有权知道。公羊老伯可恶,他不说,他要我问三叔,说只有三叔才有权说。三叔如果不说,我要去找四海盟,去找黄山文家的人……”
“你给我安静些,坐下!”季夫子大喝:“大人的事,你年纪还小,还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所以不能让你知道。”
“这”
“黄山栖霞谷文家,主人黄山山君。山君,是猛虎的尊称,意思是黄山之虎。”季夫子口气一转:“他与四海盟的盟主四海功曹张四海交情深厚,本来并没加盟,但只要四海盟有摆不平的事,或者有了困难,他就会帮上一手,名义上双方各不相关,其实狼狈为奸。
你既然与四海盟结怨,文家的大小姐恰好又在京都,这丫头替四海盟出头,当然饶不了你,你明白吗?”
一旁的周凌云有点恍然,也心中暗笑,这位李夫子显然有难言之隐,所举的理由未免牵强。
但他是外人,不便置像,知趣地离座告辞。
他向外走,未开门,徐徐转身回顾。
“两位最好避一避风头。”他语气中充满忧虑:“我相信四海盟的人,将会来得很快。京都盟坛的毒手判官不是善男信女,天外神魔一家老少,都是眶毗必报的货色,他们不来便罢……”
“我正打算暂时离开。”季夫于说:“我哪有兴趣和这些牛鬼蛇神玩命?你呢?”
“对方当然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对他们斯不现不过,目下我首先要做的事,是揪出杀公羊前辈的凶手来,暂且不理会四海盟的挑衅。公羊前辈的死,我认为我有责任,因为他老人家是被人在我身旁杀死的。”
“其实,公羊老哥不需你替他铁肩担道义……”
“我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欠公羊前辈一份情,而且事故发生在我的身旁,我必须担这份道义,你们读书人不争一时争千秋,我这种玩命的人根本不知道千秋是何意义,只好逞匹夫之勇争一时了。再见,各自珍重了!”
他掩上门,消失在屋外凛冽的风雪中。
强敌来得比预计的快,十余名黑衣人毫无顾忌地破门而入。
可是,找不到人。季夫子叔侄俩,已十万火急地远走高飞躲起来了。
季夫子听从周凌云的劝告,周凌云走后片刻,叔侄俩就匆匆的溜之大吉,躲过了这一场灾祸。
一早,西山道上人鲁绝迹。
绕过一座山尾,冰冻了的路面出现了脚印履痕,只留下十余双不同型式的履迹。
这种便于在积雪凝结成冰地面行走的快靴,通常在靴底加上钉状物,利于稳下马步不至于打滑,走动时必定留下清晰的痕迹。
周凌云对这种履痕不陌生,一看便知有人比他更早经过此地,而且这些人九成九是武林人,本地的乡民土著,不穿这种快靴。
“会不会是赶在前面等我的?”他一面走一面思索:“灭杀的混蛋!他们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做的任何事,他们都会早一步市同张罗等候,怪事,毛病到底出在哪里?”
当然,他怀疑是翻云覆雨在搞鬼,这家伙躲起来了,必定不会远走高飞,只要往京城里某处小宅子一钻,躲上一年半载,连京都的地理鬼也休想查出线索。
另派人出面,分派狐群狗党盯紧他施明枪暗箭,暗中主持大局,不难掌握他的行踪动向。
四海盟更可能计算他,毒手判官不是善男信女。
人多人强,十几个有备而来的高下,先赶到前面设状等候,单人独力应付,的确风险太大。
“我得特别小心,不能再像上次瑰园一样上当,哼!我不信还有人能躲在雪底下偷袭。”
他自言自语,虎目中杀机怒涌。十几个高手如果布不成重围,就不可能发挥整体的围攻威力,没有什么好怕的,只要不逞强硬拼狠搏,小心意外的埋伏,他自信还能应付得了。
他一挺胸膛,敞开羔衣外袄的前嫌,露出插在腰带上的钢刀柄,大踏步无畏地迈进,暗中留意一切可疑的征候,随时准备应付意外变化。
这里已经是卢师山山区,满眼白皑皑一片银色世界,冰封大地,雪覆山林。
大道由于有人行走,积雪都变成肮脏的冰屑地面,不可能有人藏身在路下,他只须留意路两侧的积雪与覆雪的树林便可。
远出三里外,足迹突然向左折。
路左的积雪山坡向下降,坡度不大,里外的凋林前,有一座小小山村,似乎不见人迹,七八座不规则的农舍一览无遗。
十余个人的足迹,向小山村延伸。
没错,人是往小山村走的。
小山村原来有一条小径,与大道会分,但由于没有人行走,积雪厚有三四尺,表面形成一层厚壳一样的冰层,一脚踏下去,深陷尺余清晰可见。
“咦!不是赶来埋伏等我的。”他戒心一松,自担心虚惊一场,想想不由失笑。
可是,疑心仍在。举日打量四周片刻,他站在原处不言不动像个石人,罡风彻骨奇寒,他毫不在意,目不转瞬,眺望坡下不足一里的寂静小山村,静观其变。
雪男期间,似乎寒气也不再那么凛冽。
寒潮爆发期已过,他忍受得了这种气候,不需走动活血,屹立如山不言不动,极为引人注目。
先后有四批往来的乡民经过他身边,部用困惑的日光向他注目。
他仅露出双目,应该不会有人认出他的身分。
不久,两个穿老羊皮袄,当地乡民打扮的人到了他身侧,是从东面京城方向接近的,在丈外止步,目不转瞬地狠盯着他。
这两个人,也仅露出双目。
老羊皮大袄内鼓鼓地,必定携有兵刃和百宝囊。
他从对方的双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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