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住气,眼眶泛红,馥词记住小英的提醒——歇斯底里,她要努力歇斯底里。
“想谈爱情又害怕受伤害,根本不可能。”
恋爱是种冒险性活动,没人敢保证在爱情当中,谁不受伤害,就像他和馥词这场,他不也是伤痕累累。
只不过他不怕痛,他从伤痛中走过、从伤痛间学习,然後发誓,自己要赢得最後胜利。
“所以你能理直气壮伤害别人?男人都这样想,因此外遇合理、欺骗正确,谈爱情非得受伤害,所以女人统统活该,谁叫她们没事找男人谈恋爱?”
扩大、扩大,再扩大,她硬把芝麻问题扩大成举世震惊事件,把小说中的男主角问题投射到宇文睿身上,逼他承认错误全是由他引起,他该为全世界男人会犯的错误鞠躬下台。
“我没有这样说。”冤枉哦,律师果然厉害,他永远不要当她的对手。
“问题是你心里这样想啊,因为男人的喜新厌旧,丈夫外遇,妻子不责备丈夫,却去怒掴第三者,告她妨碍家庭。
“男人谈够爱情,拍拍屁股要走,藉口爱情消失,感情变质,算来算去都是女人的错,是女人不懂得维持恋爱感觉;你们把问题全推到女人身上,逼女人去为难女人,你们……实在好坏……”
她一路说,一路哭,心底偷偷怪自己,生姜抹太多,下回要用蒜头代替。
“馥词,对不起。”够肥皂吧,他居然向她说对不起,呵呵呵,他找到退休後的二春事业——当编剧。
“你的对不起有几分真心?成龙生了小龙女,向媒体记者认错,还不忘提醒一句——我犯了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错。因为是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所以这种错就不算错了,对不对?”她哭得好用力,认定歇斯底里是吓跑他的最佳利器。
“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当然没有,全是我的不对啊!说!你是不是在心底生气,偷骂我不该多愁善感想太多,认为我不该无聊到乱哭一通,更不该拿小说里面男人的丑态来指责你,但你有没有想想在这之前,你曾经告诉过几个女人——对不起,我对你没感觉?”
糟糕,眼泪没抹好,辣的感觉染进眼睛中间,她哭得欲罢不能。
“我懂了。”三字出口,他语重心长,这个口吻让馥词回想他出国念书前,他们最後一次见面。
满肚子大作的文章未出笼,泪停,她结巴:“你说你……懂?”
凝肃气氛代表他要离开?代表从明天开始,她不用敷芽菜、不用养猫狗,她又可以穿回灰黑色套装、戴起丑陋眼镜,当她的女强人,回复三个多月前的规律生活?
“馥词,你等我一下。”
宇文睿交代一句,两条长腿大步交叉,走出她的房间。
气氛诡异。她成功了吧?他要收拾行李回美国?
迅速抽出棉被下的姜片,馥词冲到浴室里,急著将眼睛里的异物冲掉。
关掉水,面对镜子,她发现自己没有预估中的快乐。
为什么?她解脱了不是?从镜中看到自己,红眼睛、红鼻子,她的眼泪当中有几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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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馥词。”宇文睿在门外叫唤。
“我洗脸,马上出来。”
泼湿脸颊,馥词拿起毛巾胡乱抹一把,宽宽大大的厚毛巾……那是他的,上面还有他的气味。
这些日子,她在他的专属气味环绕下睡得安稳舒适,她不再半夜惊醒,想起自己还有多少功课公事没完成,他的从容率性多少影响她的生活。
从来没想过两个人的日子,他就这样闯进来,没估计她的想法心态,没打算她是否反弹,这回宇文睿比以往更强势,他做主她的生活、做主她的快乐,他做主了本来由她自己做主的一切一切。
直到她惊觉不对,惊觉自己在许多时候默许了他的过分,然後藉由一大堆荒谬行动企图赶走他……
眼看成功就在眼前,她竟然犹豫起来?
“馥词?你掉到马桶里了吗?我不介意进去救你。”他语带愉快。
这个人永远都不懂得烦恼吗?仿佛天下事全困扰不了他。若换成是她,在考出那种烂成绩时,她会跳楼自杀;高中上不了第一志愿时,她会上吊自杀;在出社会没本事自己找到出路时,她会挖洞活埋自己。
换言之,她要是宇文睿,她已经死掉若干次,可是,他依然活得那么愉快?他一定不是正常人类。
“我马上出去。”
推开门,馥词跨出浴室,他拿著一叠面纸等在前面,见她出门,勾起她的下巴,一点一点将她额间、颊旁和纤细脖子上的水珠拭去。
“你不擦乾,容易生病。”
她本想顶他——你为什么花这么多精神注意这种小事?把精神放在自己的人生规画上不好吗?
可是想到他即将离开,将出口的话咽回去,凭心说,她伤他的次数太多。
“要不要喝水?早上我煮了一锅洛神花茶,在冰箱内。”馥词提议。
“你说过八点後不能进食。”他提醒她自己订下的规矩。
是啊,话是她说的,可他就要走了,放纵一下,没关系吧。“今天破例。”
“好,你等等,我下去拿。”
目送他出房门,馥词坐在床沿,床铺上,宇文睿打开的档案画面呈现眼一刚,这是……
是照片档,很多她国中时期的照片。
第一张,她坐在菜摊里面看书;第二张,她从公车望向窗外、她在座位上背单字;第三张,她站在台前对全校师生演讲……几十张照片,是她从不知道存在的画面。
照片最後,他用标楷体打出一行字——我希望有一天,她专注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愿回给她相同的专注。
眼眶微微泛红,这回不是生姜作用,而是打心底感动,他对她的认真……她无言。
第二部分是她高中时期的,这些照片她有印象,全是那个和宇文睿当她的面讨论她生理期的司机江伯伯拍的,几次她想跟他要照片来看,但碍於骄傲,她始终没提出来,几年後,再度看见照片里的宇文睿和自己,她不禁笑开。
尾端仍然是一行字——思念是最累人的事,但对我而言并不,在我的思念里,我拥有她的娇艳笑颜。
“偷看!我要告你侵犯隐私权。”宇文睿取闹她。
放下水壶,他倒来一杯红色液体,递到她眼前。
“里面全是我的照片,我才要告你侵犯我的肖像权呢!”她在他面前向来鸭霸得可以。
“好啊,我让你告,然後我告你诈欺我的感情;你再告我不顾意愿,闯入你的生活圈;我再告你……就这样子,我们两个纠缠一辈子。”
正视他,馥词态度严肃。
“宇文睿,告诉我,你为什么喜欢我?”
“唉,如果我有本事解释清楚,就不会犯下前面十个错误。”
他居然会叹气?她一直以为无奈不是他认识的情绪反应。
“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在美国念书期间,追求过十个女生。”
“你说过了。”
“她们都有共同特徵。”
“什么特徵?”
“她们都有一个部分像你,或者眼睛鼻子像、或者声音表情像,其中我花最多心思,追得最辛苦的是一个偶像歌手,当时她还未大红,我花大笔金钱把她捧红,可是我们只见过一次面,就没下文。”
“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你,你不会在餐桌下面勾引我的小弟弟,不会用性暗示口吻告诉我,你对我很满意。”
这就是偶像歌手被Fire的理由?
天!今天晚上感动太多,她没办法再承受,泪滚下。
他捧起她的脸,看著泪湿莲花,她是他的维纳斯。
“没有人在小学就谈恋爱,可是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我喜欢你。很多人说年少的感情经不起时间考验,可是我对你的喜欢却以等比级数增加。
“到最後,我到你家提亲,你哭著骂我坏人,说我是你最讨厌的臭男生,还说恨我。
“我真的吓到了,不明白自己的喜欢就算不能换得相同的感觉,也不至於换来恨,可是当时你是真的恨我,”
他剖析自己的伤痕,一条条,在眼前清晰。
“我……很对不起……”她真心诚意。
“你没有错,是我一厢情愿,就像你常说的,我是天之骄子,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懂得别人的拒绝,所以我出国,试图冷淡对你的感觉。”
“你成功了吗?”
“如果成功,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猜,我把你害惨。”
“没错,你是把我害惨……”
他的声音低醇、他的表情迷人,他愈来愈低的唇办吸引她所有注意,这是他第五次吻她,却是她的第一次全心全意。
没去计较他的强迫,没去清算他和多少女人接吻,单单纯纯享受他带来的心悸。
这个吻很美好,美好到她不愿意就此结束,於是她回吻他,想在他的吻中获得更多沉沦……
感觉很好,不管是他在膜拜她全身时,或是他进入她、带动起两人节奏时,她都觉得美妙。
当然,没有经验的她,多少有不适,但他是个耐心男人,他一点一点带她进入亘古旋律。
在那个醉人旋律中有优雅、有激昂、有陶醉、有不能忽视的拨酵爱情……
夜半,她累瘫在他怀间,他裸体起身,走到客厅里,拨打电话找小英——
明天,将是他们新关系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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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馥词,你给我起来!”
严肃的声音出现在梦中,馥词微笑,她当惯好小孩,才出轨,连作梦都会梦见长辈出面制裁。
翻身,她把自己翻进宇文睿怀里,他长长的手圈住她的腰,一圈两圈,圈出她层层安全。
越来越喜欢待在他宽宽阔阔的怀间,坏习惯养成比培育好习惯容易十倍,她认同荀子,相信人性本恶,只有不断制约,才会让人不致沉沦脱轨。
“我叫你起床,你没听见吗?”
“听见了,良心先生,不要装声音,你明知道我最怕爷爷。”
“她怕我?你们这对父母听看看,怕我都敢和男人在床上乱搞,要是不怕我,伊会变成什么样子!?”
重重的拐杖声敲击地面,馥词倏地从梦中惊醒。
门口……哇哩咧,全家出动,一、二、三……连同小英和宇文睿家的爸妈,十几个人将她家房门挤爆。
过度震惊,馥词吓得不能动作,两颗眼珠子僵在眼眶中央动也不动,是中风的前期徵兆。
“Boss早安,Boss爸和Boss娘到台北,想看你把总麟经营得怎样,我顺道把他们带过来,我在外面碰上、碰上几位游小姐家的长辈,於是请他们一起上来。”
小英吐吐舌头,Boss叫她闹事,却没要她把场面搞这么大。好吧,她承认自作主张,可是她真的很期待Boss赶快结婚,菁英小组中可以新增一位女性成员。
厉眼扫过小英,小英全身颤栗,他只叫她去带来馥词父母,可没要她连馥词家里的阿拉和自家长辈也带上台北。
“爸妈,对不起,你们先请游爷爷、游奶奶到客厅坐一下,我们马上出去。”
“好,你们整理整理,我们到外面等。”
一回头,十几位长辈严肃的表情迅速换过,是喜气洋洋、是喜上眉梢,也是喜不自胜——家里的老姑婆有人要,简直比中乐透更值得骄傲。
“怎、么、办?”语言中枢受损,馥词的话接不成串。
“没有怎么办,你把所有责任统统推到我身上,说你身不由己,说我强迫你,你一点错都没有。”这会儿,他成了有肩膀、有担待的时代好男人。
宇文睿及时伸出援手,馥词感激涕零。
“我们昨天晚上……”
“我的感觉很棒。”宇文睿接下她的话。
“我……”
要承认吗?真的是不错啊,若不是长辈来闹场,她很乐意继续维持这层微妙关系。
不语,馥词垂眉,门外的世界让她忧心忡忡。
“别担心,一切有我,快起来,不要让长辈在门外等太久。”
“好。”
馥词仰头望他,他不像他,像……凯撒大帝、像屋大维、像强人……崇拜油然升起……
棉被下,她握握他的手;棉被上,他亲亲她的额,他们是同一军,彼此互相打气。
他先起床,套上睡衣,再为她挑来一套全新洋装,然後背过身让她进入浴室,体贴她的尴尬。
进浴室前,馥词回眸一眼,说他不是好情人太过分,可是……她厘不清自己的感觉。
馥词进浴室,宇文睿奸商笑容扬起——赢了,胜利将近!
二十分钟後,他们手牵手走出客厅。
见到他们,游家爷爷板起脸孔,沙发和餐桌椅全坐满人,宇文睿和馥词并肩站立。
妈妈抢在前头,拍拍爷爷的背,先讲话:“阿爸,麦生气。”
爷爷瞪妈妈,别过头不说话。
游爸爸挺身管教,为了让宇文睿这半个阿兜仔听懂,他刻意用国语说话。
“阿词,当初你要上台北念书,我怎么告诉你的?你把我讲的话全忘光了?”叹口气,很逼真传神的语重心长。
“没有!”
“你守规矩的话,为什么随便和男人躺在床上?我们是老了,可是还没老到看不清楚状况。”
“阿词,不是大伯不支持你,你虽然长大独立,也不能败坏家风,这种事传回咱们乡下,我们还要不要做人?”
“阿词,这件事是你做错,不管读再多书,女孩子最重要的是贞节,你随便跟男人上床,往後还要不要嫁人?你知不知道没结婚的女孩子死後,不能进入自己家里的祠堂,你想当孤魂野鬼吗?”大婶加入教训行列,好笑的是,她连馥词的身後事也念进去。
的确,比较起家族里其他女生,她是离经叛道。
她坚持念大学、坚持不相亲、坚持住台北,她的坚持或许在别人眼中是理所当然,但在他们传统保守的家族中,她严重逾矩。
满屋子亲戚对馥词的贞节进行审判,她不晓得到最後,自己会不会被绑上木桩,点火烧死?再不关进猪笼里,抛进河水中,当河伯生生世世的新娘。
“馥词,你要知道,当初你想到台北念书、工作,全家人都反对,只有我一个人支持你。现在你发生这种丑事,要我怎么对你爷爷、奶奶,和家族里头的长辈交代?”妈妈在大家的眼光中站出来发表演说。
“妈,对不起。”低头,这群人当中,她对母亲最有罪恶感。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请大家放心,这件事我会负全责。”
宇文睿挺身,把游馥词护在身体後面,锐目横过小英,她缩缩身,恨不得捧捧Boss家的神主牌,庇佑平安。
“你打算怎么负责?”游父问。
“我会娶馥词。”
他要娶她?馥词抬眼,望住他坚定表情。
不会吧?昨天她的歇斯底里把他逼得半退,而且他们上了床、说过我爱你,这些东西都给足他能量说再见。一个不在预料中的意外,居然逼他负起责任?
当年,她被逼著嫁给宇文睿的不舒服感出现,压缩在框框里,她猜他和自己一样快窒息。
“是吗?你不会只是随口说说,我们一回去,你就逃回美国?”大伯对宇文睿没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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