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似乎意义不一样。
爱一个人有何意义我无法回答。我直接想到的结果是爱一个人,所以跟她在一起,并义无返顾。这显然不合理。然而对何婉清,我难免这样想。因为我是爱她的,所以我不能离开她。
我想,这还不是事情的本质。事情的本质依然是未来。两年前,我们担心的未来是现在。而现在,我们担心的依然是以后。未来似乎永远都存在。
其实我们始终担心的是年龄。当我到而立之年,何婉清已经过了不惑。如果这还不要紧,那么再过十年?再过十年问题肯定要严重得多。要是再十年呢?这些担心并非源自我,更多的源自何婉清。
我无可否认现在依然爱何婉清,十年后,也许再过二十年后我都爱她(其实我爱她一辈子)。可是,爱能维持什么?我突然发现自己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对未来没有信心。
所有这些,何婉清比我看得更清楚。但是她从一开始认为耽误我的前途,渐渐转变为害怕失去我,直至最近担心我会离开她。这个转变,对我其实是一种鼓励。至少,我不再害怕失去她。
可是,我呢?
放弃何婉清的想法,不止一次的有过。我想,那仅仅是想法么?
我无法确定没有她的生活会怎么样,更不能确定没有我的生活她会如何。我唯一确定的是我不能伤害她,我说过要照顾她一辈子。
若真的离开她,我将痛不欲生。
爱,或者责任,一样都没有少。
父亲对我不回去找工作没有大的异议,他用近乎沉默的方式默认了我的选择。母亲依旧像我上学时那样,对我千叮万嘱。他们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我在外面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关于何婉清,两年来我对他们只字未提。
两年里,我回了四次家。每次都是一个人回去。我曾要求何婉清跟我一起回去,但是都被她婉言谢绝。除了没有时间外,她更害怕面对我父母。
直到前不久的一天,母亲打电话问我是否要帮我介绍姑娘。我才向她提起了何婉清,可是我没说她的年龄,更没说她有女儿。
那一刻,我忽然发现,要母亲接受这样一个事实很难。
父亲也许说得通,他比母亲少一些执拗。但是也难说。他不太爱说话,也不太会说话,每天说的话很少。我回家时,他也没跟我说过多少话。他总是用沉默或者吸烟来对待许多事情,把事情放在心里。
我想,也许我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先跟父亲谈谈。
正文 43
李准和李媛在半年前分了手。出现这样的结局并非出人意料。我后来知道当时是李媛提出分手的。李准为此痛苦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李准比我看得开,他没有跑去黄山跳悬崖。
他们为什么分手我也说不清,只是毕业后,李准就不再去学校。而我和他们两个依旧保持着联系。我还约李媛及她的同学来家里吃过饭。
车祸那天的情形在我脑海里永远都忘不掉。我经常想起李媛的父亲在车厢里跟我说的那些话,以及他临死前对我的嘱托。我想李媛的父亲并不是要我照顾李媛一辈子,他只希望我在学校里能照顾李媛。
但是现在我已经离开学校半年多,李媛也已经升到了大三。大学里的生活,她应该非常清楚明白,应该能够应付自如。
李准毕业后到了他叔叔的厂里工作,他爸爸也有这个厂的股份。因此,李准的工作比其他人来得顺利许多。他的这个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工作,把同班许多辛勤读书、费力考各种证书、挣扎着找工作的人击得崩溃。家庭背景和人际关系轻而易举替代了许多人四年的勤奋苦读。
想到这里,我不禁为大学感到悲哀,更为那么多拼命苦读四年、有的甚至更长时间还找不到工作的人悲哀。
而李准,根本不知道什么叫拼命,大学四年里他所有的事情只有喝酒、游戏和女人。毕业后,我们仍旧像在大学里一样,每过一段时间,就聚在一起喝酒。照样像当年那样,喝得头晕目眩。只不过分手时,我们得各走各的。不像以前,我们可以相互扶持着、胡言乱语晃荡到寝室。
在这个城市里,有李准这位好朋友,我时时感到满足。
其他同学毕业后,大部分都回到了老家。有留在本市的因为彼此关系不太好,我们都很少联系。
我在出版社的工作是校对。社里每天都能收到许多稿件,有电子稿的,也有直接把一包厚厚的书稿邮寄过来的。每份稿件都能看出作者的用心良苦和满腹期望。只是很多时候,这些用心良苦和满腹期望都要落空。社里更多的是直接采用那些有名望作者的约稿。
当然,在我将近半年的接触里,所有的出版者都是商人。以利益为重。
由我校对的稿件一般都是比较简单的,学术性也不强,校对后也只是一稿或者二稿,最终定稿并不由我来完成。这工作并不难,只是每天八九个小时面对电脑,常常使我头晕眼花。
下班后,我不得不走一段路,睁大眼睛看路上的风景,以解决工作中狭小视线带来的视觉疲劳。走路时,我经常感到身体失去控制,东倒西歪。于是我尽力控制身体的幅度,摆正走路姿势。
熟知,我感到身体失去控制、东倒西歪是假象,真象是我越控制身体的幅度,身体东倒西歪的越厉害。结果,常常撞到人。
过去两年,家里所有的开支几乎都由何婉清负责。而我每月只有家里供给的生活费。除了偶尔到校外兼职,我没有收入。因此,过去我总是拒绝接受何婉清给我买东西。
为了早日改变这种局面,我一毕业就找到了出版社校对的工作。我记得当时来应聘这份工作的人有几十个人,最后只录用了包括我在内的两个人。一位主考我的老师告诉我,聘用我是因为我用的修改符号都很标准。
我突然想起,我用的这些修改符号标准均来自大二时上过的“编辑与出版学”这门课老师给我们发的一本由几张白纸装订起来的本子上。去考试时,我找出来随便看了一遍,结果刚好用到。
这件小事成全了我,我突然觉得大学里学的东西也不是一无用处。
不过这些都不是让我吃惊的地方。吃惊的是,毕业之前,我对社会上流传的一些大学生幼稚无知的说法嗤之以鼻。我认为那都是社会上的人编造出来欺负我们学生的。但是在工作几个月之后,我的想法渐渐有了改变。我觉得大学生在有些方面确实是无知的。
比如说赚钱。我想起,当初我们在寝室里夜聊时,谈人生谈抱负,个个都胸怀抱负,激情四溢,个个对未来都充满理想。甚至在大学里,我们就想创出一翻事业,毕业后个个都已经成为老板。
有这种想法不是不好,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在寝室里聊这种话题很能增进同学之间的感情。不过毕业后,我就不这么想。如果面跟同事谈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我肯定要被嘲笑的疯掉。
再比如说交际。对于这方面,我一直都自我感觉良好。尤其是与李准在一起时,我们几乎把学校周围所有的饭店和小店都混得如同自家一样。连水果店里的小妹都跟我们亲昵的像一家人,还时不时地把卖不出的水果免费送给我们吃。
李准还与镇上几家网吧的老板混到称兄道弟,见面还装腔作势的相互递香烟。
最绝的是,一次李准帮室友打火车站里的订票热线,听见对方姑娘的声音很动人。于是,他快速订好票,然后迅速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手机号码多少?”
姑娘问:“你说什么?”
李准又重复了一遍刚才问过的问题。
姑娘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不讨厌,还真跟李准聊了起来。最后竟然发展到了见面。这令众人惊讶不已。不过没多久,他们就见光死。
事情暴露后,李准时时郑重其事地告戒我们:千万不要被动人的声音迷惑,迷人的嗓音下藏着可怕的魔鬼。
这个比喻,我怎么都没想通,问过李准多次,他都不愿意回答。最后,一个见过那姑娘的室友告诉我:阿拉伯神灯里出现的魔鬼就是那个女人。我想了想,觉得这两者还是没什么相似,不能用来比喻。
我正想再问李准,他突然对我大吼:“靠,我语文学得没你好,你罗嗦个屁!”
不以身份地位金钱权势看人,不以貌取人,以品质交友,曾成为我大学时代交友的标准。不过过完四年大学后我才发现,这些标准竟然没有一条用上。尤其在不以貌取人这点上——长得抱歉的女生统统被枪毙掉。
我感到,以后不能再把自己标榜的太好,免得做不到,遭人耻笑。
上班后,我把曾经单纯完美激进的想法全部抛掉,做了一个安分守己的人。做好本职工作,与同事搞好关系,虚心听上级的话,是我的座右铭。半年后,我惊讶的发现,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
从另一个角度说,我更像个有家室的男人了。
我与何婉清很少有同一天休息的时间,难得有一天一起休息,又碰上是周末。我们便带天幼出去玩。这座城市,几乎所有免费旅游的地方,我们都带天幼去玩过。另外,两年来,只要碰上我和天幼两个人在家,我也会带她出去玩。
有时并不纯粹为了玩,只是为了能出去走走。我相信人在某种情况下,是需要更大一个范围的,不为了什么,纯粹需要。
天幼跟着我,也渐渐乐于此。我们渐渐变得越来越有默契,或者是越来越像父女。我对此相当高兴。
每当傍晚,天色昏黄,或者人流拥挤,或者路人稀少。我牵着天幼的小手,一个路灯一个路灯走过,这个时候我就想得特别多。我也想起我在电视里看过的画面:一个好看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女孩,等待过马路。我依旧觉得他们是在等一个女人归来。
我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是环境感染了我。我想的最多的是:如果我牵着的是亲身女儿那该有多好。
自私或者无私,都不能说明问题。我只是这样想,我知道,想法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希望。连同我放弃何婉清的想法,我也不能否认我没有这样希望过。
可是,事实给了我最大的决定,或者是肯定。我绝不可能放弃何婉清和天幼。她们在我的生命里,已经密不可分,甚至超过了我的生命。
那个被判终生监禁的父亲已经不可能做到像我这样如此疼爱天幼,即使有一天,他从监狱里出来要回天幼,并想好好照顾她。我想她也不可能超过我对天幼的爱。
我相信,那时天幼也不会轻易放弃我,或者不会轻易接受他。
对我来说,不管他怎么做,我都已经处于优势。然而,我希望有一天,天幼能接受他,毕竟他是她的亲身父亲,不管他犯过什么错,他的血缘关系谁也替代不了。我不会把它剥夺掉。
这个想法在两年前陪何婉清去监狱,我独自站在接待室外等待开始,一直到现在,都不曾改变。
正文 44
剩下最大的问题是婚姻。我答应过何婉清,毕业后娶她。其实,她没有要求我,而是我自己对自己说过,毕业后我要娶她,让她做我一辈子的妻子。这是个誓言,我要做到。
我多次跟何婉清讨论过结婚的问题。她仍然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大学未毕业之前,我已经多次说过要娶她。
现在我毕业了,何婉清给我的答复依然模棱两可。虽然她一度害怕失去我,但是提到婚姻,她却犹豫。
其实我们的婚姻很简单,只要我父母同意,什么都不会改变。我依然像原来一样,住在这里,在这里工作,做天幼的父亲。而我“父母的同意”恰是问题的关键。这个关键也是何婉清的问题所在。
另一方面,不得不说的是,何婉清已经是不惑之年,而我才26岁。这个问题的意义,对何婉清来说,大于一切。她已不能像当年谈恋爱一样,坦然面对。结婚的束缚,对她来说,比恋爱更大。
一天,我们到商场里买衣服。女店主对她说:“你儿子都这么大了,真不显老。”
我说:“她是我女朋友。”
何婉清头也不回从店里跑了出去。我追上她,她不说话。这一整天,她都心情不好。
后来她说:“我不是介意别人说我,而是不知道怎么面对。”
她又说:“你太年轻了。”
我说:“年轻不是我的错,老也不是你的罪。如果——只是没有如果。如果有如果,我希望自己早出生十年。”
半夜,何婉清从梦里惊醒,然后偷偷热泪盈眶。我发现,问她为什么,她哽咽着不说话。我只能紧紧抱住她,在她颤抖的身体上,我突然明白一切是怎么回事。我不能离开她。
其实,我早已被感动,只是不敢把眼泪掉下来。
越来越多的时候,我已经学会了像父亲那样,隐忍。把感情放在心里,用行动付出。我对何婉清说:“如果有一天,我忘了说我爱你,那么我已经把你融在心里。”
爱一个人,能到何种程度,事实上,我不知道。我能明白的是,我愿意为她付出一生,不管这一生遇到多少不幸和付出多少代价。
给她十四年的时间,我只恨太少。
跟何婉清商量多次后,我决定先告诉父亲。
这天晚上,我准备了腹稿,把父亲有可能的反应在脑子里想了一遍,以便应对。我打电话过去,父亲和母亲都在房间里,接电话的是母亲。
“妈,是我,爸在吗?”
“在,有什么事?”
“把电话给父亲吧,我有事要跟他说。”
母亲把电话交给父亲。
“爸,是我。”
“哦,什么事?”父亲声音低沉。
“我有事想跟你谈谈。”
“有什么事?”
“爸,我想考虑结婚。”
“啊!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啊!她是谁?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已经认识两年多了,她是这里的本地人,我现在和她住在一起。”
“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
“她也同意了?”
“同意,我们已经商量过。”
“好,那你们就自己决定,你觉得好就好。”
母亲在一旁问父亲什么事。父亲回答我要结婚了。母亲听起来很惊喜,她拿过了父亲的电话。我清楚,母亲比父亲更急,更想知道一切。
我临时决定跟母亲和盘托出。
“妈,我想结婚了。”
母亲显然兴奋过度,说:“好啊,她是哪里人?”
“她是这里本地人,我一直住在她家。”
“那你有空带她来家里。”
“我会带她来的。”我轻声说。
“她父母都同意你们在一起了吗?”
“她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那她有没有兄弟姐妹?”
“没有,就她一个人。”
“哦,她人怎么样?”
“很好,长得很漂亮。”
“她是做什么的?”
“是个医生。”
“医生好。”母亲高兴的说。
“你快点带她来家里。”母亲接着说。
“好的,过段时间我就带她来。”
“她多大了?”母亲继续问。
我犹豫。何婉清坐在我旁边,屏住呼吸,她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眼睛紧紧盯着我手上的电话。我看了她一眼,对着话筒说:“妈,我还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你说吧。”母亲不以为然地说。
“妈,她比我大十来岁。”
“什么?真的假的啊?你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
母亲的惊讶引起了父亲的注意,父亲在旁边问母亲什么事,母亲激动的告诉父亲我要娶的女人大我十岁。
我在这边的话筒里听得清清楚楚。
母亲对我说:“儿子,你要想清楚,这可是一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