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飞 1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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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云飞 1056-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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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知道。”云楼狐疑的转过身子,把椅子推到 雅筠的面前,雅筠坐了下来,说:“我看到你屋里还有灯光,我希望没有打扰你睡觉。”
“我没睡,我正在看书。”云楼说,坐在书桌旁边。“有什么事?”“关于涵妮。”雅 筠深深的锁起了眉头。
“涵妮?”云楼注视着雅筠。
“你有没有知道一点她的情形?”
“您是指她的病?我听翠薇说起一些,”云楼说:“我想她夸张了病情,应该不很严重 吧?”
雅筠用一对沉痛而悲哀的眸子望着云楼,慢慢的摇了摇头。“不,很严重。非常##严 重。”她的声音低而沉重。“她随时有失去生命的可能。”
“真的?”云楼问,觉得胃部起了一阵痉挛。“是什么病?”
“先天性的心脏血管畸形,这个病的学名叫肺动脉瓣膜狭窄。”“肺动脉瓣膜狭窄,” 云楼机械化的重复了一遍这个名称,那是个多么拗口而又复杂的病名,他心中有些儿恍惚, 涵妮,仅仅是个虚设的生命?随时都可以从这世界上隐没?他不相信,不能相信。“这病不 能治疗吗?”他近乎软弱的问。
“如果仅仅是肺动脉瓣膜狭窄,我们可以尝试给她动心脏矫正的手术,虽然危险,却有 希望治好。但是,”雅筠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云楼可以看出她那属于母性的悲痛,和她肩 上、心上、情感上的那层重重的负荷。“她的情况很复杂,她的右心室漏斗部狭窄,整个肺 动脉瓣孔环也变狭窄,在心插管检查中显示出不宜于动手术,因此,虽然在她童年我们就发 现了她的病,一来那时的医学还不发达,二来也没有这个勇气尝试开刀,就只有用营养照护 和药物来帮助她。等到我们想冒险开刀的时候,她已经不能开刀了… ”她停顿了一下,眼 睛里盛满了深重的忧愁。“哦?”云楼询问的望着雅筠,那些医学名词对于他陌生而遥远, 他一点也不懂,唯一懂得的事情,就是这些陌生的名词却将带走一条美好的生命!
“她的病情已经造成了严重的贫血,右心衰竭,而且引起了心内膜炎的并发症,她不能 动手术,药物对她也没有太大的帮助,多年以来,我们对她的病,就只能希望奇迹出现 了。”她望着云楼,悲哀的说:“你懂了吗?”“这是残忍的。”云楼喃喃的说,深深的抽 了口气。“她是那样一个美好的女孩。”“唉!”雅筠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为了她,你 不知道我们做父母的受了多少煎熬,子明还罢了,他是男人,男人总洒脱一点,他认了命。 而我呢,我那么那么喜欢她,涵妮,她是我的宝贝!在她婴儿的时候,我抱着她,望着她娇 娇嫩嫩的小脸,我说,我要她好好的长大,长成一个最美最快乐的女孩!结果… ”她咽住 了,一阵突来的激动,使她的语音哽塞。“这难道是我的命吗?是命中注定的吗?”
“或者,我们还能期望奇迹。”云楼由衷的说,期盼的说。“她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 吗?”
“对了,这就是我来看你的原因,”雅筠挺了挺背脊,一层希望的光芒又燃亮了她的眼 睛。“五年前,医生就说她随时会死亡,可是,五年过去了,她还活着,假若能再延个五 年、十年或十五年,说不定那时候的医药更进步了,说不定那时的心脏病已不再构成人类的 威胁了,说不定根本就可以换个心脏了,那她就不成问题了。谁知道呢?科学进步这么快, 许多以前我们认为不可能的事,现在都可能了,人类都已经向太空发展了,还有什么做不到 的事呢?”
“是的,确实不错。”云楼应着,感染了雅筠那份属于母性的勇气。“所以,我们目前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让她好好的活下去。”雅筠深深的凝视着云楼。“是吗?”
云楼微蹙着眉梢,望着雅筠,她的眼神里有着一些什么,好像能不能让涵妮好好活下去 的关键在他身上似的。“当然。”他回答。“涵妮不能受刺激,不能太兴奋,不能过劳,不 能运动……这些都可以送掉涵妮的命,你明白吗?我们甚至不敢带她看电影,怕电影的情节 刺激了她,不敢对她说一句责备或重话,怕会刺激她。她有时看了比较动人的、悲剧性的小 说,都会不舒服,会胸口疼痛。我们只有小心翼翼的避免一切能触发她发病的因素,让她的 生命能延续下去。”
云楼注意的倾听着。“所以……”雅筠突然有些碍口,似乎很难于措辞。“我必须请你 帮助我们。”“我能怎样帮忙?伯母?”云楼热心的问。
“是这样……是这样……”雅筠困难的说:“我们要让她避免一切感情上的困扰……”
“哦?”云楼紧紧的盯着雅筠,他有些明白了。
“换言之,”雅筠终于坦率的说了出来。“我希望你跟她疏远一点。”云楼望着雅筠, 雅筠的眼睛里含满了抱歉的、祈谅的、无奈的神情,这把云楼折服了。世上不可能有第二种 爱能和母爱相比。“您是不是担心得太早了一些?”他低档的说:“我和涵妮不过刚刚才认 识一天。”“未雨绸缪,”雅筠凄凉的微笑起来。“这是我一贯防备问题发生的办法。” “不过,您认为您的方法对吗?”云楼深思的问。“您不认为她太孤独?友谊或者对她有益 而无害?”“友谊,是可能的,”雅筠慢慢的说。“可是,爱情就不然了。而友谊是很容易 转变为爱情的。”
云楼感到一阵燥热,窗外没有风,天气是燠热的。
“您何以见得,爱情对她是有害的呢?”他问。
“世界上没有一份爱情里,是没有惊涛骇浪和痛苦的。”雅筠深沉的说:“而且,涵妮 不能结婚。她不能过婚姻生活,也不能生儿育女。”云楼站起身来,在室内走了一圈,然后 他停在窗子前面。倚着窗子,他站了好一会儿,窗外的天空,璀粲着无数的星星,草里有着 露光闪烁。他想起涵妮唱的歌:“我轻轻的倚在我的窗边,看露光点点晶莹。那夜莺,哦,那可爱的夜莺,它诉说着你的事情。”
他从心底深深的叹息了。回过身子,他面对着雅筠,许诺的说:“您放心,伯母,我不 会做任何伤害涵妮的事。”
雅筠注视着云楼,后者那张坚决的,而又充满了感情的脸那么深的撼动了她!她不由自 主的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去,用诚恳而热烈的语气说:“你要知道,云楼,假若涵妮是个正常而健康的孩子,我真会用全心灵来期望你和 她……”
“我了解的,伯母。”云楼很快的说,打断了雅筠没有说完的话。他用一对坦率而真诚 的眼睛直视着雅筠。“我将尽量避免给你们家带来麻烦,或给涵妮带来不幸。”
雅筠从云楼眼里看出了真正的了解,她放心了。长长的叹了口气,她说:“好了,我耽 误了你不少的时间,夜已经深了,你也该睡了,再见吧!”“再见!伯母。”云楼送雅筠到 了房门口,打开房门,雅筠轻悄悄的退了出去,临时又回过头来,叮嘱了一句:“还有,云 楼,你别在涵妮面前露出口风来,这孩子至今还糊里糊涂的蒙在鼓里呢!”“我知道,伯 母。”目送雅筠走了,他关上房门,靠在门上,他伫立了好一会儿。涵妮真的被蒙在鼓里 吗?他想起昨夜和涵妮的谈话,她显然已略有所知了,噢,这样的生命岂不太苦!走到床 边,他躺了下来,瞪视着天花板。和昨夜一样,了无睡意,雅筠的谈话完全混乱了他。到这 时,他才懵懂的感觉到,他对涵妮竟有一份强烈的感情。他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这类话 的,他讨厌一些小说家笔下安排的莫名其妙的爱情,可是,他拂不掉涵妮的影子!这个仅鲻 认识了一天的小女孩!这个随时会幻灭掉的生命!这个根本不能面对世界的少女。一种强烈 的、悲剧性的感觉深深的铭刻进了他的心中。
“从明天起,我要离开她远一点,真的,杨伯母是个聪明的女人!”他想着,关掉灯, 准备要睡了。但是,涵妮的面容浮了上来,充满在黑暗的空间,比雅筠来访前更生动,更鲜 明,更清晰。
彩云飞Ⅰ  7接连三天,孟云楼都是早出晚归,一来由于杨子明热心的建议,要让他在开学之前,好 好的把台北附近的名胜地区玩一玩;二来由于翠薇自告奋勇的陪伴,拒绝女孩子总是件不礼 貌的事;三来——这大概是最主要的原因——他想避开涵妮。于是,他和翠薇畅游了阳明 山、碧潭、金山、野柳、北投、观音山等地区,在香港,难得看到一点绿颜色的山野。这三 天的畅游,倒也确实带给他相当的愉快。而且,翠薇是个好的游伴,她活泼、愉快、年轻, 而又吸引游人的注意,所以,他们这一对很引起一些羡慕的眼光。云楼对这些眼光虽不在 意,翠薇却有份下意识的满足。
每天倦游归来,往往都是晚饭以后了,所以,一连三天,云楼都几乎没有见到过涵妮。 只有一天早上,她目送他和翠薇出门,坐在那儿,她安安静膊的望着他们,什么话都没有 说。当大门在云楼身后阖拢的时候,云楼才怛恻的感到,这门里面关住了几许寂寞。第四天 的深夜,孟云楼突然被琴声所惊醒了,那琴声从楼下清晰的传来,弹的是匈牙利狂想曲第二 号,琴声急骤如狂风暴雨,弹奏的人显然心情零乱,错了很多地方,竟连孟云楼都可以听出 来。涵妮,她怎么了?云楼诧异的坐起身子,她的琴从来不像这样的,她不像是弹琴,倒像 是在发泄什么的敲击着琴键。这是涵妮吗?当然,这幢房子里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在深夜时弹 琴,而且,也只有涵妮能弹得这么好。她怎么了呢?她今夜为什么一反常态,不弹一些优美 的小曲子?
孟云楼用了极大的克制力,制止自己想下楼的冲动,雅筠那天晚上对他说的话言犹在 耳,他不能下去,他无法保证自己能够不对这苍白怯弱的小女孩用情,事实上,他已经对她 动了感情,很深很深的。他必须躲避,躲得远远的,他不能再陷下去了,否则,即使涵妮没 有怎样,他却将感到痛苦了。痛苦,这两个字一进入到他思想中,他就猛然觉得心底抽过了 一阵刺痛和酸楚。他无法分析这刺痛是怎么回事,倒回床上,他把头埋进枕头中,对自己说:“睡吧!就当你没有听到这琴声!”
像是回答他的话,那琴声却戛然而止了,他不禁吃了一惊,因为那曲子只弹了一半,涵 妮从不会半途而废的。他竖起了耳朵,下意识的等待着那琴声继续下去,可是,再也没有 了。这突然的岑寂比琴声更震动他,他睡不稳了,重新坐起身子,他侧耳倾听,没有脚步 声,也没有人上楼的声音,涵妮在做什么?沉默继续着,静,一切都那么静,听不到任何声 音。他全神贯注的坐在床上,又倾听了好一会儿,岑寂充塞了整幢房子里。终于,他再也按 捺不住了,翻身下了床,他找着自己的拖鞋,走到门边,他打开了房门。
他看到楼梯上的灯光,这证明楼下确实有人,刚刚的琴声不会是出自他的幻觉了。他无 法制止自己强烈的好奇和不安,走出房门,他迅速的向楼下走去。
下了楼梯,他一眼看到涵妮了,涵妮,果然是涵妮,仍然穿着她那件白纱的睡袍,她坐 在钢琴的前面,琴盖已经阖了起来,她的头却匍伏在琴盖上面,一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 或是昏倒了。“涵妮!”孟云楼惊呼着,飞奔了过去。她昏倒了?发病了?还是——死神的 手已伸过来了?他几乎是一跳就跳到了她的身边,用双手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他蹲下身子恐 慌的喊着:“涵妮!涵妮!”出乎意料的,她的头迅速的抬了起来,望着云楼,她蹙起眉头说: “你吓了我一跳!”“你才吓了我一跳呢!”云楼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来。可是,立即, 一种新的惊吓又让他震动了,他看到涵妮那苍白而瘦小的面庞上,竟满是亮晶晶的泪痕,那 长而黑的睫毛上,也仍然挂着晶莹的泪珠。“涵妮!”他低喊:“怎么了?你?”
涵妮没有回答,只用一对楚楚可怜的眸子,呆呆的凝望着他,睫毛上的泪珠,映着灯光 闪烁。
“涵妮!”他感到心中猛然充塞进了一股恻然的柔情,涵妮那孤独无助,而又泪眼凝咽 的神情绞痛了他的神经。“你怎么了?涵妮?谁欺侮了你?谁让你不高兴了。告诉我!涵 妮!”他用充满了感情的口吻,诚挚的说着,他的手仍然紧握着她那瘦小的胳膊。涵妮依然 默默无语,依然用那对含泪含愁的眸子静静的瞅着他。“你说话呀,涵妮!”云楼说,深深 的凝视着她,带着不由自主的怜惜和关怀。“你为什么流泪?为什么一个人躲在这儿哭?” 涵妮的睫毛轻轻的闪动了一下,眼睑垂了下去,掩盖了那对乌黑的眸子。好半天,她重新扬 起睫毛来,带着股畏缩的神情,望着云楼。终于低档的开了口:“她又美,又好,又健康,是吗?”
“谁?”云楼困惑了一下。
“翠薇。”她轻轻轻轻的说。
云楼玫的一震,他紧盯着面前这个女孩,她是为了这个而在这儿哭吗?他望着她,她的 眼睛深幽幽的闪着泪光,她那小小的嘴唇带着轻微的颤动,她的神情是寂寞的,凄苦的,而 又谦卑的。“涵妮,”他轻唤着,感到自己的声音涩涩的。“没有人比你更美,更好,你懂 吗?”
她可怜兮兮的摇摇头。
“我不懂。”她说。“我但愿有翠薇一半的活力。”
云楼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他振作了一下,掏出手帕来,出于本能的,他为她拭去了 脸上的泪痕。然后,用故意的、轻快的口气说:“你不要羡慕翠薇,涵妮。你有许许多多地 方都比她强,你看,你能弹那么好的钢琴,能唱那么好的歌,她还要羡慕你呢!来吧,振作 起来,弹一支曲子给我听听。还有,记住不要流泪,眼泪会伤害你的眼睛,你不知道你的眼 睛有多美。”
涵妮望着他,一层红晕涌上了她的面颊。
“你在哄我。”她说。“真的,不哄你。”他站起身来,倚在钢琴上面。“你不愿弹给 我听?”“愿意的!”她轻喊着,眼睛里闪着光彩,打开了琴盖,她仰着头望着他。“你要 听什么?”
“梦幻曲。”他说,修曼的这支曲子一直对他有极深的感应力。“多弹两遍,我喜欢 听。”
她弹了起来,眼睛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脸。她的手熟练的拂着琴键,那纤细的手指,在琴 键上飞掠过去,带出一串串柔美的叮咚之声。她重复着梦幻曲,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不忍心 的抓住了她那两只忙碌的小手。
“够了!”他叫。“你累了。”
“我不累。”她的眼睛清亮如水,而又热烈似火,一瞬也不瞬的盯着他。“我不累,如 果你要听。”
他瞪视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来。从没有一个女孩这样震动他,这样弄得他全心酸楚。
“我要你休息。”他说,声音喑哑。“你应该去睡觉,夜已经很深了,是不?去睡,好 吗?”
“如果你要我去睡,我就去。”她说,像个听话的、要人赞美的孩子。“我要你去,” 云楼说,温柔的凝视着她,她那两只瘦小的手仍然停留在他的手掌中。“你知道,充足的睡 眠可以使你强壮起来,强壮得像翠薇一样。”
“到那时候,你也带我出去玩?”她问,很孩子气的,带着满脸的期盼。“一定!”他 许诺的说。
“好的,那么我就去睡。”她顺从的站起身来,依依的把手从他掌中抽出来。阖上了琴 盖,她转过身子,真的向楼梯那儿走去。他情不自禁的跟着她到楼梯口,她忽然站住了,抬 起头来看着他,低档的,急促的,而又祈求似的说:“明天你不出去,好吗?”在他没回答 以前,她又很快的说:“我弹琴给你听,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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