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连房门都未出,彩云对此最是清楚。
因为她的故意在月无忧厢房不远处的小路来回走了许多趟,却连月无忧的影子都没见到,这让彩云不禁失落,心情也沮丧了。
她心里是隐隐见到月无忧的,可没有任何足够的理由就去找她,会不会太刻意了些?
当局者迷的彩云倒是没有察觉,她在小路上走回来又走回去想装做偶然相遇的举动已经是十分刻意了。
彩云趴在桌上,望着烛光轻轻叹气。
自己真是疯了,彩云想,她竟然在相思一个女人,而且明知是错,还无法制止,这真是矛盾又疯狂。
彩云因为思念而难以入睡,而显然不能入睡的不止她一人。
一些细小的声音传入耳中,彩云猛地抬头望向屋顶。
有人在房上。
彩云吹了烛火,猛地推门追了出去,就见一黑影正在前面使着轻功奔走,而出了屋,彩云才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呼喊声。
“着火啦!”
“救火,来人救火!”
着火了?彩云顺着声音望去,可见那处有许多火把随着人影来回摇晃,伴随着还有滚滚浓烟,可见火势不小。
这一愣神功夫,就听另一处方向也突然传来呼声:“着火了,快去取水桶!”
再望过去,果然也是浓烟滚滚,一时呼喝声响成一片。
逍遥山庄可很久没有如此混乱了。
竟然这么巧?倒实在很诡异。
彩云略一思量便明了其中缘由,没有犹豫的向那黑影的方向追去。
彩云慢了那黑影一步,但她并没有追错方向,看看路边倒下的守卫,彩云猛地一跃,又快了些速度往前赶去。
赶到之时,那黑衣人正纵身从二楼的木窗撞进小楼去。
彩云心道声糟,因为那是存放武林令的阁楼!
不过一瞬间,那黑衣人就又从撞破的木窗飞了出来。
只是是被打飞出来的。
那黑衣人翻转两圈,稳当的落在彩云不远处,彩云轻蔑的哼了一声,手成爪状,向那黑衣人击去,招招击向其面门,显然是想摘去其遮面的黑布。
月无忧万万想不到,不过隔了一日,她便与那偷窥她的刺客换了身份,眼下,是她不被放过了。
不错,这黑衣人正是月无忧。
月无忧想的很好,阮桃绿蝶她们去放火吸引注意,自己则来盗取武林令,只是她唯独忘了,武林令这么重要的东西,会没人看守么?又或者月无忧还是高估了自己。
彩云不知道这黑衣人就是月无忧,她只是扫过这黑衣人只露出的上挑的桃花眼,心中有些熟悉的感觉。
月无忧身形灵动,不是那么好抓住的,这时一身穿盔甲的将军从小楼走出,他一边的手按着腰间重剑,另一手捧着一锦盒,这锦盒用金线缠绕边角,上缀明珠翡翠,闪亮非常,显然里面存放的是更为贵重的东西。
那就是月无忧一心想要的武林令。
月无忧眼睛一亮,一个旋身甩脱彩云,直向那将军而去,那将军正等她来,‘铮’的一声抽出了他的重剑。
这把重剑只看起来一般人便是提不起来,更别说挥举,这将军一手便可举起实在神力,而且重剑锋利非常,月无忧还隔着几步的距离,便已感觉到剑气,那将军将重剑挥向月无忧,给月无忧的压力好像一座巨山压下来,甚至让她喘不上气。
这一剑决不能硬接。
可月无忧看着那将军的手里的锦盒,发了狠,不要命了似的,猛地伸手去格那剑势。
住在近处厢房的了传大师听了动静赶过来,就见到这一幕,立时闭眼低头念了声佛号,不忍去看。
用手去和剑接招,能有什么下场?这人定是疯了,彩云心里猜想。
然而月无忧的手并未被重剑砍断,相反,重剑停在了她手里。
她的拇指和食指捏着剑侧,却制住了剑势,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而彩云却睁大了眼睛,显然受到了震惊。
这一招,这一招…彩云立刻回想了起来,也骤然明白,眼前这黑衣人的身份。
而月无忧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轻松。
这重剑力道太猛,哪是轻灵软剑可比的?她如此做法实在危险,可此时的月无忧不管不顾,只用左手去夺锦盒,然而那将军重重喝了一声,将手中的剑用力压了下去。
月无忧硬接下去,身子跟着一矮,脸色发青,显然已经支持不住。
那将军又是一喝,重剑又压下去几分,月无忧立时一口血喷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云烟过眼九
彩云记起那一招,正是自己去试探时月无忧使的功夫,绝不会记错,怪不得觉得很是熟悉,原来是她!
月无忧硬接重剑的力道,已经受了内伤,然而不止如此,她提着的那一口气因喷出的这口血而松懈,也无法再接住重剑的力道,那剑立时压下去,在她手上割出一道伤口。
彩云看清情势,心境自然大不一样,看月无忧落败,且危及性命,急得直想跳脚,一旁的了传大师直疑惑的望她。
这疯子,不要命了么!望着月无忧的手在流血,彩云只觉得一瞬间寒冷彻骨,咬紧下唇,担忧的望向黑衣人:你可万万不能有事!
好在月无忧并不是傻子,她看局势落败,虽心里懊恼,可也不想丢了命,只有暂且打消对那锦盒的念头,抽身便要逃,可那将军却并不肯放过她,重剑挥舞起来,将月无忧封在剑势之中,让她逃脱不开。
月无忧心中不禁大骇。
月无忧是个女子,再说开了些,不过是披了身男子装扮,但她言行姿态,仍是个女子,还是个玩世不恭的女子。
即是个女子,面对男人,尤其是刚硬的男人,便是总要吃亏的。
因为力气上,总是要差一些。
月无忧此时与这将军相斗,便差了很多力气。
有一句话,讲力能胜巧。
月无忧此时便是完全被这将军的猛力压制,她的功夫多是靠巧取胜,此时便完全施展不开,只有节节败退,情势便越发危急。
彩云看月无忧甚至无法逃脱,眸中闪过一分凌厉,心中定了主意,毫无预兆的冲了过去,那将军未料此时会有人来,停住剑势抬头看了过来。
月无忧就借此时机会,逃开了剑势范围,那将军见了,连忙便要追上,可彩云的动作快他一步,先掠过他与月无忧交上了手。
“哪来的小贼,真是不知死活!”彩云口中大喝,手为爪,伸手便向月无忧的心窝掏去。
月无忧敌不过那将军,但与同为女人的彩云相斗,巧劲便发挥的淋漓尽致。
月无忧脚尖轻踏地面上,人已向后退去,而彩云立刻跟上,在后面的人看不到的情形下,做了些小动作。
她又伸手去抓月无忧的心窝,招式看着凶狠,却刻意慢了两分,将破绽送到了月无忧面前。
月无忧看出她的刻意,微眯起了眼。
武者相斗,自然要竭尽全力,否则便会将自己置于险地,她这是干什么?
月无忧心中怀疑,但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时避过彩云的抓心之势,挥手扣住了她的肩膀。
彩云瞄眼被制的肩膀,紧随而来的就是预料中彻骨的疼痛。
她的肩膀被月无忧所卸。
彩云疼得大叫一声,另一手成掌将月无忧拍飞了出去。
她这一掌没什么杀伤,只意在借力送月无忧逃脱。
彩云另一手扶住脱环的肩膀,后跌几步,猛地坐在地上,余光瞄着月无忧的动向,看她身影越来越远,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样?”此时已有几人被打斗声吸引过来,为首的是带了几个女弟子赶来的紫云衣。
彩云摇摇头,手上用了力气,另一手自主将脱环的胳膊上扶上安好,又是疼得闷哼一声。
再看那将军,正提剑欲向月无忧的方向追去。
月无忧没什么江湖经验,绝不会知道掩饰行踪,定会径直回去她那处厢房,这将军若现在追去,难免会追到那里去。
这样想着,彩云突然‘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呀!”紫云衣着实吓了一跳,没料到彩云看着好好的又会吐血。
彩云未受内伤,自然不会吐血,只是她情急之下猛地咬破了舌尖,却是一口舌尖血吐了出来。
好疼!彩云疼得眼泪几乎都要出来了。
那将军正从彩云身边走过,听到声音便下意识的看过来一眼,见彩云吐血,又感到惊讶,这么一失神的功夫,月无忧已经跑的没影了。
将军很是懊恼,而刚刚救火的轩辕容此时赶到,这将军立时对他下了命令:“就是翻遍整个逍遥山庄,也定要把他找出来!”
轩辕容连连附和点头,模样有些惶恐,待那将军进了阁楼,才暗暗松了口气。
轩辕容在原地将事情想了一番,对自己竟被声势所引使贼人明目张胆的来了这里而后悔不迭,再看此处已经围了许多的江湖人,俱是面色各异的望他,轩辕容心中‘咯噔’一声,又换上一副释然的笑脸迎向他们:“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啊,扰醒各位清梦了,不过是来个贼人,已被打跑了,各位回去歇息吧。”
被他这样客套一讲,原本心中疑虑欲问个清楚的众人自然不好再问出口,只有跟着领路的小厮侍女四下离去,紫云衣好心欲送彩云回去,被彩云婉拒,毕竟她这伤势是装出来的,若被轩辕容注意到,自然一眼就被识破。
轩辕容再一望,就见到彩云还站在一旁,便叫她过来问道:“你与那贼人交手了么?”
彩云点点头。
“可看出他的武功路数了?”
彩云一顿,后摇头。
轩辕容有些丧气,挥手屏退她:“回去吧,”彩云点点头,走开了两步,侧头忘了眼仍在原地思虑的轩辕容,到底离去。
此时轩辕容未有多余的心思来揣摩,自然也没察觉彩云的异样。
他忘了,彩云初识月无忧,便为她隐瞒女子的身份,若不是自己察觉她的隐瞒,彩云是决计不会主动说的。
而若那贼人是月无忧,彩云自然仍会替她隐瞒。
彩云现下的确就这样做了。
彩云未走出多远,便听到身后急促的脚步声追上来,显然是为她而来,彩云便放缓了脚步,偏头看去。
追上来的却是了传大师,彩云不禁诧异。
“大师,”彩云很是奇怪:“有什么事么?”
了传大师与她并肩同行,先念了声佛号,而后道:“确有一事要请教。”
“哦?”彩云只觉一头雾水:“什么事呢?”
“女施主,与那黑衣人是否相识?”了传大师探问道。
彩云心中一惊。
当时了传大师就在自己身旁,莫不是自己认出月无忧时表现的太明显被他看出了什么?
了传大师眉目颇具佛像,安详慈蔼,那双眼睛也是十分温和的,好像一湖平静安稳的湖水。
然而彩云被这深似湖水的眼睛看着,却觉得一切已被洞悉。
“那么,大师认出她来了?”彩云面上却没什么异样,但却移开了视线,不想看了传大师那双眼睛。
了传大师摇头:“我未看到他的脸,没有认出来。”
“那么大师如何觉得我认识她呢?”彩云一副笑谈的模样:“我也没有看到她的脸啊。”
“可是…”了传大师还欲说些什么,彩云突然停下了脚步:“大师,到了。”
到了?了传大师不解的抬头,二人是到了一处厢房前。
“大师还要问些什么,不如进来聊一聊?”彩云推开了房门走进屋中,回身笑盈盈的看着了传大师:“不然我就要歇息了。”
了传大师再有十个胆子,也不敢独入女子厢房,尤其还是这个时辰,即使心境平和的了传也慌了神,急急忙忙告辞离去,好似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自然连还要问些什么都忘记了。
彩云轻哼一声,呯的关上房门。
然而她今夜自然无法安睡了,未多久,房门又被拉开了,彩云走了出来。
彩云熟悉逍遥山庄的布局,她小心的避开了山庄的守卫,确信无人跟踪,便去了月无忧所住的厢房,就见屋中还燃着灯,显然主人还未睡下。
房门突然开了,彩云莫名的心慌,后退一步躲在树后,屋内走出一个白衣的少女,彩云认得她,她是月无忧身边的侍婢,记得没错的话,是叫木兰。
木兰先是张望一番,见附近无人,低头抱着一物匆匆的走开,正经过彩云身旁,只是她心神紧张,根本没有察觉到树后有人。
待木兰走远,彩云从树后走出来,望着她离去的小路的方向,若有所思。
她虽然未看清木兰拿着的是什么,但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显然木兰是想要去销毁什么,若猜得没错,应是沾染了月无忧伤口血迹的夜行衣。
彩云又望向厢房,当下不再犹豫,踏步走近,在离房门还有半丈多的距离时,屋内人听到了声音,彩云听到一声厉喝:“什么人!”随着这声音,门猛地被拉开,又迅速的关上了,一人影闪了出来,怒目望向彩云,她动作太快,彩云根本没看清屋内情形。
“是你,”绿蝶上下打量她,一双杏目瞪起,带着十分的警惕和敌意:“你来干什么?”她问这话时,手悄悄摸向了腰间的绸带。
“你若不想招惹人来,就应该请我进去,”彩云微眯了眼,正色道,她在绿蝶手上吃过一次亏,自然长了记性,可现下实在不是打架的时候。
“我们公子要睡了,”绿蝶仍是盯着她一举一动,见她此说,眉毛一挑,十分蛮横:“不愿见客,”她挡在门前,看架势是决计不会再让彩云接近一步。
彩云心中叹气,若此时来的是别人,恐怕一眼就看穿了她们的做贼心虚。
“那如果,我非要进去呢?”彩云仍站在那里,没有半分要离去的意思,就和绿蝶没有半分请她进去的意思一样,两个不肯后退一步的人僵持起来,绿蝶没了耐心,伸手就要去抓圆环,这时门被拉开了,是阮桃走了出来。
“绿蝶,”阮桃走出来,看了眼面前的彩云,微微一点头算是示意,“让她进去,”阮桃对绿蝶说,绿蝶却是听也不听,阮桃加重了些语气:“公子让她进去,”绿蝶眉头皱皱,生着闷气让开了,阮桃再望向彩云,微微笑笑:“请。”
彩云点头,踏步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云烟过眼十
彩云踏步入屋,便见月无忧倚靠着床楹半坐在床上,慵懒闲适,倒的确是一副将要入睡的模样,月无忧眉眼随意扫来,彩云的心便跟着突的一跳。
看起来倒似乎没什么大碍,只是被那重剑压制吐血,怎么会如表面这么轻松?只怕伪装的越好,就越糟糕。
彩云不禁为月无忧揪心,痛的心一揣一揣,好像受伤的是她自己。
她否认不了,她被月无忧迷惑了。
那一眉一眼,都已经让彩云一生都难以忘怀。
就好像,身不由己的跳进了一个挣脱不开的漩涡。
她是不是妖呢?彩云心里甚至如此臆想。
她一向很有分寸,又知道该怎样做一个奴才,所以深得轩辕容的信任。
但现在,她深夜来找月无忧的举动,已经十分失态了。
“可看出了那贼人的武功路数?”轩辕容那样问自己。
当然,自己不止看出来了,还认出来了这人。
作为一个奴才,她应该点头的。
可她却摇头,下意识的选择保护月无忧。
彩云那一瞬间,生怕轩辕容看出端倪,又隐隐的希望轩辕容看出些异样,能制止自己。
因为她已经不受控制的,走向了一个错