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过不久,铃月就见到南茜从人堆里踉踉跄跄地挤出来,快到门口的时候,有几个年轻人还冲着南茜的背影喊:
“ Honey; where are you going?” (甜心,你去哪里?)
“耶稣!”铃月不禁吁了一口气。
这真是个疯狂的世界!
其实换个角度也不难理解。这里的游客来自世界各地,在他们自己的城市里,他们有工作,有家庭,也许从来没有机会彻底疯狂一下,因为环境不允许。他们得像个真正的绅士一样,衣冠楚楚地上班,回家,给孩子辅导功课,当一个好老板,好职员,好丈夫和好父亲。
而这里的一切,恰是针对人性中所有的弱点而打造的。
拉斯维加斯,令人仿佛置身于一个虚幻的世界,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你可以恣意妄为,将一切顾虑统统抛开。
游客们尽管来自世界不同的角落,却不约而同有一句共同的口头禅:“You are in Vegas!”( 你是在维加斯!)
输了钱? That's ok! 你是在维加斯!
喝醉了? That's ok! 你是在维加斯!
在这个美女如云的地方,放纵一下自己,That's ok! 你是在维加斯!
你是在一个可以纵容你自己,可以放任你自己,可以尽情享受的地方,而且没人在乎你在干什么!
不要对自己那么苛刻,维加斯是上帝给你的礼物; 即使是潘多拉的匣子也好,既然已经打开了,就让它们自由的飞翔!
因为你是在维加斯!
第四章 一群迷途的羔羊
不知不觉,已是夏末秋初。窗外的树叶,好似鲜嫩了些,几场暴雨,扑灭了夏日的炎热,树木花草吸饱了雨露甘霖,终于尽情地舒展了枝叶。这座沙漠之中的城市,此时才带上了一层它那西班牙文名字中“肥沃牧原” 及“沙漠绿洲” 的寓意了。
气候温润宜人的秋天转眼就要来了。
铃月在这两个多月里,实在是有点儿百无聊赖,由于囊中羞涩,只偶尔去赌场玩了几次,算算还好,只输掉了几百块钱。比以前进步了的地方是,她已学会及时收兵,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直至输光。
雪玳曾邀请她参加过一次Party (聚会),到场的都是些本地华人圈中的活跃人物。她知道雪玳是一番好意,想给她创造一个结识朋友的机会,就不会再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赌博上。
她也曾极力控制自己,一下班就乖乖回家睡觉,白天也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看看电视,上网聊天什么的,藉此消磨掉自己想奔去赌场的欲望。
无奈由于工作的缘故,天天见到别人赌,撩拨得她老想着在赌桌前坐下来。内心交战,时胜时败。看来铃月的戒赌,也只能规划到持久战之列了。
上个月,铃月跟一个同事跑去见一个据说是掌握了百家乐赌戏秘诀的人。那人在网络上广发信息,说只要收费三千块,就传授百家乐战无不胜的秘诀,而且还陪你亲自到赌场去赌,不成功不收费,不过得先交两百块。
那天晚上,通过电话,几个人约好在GOLD COAST (黄金海岸)赌场见面。不一会儿,那人来了,是个灰头土脸的中年人。
本来都准备好了要交钱,铃月的一位同事执拗地追问他的战术大概是怎么回事,那人眼见钱快到手,一时得意忘形,就说出了他的宝典。
第一种战术:先从最小赌注10块钱赌起,任选一门押,赢的话就加倍,再赢再加倍,直至输掉为止,再从10块钱开始赌。
第二种战术:也是先从最小赌注10块钱赌起,任选一门押,输的话就加倍,再输再加倍,直至赢为止,再从10块钱开始赌。
论据是,每一门都不是一直输或者一直赢,所以你总有机会赢回来。
铃月他们开始还迷迷糊糊的,后来越想越觉得荒谬。理论上是行得通,可是他没有考虑到他们都不是百万富翁,可供赌博的资金有限;也没有考虑到赌台的最高赌注的限制。一般赌场都设有赌注的上下限,连续开长庄和长闲的情况比比皆是,万一哪一方连开十次怎么办?早就超过上限了,到那时该如何是好?而且,话又说回来,为了赢10块钱,到最后不得不赌到成千上万块钱一手,冒着失掉西瓜的危险去赢一粒芝麻,是不是太傻了点儿?
铃月回家后,还将此事忿忿地告诉南茜,却把南茜笑得东倒西歪,滚到沙发上半天爬不起来。
“要是真有那种必胜的战术,那人不早成了亿万富翁了,还费那么大劲儿地赚你们那可怜巴巴的三千块做什么?” 南茜的一双美目里闪动着聪慧的光亮。
“也是,真要是那样,赌场还不早就赶紧关门大吉了!” 铃月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每种赌法,只能说是增加胜算,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让赌客可以玩得精明一些。最关键呢,还得靠运气!” 南茜说。
“唉!我就是因为没运气,才想到去研究战术的呀!” 铃月皱着眉道。
“你研究战术?呵呵!呵呵呵呵!” 南茜刚直起的身子,又瘫软着倒了下去。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铃月不满地白了她一眼。
“这一群迷途的羔羊!” 南茜笑完了后,她说。
第四章 FASHION SHOW 血拼
星期六总是显得无所事事。直睡到中午,铃月才从床上爬起来,吃过简单的早饭,就跟南茜一起看DVD打发时间。
铃月忽然想起了夕燕,不知她最近怎么样了。前一阵子她打来电话,只说自己很忙,除了上班之外,一有时间,就跟雪玳去找她的房地产经纪人研讨市场状况,修改贷款方案什么的,据她自己说,她都快成房地产专家了。
雪玳的分析果然精辟,赌城的房价在经过了几个月的消化后,又持续上扬。即使是维加斯房产价格从去年起已经上涨了50%,但由于房地产价格相对于加州仍是大大偏低,吸引了不少加州资金进场,形成抢购风潮;再加上维加斯土地价格猛涨,房价上涨之势仍在。
最近在各个房地产开发商的样板楼里,总是人流不息,好多期房的购买登记表上,排队的已经有五六百人之多了。
夕燕肯定是赚了!
铃月拿起手机拨了电话给她。
“铃月吗?嘿,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呢,真是心有灵犀!”夕燕的声音马上从话筒里传来。
“我还以为你赚了钱,就忘了我们姐妹呢。” 铃月开玩笑。
“这是什么话!我夕燕是怎么样一个人,你还不了解吗?!”
夕燕接着说:“赶快出来吧,我们去 Fashion Show血拼!钱你就不用带了!我买单。”
“真的啊?” 铃月惊喜地说,“不怕我让你破产?!”
“别啰里啰嗦了,赶快出来,我和雪玳在一楼的咖啡厅等你!”
“对了,把南茜也叫来吧,她买东西很有眼光!”临挂电话,夕燕又叮嘱了一声。
铃月开始挑出门的衣服,这一年来,铃月几乎没给自己添置什么像样的衣服,挑来挑去,还是换上一件常穿的紫红色薄衬衫,再套上了一条紧身的牛仔裤。
南茜也是好久没购物了,听说去购物,也兴奋起来。两个人描眉画眼打扮了好半天,中间夕燕等得不耐烦,还打来了两三个电话催,差不多一个小时,两人总算慌里慌张地出了门。一路上,铃月不断提醒南茜,车开慢点儿,大不了让夕燕再等等,反正她已经等了那么久了。
到了Fashion Show,夕燕和雪玳面前已经摆了四个空咖啡杯了。
自从上次在新嘉麟喝茶后,铃月已经有两个多月没见到夕燕了,冷不丁一看,觉得夕燕消瘦了许多。
“怎么搞的夕燕,干什么瘦成这样?”铃月心疼地说。
“还不是为了赚钱!” 夕燕答道。
“赚钱也不能把糟蹋自己的身体呀!平时都是你说我,今天我可要说你了。” 铃月认真地说。
“好了好了,我的公主,我怕了你还不成吗?说话就跟我妈似的。”夕燕笑道。
不知为什么,铃月感觉就连夕燕的笑容里,也是带着抹不去的沧桑感,不由得感慨起来。想当初铃月刚认识夕燕的时候,她是那么神采飞扬,只两年工夫,人就憔悴得这么厉害。女人啊,年岁不饶人,环境也能把人改变得那么厉害。
“好了,不浪费时间了,咱们先去MACY'S吧。” 夕燕说。
Fashion Show是拉斯维加斯著名的购物中心,坐落在新建的WYNN酒店对面,侧面是思醉普大街上的TI (宝岛)酒店。Fashion Show里名店汇萃,但是价格昂贵。平时铃月几乎不敢问津,买东西总是去价格相对低廉的Outlet Center(工厂直营中心) 。
几个人正漫步到长廊的中心,极富立体感的乐声忽然缓缓响起,原来是Fashion Show每日例行的时装表演开始了。
只见长廊地面的中心地带,忽然有一块长长的T形舞台冉冉升起,一间隐藏在地下的舞台,令人惊叹地呈现在人们眼前,十几位身着各式漂亮时装的模特儿,以无比优雅迷人的姿势,款款在T型台上展示她们优美动人的身段。
时装表演看完,几个人不禁赞叹着,更觉得自己也需要漂亮一下了,购物的欲望一下子提了起来。
开心地逛了三个多小时,她们终于心满意足。南茜买了Lane的彩妆及护肤品,还有几款品牌鞋子;铃月在有名的Banana Republic 买到了心仪的裙子和毛衣;而夕燕买的几件冬装和一条精挑细选的精美白金项链,都是给她女儿蓓蓓买的。雪玳除了给查里斯买了两条领带几件衬衫之外,还为自己买了一条黑色的漂亮长裙。见到夕燕居然没给她自己买点儿什么,众人都不依,又不厌其烦地折回去,帮她在BEBE女装店里挑选了几件衣服。
购完物,三个人一起去了SuShi Factory (寿司店) 吃日本寿司,铃月要了她最爱喝日本的绿茶,并给自己点了鳗鱼卷;南茜要了她最喜爱的生鱼片;雪玳早就嚷嚷饿了,她点的是寿司套餐。菜一上来大家就忙不迭地吃起来,只有夕燕吃得最少,她说最近自己胃口不大好,只要了一小碟加利福尼亚寿司卷。
果然,夕燕刚刚卖掉了她的第一幢房子。那幢房子的买价是二十二万,卖了三十一万。由于买卖时间间隔不到一年,须向政府交百分之二十几的税,其实只要再等四个月卖,就可以免去这个税,但是她不想再等下去了,决心出手;另外还要扣掉经纪人的佣金3%,不过即使如此,她还是净赚了六万多美元。
有了这六万块钱,她足可以应付另外两幢房子的按揭款,人也可以轻松多了。
夕燕,既然你现在已经有钱了,就不要再那么辛苦干活了。按摩院的工作好累的!我看你再干下去也会吃不消的。”铃月对夕燕说。
“不行,我起码还得再拼三个月,争取在新年之前,再卖掉一幢。最后买的那幢房子我很喜欢,想留着等蓓蓓回来的时候,我们也有个自己的家。”当夕燕说到蓓蓓的时候,铃月留意到夕燕的眼里,隐约泛起了一层迷朦的泪光。
“对了,一直想问问你,蓓蓓去纽约是去读书吗?”铃月小心翼翼地问道。
“唉,你不知道,”夕燕停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我来美国之后就从来没轻松过,可是再苦我也能忍受。最痛心的,就是蓓蓓不理解我,她不喜欢我老公,也反对我在按摩院上班。她对我的失望很深,甚至到不愿意跟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程度,才独自跑到纽约去的。不过,上个月她给我来了电话,说自己在打工,要我不要担心,照顾好自己。唉!才十六岁的孩子啊,以前我都不让她离开身边半步,现在她一个人跑到纽约,人生地不熟的,生活过得怎么样,钱够不够用,我都不知道。遇到个什么事,也没人可以帮一把的,我这心里七上八下,揪得慌啊!”
铃月深深被震动了。以前真不知道,外表坚强的夕燕,竟也有着如此的慈母之心,这么长的时间里,她拼命赚钱,把痛苦埋在心里,谁也没告诉。铃月不禁鼻子一酸,眼眶也湿润了。
“夕燕,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早告诉我们呢?也许我们可以找找在纽约的朋友,万一有什么困难,也可以照应一下呀!”
雪玳没说话,只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夕燕。
“你不了解我女儿的性格,她心高气傲,脾气太倔强,不会去求人的。”夕燕说。
“她倒是跟我有点儿像,我也是十六岁离家,在世界各地到处流浪。不过,我是由于天性里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还有,是为了我的梦想,说不定,蓓蓓也是追寻梦想去了。”南茜若有所思地说。
“其实看看咱们几个,又有谁不是在流浪?异国他乡,毕竟还是没有自己的家乡亲切,但是既然出来了,起码也开了眼界,夕燕你也就不必太担心了,让孩子出去闯闯也好,我想她会学会照顾自己的。” 雪玳安慰夕燕道。
“嗯,快吃吧,我家就在附近,吃完到我家里坐坐。”夕燕做出一副没事儿的表情,笑着对大家说。
走进夕燕的家门,迎面骤然扑来一种说不清的陈旧气息。屋里的天蓬很低,房间里到处都很凌乱,地上铺着肮脏的已褪了色的红地毯,四周的墙面已经有些斑驳。
这是一幢十分破旧的木制房子,恐怕已经有几十年的房龄了。通向后院的铁门上挂着一把大锁,一眼望去,只见杂草丛生,看起来已经荒芜很久了。
夕燕说要跟她老公先打个招呼。铃月跟在夕燕后面走进一个房间。不料竟看到她的老公正躺在一张单人床上睡觉。
难道那就是夕燕的丈夫吗?铃月看到的,是一个头发花白、老态龙钟地佝偻着腰的老人,怎么看,跟风华正茂的夕燕也配不到一块儿去。
“拉瑞!”夕燕轻声叫他,对他说她有朋友来了。
他的身体微微蠕动了一下,“唔” 了一声,仍旧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铃月觉得有点儿尴尬,赶忙退出来了。
夕燕也没跟他再说什么,随铃月一起退出房间。
“他昨晚去赌场赌了通宵,刚睡下没多久。” 夕燕解释说。
正在这时,忽然又一个四十多岁的白人从厨房里走出来,与她们擦肩而过,竟然没打招呼,就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去了。大家吃了一惊,面面相觑。
夕燕不好意思地说:“噢,忘了告诉你们,那人是我们家的一个房客,租了一个房间住的。我们去我的房间吧。”
随着夕燕迈进她自己的房间,立刻感觉整洁了不少,但厚厚的窗帘遮住了窗外的光线,显得十分昏暗。
“你和你老公没住在一起呀?”铃月吃惊地问。刚一开口,就见雪玳抛了个眼色过来,醒悟到问得太唐突,赶紧住了嘴。
不知是因为大家知道夕燕丈夫在睡觉,还是这个房子太令人感到压抑,总之,大家好像突然都安静了,夕燕给她们倒了水,大家坐了大概十分钟,南茜就说她有事要走。雪玳和铃月,也都跟夕燕道了别。
雪玳独自开车离开,南茜跟铃月一起驾车驶回她们的公寓。
车驶离夕燕家,一路上,铃月的心情都很沉重,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夕燕要拼命地赚钱,买房子,为自己和女儿建一个新家。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南茜面色沉静,她开着车,不发一语,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良久,铃月轻声说道:“南茜,你知道我现在最大的梦想是什么吗?”
“是能够拥有一幢干净,漂亮,像花园一般的房子!”
第四章 利率上升
不知不觉之间,秋凉已渐渐袭人肌肤。尤其是在清晨出门的时候,令人感觉到丝丝的寒意。
雪玳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就直奔报社。刚到办公室,来不及坐下,先给一位在银行工作的朋友打了一通电话,证实了银行贷款利率的确是上升了0。5%。她心里暗叫不妙。
这段时间以来,雪玳一直隐隐约约预感到贷款利率会升,只是没料到发生得这么快。
历经数年,自贷款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